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恒太约在总裁办公室碰面。因为有关华盛顿时报记者的各项调查报告已经出炉。
我边拿资料给恒太看边开口说道:
「徵信社成功潜入华盛顿时报内部,而且也不惜砸下重金进行贿赂。根据调查报告指出,记者好像已经完成报导,但由于还有部分内容是凭臆测撰写而成,因此尚未获得上司批准。」
「既然新构想已经拍板定案,就绝不能再受到记者的阻挠。设立新证券交易所,可是本大爷早在上辈子就已经决定好的计画。」
「你到底能回溯到多久之前的前世啊……总而言之,我并不打算拱手看著报导出炉,这边也开始采取行动吧。」
恒太突然将脸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暗杀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莉音或巳继没有弄脏双手的必要,此乃英雄的职责所在。目标就设定为记者本人,以及负责审核这篇报导的上司。」
「慢著。我不想把暗杀手段列入考量。」
「你再讲这种温吞话,暗杀名单只会变得愈来愈长喔?」
「恒太,你仔细想想看。总不能每次一发生问题,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开杀戒吧?要是这样做的话,我们每年起码都得杀死三十个人才行喔?我总觉得一旦在这个节骨眼选择简单的解决方法,最后只会陷入不可自拔的地步。」
我搬出强硬语调叮嘱恒太。
「另外就是关于这件事情,我希望今后只由我们俩负责处理就好。不单只是为了沙织及柚学姊著想,我更不想让莉音卷入其中。」
「……巳继也变得愈来愈能言善道了嘛。你的意思是,在此选择困难剧本,才能增加戏剧性的效果对吧。」
恒太往后退开。
虽然觉得意思好像不太对,但他终归是同意了我的看法。
「今后就针对华盛顿时报施压吧。主要有两个方针。第一,由国际商业银行长期攻占华盛顿时报最大的广告版面。根据调查,华盛顿时报的版面已被美国某大型广告代理商包下,而这间代理商的力量出人意表地强大。因此我们就跟这间代理商签订钜额的长期合作契约,相对要求代理商严词警告华盛顿时报,别刊登任何批判国际商业银行的报导文章。」
紧接著,我竖起第二根手指头说道:
「第二,则是利用旗下的金融机构,对所有在华盛顿时报刊登广告的企业施压。要他们一旦发现华盛顿时报刊登对国际商业银行带有批判意味的报导文章,就别发广告文案给华盛頼时报。这是莉音也提过的方案,也就是所谓软硬兼施的作战。」
「哦,你俨然已经学会带有莉音风格的用字遣词了呢。不愧是有受过我亲自培训的人才。我突然有种像是玩妹妹养成模拟游戏,成功调教出一名绝世甜腻美少女的感受啊。」
「为什么我会变成妹妹啊,还有妹妹养成这个字眼基本上也太不对劲了吧……总而言之,也拜托你了,恒太。就是在局势险恶的时候,我们才更需设法维持住集团内部的团结力。特别是已有部分情报自旗下的金融机构外流,这方面也必尽快采取对策。」
「包在我身上。我预定利用应付各国媒体记者采访的空档时间,安排巡视旗下企业的行程,并与财务负责人们会餐。相信接触到本大爷威光的家伙们,都会立刻由衷钦佩本大爷吧。」
「哦,我从以前就觉得,其实恒太你也有考虑到很多层面的事。只是表面一点都看不出来而已。」
现在的我们,跟旗下企业的财务负责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情。而跟他们面对面促膝长谈,应该可以形成加深他们对企业集团产生情感的契机才对。尤其财务负责人更是怠慢不得,因此恒太的应对方针还不赖。只不过骄傲的恒太有没有办法好好跟社员们对谈,这点还不得而知。
「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般考虑到集团未来的人了。我可以透过Gigas之眼看见集团的未来光景。本大爷作为世界最高峰的伟人,出现在人类所有教科书上的未来更是显而易见。巳继你也好好记住吧,我春日恒太势必会成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英雄。」
「恒太,你早就已经是世界头号VIP了啊。」
语毕,我露出一抹苦笑。实际上,我还真找不到其他能够跟恒太分庭抗礼的伟人。
就在我们透过广告代理商,向华盛顿时报提出为期长达三年的钜额广告刊登契约之后──效果立竿见影。根据徵信社提交的报告指出,「上司拒绝刊登关于国际商业银行的报导。」我则即时掌握到关于此事的详细状况。
既然报社正式下令禁止刊登国际商业银行及革命社的关连报导,日后也就无需再担心华盛顿时报这方面的事情。
