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七夜@轻之国度
记者会上,超过两百五十位的记者齐聚一堂。
在最近的记者会里,不仅是经济记者,连生活信息相关记者、艺能相关记者也都来参加了。光看到记者们的种类,就已经让人搞不清楚会变成什么新闻了。
在沙织说完开场白之后,我朝着成群的电视台摄影机开始演讲。
「我们革命社,预定要并购EE——艾格杰斯电子工业。我顺便说明一下,我们公司的方针是要取得50.1%的EE股份为目标,并且以一股七百五十日圆展开TOB。几天后会提出TOB的申请。正式的TOB开始日将会在报纸等等媒体上公告,所以还请各位静观其变。」
会场中分不出是欢呼声或者叹息声的声音此起彼落。
——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发表演讲的人是我,但是我内心却是忐忑不安。
艾格杰斯电子工业——简称EE,是一家营业额高达十六兆七千亿日圆的世界级大公司,营业额全世界排名第十四。以日本企业来说,它则是继五菱商事、TOYODA汽车之后,值得夸耀的第三大公司。
EE的规模非常惊人,已经扩及至全世界,国内外拥有超过一千家的子公司,集团员工则高达四十万人。营业内容包括计算机、家电、电玩等等,从硬件到软件都有,涉猎的领域非常广泛,也可说是世界电子产业的核心。
要并购这种大企业当然是出自莉音的想法。
至于他们为何想要得到EE这家公司,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想取得美国的核能公司Western Union。Western Union是世界最大的核能企业,也是去年EE以大型并购纳入旗下的企业。
看来,在新国家的防卫构想之一——核子武器研发上面,Western Union似乎会是一家很关键的公司。核子武器的研发并不如一般人想得那么容易,过程充满了许多困难。严格说起来,不只是技术门坎很高而已,还需要用到几千种精密机器,光是要买到就非常困难。
不过,Western Union拥有全世界最高水平的核能技术,只要得到这家公司,不但可以研发出出各种精密机器,也能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向外采购所需物品。正因如此,莉音才会选中Western Union。
为了进行核能研发,于是想取得世界上最大的核能公司,所以打算并购其母公司,也就是世界排名第十四的庞大集团EE——该怎么讲呢,想法真是惊人。
当我结束了照稿宣读的演讲之后,记者们一同举手准备提问。站在舞台角落担任司仪的沙织,从附近的记者开始点名让他们发言。
一名记者站了起来。
「我是东洋新闻的伊藤。艾、艾格杰斯电子工业可是世界最大综合家电制造商,营业额超过十六兆日元的公司。这一季的财报虽然出现亏损,不过总市值应该还是有十四兆五千亿日元……你们真的认为你们有希望可以并购成功吗?」
「因为有希望,我们才会发表出来。革命社对这次并购充满自信。」
其实我不知道资金到底要从哪里来。
不过,这个并购案连立花董事长也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成功。虽然并购EE是莉音的提案,但是达成目标的方案却是由立花董事长进行指导。我还没问过方案的实际内容,因为那是立花董事长的构思,我想应该不会是太夸张的作战吧。
记者继续说了下去:
「换句话说,我要问的是资金方面的问题。即便估计得再怎么保守,也需要八兆日元的资金。不、不对,如果是股价七百五十日圆的TOB……那么要十兆日圆以上的资金吧?无论革命社集团再怎么努力筹措,我都不认为你们有那么充裕的资金。」
我刻意装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地点了好几次头。
如何拿捏与记者之间的距离感、说话的速度等等,我都已经抓得炉火纯青了。这种抓住时机的感觉和武术有相通之处——我心里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稍早之前,我们在进行亚克昂斯TOB的时候,我记得各位记者朋友一再对资金来源表示忧心。各位应该都很清楚才对,结果证明那只是杞人忧天。我想这次的情况也是大家多虑了。」
「EE是一家很出色的公司,可是你们提出七百五十日圆的价码,这样会不会太高了一点?真的划算吗?」
TOB的预定价格是七百五十日圆,的确是太高了,毕竟此目前的股市行情还多四成。我曾经建议不用把价格别设定得那么高,可是莉音和立花董事长却都说「这样可以」。
「虽然我又重复说了一次,但是在并购亚克昂斯的时候,我们当时也同样被担心过。大家真的不用担心,我们很有自信。」
我表情从容地说完之后,记者便道谢坐下了来。
下一个记者立刻接着发问:
「我是NBN电视台的稻垣一。我问得直接一点,你们资金的来源是史坦博格财团吗?」
「不是。」
我立刻回答。
「那么,请您告诉我们谁要提供资金。还有,您是用怎样的方法筹措的?」
「虽然我很想把这些都说清楚,可是我认为我们必须看时机进行适当的发表。因为TOB一也是预定于数日后才展开,所以我想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机。」
记者不肯罢休。
「您向哪个对象调度资金是我们最想知道的事,请您务必要告诉我们。」
「各位的心情我十分了解。不过,在这次的TOB上,EE也会准备各种对策吧!以我们的立场来说,直到我们看穿EE方面的对策为止,我们想尽可能保密到家。希望各位能够谅解……」
另一位记者被点名发言后站了起来。
「我是日本电视台的杉原。请问你们以并购EE为目标,到底有什么目的?」
「EE在硬件方面是世界级的企业,另一方面,革命社则是擅长软件的公司。若是能结合两者的优点,我深信能够发展出更高阶层的事业。」
老实说,只有这点我解释得很敷衍。
并购的目的是为了研发核子武器……这种话我哪敢说出口啊!
所以,我只是讲了一个听起来煞有其事的借口而已。老实说,就连革命社是不是擅长软件领域,我都没什么把握了。
记者不禁歪头表示不解。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EE的核心领域是家电产品,旗下也有电视游戏公司、电影公司。况且,即使是在家电的研发上,现在软件都是不可欠缺的关键要素。我怎么也下认为,EE在软件上会不如别家公司……」
他说的完全正确。我根本无从反驳。
不过,我却刻意装出得意的表情,滔滔不绝地说明: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们认为EE在商业应用软件方面缺乏突破点。就像革命社集团以『ORION服饰』为代表一样,我们会以软件能力为基础拓展事业版图,我们这种力量可以让EE获得更进一步的发展。」
这个借口真是非常没有说服力。应该说就连我这个说话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真的很对不起。
我脸上的表情虽然一本正经,却暗自祈求快点转移话题。
反正收购的理由几乎是牵强附会。实质上来说,有很多收购的背后目的都只是要赚钱,可是不会有人把这种事明讲出来,不然就没戏唱了。我必须表演一出众所期待的戏码。
我偷瞄了沙织一眼之后,沙织点了点头。
彼此心领神会。在我的刻意引导之下,沙织点了下一位记者发言。
之后长达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我都一直在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对于发表并购EE一事,我已经拥有了在最初会引起反弹浪潮的觉悟。毕竟EE是一家象征日本这个国家的大企业,所以或许有记者对并购消息感到愤怒。
可是,我内心的不安似乎是杞人忧天。记者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
他们的反应似乎愈来愈平稳。
◇
隔天早上的各大报都刊登了我开记者会的报导,虽然写出了一些质疑之处,但基本上都维持中立的态度。
股市开盘之后,EE的股价立刻上涨。虽然TOB数日之后才开始,但我们所提出的TOB价格非常高。所以,股价会缓缓攀升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规模就很巨大的EE,发行的股数很多。因此股价并没有到暴涨的程度,而是在稳定上涨当中。
◇
在社办的客厅里,我面对着聚在一起开会的众人。
莉音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们的第一战算是成功啰,就按照这个步调走下去吧!」
「这份数据是今天网络新闻上面做的民调快报。民众的反对声浪没有想象中的大。」
我把打印出来的新闻发给所有人。
这是东洋新闻的民调速报,大概也会刊登在明天的报纸版面上。
「您赞成或是反对革命社针
对EE进行TOB?」
赞成23%
反对35%
其它42%
民调结果以彩色圆饼图呈现。
沙织一边看着报告,一边说出她的感想:
「反对的人比较多,不知道巳继会不会被讨厌……」
