直升机的机舱里,充斥著阴郁的氛围。
「呜咕——喝咕——」
肃穆的啜泣声。克拉拉低著头,哭红了双眼。
「都是我的错……」
严重惨败。
出击的四架当中,成功回收的只有约瑟夫的三号机。达哉的一号机、雅德莉娜的二号机、菊乃的四号机,没有一架归来——
「都是我的错,害得大家……」
虽是花瓶社长,但做最后决定的人正是克拉拉自己。丧失重要伙伴、友人的悔恨,苛责著少女的心灵。
这时,一只大手放在她的头上。
「罗尼……」
坐在她身旁的红发青年——罗尼·赛米维斯,温柔地摸著克拉拉的头。
「太没用了——我果然是没用的家伙……」
在乾哥的温柔包覆下,少女在不知不觉中坠入梦乡。
「一败涂地啊。」
约瑟夫在直升机的停机库里仰望著三号机,沉痛地喃喃说道。
「…………」
他身旁的莎米拉也低著头不发一语,泪水盈眶的双眼哭得红肿。
隔著窗户,约瑟夫眺望著眼前的景色。以不可见型ECS隐藏行踪的直升机,此时正沿著伊朗国境往西行。前方隐约能看见里海的湖面。
目标是中东库德斯坦共和圃。海豹部队目前似乎正借宿在那里的NATO军基地。
「败将之身吗?不过,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最后,约瑟夫再次回头看向逐渐远去的加鲁那斯坦大地。
「达哉、莉娜、菊乃——我向你们的在天之灵起誓。我绝对会归来。」
「射击!」
一声命下,AK突击步枪的枪列一齐开火。
目标是被绑住排成一列的将校与士兵们。正面遭到子弹击中的他们,一个揍著一个倒了下去。
还残留著鲜明战争伤痕的加鲁那巴修独立广场上,正在执行叛乱部队的公开处刑。当中也包括在现场担任指挥的穆拉德上校。只有他一个人拒绝蒙眼,直到最后都还紧紧盯著枪口。尽管脸色惨白,但是吭也不吭一声,就这样默默倒下。
「哎呀呀,还真是不可爱呢。」
总统宫殿的露台上俯瞰到这情景的奥鲁康,不悦地吐出这句话。
虽说发起政变,但共和国防卫队的将兵对奥鲁康来说,既是直属部下,也是同吃一锅饭的战友。然而,哪怕是目睹他们遭到处刑的画面,奥鲁康身上也看不到一丝动摇。
「太残忍了……」
别开脸的苏拉娅虚弱地低哺这。依旧穿著军服的她,双手被铐在背后,还被重重绳索绑起。
「也没什么残不残忍的,不就是对企图向俄罗斯出卖祖国的卖国贼进行处刑吗?倒不如说,光是我还愿意给他们名誉的枪决刑,他们就该感谢我了。」
尽管明明知道亡故的帕鲁米修等人的真正心意,奥鲁康依旧面不改色地佯装不知,满口谎言。
「也好,毕竟一个个绞刑也很麻烦。还是乾脆用断头台?听说这本来为了是不让受刑者感到痛苦的『人道』的处刑方式呢——啊哈哈哈哈。」
或许是截到了他的笑点,奥鲁康捧腹大笑起来。青梅竹马狂笑的模样,让苏拉娅别开视线。
每当苏拉娅扭动身体,遭到捆绑的身体就会隔著军服布料强调出曼妙曲线。奥鲁康的视线,游走在从她绽开衣领与窄裙下露出的健康小麦色肌肤上。
「阁下,有事禀报。」
房间门开启,一名挂著上尉阶级章的军官冲进了房内。奥鲁康转过头去,默默地点了点头。
「方才在凯米勒地区的东侧,拘捕到潜伏在该地的俄军情报官。」
「你说俄军,也就是GRU吗?」
「是的。在对照后发现,该员的资料有留在旧苏联时代的资料库里。是迪米特里·基里延科中校——失礼了,现在是少将的样子。」
「这还真是钓到大鱼了——」
奥鲁康的喃喃自语突然遭到打断。
「奥鲁康!你在这里吧,奥鲁康!」
穆萨·阿塔耶夫总统边扯开喉咙高喊,边肆无忌惮地走进房内。查觉到母亲身影的奥鲁康,顿时变得面无表情。
「……我应该说过不准她过来吧。」
或许没察觉到儿子的这副反应,总统紧紧握起他的双手。
「太好了。嗯,真是太好了。你果然是想做就做得到的孩子,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喔。这样一切都——」
可能是直到这时,她才总算注意到苏拉娅的狼狈模样。总统惊讶地瞪大了眼。
趁著这个空隙,奥鲁康不著痕迹地甩开母亲的手,看向刚刚那名立正不动的上尉。
「然后呢,那名俄罗斯的间谍怎么了?」
「是的,有鉴于他的身分敏感,现场实在难以决定他的处置方式,所以想徵詾长官的意见。」
尽管他隔著总统的脑袋提问让上尉有些不知所措,但依旧还是回答了。
「那个情报官没穿军服吧?感觉就算直接杀掉也没问题……」
奥鲁康喃喃说起相当危险的事情。
「不过似乎还有许多用处。总之就先拘禁起来,要绅士点喔。」
「那属下就这样办理。」
在上尉快步离开房间后,总统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琐事不需要你一一操心。说到底——」
「老妈。」
打断母亲的话语,奥鲁康把手放在她肩上。
「你看起来相当累了呢。脸色也不太好喔。」
「嗯,这个……是有点……」
奥鲁康的语气非带温柔。没错,只有温柔的语气。
「经历过这种事后,会累也是当然的呢。你就好好静养一阵子如何?」