本来到了这个阶段应该是可以松口大气才对,但却又无法率直地感到开心。因为报告书上还附有另外一段叙述。
『记者伊森•柯林斯情绪激动地顶撞上司,大发雷霆,并多次在其他记者同僚面前强调重要报导遭到封杀一事,进而导致报导部几乎分裂成两派并引发纠纷。今后仍需密切注意柯林斯的动向』
若采用中立一点的看法──徵信社很有可能为了今后可以继续承接这份工作,而呈交内容较为夸大的报告书给我们。就这点而言,徵信社也是营利组织,这也算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因此必须退一步思考后续事宜才行。
尽管如此,柯林斯是一名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充满正义感的男子汉,与他正面交锋过的我十分明白这点。以那名记者的作风来看,大概不会允许公司封杀这则独家报导吧。起码在我们的新事业——证券市场构想获得实现之前,仍必须持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可。
「站在日本国的立场,大致上无法赞成这个点子。」
听完新市场构想之后,大原总理开口就是这句话。
莉音与我来到官邸与大原总理会谈。
「因为新市场与各相关部会之间的利弊关系也必须进行调整。包含东证及大证在内,日本的证券市场数量已经太多了。相关人士绝不可能允许日本再设立所谓的新证券市场。」
「谁会是头一个出声反对新构想的相关人士呢?」
面对莉音的提问,总理毫不客气地做出回应:
「当然非金融厅莫属了。因为监督市场是他们的职责嘛。」
「那我们就先去找金融厅商量一下好了。反正又不是素未谋面。」
「哦,你们在金融厅也有管道吗?」
「多多少少啦。先前在处理日本商业银行的事情时,我们曾联手合作过。」
「奉劝你还是别找金融厅谈这件事比较好。因为八成无法获得批准吧。世界统一市场这种构想,实在太夸张了。想以日本作为出发点,会涉及五花八门的政治难题啊。」
「……」
不由分说地遭到拒绝的莉音,露出哀怨的眼神凝视著总理。但总理却是面不改色,脸上始终挂著一张若无其事的神情。
「……日本国的态度姑且先撇开不谈……就关键的总理个人立场而言,是愿意支持我们的新构想吗?」
「坦白讲,我不便表态啊。」
莉音气得拍桌诘问。
「到底是哪边啦?不行就明讲不行,这样我们反而会觉得比较神清气爽。」
「想也知道现阶段铁定没辄嘛。但是啊,假设喔……舆论呈现出支持你们此一构想的倾向,那我倒也乐意搭个顺风车表态支持啦。」
「唉──总理不肯帮我们忙啦〜〜是吗──是吗──亏我们还提供了不少援助呢──」
莉音搬出宛如女高中生般的口气──等等,事实上她的确也是女高中生没错啦──谴责总理。
「也没办法啊。我都说了适当时机来临就会附和嘛。这点还请你多多谅解好吗?」
见总理面露为难神色,莉音随即打退堂鼓。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我明白了。我迟早会备妥一个让日本能够轻松上场的舞台,总理就再稍待一段时间吧。」
「你能这么明理真是谢天谢地啊。即便是赞助厂商的意愿,仍然有我无能为力的地方啊。」
「我们也不认为总理大臣这个头衔拥有多强大的政治权力啊。顶多只觉得应该有办法帮我们叮嘱一下各个相关部会罢了。」
「你们的首要之务,是创造出『现在需要世界统一市场』的时代趋势。至于是否真的有必要,坦白讲根本无所谓。若要我大张旗鼓采取行动,重点就在于是必须让舆论欢迎这个构想才行。」
「这样为难总理真不好意思。因为要让这个构想付诸实现,无论如何都非得争取到日本或美国的理解不可。毕竟若没有超著名企业带头牵引市场,这个新市场就不可能被全球所接纳。而日本及美国境内存在著许多规模庞大的跨国企业,只是……找美国八成会吃闭门羹吧?」
「美国拥有世界最大级的纽约证交所及那斯达克交易所,自然无须迎合他人所提出的新市场构想啊。一个不小心,将会落得被当成烫手山芋、遭到全面封杀的田地。」
「附带一问,总理认为这个构想
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著手比较好呢?」
「带到更有弹性……容得下胡搞瞎搞的国家去推动。」
「说胡搞瞎搞也太没礼貌了吧……例如英国吗? J
「唔〜〜不对……要找个能允许你们更进一步乱来的地方。」
我转头对莉音说道:
「那中国或俄国不就刚好符合条件吗?经济规模虽大,社会基础却还远远称不上已经完善。我们的构想既有助他们整顿社会基础,而且在风气上也能推动一些比较强横的政策。由我们出马的话,就算要直接找最高领导对谈也不成问题吧?」