「不,当初我认为可能会更加引人反感。毕竟EE是代表日本的国家品牌嘛,严格说起来,我们集团营业额估计才区区五百亿日圆而已,竟然要去并购营业额超过十六兆日圆的EE,这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吧?」
我向一脸不安的沙织说明。
顺带一提,亚克昂斯的营业额是九千三百亿日圆,但由于我们的持股比例是少少的17%,所以在营业额及利润上,它并不是革命社旗下的子公司。
革命社集团的营业额大部分都是速水半导体工业贡献的。虽然革命社与亚克昂斯携手合作,让『ORION服饰』的销售量一口气提高,但毕竟它还是刚起步的事业,目前这个时间点上,预估营业额大概只超过五百亿日圆一点点。
「反过来说,赞成的人占23%,其实算是很多了喔!人民果然都在等待像我这种大元帅出现。我领导合众帝国日本的时刻将近……」
面对露出狡诈笑容的恒太,沙织不容辩驳地断百说:
「记者会又不是你开的,更何况大家都不认识恒太你这家伙。」
「那个……其余42%的人又是怎样呢?」
柚学姐楞楞地问着。
「呵呵呵,那是我的潜在支持者啦!因为我还没站到台面上,所以他们现在还不敢公开支持我。不过,只要某天我正式登场,他们大概就会一起投下赞成票吧,因为那样比较有戏剧性嘛!」
「这样子啊,原来如此!」
柚学姐脸上的表情一亮,开心地紧握双拳。
她到底是怎么理解这些话的……
我原本考虑更正恒太的说法,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就算向柚学姐说明了正确情况,她也只会用别的形式去误解,那干脆从最一开始就让她误解,反正也没有什么影响。
「敌人是大不列颠暨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哼,要征服世界的话,只要我使用Gigas之眼的特殊能力,瞬间就可以达成。首先要并购EE,准备好核弹!」
『大不列颠暨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是英国的正式名称。不知为何在恒太心中。英国似乎是敌国。(编注:和真眼Gigas一样,都出自动画『反叛的鲁路修』,剧中主要的反派势力为暗喻英国的「不列颠尼亚帝国」。)
我和沙织都没去吐嘈恒太。
我反倒是向莉音提问:
「那么,妳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
「嗯?什么?」
「我说这次的作战方式啦,我们手头上没有资金喔?用那么盛大的场面公布要进行TOB之后,妳打算怎么做?这次作战,立花董事长也有参与,所以感觉比较让人安心啦……」
「喔喔,作战方式啊!在巳继的记者会结束以前我都打算保密嘛!不过也差不多该让你们知道一下了。」
I
莉音兀自深表理解地点着头。
「这次的作战,简单来说就是『假TOB』。」
「假?假是什么?」
「感觉好像很好吃耶」」
柚学姐的看法依然错得很离谱。
「『假TOB』是我创造出来的词汇啦……换句话说,就是指没有真正收购意愿的TOB宣言。老实说,并购EE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对吧?所以,那不是认真的。」
「不是认真的……可是,巳继在记者会上不是说得自信满满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撤回之前说的话呢?」
沙织指出这个很合理的问题。
「说过的话不用撤回啊!关于这个部分你们不要有误解喔,毕竟这是很重要的地方。再怎么说,我们是把TOB的成立视为真正的目标。妳懂吗,沙织?」
「咦?明明没有真的要进行TOB,但却把TOB的成立视为真正的目标……?这是……怎么一回事……?」
「像EE这种历史悠久的日本大企业,公司之间交叉持股状况错综复杂,实际上很难募集到50.1%的股份。所以,即使手头上真有十几二十兆的资金,是否真的能让TOB成立也很难说。」
恒太打断了莉音的话,立刻自己解说了起来:
「所谓的交叉持股,是指公司之间彼此拥有对方的股份。举例来说,艾格杰斯电子工业持有3%日本火灾生命的股份,相反地,日本火灾生命持有2%艾格杰斯电子工业的股份,这种情况就被称之为交叉持股。透过彼此交叉持股,就算业绩有些许恶化时,股东也不会有所抱怨,于是就让公司经营稳定下来。像这种股份,无论我们怎样努力、TOB的价格有多高,实际上都是募集不到的。」
莉音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亚克昂斯是一间比较新的公司,所以历史并不复杂,也不是集团性的企业,他们没有交叉持股的情况。可是,EE是牵扯到各种政治利益的公司,交叉持股的情况很复杂。EE大概有30%的股票属于交叉持股,所以根本募集不到,我们必须从剩余的70%募集到50.1%才行。所以一旦开始收购,股价就会暴涨,价格会比亚克昂斯那时候更高,需要的资金非常庞大。全世界EE股东大概有三十万人,我们必须至少让二十万人来回应TOB这件事,光是要起头就很困难吧!」
「原来如此……说到这里我懂了。意思是说,宣布要TOB是真的,而且要以TOB成立为目标去努力,可是实际上是不可能成功收购的。」
我一边说一边微微点头。
尽管心里认为实际上不可能成功,但还是要抱持着让TOB完成的意志。如果一不小心让TOB成立,必须要有实际履行的心理准备,所以TOB本身并不是骗人的。如果TOB真的实际成立,就必须付钱给股东,不过不成立的话就不用花钱。这是一种活用TOB的方法。我真没想到,公开对外发表的TOB,实际上竟然是空头约定,这种案例应该前所未见。
「就是这么回事。毕竟EE是比亚克昂斯大了十倍以上的企业集团,即使是我们也得先认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假装实行TOB啊?假使最后没办法让TOB真正成功的话,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吧?」
「唉呀呀,巳继竟然连这么简单道理都弄不懂……」
恒太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插嘴说话。沙织随即瞪着他说:
「干嘛,不然你知道吗?」
「很简单啊!我来教妳吧!这是为了夸耀我们的力量,再次制造话题,博取人民的欢心。这个就是我的使命。」
莉音不容辩驳地出言否定:
「革命社已经够有名了,就算做这种事也没意义。革命社只有知名度方面足以和EE匹敌。」
莉音说完之后,从桌子后方探出了身体。
「仔细想想好处在哪里吧!亚克昂斯TOB被认为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我们却成功了。世人都大吃一惊吧?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这次发表的TOB,或许世人也会认为『如果是革命社的话,或许有机会成功』。EE的经营团队也是一样,即使他们很清楚交叉持股对他们有利,我们募集到50.1%的股份很困难,不过他们在内心深处却还是会害怕我们的TOB。接着会是什么方法呢?其经营团队应该会如此忐忑不安才对。」
恒太又开始放起马后炮:
「没错。以常识的层次来思考的话,没有人想象得到,规模盛大的TOB,实际上居然是张空头支票。绝大多数的人会认为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敢着手进行TOB。那些人心里一定很害怕。」
「你先闭嘴啦!」
沙织的语气很强硬。
我继续深入追问:
「到这里为止我听懂了。现在或许EE经营团队确实会很害怕……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你还记得我们着手并购EE的远大目标是什么?」
沙织偏着头说:
「呃……研发飞弹?」
「我知道!要卖我们自己制造的手机。」
柚学姐像小孩子一样举起手。
「是为了核子武器。为了要研发核武,我们想得到EE去年并购的,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核能公司Western Union。」
莉音指着这么说的我——
「对! Western Union!」
「呵呵呵,研发核子武器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喔!为了要研发出来,除了专业知识以外,更需要数千种的精密机器。想要取得这些机器,必须在核能业界拥有坚强的信用。不对,反过来说,Western Union本身就研发、拥有各式各样的精密机器。并购这间Western Union,将会对革命社在军事方面的成功有重大的贡献。」
「这些跟莉音之前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嘛!你不要说得像是你自己想出
来的一样。还有,我之前叫你闭嘴了吧!」
沙织以锐利的视线瞪视着恒太。
要研发出核子武器有两种方式,两者之间截然不同。
一种是钸型核子武器。它的技术上门坎相对比较低,不过需要体积庞大、造型特殊的再处理设施。不过,在卫星能监视到地球任何角落的现代社会,绝对无法藏住那种设备。那么研发核子武器的事就一定会被知道。