奥鲁康边说,边锐和地使了个眼色。一旁待命的两名士兵从背后捉住总统的手。
「咦?」
「谷布查库的别墅如何?如果是那里,应该就能好好放松吧,你就在那尽情休养吧。对了对了,毕竟是这种时期,得好好派护卫保护你呢。」
「你……你这是在说什么,奥鲁康?」
面对母亲的叫喊,奥鲁康一副已经不想理她的态度转过身去。在他背后的士兵们,十分慎重,但是不容拒绝地把总统拖出房间。
「放……放开我!奥鲁康!奥鲁——」
门屝无情地关闭,阻绝尖锐的叫声。回归寂静的房间内,苏拉娅愕然地瞪大了眼。
她回想到自己在半天之前,才看过跟刚刚几乎一模一样的光景。
(这——)
就跟他们一样。
虽然透过政变排除和暗中监禁两者不同,不过奥鲁康依旧是想将身为总统的母亲驱离政治舞台。
「奥鲁康……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这还用说吗?」
像是觉得苏拉娅的疑问很好笑似的,奥鲁康笑了出来。
「当然是拯救这个国家喽。」
峡谷底部,四号机与一号机就蹲坐在山沟的阴暗处。
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两架机体都尽可能施以伪装,恐怕不会轻易就被发现吧。
这对以佣兵身分有过丰富非常规战经验的菊乃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作业。
「达哉先生……」
躺在薄布上的达哉尚未恢复意识,在充当枕头的菊乃腿上不时发出呻吟。
「莉娜……莉娜——」
每当听到他这么喊,菊乃的胸口就难过得发疼。
因为明白沉重的失落感正在梦境深处苛责著他——
因为自己也怀抱著相同的失落感——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让她明白,他所渴望的究竟是谁——
但就算是这样……
「没关系,我不在乎。」
菊乃边喃喃念道,边轻轻抚起达哉的脸颊。
「我不会让你死的。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尼萨基地的AS停机库里,迥荡起含糊不清的悲鸣。
「呜——呃呃呃……喀哈!」
声音的主人,是身穿白袍的库鲁平斯基。他的领子被米赫洛夫一把抓起,毫不留情地勒紧。
「你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啊。」
米赫洛夫边以一只右手吊起库鲁平斯基的身体,边淡然地如此说道。
「所——放——呃……」
口吐白沫的库鲁平斯基,断断绩续地发出不成言语的声音。遭到有如老虎钳般的力道勒住,气管遭到阻断——岂止如此,就连颈骨也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
「社长,我明白你的感受,但就到此为止吧。」
「哼。」
在娜塔莉亚的劝诫下,米赫洛夫放开右手。翻起白眼的库鲁平斯基,整个人就这样重重摔在水泥地面上。
「呃哈——呼……呼——」
库鲁平斯基宛如一只青蛙般地趴在地上,贪婪地吸著空气。米赫洛夫冷冷俯瞰著他这副德行。
「听好,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就杀了你。给我记清楚。」
「啊……
嗯——我……我会铭记在心——」
尽管肩膀剧烈起伏地大口喘气,库鲁平斯基依旧是勉强堆出笑容。瞥了他一眼后,米赫洛夫就转身走人。
「那女的呢?」
「治疗结束了,不过尚未恢复意识。要见她吗?」
「也好,就趁现在见上一面吧。」
米赫洛夫点头答应,在娜塔莉亚带领下离开停机库。
尼萨基地的医疗大楼并不是所谓的野战医院,而是分配到一栋独立的组合屋。基地本身的人员不多,所以盖得有点小间,但里头丰富准备了各种最尖端的设备与医疗用品。
「医生,她的情况如何?」
「……平安无事,真教人吃惊呢。」
注意到米赫浴夫的年过半百的军医——虽是这么说,不过也是D.O.M.S.的社员——如此冷淡地说道。
「能称为外伤的伤势,顶多就是撞伤与轻度烧伤。不论呼吸、脉搏都很稳定。很快就会恢复意识吧。」
军医边这么说,边指著内侧的门。隔著镶在墙上的玻璃窗,米赫洛夫窥看起隔壁房间的状况。
洁净的床铺上躺著一名少女。全身到处包著绷带的模样教人怜悯,不过连在身上的显示器表示她的生命徵象相当稳定。
「像这样直接见面,是自巴里克以来吧。」
米赫洛夫沉声哺道。尽管她不太可能听到这句话,但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
过没多久,她就缓缓睁开双眼。灰色眼瞳在辽阔的半空中游移,然后隔著窗户停在米赫洛夫身上。
少女的双眼愕然地瞪大。
「该姑且说声好久不见了吧——雅德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