「说的也是……首先在中国及俄国推动构想,接著再把印度与巴西拉下水的话……就有可能形成一个连先进国家也无法忽视的新兴国家统一市场……之后只要再拟定出更进一步的计划……嗯,好极了。」
「听起来还不赖嘛。只不过他们到底肯不肯配合行动,这点我一概不负责任就是了。」
总理表现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我则用力点了点头。
「没问题。由我们出马的话,应该是有办法策动他们配合才对。」
华盛顿时报记者伊森•柯林斯的调查结果出炉了。
我前往总裁办公室,与恒太面对面进行秘密会议。
「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柯林斯似乎向华盛顿时报递出辞呈了。」
我一开口报告,恒太脸上立刻浮现出颇感意外的神情。
「哦?那不是很好吗?」
「不,也不能如此一概而论。你先读完这份报告书再说吧。」
压低视线浏览报告书的恒太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在引发这场把上司及全公司通通拖下水的激烈争执之后,他愤而决定递交辞呈吗?这下子反而更棘手了啊。」
「是吧?华盛顿时报才刚以公司名义,敲定不接触革命社或国际商业银行黑暗面报导的方针。因此柯林斯还是继续留在华盛顿时报会比较安分呢。」
「柯林斯把独家报导带往其他传播媒体推销的可能性变高,炸弹的危险度也随之攀升了,是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恒太露出意有所指的表情,彷佛窥探我内心似地抬头看著我。恒太或许正在等待我做出「暗杀」的决定。
「加派调查人员,继续追查他的动向。」
听见我的回答,恒太似乎感到十分傻眼。
「哎呀呀,巳继你又讲这种天真话了。在辞掉工作的现在,也正是让柯林斯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场的最佳机会喔?即便他行踪不明,也没人会注意到这回事。」
「先查明他的后续动向再说。或许他很有可能选择就此退休,搬到加勒比海的小岛上过茧居生活也说不定吧?」
「我可不认为一个毅然反抗上司决定,并把华盛顿时报内部闹得天翻地覆的勇者,会甘心做出那种选择就是了。」
「这我当然明白,但柯林斯是个人才耶。直接与他正面交手过的我们再清楚不过。他跟那群冲著无趣老梗紧咬我们不放的杂牌记者们大不相同。坦白讲,我希望这种人能够活著继续大显身手。」
「……」
恒太突然睁大双眼看著我。
「……干、干嘛?有什么问题吗?」
「……」
「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明讲啦。」
我如此催促,只见恒太不知为何竟浮现一抹得意笑容,同时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及格了。这个决定非常好。一手培训巳继的我,就是期待听见这样的发言。看样子巳继终于也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力击败最后大魔王的等级了啊。」
「什么?我可以解读成恒太也持相同意见没错吧?」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暗杀有为的人才嘛。本大爷就跟信长及曹操一样,致力于广纳世界各地的优异人才。像柯林斯这般人物,就应该成为我的属下才对。」
「真是够了……就只会在那边吹牛皮讲大话。柯林斯才不会成为你的属下。更何况再三提案要我暗杀他的,不就是你这家伙吗……」
面对恒太那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我不禁感到垂头丧气。
总而言之,我们决定强化监视态势,继续追踪柯林斯的动向。
莉音与我来到位于北京中南海的郭首相宅邸拜访。由于大原总理并未给出有关市场构想的结论,因此我们转而试图寻求中国的协助。我为了办理卖掉在中国境内相关资产的作业而逗留在北京,莉音便吩咐我前往中南海与她会合。
我们在郭首相面前,口若悬河地陈述想要创设新市场的理念。听完构想内容的郭首相开口发问:
「中国当然也有自己的证券市场。上市企业的情报公开毫无进展,可说是身陷相当严重的泡沬风暴之中。政府虽藉由公共投资撑持住景气,但大概难逃泡沫化的劫数吧。尽管如此,对仍在发展途中的这个国家而言,应该是可以成为有助人民理解自己在资本市场扮演何种角色的最佳题材吧。你们所准备的新市场,与既存市场之间有何差异呢?」
「其实啊,是因为在郭首相面前,我们就老实说了:我们现在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而已。接下来必须研拟细节,逐步向前推进才行。」