另一种是铀浓缩型核子武器。技术性门坎非常之高,但用来浓缩铀、被称为远心分离机的设备体积很小,在普通建筑物中就能进行浓缩处理。远心分离机就像是性能超过洗衣机一百亿倍的装置,转动铀的速度比音速更快。如此一来,就能制造出浓缩铀。要秘密研发只有这个方法可用,但这个最重要的远心分离机组装,必须要有庞大且特殊的精密机器。这一类机器的动向受到世界各国及联合国机构的关注,想采购非常困难。可是,如果收购了世界上最大的核能设备制造商——=I,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至少不用担心遭到怀疑,就算是管制再严格的精密机器,都可以自由购入。
这个目的我已经听过了。
不过,这次的『假TOB』,为什么会跟并购=I有关呢?如果没办法并购EE的话,不就还是在原地踏步吗?我针对这点提出疑问:
「为了取得那间Western Union,妳才针对EE提出假TOB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性?」
「害怕可能会被并购的EE经营团队,应该很想透过某些方式与我们接触。所以,如果对方主动和我们联络的话就很幸运;如果等待好几天都没有任何响应,那么就变成要请立花董事长通过经济团体联合会,巧妙地向EE董事长提这件事。那个时候,我们再去交涉。」
「……原、原来如此……我懂啰!EE经营团队对TOB感到害怕,所以会安排彼此讨论的机会,寻找妥协的方式。对方既然要我们放弃TOB,或许会提出替代条件……那就是让我们收购Western Union。」
「真不愧是巳继。一点就通呢!」
莉音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面向白板,拿起了白板笔。
■EETOB的大目标
夺取其子公司Western Union。
Western Union达成目标的作战方式
①对EE本身进行假TOB,让EE经营团队产生动摇。
②接触担心我方并购的EE经营团队。
③放弃EE本身的TOB,相对地向对方提出妥协方案,要求对方让我们收购他们的子公司Western Union。
「这个计划真是惊人……大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假TOB』这种事吧,啊,所以立花董事长才说EE股票会上涨,先把股票买起来放着也好!」
「对对对。当然啦!只要有我们公开对外发表TOB,股价就一定会上涨,一般的公司经营者大概会趁机大捞一笔吧!毕竟又不是立花董事长在进行假TOB。」
恒太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等等,莉音。根据金融商品交易法二十七条之十一的第一项,『TOB(公开并购)原则上不得撤回』。一旦进行TOB之后,就不能够轻易地全面撤回。」
记得六法的每一则条文,对高中生来说并不寻常,但恒太的确是认真地在学习商事法。以前恒太的记忆力就已经超乎常人。
「再怎么说都只是原则嘛!实际上呢,只要视为是敌方的防卫策略,TOB就可以撤回。只是这次要靠公布TOB来拖延时间而已。我们先威胁说『我们要进行TOB啰』,然后再尽量把真正进行TOB的时间往后延。」
「哦……只出一张嘴扰乱情势啊……」
「对对对。可能的话,我想在决定做真正的TOB之前提出交涉,把事情解决掉。可是,据情况发展来看,也有可能要实际去做TOB。在那种情况里,虽然现实上的成立是很困难,但我们还是要认真奋战。接着做为忽视对方的防卫策略的条件,将事情归纳到并购Western Union的方向上。」
我点了点头。
「整件事我都懂了。但我有一个疑问,Western Union的规模也很大耶!即使提出妥协方案,提出并购的要求……还是得花很多钱吧?」
「Western Union的营业额是八千八百亿日圆,是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去年EE取得70.8%的股份时,价格是七千八百亿日圆,所以……如果要接受那些股份转让的话,大概……先估个九千亿日圆会比较好。无论怎样都想拿到手,而且要使商议顺利成立的话,先估个一兆日圆的程度会比较好。不对,假使他们肯同意这个妥协方案的话,就算多付一点也可以。」
「那个一兆日圆,妳要怎么生出来?」
「我们有17%的亚克昂斯股份,业绩也很好,如果是现在的话,应该能从银行调度到资金才对。我们就靠这个来跨越难关吧!只要让『ORION服饰』的业务顺利发展,也可以还清实欢约。」
「也对,毕竟我们在只拥有速水这家公司的时候,也可以筹措到两千亿日圆嘛!我们的资产总价逼近了两兆日圆,所以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
恒太一脸践样,翘起脚坐在椅子上,然后把手撑在下巴上,露出非常诡异的微笑。
「呵呵呵,全都按照我写的剧本在走……感觉就像是自己一个人在下西洋棋一样呢!」
听见恒太的话之后,莉音不禁笑了出来:
「啊哈哈,那么,这次就请恒太去操纵EE董事长吧,如此一来,事情处理起来就快多了。」
「交给我吧!我的Gigas之眼能够同时操纵六千七百三十八人,要让区区一个人照着我的意思行动,简直是轻而易举。」
「等一下。那么,如果要革命的话,让恒太去操控世界上的核心人物不是比较快?只要动员一百名像萝莎那种顶级大富豪,不管是规模再大的世界革命,都会如光速般实现吧!」
我用装傻的口吻说着。
「唉呀、唉呀,你真的是太浅薄了。听好了,巳继,人生重要的是过程。用『继承破关强度重新游戏』去玩RPG,不是很无聊吗?实现梦想的过程如果不够充实,到底有什么价值存在?让我把话讲清楚吧!那样一点价值都没有,就算我拥有操控世界的强大力量,我希望你能想到其它的解决方法,我不轻易地使用这个能力,就是证明了我对你的友情有多深。」
「虽然你说的话很艰深,我有些地方听不太懂,但我觉得这段话很棒!过程是很重要的!」
「柚学姐,妳不可以被这家伙骗了喔!毕竟这家伙跟笨蛋没什么两样。恒太他啊,只有要嘴皮子比别人厉害。」
沙织这么说完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
「快起床,巳继,巳继!」
我的身体被激烈摇动,让我从睡梦中醒来。
一大早就跑来我的房间大声嚷嚷的人,就只会是莉音而已。
意识朦咙的我,微微睁开眼睛提出抗议:
「干嘛啦……报纸上又写了什么吗……?」
「没错,快点起床。」
我翻了个身,打算要远离莉音赖床。
「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吧……让我再睡一会儿——」
「给我起来!」
「好痛。」
我的头部似乎遭到圆筒状的物体用力敲打。
拾起头之后发现,卷成筒状的报纸似乎就是凶器。莉音的腋下还夹了好几份报纸。
「到社办之后再看不就好了……」
我一边抱怨,一边不甘愿地坐了起来。如果再被莉音用报纸打的话,我可受不了。
莉音无言地将抱着的报纸堆递给了我,似乎是要叫我看的样子。
我胡乱地把各家报纸扔到床上,随手拿起了一份来看。
……
…………
………………
霎时之间我睡意全消。
报纸版面的标题写着攻击革命社的激烈言论。
东洋新闻、旭日新闻、中京新闻、日济新闻……我一份接一份地拿起报纸来看标题,每个标题的内容都很类似。
「世纪鬣狗企业,革命社」
「下一个受害者是EE吗?」
「羽月董事长的诡异微笑」
「EE员工的愤怒宣一不言——『革命社不可原谅』」
「知情人士泄漏革命社的内情?」
「羽月的背后有外资撑腰吗?」
「全日本涌现激烈的反对之声」
我立刻明白事态有多严重,几乎会让人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更引人注目的是大幅注销来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我。那些照片刻意拍摄一些惹人反感的表情。
例如闭上眼睛的瞬间,轻轻咳嗽后表情很怪的那一瞬间,脸部跑到麦克风的后面只照到一半之类的。这些照片怎么看都只让人觉得是刻意挑选最难
看的表情,难看到只能让人发出苦笑,完全看不下去。
——真的很过分。
这是我最直接的感想。
我连忙也看起报导。
其实光从标题就能推知报导的内容。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感觉到胸口苦闷,而且感到恶心。因为无论是哪一篇报导,都能从字里行间中感受到恶意。
只有开头部分呈现出客观的记述。
不过,从报导的一半开始,便展开了讲述革命社是多么扭曲的企业,参杂着感情论的长篇论说。
其中堪称杰作的,就说要暴露革命社内情的报导。
声称是采访,他们似乎去访问了他的高中同学们。虽然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所谓接受了采访的相关人士,头衔都成了「同年级学生A」、「同班同学C」。
同年级学生A:「羽月同学是不能相信的。最近也很少人接近他吧?」
老师B:「在学校里,我只听过羽月的不好传言。他品行并不好。」
同班同学U:「发飙时的羽月很恐怖,所以大家都会闭嘴。这几天特别严重呢!」
——等等,等等,等等。这几天我根本没去学校啦!