莉音耸耸肩头,轻吐舌头露出淘气的神情。
「哈哈哈,此时就算说谎,也非得抬头挺胸主张自己的正当性才对喔。想要在中国推动计画方案的话,这样的姿态是不可或缺的。」
「我们才不会对郭首相撒谎。可是啊,我们已经下定决心,绝对要让这个构想成功实行。不对,应该说若无法成功,我们就存活不下去。我们把这构想视为毕生最大的事业。」
「既然有这样的觉悟,那我也非得赌上这条老命协助你们不可。你们、海胴先生与我都已经订定了……比生命更加珍贵的盟约。所以就算笼统也无妨,你们就试著更详细地描述这个构想给我听听。还没确定的部分就维持原状即可。我想仔细思考,看看自己究竟能够怎样协助你们。」
「首先从大方向来说,就是我们想创立一个世界统一市场。类似把全世界市场整合成单一个体的存在。」
「但先进各国的主要市场也都对全世界开放,外籍投资人几乎也只需透过证券公司仲介,就能自由买卖股票。两者之间的差异为何呢?」
莉音边思考边叙述。
「这会是个廿四小时全年无休开放营业、全球主要货币通吃、个体散户也只需利用电脑或手机就能立刻登入的市场。只要在国际商业银行开户并存款,任何人都能自由参加这个市场的买卖。」
「……已能大概掌握到投资人方面的概念了。那么对企业方面而言,又有何差异呢?」
「在现有体制下,打算在证券市场公开股份的企业,必须亲自付费委托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会计审查,以及接受证券公司的审查。我想要取消掉这种商业模式。」
郭首相面露诧异神情。
「换句话说,你设想的是什么样的商业模式呢?」
「我想创造出一个世界上所有企业,只要支付一定程度的费用,任何人都可以公开股份,直接筹措资金的市场。」
「可是企业非得委托会计师事务所,备妥公开给投资人参考用的业绩资料不可吧。」
「不,在我们这个市场,企业没有委托会计师事务所办理这项业务的必要。因为市场这边会找齐会计师及投资顾问,逐一审核前来登记的所有企业。以一贯作业的方式,维持上市企业的一定品质。」
郭首相发出赞叹声。
「原来如此……我渐渐明白你想汰换商业模式的理念了。过去是由企业付费委托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会计审查,但你打算让市场来扮演这个角色,对吧?」
「是的。过往的机制──也就是企业付费给审核机关来进行审查的作法,根本就错得离谱。虽说我相信绝大多数会计师都是好人,但会计师事务所也是在营利事业,只要他们向企业收取费用,试图准备出对企业有利审查报告的会计师就永远不会绝迹。况且现在所谓的审查,都是以审视单一企业内部资料的整合性为主。当然啦,有时也会确认交易对象,但若连交易对象也同流合污的话,粉饰根本防不胜防。想透过这种方式排除违法行径,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我打算改变整个潮流。」
莉音似乎愈讲愈兴奋。在议论的过程中巩固构想,以往从未曾想过的东西就是会这样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自从开始经营事业之后,我也常有这样的经验。
「另外,过去在上市之际所需花费的另一项高额成本,就是企业内部员工彼此审查的内部统制费。我们目前正著手开发一项可以安装在电脑或收银台,名叫『模组』的硬体元件。这款模组会随时将资料传送给我们,因此企业内部审查自然不用说,甚至跟交易对象等外部资料之间的矛盾,我们也能在第一时间立刻发现。」
莉音得意洋洋地接著说道:
「在我们的市场中,将不
会出现如同梯队系统或世界通信公司之类的违法企业。再者,对公开股份的企业而言,虽说目前关于会计监察或内部统制的负担变得较为沉重,但花费在这些事项上的时间及金钱成本都能随之下降。成本一旦降低,企业就能把较多资金挹注在本业上,而且也能成功缩短上市准备所需花费的作业时间,使得投资人得以购入便宜的优质股票。我相信就结果而言,这将能成为一个对企业及投资人双方都更为有利的商业模式。」
「……嗯……但是,企业型态千差万别。像我外甥经营著一间制作陶器的公司,不过却相当难搞。除非是对陶瓷业界知之甚详的人物,否则根本分辨不出陶器存货究竟有没有价值可言。因此除了时常出入公司的会计师以外,大概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够理解我外甥那间公司的状况了吧。」
「我认为这点诚如郭首相所言。人跟企业同样都是五花八门,但相同道理不也能套用在企业付费聘用的会计师,或者由我们指派的会计师身上吗?最理解企业状况的应该是经营者及员工才对,会计师终究只是外人。这样做或许有点马虎,不过这类细节就交由投资人判断。只要详实地在公开资料上注明有这类要素,提醒投资人自行进行判断即可。」
说到这里,莉音清清嗓子,再接著继续说下去。
「现行体制内存在著太多诸如董事长与会计师之间纠葛不清的人际关系,或者会计师无法彻底回绝企业方负责人之要求……等等外部人士无从获知的情况。我想排除掉这类不透明的要素。我认为对市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统一判断基准。」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不错。那么当企业打算公开股份时,具体而言该怎么做才好呢?」
「单纯只需提出申请,并持续缴交注册费即可。会计审查、给投资人的报告书、股票买卖、增加资本等等,与证券相关的所有业务都由我们一手包办。」
「倘若只需付钱,人人就都有权利公开股份的话,那岂不是会造成某些无可救药的三流企业也跟著在新市场上市的事态吗?」
「我认为那样也无妨。就算是今天刚成立的新企业,只要我们有确实收到注册费,即便隔天就公开股份也行。我们会严格执行提供情报给投资人参考的作业,即使跟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企业,我们也同样会据实以告。」
「就连搞不好明天就将破产的企业,只要缴交注册费公开股份,或许就能筹措到资金。」
「但审查是由我们执行喔?那就代表我们告知投资人的情报内容,大概会是『这间企业就算明天倒闭也不足为奇』吧。」
「那么,股份乏人问津的企业,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呢?」
「即便某企业的股份完全没人想碰,那也无妨不是吗?对企业而言,既已透过第三者机关之手,将目前的正确业绩公开给交易对象查询,我想在信用方面便已获益良多才对。纵使企业无意透过市场筹措资金,客观地公开企业的信用情报,在经营上也可说是具备相当重要的意义。」
郭首相「嗯嗯」地点了点头,接著开口发问。
「你们预计收多少钱作为市场注册费呢?」
「企业得依其销售业绩支付注册费给市场。假使某企业的年度销售额为十亿日圆,那么该企业每个月就得缴交一百万日圆的注册费。年度销售额为一千亿日圆的话,该企业每个月就得织交一亿日圆的注册费。换句话说,市场每个月都会强制徵收0.1%的销售额……只不过到时大概也会出现销售额为零的企业,所以基本注册费就设定为五十万日圆好了。反过来说,就算销售额挂零,只要每个月支付五十万日圆,就可以在市场上公开股份。而企业一旦打算放弃公开股份,也随时都可撤出市场。」
「……我必须再问几个问题。企业若因发生丑闻而突然中止公开股份的话,将会造成该企业的股票丧失流通力。假使有一天投资人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拋售手中的股票,八成会感到相当错愕吧。」
「那就是投资人该负担的风险了。他们应该在听过我们的告知之后,就明白市场上存在著那种不稳定的企业才对。再者,那是企业的股票,即便失去流通性,照理说仍保有其本质性的价值。的确,因著股价不再剧烈上下波动,会导致类似金钱游戏的要素跟著消失。然而投资人身为企业股东的事实却不会有所改变,届时只要以股东身分,行使其正当权利即可。」
「嗯嗯……原来如此……股票的价值并不会凭空消失,仍会留下实质价值是吧。」
郭首相交抱双臂,频频点头。
莉音向前探出身子继续说道。
「错的是那些没有深入瞭解我们公开的情报,就选择投资那种企业的投资人……然而,也能换个角度这样想。只要明白股票可能突然停止流通的风险,股价暴涨至大幅悖离企业实际价值的状况也会跟著减少。经营状况微妙的企业,应该就会被标上符合该企业实际价值的价位。 对整体经济而言,这反倒是好事一桩。」
「……有趣……坦白讲,虽然还有许多细节有待确认,但我认为构想本身是一个非常优质的点子。」
暂时中断回应的郭首相,彷佛陷入沉思似地任由视线在半空中盘旋,片刻过后才重新转头面向莉音。
「假设这个市场在中国设点并开始营运,那么中国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呢?」
「我打算无条件将设籍于该国之企业的50%注册费,以及该国投资人的50%交易手续费奉 送给该国。剩下的50%就充当市场营运经费。」
「中国企业若公开股票时缴交了一亿日圆的注册费,则中国政府可分得五千万日圆,另一半的五千万日圆则归你们市场所有是吧?然后你们会从这五千万日圆当中提拨聘用会计师及系统营运的经费,以便维持市场的运作机制。国家方面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持续获得收入吗?」