我到处忙着弄TOB的记者会与准备,这几天老是往返于家里、社办与东证,根本就没在班上露脸。
况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被讨厌,我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同年级学生。认真说起来,我根本称不上是普通的学生,也没有与同年级学生往来到能让他们抱有负面感情的程度。
这种报导,本身的可靠性就很可疑。不过,真的到处采访同年级的学生,把对方偶然提到的消极部分加以大幅强调,并且用在报导中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在向报社抗议「采访是骗人的」时,实质上根本不可能证明那是谎言,而且也政变不了什么。如果去抗议的话,更会伤害与报社之间的感情,然后变成恶劣报导,反弹回自己身上而已。
我看起了别篇报导。
在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文化人时事评论专栏里,也刊载了革命社的事。
「听到革命社要对EE做TOB的那天晚上,过于愤怒的我根本就睡不着。那真是难以原谅的事。谈到并购EE时,羽月的说明……说要拯救在软件上很弱的EE,那种无可救药的误解,让人不禁目瞪口呆。羽月他——」
文章持续写得很长,但我立刻停止了阅读。
现在,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全部都令人难以置信。
仿佛像是一场梦一样。
发表了TOB后,今天是第三天。在社办里讨论今后的方针是第二天的事。
直到昨天为止的EETOB相关新闻里,尽管抱持着一定的怀疑,中立性的新闻却还是很多。在某种程度上,大家报导的都是接近事实的事。
真的,真的是直到昨天为止,都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目的地方。没有任何人批判革命社到
这种地步,整件事几乎是快被埋没在每天的众多新闻中的程度。
然而,到了早上……
——为什么!
局势一变,世界像是被掀过来了一样。自己是被撞飞到平行世界里了吗?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不经意地说出感想后,环着手臂在俯视我的莉音,冷静地开了口:
「看起来很不对劲吧!这根本不是用,局势有变』就能形容的状况。」
我像是在寻求她的意见似地,抬起脸说:
「这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
「我怎么想都只能认为是有人在操作资讯。能使大部分的媒体将论调推翻到这种程度的话……可是非常强大的政治力量喔!」
「这是所谓的政治宣传吗?」
我想起了莉音借给我的许多书。成为董事长后,为了学习,我开始阅读有名的商业书籍与经济书籍,但我买的书被莉音否定,说是「上班族看的东西」,而被拿走了。取而代之地,在她借给我的书中,有政治宣传——也就是解说资讯操作的结构的书。
莉音点了点头。
「我认为是那样。可是,有力量这么强大的人存在吗……东丈会应该也做不到才对。」
我的视线往下移,停留在眼前报纸的调查结果上。那是前几天我打印出来,分发给大家的东洋新闻的民调。
「东洋新闻的民调又出来了。反对数字增加了很多。」
我把报纸递给莉音。
东洋新闻民调
「革命社像是突袭般地针对EE进行TOB,你能够接受吗?」
赞成16%
反对54%
其它30%
「果然是动过手脚了呢,肯定没错,这个是政治宣传。你再看一次那个民调的问题。」
莉音一边苦笑,一边把报纸还给我。
「嗯?革命社像是突袭般地针对EE进行TOB,你能够接受吗……总觉得怪怪的耶!」
「这里有两天前的东洋新闻吗?」
「喔喔,打印给大家的纸在我的包包里。等我一下。」
我站起来去拿包包,取出变得皱巴巴的纸张。
「找到了。呃,提问项目……您赞成或是反对革命社针对EE进行TOB?……上面是这样写的。」
「您赞成或是反对革命社针对EE进行TOB?」
赞成23%
反对35%
其它42%
「革命社像是突袭般地针对EE进行TOB,你能够接受吗?」
赞成16%
反对54%
其它30%
摆在一起后,就一目了然了。
「哈哈,真的耶!比较之后会发现,这张诱导得很明显呢!」
「对吧,在短短两天里,民调的结果就变了,这代表是有人使计操纵的。如果只是要做同样的民调,用跟之前相同的问题就可以啦!但他们却刻意换成了会使反对变得比较多的问题,这个如果不是想操作舆论的话是做不到的。」
「这一连串的政治宣传,都是EE安排的吧?」
我这么一问后,莉音摇了摇头。
「不晓得。从安排的动机来看,EE是最有可能的……可是,EE是以极度开放的公司作风而有名的喔!所有经营团队的成员都是从公司内部的上班族慢慢爬上去的,公司的相关信息也公开得很彻底。有点难以想象EE的干部会用这种激烈手段。」
「即使如此,果然再怎么想都还是只有EE啊!或许是董事长、副董事长、负责营销的人……总之,光在日本,EE的公司干部就有八十人左右吧。要是包含全世界的公司干部在内的话,一共就有四十万人之多。或许有联络网布满各家媒体的人存在也不一定。」
「说得也是……竟然有人能在政治上做出反击,这真是超出我的预料之外。老实说,我有点太小看EE了。首先我必须承认这一点,我以为它只是个架构很大,身家清白的大少爷集团。」
我很清楚莉音的意思。EE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日本企业,干部也全部都是从上班族逐渐爬上去的。简单来说,即使是董事长,也只是从安定路线中爬上来的人,大家都具有如干部般的踏实性格。
举例来说,对象如果换成是立花董事长或速水董事长的话,情况就不同了。他们是赤手空拳地创立企业,呕心沥血地成长起来的经营者。他们实际体验过社会的表里两面,也累积了足以应对的经验。他们有足够的胸襟,可以接受稍微过火的手段。
换句话说,创业经营者似乎会拥有的度量——擅于处世的部分,与EE是连结不起来的。
操作资讯是与不知世事者无缘的东西。没有度量的话,根本无法使出这种手段。
可是,如果EE那边有施展得出这种激烈手段的人存在的话,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怎么办?要怎么处理?」
「虽然已经知道对方的力量非常强大,但是……我还是想尽可能看清楚对方的力量呢……一只是单纯撒下了巨额金钱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这种手段的效力非常短,因为等热潮一过,记者会立刻去写别的东西。可是,如果是真正拥有权力的对手的话,情况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们必须针对这一点做出判断。」
「我知道了。等个一、两天吧,这段期间里,我们去找立花董事长商量一下吧!」
「说得也是。我们今天就去吧,这肯定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之后再让我开一次记者会来窥探情况,说不定也很有效果。」
听见我的这个提案,莉音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
「……那么做非常有助于弄清状况,但是……我不想在这种情势下让巳继召开记者会。」
「没事的。我要开,非开不可。我们先看对方有什么反应再重新拟定作战计划吧!」
「……可是呀——」
当莉音打算要说些什么时,莉音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迅速拿起它的莉音,很快地告诉我说:
「立花
董事长打来的。」
「真是早呢,现在还没七点耶!」
无论是莉音也好、立花董事长也罢,一流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就这点来看,直到被挖起来为上都在睡的我实在是……
将手机放到耳旁,莉音开始说起话来。
「早安。」
立花董事长的声音微微传了出来,但几乎是听不见的。
「嗯,起来了。大部分的报纸也都看了,真是连我都吓了一跳。」
恐怕立刻就得出门了吧!我一边听着莉音的声音,一边从床上站起来。
我脱掉睡衣,开始迅速换起衣服。
「嗯,嗯,我现在跟巳继在一起。」
我穿上轻易丢在一旁的牛仔裤。因为没有要开记者会的预定行程,所以今天穿得方便行动会比较好。万一在都内排入了什么行程的话,在那里买整套西装就行了。
「我知道了。那么九点在涉谷的MAPLE HOUSE见。」
莉音挂了电话后,我正好换完便服,她马上拉起了我的手。
「好了,走啰,立刻出门吧!」
到涉谷要一个半小时……不对,要花上将近两小时。现在立刻出门的话,九点大概到了吧!