「一点也没错。」
莉音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
「中国人若买卖股票,其中有五成手续费会归中国政府所有。」
「嗯。」
「50%……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么对国家有利的条件呢。」
「因为有国家才有办法做生意嘛。我希望协助建立这个新市场的国家,通通都能得到十分优渥的利益……不过啊,我猜真正的价值应该会呈现在其他方面才对。试图挑战新商机的创业家随之增多,进而为经济注入一股全新的活力,相信如此一来必能为经济成长带来极大的贡献。因为创业家的素质与数量,是估算国家未来的重要关键因素。」
「的确,能够培养出多少优秀的创业家,才是一个国家真正拥有的力量。就这点而言,虽然觉得中国的创业家精神比起近期的日本来得更加旺盛,但仍旧远远不及美国啊。」
「我认为这多少是受到历史悠久的共产党路线影响,所以也无可奈何。中国把维持国家体制视为首要之务对吧?」
「你说的没错。」
「网路管制及五花八门的法案,造成国民的创新力逐渐衰退。再加上中国的创业家若不与官僚勾结,就休想在商场上有所斩获。而在这个阶段,中国大概就不可能出现像微软、谷歌或 脸书这类改变全世界的创业家吧。」
「以及像革命社一般的创业家,对吧。」
郭首相以逗趣语调如此说道,莉音脸上随即浮现一抹微笑。
「嘻嘻,我们可是相当要命的危险份子喔。某位友人还说我不是创业家,而是恐怖份子呢。」
「这是个不错的形容词啊。就立志破坏现有社会体制的意义而言,创业家跟恐怖份子其实 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吧。」
「我们的市场能提供更多机会给创业家阶层。另外,我们也准备把新市场打造成一座跨国式的广域市场,竭尽所能排除特定国家的影响力。只要决定参加我们的市场,中国应该就能一边维持住现有国家体制,一边为经济注入新的刺激与活力。相信这会是一个相当适合中国参与的提案。」
「早在两位前来提说此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要参与这项计画了。没有什么事情比能够履行与海胴先生之间的约定,更令我高兴的了。」
之后,我们又针对新市场构想交换了许多意见。郭首相始终和颜悦色,承诺会在各方面替我们大开方便之门。
于是,我们顺利争取到一个大国──也就是中国的协助。而且还如此轻而易举。
我们成功跨出了化解革命社最大危机的第一步。我们……或许是被海胴救了一命吧。
徵信社的新调查报告出炉了。
前华盛顿时报记者伊森•柯林斯在离开报社后仍不肯死心。他主动拜访数间杂志社,开始推销那篇报导。
——他还要继续闹下去啊……
这是我当下最直接的感想。
在过目这份报告书之前,我还对柯林斯受够传媒界,决定另谋高就的微弱可能性抱持著一丝期望。但看样子我的心愿似乎没能成真。既然事已至此,今后也不得不继续展开大规模的监视,同时配合柯林斯的动向采取对应行动不可。
总之我们也有安排相当多调查人员跟踪柯林斯,能够即时掌握到他的一举一动。因此我接二连三地向柯林斯访问过的杂志社申请刊登大量广告。刊登的是国际商业银行的形象广告。以森林河川等自然景色为背景,宣传国际商业银行究竟是如何致力于研究森林保护及环保问题。 我也没特别开口杀价,就直接按照杂志社所开的价码支付费用。
近年来,不管是多么著名的杂志,在经营面都陷入咬牙苦撑的困境。杂志发行量持续下滑,广告费也跟著锐减。在这样的状况下,面对我们主动签订长期刊登钜额广告契约一事,各家杂志社都高举双手大喊万岁。另一方面,对于动辄经手以兆为单位之钜款的我们而言,杂志广告的费用支出根本连零用钱都称不上。
由于发行杂志的公司大多都是小型出版社,因此我们也只能透过这种方法全面防堵柯林斯的行动。
我陪同莉音一起搭机飞抵俄国,前往克里姆林宫拜会普奇罗夫首相。继中国之后,莉音的下一步方案是想要劝说俄国参与。
我们原本就承诺要挪用钜款在俄国进行投资,因此只要使用这笔投资款项建立证券市场,就能达到一石二鸟的成效。
听完我们的构想之后,普奇罗夫表现出一副未尝不可的神情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在俄国建立那座市场的数据中心吗?」
「我想将我们投资在俄国的大半资金,用在实现广域证券市场构想的这项计画上。收购西伯利亚的广大土地并搭建基础设施,创设一间大型数据中心。」
「对俄国而言百利无一害,你们想要收购土地或干嘛都随便你们。」
「当然啦,我们并不打算只在俄国集中设立数据中心就是了。打死我也不想再重蹈俄罗斯火箭公司的覆辙了。我想利用此处作为储存各国数据资料的据点。」
莉音明目张胆地嘲讽了普奇罗夫一顿。
只见普奇罗夫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哼,只要钱有落进俄国口袋就行。随你高兴吧。」
「那我可以解读成俄国当然也赞成这个构想对不对?」
「有其他国家已经表达出参与的意愿了吗?」
「这是个还在暗中推动的机密构想。不过确实有私下洽谈过的对象就是了。」
「即便私下洽谈的对象也无妨。」
「中国说OK了。」
「日本咧?」
「……积极检讨中。」
普奇罗夫冷静地指出:
「现实问题……倘若没能说服美国、欧盟及日本其中一方参与的话,这个构想最后铁定落空。顶多只会被认定是一个单纯的地区市场吧。」
「就算先进国家不参与,我们也可跟印度及巴西谈妥,打造出一座让韩国、台湾,以及东南亚各发展中国家都能自由参加的市场。相信这会形成一座先进国无法视若无睹的市场。只要能够招揽美国、欧盟及日本的投资人进入市场,这个构想就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缺少跨国企业的参与,新市场很难吸引投资人的目光。若真想打造出一座成功的环球市场,最起码也得把日本拉进来才行。」
「哎唷,俄国没有自行创设跨国企业的气概吗?」
「旧苏联时代划下句点,至今才过了短短二十年。俄国国民还不习惯背负风险自行创业的作法。俄国要想兴起世界等级的产业,起码还得再花费十年以上的时间才办得到。」
普奇罗夫不愧是足以成为俄国支配者的人,他毫不隐瞒自己国家的弱点,自始至终都极其率直。
「视风险为无物的俄国黑帮倒是表现得格外活跃呢。」
「那群家伙只是凭藉暴力争夺国家利权罢了。根本就没有生产出任何东西。」
「说到国家利权……GA S+及卢克石油都有在MICEX(莫斯科银行间货币交易所)及那斯达克注册对吧?我希望这两间公司也能在我们的市场上市。它们可是足以成为市场招牌的巨大企业啊。」
俄国也有好几家世界级代表的企业。这些企业全都是贩售自国能源资源的石油公司及天然气公司。
「等我先搞清楚市场有没有办法步上轨道再说。其他后续到时再谈。」
普奇罗夫虽然态度冷淡,莉音却是松了口大气。
「……太好了,光是没被拒绝就感激不尽了。这代表还有可能性啊。」
「一切端看能否为俄国带来利益。除此之外都只不过是芝麻小事罢了。」
「话又说回来,我打算让俄罗斯火箭公司也在我们的新市场上市。毕竟是个话题性十足的企业,应该有助于吸引投资人的目光才对。」
莉音露出窥探般的视线提问。
「俄罗斯火箭公司随你们处置。但是要记得遵守约定……履行拿出两百兆日圆投资俄国的约定。」
「对对对,我想跟你商量有关投资对象的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希望你能答应让我们也参与格洛纳斯系统的开发案。」
「你们的目的为何?」
「在整合世界市场之际,独自的通讯方式或许能够派上用场……说归说,倒也不是冲著那么高尚的目的就是了。说起来,就算我们承诺要拿出两百兆日圆投资俄国,俄国国内也没有合适的投资对象吧。因此,倒不如先把资金分配到可以看出未来具前瞻性的领域比较妥当。」
格洛纳斯(GLONASS)是指由旧苏联开发,目前交给俄国宇宙军运营,用来对抗美国的全球定位系统(GpS),以及欧盟计画开发的伽利略系统的卫星定位系统。虽说目前美国的GpS系统占有压倒性优势,但把宇宙技术交托给GpS系统,就意味著活用卫星通讯的军事技术落入美国的管辖底下。因此俄国无论如何都必须维持住独自的卫星定位系统。
「好吧。就让我好好利用你们的资金,带领俄国更上层楼吧。」
语毕,普奇罗夫展露笑容,对我们伸出手掌。这大概代表市场构想及参与格洛纳斯系统开发的事情已经拍板定案了吧。我与莉音分别与普奇罗夫握手示意,并向他请示该找哪个政府机关的什么人协调今后的具体作业事宜。
只是话说回来……世上还找得到第二个这么好讲话的国家元首吗?不仅当机立断,而且也不会深入追究地立刻给予回应。就连判断基准也只著重于能否为俄国带来利益这一点之上,可说是极其明确。有所谓大国帝王之风。
这代表我们意外轻松地争取到俄国的协助。无疑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结束跟普奇罗夫的重要会谈之后,莉音与我一同在饭店的餐厅吃饭。今天我们会留在莫斯科过夜。
在濒临破产边缘的状况下,看见了 一丝希望之光的我,忍不住松了口大气。
「如此一来就可认定已争取到中国与俄国的参与了吧。」
「嗯。首先便以东亚地区各国为中心,开始推动这个市场构想吧。」