我们像是被人催促般,冲出了家门。
◇
我们抵达相约的咖啡店是八点五十分,立花董事长已经在那里等了。
亚克昂斯还没开始上班。大清早居然就得开会,这让我感受到了严肃急迫的气氛。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体育新闻。
「让您久等了。」
「早安。」
我们一边打招呼一边坐下。
迅速点完东西后,莉音率先开了口:
「有人唱很优秀的手段,开始操纵资讯了呢!」
「政治宣传战争——不对,这个连战争都称不上……根本是单方面的屠杀呢……首先让我道歉吧。现在的状况都是因为我的建议太天真而造成的,对不起。」
「没那回事,我也完全没想象过这种情况。基本上,根本无法预料到EE会采取这种对策啊。」
「我也通过经济团体联合会,与EE的高层人士见过面,不过,他们给我的印象,实在很难相信会采用这么粗暴的方法。若是反对运动之类的话,是有可能安插进去,但我没想到居然会管制住所有报纸……」
「你认为这种状况只会持续一阵子吗?我觉得不多观察一阵子的话,就没办法在这方面下定论。如果只是撒钱攻势的话,应该维持不了太久才对。」
「我也是相同的看法,因为是今天才刚开始的,所以不晓得对方能够维持热潮到什么程度。可是啊,这种事若没有和强大的权力人士挂钩,可是做不到的喔!」
我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中。
「我想听听您的意见,假如是立花董事长的话,能够用同样的方法来进行攻击吗?」
「我吗?嗯……」
立花董事长皱起眉头,偏头思索着。
服务生走了过来,把咖啡放在我面前,将柠檬茶放在莉音面前。要离桌时,服务生频频注意着我的脸,并且偷瞄了好几次。在意的话就输了,所以我看都不看服务生一眼,缓缓地端起了咖啡。
环起双臂的立花董事长,像是在缓缓思考般地说了起来:
「要做得这么彻底的话,终究是不可能的吧!假使我真的被激到,或许会砸下大钱去操纵两、三家电视台也不一定……但这也持续不了多久喔,可是,这次的对手层次不同,所有的报纸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有条不紊地展开议论。既然论调统一得这么一致,舆论应该也会马上偏过去吧!」
「是啊……我们的敌人,真的是EE吗……」
莉音说完后,立花董事长一副感触良多的模样点了点头。
「就是这一点,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敌人的势力非常庞大,但又与以企业知名度为背景的权力不一样。最好是把其它可能介入的权力组织纳入考虑。」
就在此时,体育新闻刚好播报完毕,播报生活资讯节目的综合新闻开始了,主播的声音在宙内回响着。
『针对因革命社突然而起的TOB问题,今天早上,佐川农林水产大臣发表了出入意表的意见。』
我们一起看向了屏幕。
「TOB问题」这种措辞,彷佛像是犯了重罪似的。
代替摄影棚出现在电视上的,是经常在电视中登场的有名政治人物——佐川大臣。他用粗哑的嗓音,以激动的语气说着话:
「真是令人遗憾啊,现在好像只要有钱就能为所欲为,这种风潮实在是让人深感遗憾。只要有钱就能够买下EE、买下TOYODA、买下日本邮政……实在让人痛心,我想强调的是,有的东西比钱更重要。毕竟那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年轻人吧?真可悲。就算是为了我们国家的未来也好,我们必须遏止这种恶性的发展才行。」
这是在替换议论,与什么「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根本无关,他只不过是在使用容易触动观众感情的词汇。而且,农林水产大臣为什么要对这次的事情发表意见?照理说,这与农林水产省根本毫无关系。
立花董事长干笑着:
「哈哈哈,他照着讲稿念呢!我也捐过政治献金给这个男人喔,这次他拿到了多少线呢?」
「真是过分的说法呢!居然说『恶性发展』……这家伙有多少TOB的知识啊?」
我这么一说,立花社长苦笑了起来:
「他连TOB的T字都不懂啦!可是,佐川这个政治人物,非常善于推断局势。在操弄舆论方面,这男人可是个天才。」
佐川在屏幕上的怒斥谟骂,我们听了好一阵子。
佐川的脸从画面上消失后,莉音把视线移回立花董事长身上。
「从现在开始,您认为该采取什么行动?」
「其一是撤退。不过,被炮轰一番就卷起尾巴撤退的话,可是会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疤喔!要先有恶评暂时会跟着到处跑的觉悟才行。」
「说得也是。现在退缩的话,就变成承认对方的主张了。我赌上革命社的名誉发誓,我绝一对不干。」
「我也赌上革命社的名誉发誓,绝对不逃。」
我也以强烈的口吻赞同莉音。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维持现状撑过去了。这条路没有岔道,能选择的只有前进或是后退。」
莉音与我都重重地点头。
「我们走下去吧!」
「嗯,撑下去吧。」
「不过,得想办法阻止这个炮轰的趋势才行。看来得召开记者会,好好表达我们这边的主张了。当然啦!在记者会上或许也会被找碴,并且扭曲成更具恶意的报导,所以在记者会中讲的话,有必要慎重进行。即便如此,如果打算往前迈进,就必须好好解释我方的立场才行。」
「我明白了。我会尽全力的。」
「观察记者会后的反应,也能够推测出对方的力量呢。」
「是啊!不先了解敌人的话,就没办法商讨对策。加油喔。」
「……嗯,麻顷际啰。」
莉音把手交叠在我的手上。
被逼入绝境的表情并不适合莉音。在这次的记者会里,我要极尽所能。
◇
莉音因为航运事业而到品川去开会,我和她道别之后回到了事务所。我必须仔细推敲记者会上要用到的演讲稿。
不同于到目前为止的情况,这次的记者会,肯定会面临相当激烈的提问。
正因如此,为了不让记者鸡蛋里挑骨头,我得准备好用字极其谨慎的讲稿才行。
我回到社办后,发现沙织站在客厅里,沉痛地望着电视。
「啊,巳继!」
沙织发现我在场之后,慌慌张张地关掉了电视。
「那是TOB的新闻吧?让我看一下。如果不确认的话,我就没办法准备对策。」
「可、可是……」
沙织把遥控器藏到背后,低下了头。
「我必须写出演讲稿才行。就算妳说不能看,身为当事者的我也一定要看吧?」
我边说边伸出手,催着沙织把遥控器给我。
不过,沙织却依旧看着地板保持沉默。
虽然很对不起沙织,但我直接把手伸向电视机,按下了电源。
「啊!」
沙织小声地叫了出来,但她还不至于用遥控器关掉我开起来的电视。或许是放弃了吧,她把遥控器放到了桌上。
从屏幕里传出来的,是充满气势的男女老幼之声。
「不准把日本转卖给史坦博格——!」
「不准转卖——!」
「史坦博格滚出去——!」
「滚出去——!」
那是一群奇怪的人们排成一列,手上拿着横布条,充满气势地聚集在一起抗议的新闻画面,地点大概是日比谷公园。
坐在一起人们,年龄层相当广泛,服装等各方面都没有一致性。大概是大学生的青年、发福的大婶、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年男性,
甚至连嗓子沙哑的老爷爷都在。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的共司贴庄哪。
「秃鹰是世界之敌——!」
「是世界之敌——!」
「羽月快点下台——!」
「快点下台——!」
他们单手拿着长长的横布条,漂亮地排成一列,另一只手有的拿着标语牌,有的正在高举着拳头。电视摄影机细腻地收录了每个细节。
——这些人……是什么集团啊?到底是从哪里聚集过来的啊?
我完全搞不懂。
我跟沙织两个人无言地伫立在客厅里,持续看着影像。
抗议集会里,把整件事都怪到了史坦博格头上。
抗议的内容本身更是陈腐至极。
不过,透过电视屏幕来看的话,人们整齐排开的影像是很壮观,这应该很对观众的胃口吧。
革命社的资金来源并不是史坦博格,我们没有从史坦博格那边获得出资过,而且从未向他们调度资金。我们只是一同并购亚克昂斯,彼此只是对等的生意伙伴。
不过,敌人似乎想让我们与史坦博格之间,看起来像是存在着亲蜜关系一样。我认为敌人一的举动有两种意义。
①敌人认为我们的资金来源是史坦博格,于是采取击溃大本营的作战方式。
②我们通过亚克昂斯和史坦博格合作,敌人打算破坏这种合作关系,引起我们内部的纷争。
如果是①的话,就只是对方的预占错误,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过,②就很棘手了。抗议行动对史坦博格财团来说,根本是晴天霹雳。明明跟自己没有关系,却被批判个不停,任谁都会怒火中烧吧。
不管再怎么找借口,这个抗议行动都是我们所诱发的,至少萝莎就不会感到愉快才对。假如是我处于相反的立场上的话,大概会感到不快吧!
怒气不知该往哪里发泄的愤怒,使我觉得口干舌燥,我甚至觉得胃液不时逆流,感到恶心想吐。可是,我不能让沙织发现到这一点。
画面切换成了广告。
沉默只会变得更加痛苦,为了不让沙织担心,我尽可能装出开朗的表情说话:
「柚学姐跟恒太呢?」
「柚学姐去八王子做饮料进货的交涉。恒太的话,在二楼进行商店的挑选作业……」
「这样啊!」
我明明想谈别的话题,却无法立刻想出来。我好像连思考能力都降低了。
「不觉得今天的电视跟报纸很过分吗?不对,绝对有问题。」
资讯操作是今天早上开始的。面对报导的骤变,沙织大概吓了一跳吧。
「沙织,妳不用担心,没事的。」
我打算要让她安心,但沙织却摇起了头:
「可是,巳继你被抨击了耶!而且在这个生活资讯节目里,还抨击了萝莎小姐,这种情况很怪啊!」
「这是因为沙织妳身处其中,所以才会觉得很怪,一般的观众并不会觉得很怪喔!」
「既然如此就更危险了吧!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明天,我们预定要召开记者会。」
「咦?不、不要召开比较好啦……」
「我们必须把他们搞错的地方做个澄清。沙织妳不用担心。」
「……这样的话,我也要一起跟你去,并且担任司仪。我会跟在你身边。」
「不,我单独一个人去比较好。毕竟不是举办大型记者会,我只是要说明EE的TOB会按预定时程进行,以及现在的报导内容有误而已。」
沙织的心意很令人宽慰,但我并不想让她参加,因为沙织的不安是对的,那会是一场气氛完全不同的记者会。
沙织面露怯色,缩了缩身子。
「你一个人……可以吗?总觉得巳继好像会被抨击得更惨,好恐怖……」
「没问题啦!沙织妳就待在事务所里。那是跟到目前为止一样,单纯的记者会啦!我已经习惯了。」
我努力把话说得轻松。
「可、可是……」
「这种过于独断的报导一定要更正才行,如果继续这么放任不管的话,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喔。」
沙织突然靠到了我的身边,然后,她静静地把脸靠向我的肩膀。
咚的一声,沙织的额头碰到了我的肩膀。
「我……我永远、永远都站在巳继这一边喔……」
我搂住沙织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她以让她安心。沙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额头贴在我身上而已。
我想要守护这样的沙织。这份心情,让我对这起事件的元凶——操控资讯的家伙更加愤怒。不过,我却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这样的事实,化为更为深沉的痛苦,折磨着我的身体。在革命社被步步相逼的当下,苦闷的情绪快要把我击溃了。我很痛苦、很难受,还感受到胃部一阵恶心。
我到现在才知道,敌人躲在暗处的战争,竟然会打得这么辛苦。
在收购速水的股票时,速水董事长是标靶。
在重建铭广社时,东丈会是标靶。
在亚克昂斯的TOB战时,立花董事长是标靶。
可是,这次我们却无法锁定敌人。的确有人正在算计我们,不过,我们却不晓得那是谁。我们头一次感受到看不见敌人的恐怖。
◇
差不多快到傍晚时,我把自己关在客厅旁边的房间——服务器室里,埋头写着明天演讲的原稿。
这个狭窄的空间,很适合进行一个人埋头苦干的作业。词句愈想就愈令人烦恼,擦掉后便是反复不断地重写。
明天的记者会,恐怕会比目前为止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困难、还要重要。光凭这个理由,我就没有犯错的余地。
当我为了喘口气而打算去便利商店时,突然从外面传来呼喊口号的声音。因为听见了羽月、革命社之类的词汇,所以似乎是为了我们的事在吵的样子。
——唔,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走到玄关,稍微探头偷看了一下。
「……」
预料之外的事态让我说不出话来。
就跟我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拉着横布条的一行人,正一字排开地站在学校外面的墙边!
不分男女老幼,从年龄层到服装都各不相同,这一点也是相同的。
好像有两、三家电视台也过来采访,他们正在拍摄抗议群众的模样。这个影像大概会在今晚的新闻节目播放吧!
他们正好与放学回家的学生人潮重叠在一起,登时吵成一团。学生们似乎也觉得很麻烦,那些学生们的愤怒,不久后肯定也会投向造成这种事态的当事人——也就是我们身上。
在横幅布条上,大大地写着「拚死阻止史坦博格」这些字。
那个集团血气方刚地举起拳头大喊:
「革命社快取消TOB——!」
「取消TOB——!」
像是代表的人大喊之后,附近的人们便高高地举起拳头或标语牌。
「从革命社的手中拯救EE——!」
「拯救EE——!」
「把羽月巳继从实业界中赶出去吧——!」
「赶出去吧——!」
看起来明明是各不相同的集团,但他们绝不是乌合之众。
要说原因的话,就是他们整齐划一的手势实在太过漂亮,明显可以看出是为了抗议而仔细训练过的。除了遵从某人的指示在做以外,我实在想不到其它可能性了。
莉音现在为了准备创立航运事业,正在都内四处奔波。待在社办的是我、沙织、恒太,以及谈完饮料的进货回来的柚学姐。听见外面的喧嚣声,大家都来到了玄关。
偷看过外面的恒太,轻轻撩起头发说:
「哼,观众真吵呢!真受不了,我的人望就是这么高。」
这家伙到虑是在说真的,还是打算缓和气氛?我实在是不懂。
「总之,沙织跟柚学姐先回家吧!今天就留我跟恒太两个人工作就好。」
我朝一脸担忧的沙织与柚学姐这么说。
偷瞄过外面一眼的沙织虽然受到了打击,却还是故作坚强。
「这、这么点小状况没关系啦,一、一点都不恐怖。」
「为什么巳继同学一定要被人批评呢?我觉得很难过。」
我像是在安抚小孩子股向柚学姐说明:
「有很多复杂的内情啊,可是,柚学姐妳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跟恒太会留下来观察情况师。」
「可是,我不会只留下巳继与恒太的,我们大家都是在一起的吧!」
恒太少见地制止了沙织的抗议:
「巳继说得没错。妳们这些小丫头会妨碍我工作。好了,回去吧!这里没事需要COSPLAY少女做了。」
「什、什么嘛?」
沙织并没有强烈反抗。虽然口气让人火大,但沙织还是知道恒太是替她与柚学姐着想,才那么说的。
我再度拜托她们:
「沙织,妳愿意留下来的心意让我很高兴。可是拜托妳,今天先回去吧!」
「可是……」
「如果妳真的担心我们,希望妳能配合,这样才能帮到我和恒太。」
我严肃地注视着沙织。沙织沉默了半晌,不久后或许是放弃了吧,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唔、唔嗯……」
「柚学姐也没问题吧!」
「是。工作我打算带回家做。」
柚学姐不像平时那么有精神。
「既然说定了,小丫头们就快点回去吧!妳们拿起玄关的鞋子,从后门出去比较好。」
沙织与柚学姐垂头丧气地拿起鞋子,走向后门。在浴室的更衣处,有扇可以出入的门。
因为平常不会用到,所以那里都锁起来了,但今天一定要让沙织与柚学姐从那里出去才行。
声势浩大的口号呼喊声,穿越玄关传了进来。
「羽月与秃鹰勾结不可原谅——!」
「与秃鹰勾结是不可原谅的——!」
口号的内容渐渐愈来愈过分了,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我催促着僵住的沙织,打算让她走向后门。
「羽月是危害社会的恶毒诈欺犯——!」
「他是恶毒诈欺犯——!」
突然间——
我、沙织和恒太感觉心脏都快停止了。
因为柚学姐把鞋子丢在走廊上,她光着脚、打开门,冲到了外面去,
仿佛像是在看慢动作播放般,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柚学姐的身影。
等我回过神时,柚学姐已经冲进了包围着社办的集团中央处。集团那边的人似乎也吓了一眺,呼喊口号的声音中断了。
此时,柚学姐用含泪的声音喊道:
「不对!他才不是什么诈欺犯,巳继同学非常温柔,他一直、一直都在帮助我!」
我们光着脚慌慌张张地冲出社办,紧追在柚学姐身后。
抓住柚学姐后,我发现她流下了大滴的眼泪。
柚学姐正以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没见过的模样大哭着:
「他刚刚也是为了我着想,叫我先回去比较好,在我们之中他是最努力的,他绝对、绝对不是什么诈欺犯,巳继同学是……呜……呜……呜呜呜呜……」
我、恒太跟沙织,努力抱起当场哭坐在地的柚学姐。
沙织的眼睛也红红肿肿的,正在拚命苦撑。
三人用尽力气拉起柚学姐后,我们就这么跌进了玄关里。从旁人眼中来看,赤脚纠缠在一起的我们四个人,或许很滑稽也不一定。
沙织关上拉门后,当场就蹲下来偷哭了。柚学姐也趴在玄关处哭泣。
我与恒太只能无言地伫立在那里,俯视着沙织与柚学姐的模样。
呼喊口号的声音,再度响起。
◇
让错失回家机会的沙织与柚学姐到二楼休息了一阵子后,莉音回来了。
「我回来了。外面的示威,声势还真浩大啊……」
她已经精疲力尽的样子。
一坐到椅子上,莉音就把头趴到了桌上。
「欢迎回来,莉音。」
「我允许妳上任。」
或许是我多心吧!平时听惯的恒太的声音也显得很没精神。
莉音稍微拾起了脸:
「Orient C Line应该会新购入一艘中古货柜船。还要再过一阵子才拿得到,但几乎是确定了……」
新公司——Orient C Line股份有限公司的准备,比方说买卖船只及让它靠岸的工作,几乎是只靠莉音一个人处理的。不过,其中只有公司登记是已经完成的。
这是由革命社百分之百出资,资本额一百亿日圆的小公司。虽然连第一艘船都还没收到,但旗下的船只已经预定变成两艘了。
「真是辛苦妳啦!来,喝杯咖啡。」
我尽可能用爽朗的语调,把刚泡好的咖啡拿给她。
坐起来的莉音用双手接下它。
「谢谢。」
一边喝着咖啡,莉音一边将视线看往玄关的方向。
「乱喊一堆无中生有的事也很让人伤脑筋呢……」
「网络上更糟糕。刚才我跟恒太确认过了……虽然有很多报导,但我只把主要的东西转寄给妳喔!」
我开启邮件软件,把确认过的网站连结转寄给莉音。
用我的名字下去搜寻后,跟以前一样会搜出庞大的项目,不过到了今天,进行严重攻击的内容却急遽增加。在确认过写着这些内容的部落格、交换股票投资情报的大型财经网站的EE留言板后,我们发现,贸百好像是从昨天深夜开始突然增加的。
「真希望羽月现在立刻就死掉。去死。现在立刻去死吧!」
「说是什么上市公司的高中生董事长,根本只是臭屁的垃圾。」
「无能的高中生只是靠着妄想在当董事长啦……」
「羽月死了的话,我会开个宴会盛大地庆祝。反正他是个世界的垃圾。」
「羽月有恋童癖。他和专门替有钱人斡旋小女孩的业者很熟喔!」
根本不像是投资情报网站的各种辱骂,洋洋洒洒地填满了版面。
莉音确认过上面写的内容后,用力地拍了桌子。
「我立刻就去拜托专门的调查公司。如果是有一群人刻意在写的话,我绝对要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啧!」
「反正在写的不是地位很低的小角色,就是被电视或报纸报导给煽动的一般人吧,就算修理了再多个小喽啰,大本营也还是毫无损伤吧!就跟外面的示威队一样。」
尽管有些吞吞吐吐,莉音还是下定决心似地开了口:
「……我们重新进行TOB吧!不晓得对方是谁的话,就找不到有效的对策。」
「换句话说,就是要将TOB宣言撤回一遍吗?」
「不先揪出敌人的话,损害就会变得愈来愈大。在现在这种连敌人是谁都不晓得的状态下,连要战斗都难如己意,要继续这么撑过去是很困难的。」
莉音说的话我很能理解,我并不是恒太,但孙子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兵法的……不对,是各种战斗的基本中的基本。不了解敌人根本没有胜算。
这个道理我很清楚。
不过,我朝着莉音深出了身体。
「不行。就算只是暂时撤退,也会一直背负着难以复原的伤痕。这种时候让对方逮到些许破绽的话,就真的会留下一辈子的伤势了。即使会伤得千疮百孔,我们也一定要撑过这一关才行。」
我的确很痛苦。内脏正在被反复地煎熬着,胃液逆流得让我想吐。压力与痛苦使我的身体像铅块一样沉重,光是思考就让我快要死掉了。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被敌人看到我们开始示弱。在这里收手的话,革命社就玩完了。
「可、可是,巳继你——」
我直接打断了莉音的话:
「如果是我的话,妳不用担心。现在的情况代表着敌人害怕EE被并购。若非如此,对方就不会做出这种反击。」
「话是没错啦……」
「敌人确实比我们预想得还要强大。可是啊,妳仔细想想,现在状况正照着我们的剧本走吧?敌人肯定是以为我们已经拿到资金了。因为有在亚克昂斯并购战时,史坦博格突然冒出来的前例,所以敌人相信我们会有门路,并且因为害怕才会拚命地攻击。也就是说,莉音与立花董事长的战略是正确的。」
「……」
「再痛苦也要前进。如果说我们很难过,敌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接下来就是找个好机会与EE的首脑阶层接触,然后想办法妥协而已吧?」
恒太附和我说的话:
「没错,莉音。在这里收手的话,正好中了敌人的下怀,这种事我可不接受。我赌上这只Gigas之眼发誓……连那两个小丫头也都在拚命战斗,而我们却要收手,这算什么?」
莉音暂时垂下了视线。我们沉默地等待着莉音的决定。
不久后,莉音抬起头来,看着我和恒太。
「……我好像不知不觉说起了丧气话呢。没想到我居然会像这样被你们鼓励,好像在做梦一样。」
莉音重重地点头,叹了口气后,她白嘲地笑了。
「没问题的,莉音。我们一路都赢过来了,今后也不会输。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在春日恒太的字典里,没有败北两个字。让我踹飞看不见的敌人吧!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嗯,我们再往前踏出一步吧!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莉音这么说完之后,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
深夜的自宅。
钻进被窝的我,到现在都还躺着睡不着。
我在莉音面前明明自信满满,但不甘心与不安却快让我死掉了。活到现在,我是头一次如此不甘心。
目前为止,革命社与我被无数的媒体拿出来讲过,也曾成为全世界人们谈论的对象。我们并不是没有被人写文章批判过,也碰过恶意抨击的报导。
不过,遭逢这种万箭穿心的痛骂却是头一次。
在我准备要睡觉的现在,深夜
的电视节目里应该还在责难我,全国也会持续冒出对我的批判才对。一想到这里,眼泪就要流出来了,所以我决定思考别的事情。
可是等我注意到时,脑中却尽是这件事。
无数的苛刻批评是很难受,但无法不想它们却更令我火大。我愈想就愈觉得脚像是被黑暗给拖住般,正在陷入负面的螺旋中。
——为什么我这么无力呢。
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我,紧咬住了唇瓣。
今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了呢?搞不好是每五秒就翻了一次身,这是翻身的新纪录呢!但我一点都不高兴。我好想死,现在立刻就想。
我又是捏着枕头,又是试着趴睡,又是试着抱住膝盖,但什么效果都没有。
在做过各种尝试后,我一觉也没睡地迎接了天明。
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窗户,我有种获救的心情。至少比起现在的状态,活动身体反而更舒服。
今天要召开记者会。
◇
走出车站,我走向已经去惯的东证记者会会场。我的精神疲惫,脚步也很沉重,明明连一觉也没睡,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接近东证后,我发现类似示威队伍的人们并排站在一起,我很不耐烦地想着「又来了吗」。说不定是打算在记者会前打击我,所以才等在那里的。
我尽可能避免与他们视线交会,打算要无视地走过去。不过,气氛好像不一样。
虽然拿着横布条与标语牌,但他们却很安静有礼,既没有人呼喊口号,也没有要责难我的样子。挤到社办前的示威队伍中,从大婶到像是学生的人都交杂在内。
可是,这次大家却都是穿着西装的人。
当我一边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快要走过他们的前方时,有个人略带顾虑地站出来,叫住了我。
「羽月董事长,您真的打算并购我们公司吗?」
我停下脚步仔细看过去,发现那是个戴着眼镜,个性似乎很严谨的男人。
我们公司……所以是EE的员工吧!周遭像是EE员工的人们也以我为中心聚集了过来,静静地包围着我。与其说是抱持着敌意,倒不如说是想聆听对话的气氛。
我慎重地做出回应:
「……我是这么打算的。呃,各位都是EE的员工吗?」
众人纷纷点头。戴着眼镜的男人代表大家说:
「是的。阻止并购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既然是EE的员工,态度不要太刻薄会比较好。我迅速做出这种判断后,用能够让他们每个人都听见的音量,缓缓地展开诉说:
「我了解各位感到不安的心情。可是,请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各位对革命社的并购有所抵抗呢?正如各位从我们的亚克昂斯并购中所看到的一样,并没有任何一名员工随着并购而被解雇或降薪。当然,与并购无关的解雇或降职的案例是存在的……但那并非TOB的影响。亚克昂斯的董事长立花先生,也依旧担任着董事长一职。然而,各位究竟是对哪一点感到不放心呢?我希望你们务必能告诉我。」
「原来如此……关于这点——不会有不当待遇的变化,我们是能够相信贵公司的。不过,所谓的收购是能那么简单切割的问题吗?您或许会觉得很好笑,但我们是为了家人、为了日本,进一步为了全世界的人们而工作的,我们并不是在为特定的股东赚钱,您能够明白我们的心情吗?」
戴着眼镜的男人用真挚的口吻说着。
「是的,我很明白。不过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存在着员工为了股东而工作的事实。就现实来说,EE有数十万名的股东存在,各位应该无法否定有为了他们而工作,从他们那边领取薪水的这一面存在吧?」
「能够毫无顾虑地与您谈话真是太好了。是的,我们很清楚这很矛盾,不过,我们认为现在这种暧昧的状态很不错。EE虽然有数量庞大的股东存在,但并没有独揽大权的决策者。战前,EE在财团化时,创立者的家族便经常占住重要的位置,我们不认为倒回那样的时代是件好事。由(专制)的指导者来指挥EE一事,并不是我们所期望的。」
他们的心情我很明白,我甚至认为,这可能是日本的上班族共同拥有的象征性心声。
所以,我尽可能把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所能够公开的事,率直地告诉他们。
「各位的意思我理解了。由于现在还是机密事项,所以我无法具体阐明,但我可以答应你们,事情肯定不会演变成让各位感到不满的结果。各位大概也会有所不安,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不心存疙瘩地去工作。我想,各位的期待一定会实现的。」
「是吗……虽然不晓得结果如何,但像这样子听您说过之后,我们稍微可以安心了。还有,羽月董事长,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杰出,真是令人吃惊。若有机会的话,希望能邀您与我们公司合作。」
这段出乎预料的温暖话语,让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这或许只是社交辞令,但在来自全国的斥责都集中在我身上的状况里,即使是一点小事也让人很感动。
「谢谢你。感谢你们的关心。对了,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可以吗?」
「可以,请问是什么事呢?」
「昨天,在我们的社办——不,总公司的前面出现了示威队伍。此外,在电视上也拍到了示威队伍……那些是与各位有关系的团体吗?」
「不晓得耶……这么说来,正电视里是抗议得很激烈呢,有谁知道吗?」
戴眼镜的男性,转向围绕在周遭的EE员工们。
大家一同摇起了头。
「那些示威队伍是什么人呢?我们也不晓得……但是关于这次的TOB,国民之间的反对声浪好像也很大,所以可能是有志人士自然发起的示威吧!」
「国民的强烈反对态度,是媒体开始炒作后才出现的,示威队伍也是与媒体开始炒作同时发生的。我觉得很不自然。」
「是这样啊……老实说,我们完全无法想象呢……总之,我们反对并购的态度不会改变,对我们来说,他们也称得上是同伴吧!国民也会认为,那是种大家都在反对的现象。」
认为继续再问他们也没有意义,于是我撤回了话题:
「这样啊……不好意思,问了你们奇怪的事。」
「不会,我们这边才要感谢您的仔细答复。」
戴眼镜的男人伸出了手,所以我们互相握了手。
不知为何,EE员工们也都要求要握手,所以我很郑重地与排排站的人们握了手。在处于敌我两方的情况下,这真是感觉很奇妙的握手。
不过,我的心情莫名舒畅了起来。与他们交谈过后,我觉得EE的员工们不会是使出这一连串谋略的幕后黑手。EE的经营干部群,也全都是从员工晋升上来的人们。莉音与立花董事长也都说过,EE的干部群不像是如此工于心计的人们。
可是,如此一来,还有谁会视我们为眼中钉?
我抱持着这种疑问,踏入了东证。
◇
聚集在记者会上的记者,大约是一百人左右吧。与往常相比,算是既不多也不少。不同的地方是,他们没什么热忱。
我继续进行演讲:
「我在此重新宣告,我们将继续进行针对EE的TOB。除此之外,我有事想要传达给大家,革命社并没有理由被抨击,报导与传言都是不正确的。」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环视着记者们。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现在,不仅是革命社所提出的TOB而已,针对革命社或我个人的各种报导都纷纷出现。不过,最近的报导特别过火,全都是些仅属臆测范围的内容,有的让人无法置之不理。在此,我将毫不隐瞒地回答各位记者的问题,请大家把疑问都提出来。」
我这么说完后,一名记者举手站了起来:
「羽月董事长,请告诉我们,假如你并购了EE的话,干部与员工的待遇会有怎样的转变呢?」
「原则上我并不打算变更,我没有要调降员工的薪水,也没打算要裁员。」
「EE这一季亏损得相当多,虽然前一年得到五千亿日圆的利润,但去年却一口气亏损超过三千亿日圆。因此,直到革命社开始进行TOB之前,股价也都是下跌。您不打算改善公司的经营方针吗?」
「这一期的亏损,是根据EE本身的经营改善策略而来的结果。那是作为自行缩小不合算的部门、割舍正在每况愈下的相关公司的整理费用,才变成了赤字。我认为他们经营改善进行得十分彻底,那是个不倚赖名门企业之名,很有勇气的选择。正因如此,我才说EE是问很有魅力的公司。」
记者同意地坐下后,下一名记者立刻就开口了:
「有传闻说羽月董事长是被史坦博格操纵的,关于这点您怎么说?」
「完全是谣言。首先,关于这次的EE并购,与史坦博格并没有任何关系。」
「是这样吗?不是因为对象一旦成为EE,势必会引起反弹,所以才刻意不对外表明而已吗?」
我探
出身体,用不容辩驳的强硬语气说道:
「绝对不是。相反地,我甚至希望各位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相信。」
我用恳切的态度诉说。
如果是「与史坦博格有关」的话,就必定会有证据存在,能够加以证明;另一方面,如果是「与史坦博格无关」的话,那种证据根本就不会存在,要证明是不可能的。这种不可能证明的证明,被称为「恶魔的证明」,所以我能够做的,就只有满怀热诚地不断表示「与史坦博格无关」而已。
反复进行过这种对话后,记者会在经过四十分钟左右时结束了。
今天的记者们,给人很没劲的印象,他们没有做激烈的攻击,大家都很冷静。
特别令人意外的是,记者会很干脆地结束了。根本不必削弱对方的气势。
我将这场记者会定位成「一生一世的大决战」。因为处于全国的痛骂都正杀向革命社的状况中,所以我预期记者们的反弹会很激烈,还研究好了对策。我今天是打算要赌上性命进行对话,拖着沉重的身体而踏入决斗场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结束之后来看,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我的不安与觉悟,似乎是杞人忧天的样子。记者会前独自因兴奋、紧张而僵住的自己,变得很可笑。
记者的提问,我应该都回答得很完美才对。
这下子,报导的风气就会导回正途了吧。
完成一份工作的充实感,让我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途上。因为昨晚一觉都没睡,所以我打电话到社办交代一声后,就直接回家钻进被窝里了。
◇
早上醒过来时,我发现莉音坐在我的床上,正在瞪着报纸。她特地跑来我的房间却没有把我挖起来,实在是很稀奇。她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粗鲁地对待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莉音的旁边,报纸堆积如山。莉音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模样。
「早。妳今天没有硬把我挖起来耶!」
我双手撑住床铺,让上半身坐起来。
莉音没说一句话。
她的身体也没转向我这边。
仔细一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顺手抓起莉音旁边的几份报纸。经过昨天召开的记者会,报纸的报导应该也会比较正常一点才对。
看过报纸版面的标题之后,我的身体僵庄了。
「羽月,强力批判EE的三千亿亏损」
「并购了EE之后,就打算『放着等它垮掉』的宣言」
「果然是外资的傀儡吗」
「恼羞成怒的羽月:『绝对不是』」
「『ORION服饰』的实际状况遭到揭露」
急转直下后,还是急转直下。
一度跌落地狱,产生获救的错觉后,又再度被推入了地狱。从腹底涌出的绝望感实在是很无可奈何,几乎快让人晕倒。
这时,莉音转向我这边,跪在床上靠了过来。接着,她怨言地抱住了坐着的我。
莉音用力地抱紧我。她大概是在生气吧!她的颤抖透过身体传了过来。
为了让她安心,我紧紧地回抱莉音。
我不晓得莉音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她正在哭也说不定。
我把背部靠在墙壁上,一直抱着伏在我身上的莉音。
我们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