「只不过虽说要以东亚为中心,但日本还在观望不是吗?普奇罗夫首相也说过,必须想办法让日本加入才行啊。」
「为此就得排除政治色彩,把这座市场打造成一个纯粹的经济合作机构才行。得强调这座市场完全是位于贸易及经济合作延长线上的观念来推动。」
「为什么必须摒除掉政治色彩?经济交流愈是兴旺,该地区就会愈趋向稳定不是吗?」
「想也知道美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著日本与中国或俄国亲近嘛。促使第三者彼此反目成仇,才能实现更有效率的支配。『分而治之』——这是罗马时代的金科玉律啊。」
「既然如此,那要不要乾脆也找美国谈谈此事?」
莉音摇头否定了我的提案。
「别傻了。无论是证券交易所的规模也好、投资人的资金量也罢,美国的格局都太过庞大。美国既已登上金融业界的世界颠峰,想也知道绝不可能乐意与其他国家共享龙头宝座嘛。」
「说的也是……美国不可能把金融霸权拱手让给我们……因为我们的构想一旦成功,全世界的证券市场极有可能完全改观啊。」
「美国政府纵使冷落我们的构想也无妨。只要投资人及企业愿意带动我们的市场,那我们就有十足的胜算。目前就别掀起政治风波,低调地在台面下继续寻求愿意协助这个构想的国家吧。韩国、台湾、泰国、澳洲、马来西亚、新加坡,以及印度……我希望在实现构想之前,把全亚洲都拉进来。」
「今后,莉音独自一人忙得过来吗?」
「首先,我们已拉拢有机会扮演亚洲地区核心角色的中国与俄国……应该是已经营造出较能轻易游说其他新兴国家的环境了,所以我这边不成问题。至于危机临头的集团调整,以及整体的资金政策,就拜托已继你负责处理了。另外,也要记得控制住大众媒体,以免他们因为某些奇怪的事情而引发轩然大波。虽是件苦差事,但我唯一能够信赖及交托重任的就只有巳继而已。」
「瞭解。集团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我点了点头,感慨良多地接著说道。
「……总觉得角色完全改变了呢。一开始的时候是我担任门面,莉音则扮演类似幕后协调者的角色……结果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莉音与我分担协调工作,如今则改由恒太成为集团的招牌。」
「这就代表巳继的实力大有长进啊……只不过依然拿恒太没辄就是了。」
「我会竭尽所能回应你的期待,也会确实做好与恒太之间的调整工作。」
要让恒太听命行事八成没那么容易。斥责他的任务,还必须仰赖沙织的协助才行。
总而言之,广域证券市场的构想已正式开始动了起来。
跟旗下银行开完会的我一回到公司,随即发现大概是在补充罐装果汁的柚学姊,就这么打开设置于银行前方的自动贩卖机台,静静地伫立不动。而且柚学姊还低著头,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该不会是身体不适吧?
她甚至没发现我已来到她身旁,嘴里持续念念有词。
「柚学姊姊,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吗?」(注:此处原文就是柚学姊姊,下文亦是,估计误植)
我出声叫她后,柚学姊姊这才猛然回神地抬起头来。
「啊,巳继学弟。我现在正在祈祷啦。」
「为什么要祈祷啊?」
「因为最近罐装果汁几乎都卖不掉啊。像今天到现在也才卖出一罐而已。」
原来如此……是在祈求老天爷能让罐装果汁大卖啊……我看著一字排开的罐装果汁,突然有种危险度爆增的感觉。以前明明只是以口味奇特的诡异产品为中心,如今上架的却尽是攸关生死的危险果汁。也难怪消费者不肯再上门,而且反倒该说还能卖出一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柚学姊伤心地接著说道:
「正因在这种非常艰辛的时刻,我才希望自己也能为社团活动贡献一份心力,但就是交不出令人满意的成果呢。我明明设定了每天起码要赚进一千日圆的目标,可是今天的利润就只有两百五十日圆。虽说当我拿两百五十日圆给沙织同学时,她显得相当开心……但只有我觉得很对不起大家呢。」
柚学姊的果汁平均售价为五百日圆。既有单价高达一千日圆的产品,也有只卖三百日圆的产品,可却都不是一般罐装果汁的价位。
由于进货价格偏高,因此算一算毛利大约为五成左右。这代表今天大概只卖出一罐五百日圆的果汁吧。
我伸手轻拍柚学姊的肩头。
「沙织既然都表示欣慰,那就足够了嘛。学姊完全没有烦恼的必要啦。」
「若不赚进一千日圆的利润,我就无法追上各位了。我必须更加把劲才行。」
请柚学姊把时间花在开发相关事项上,反而能带来更大的利益,可是我必须告诫自己别讲出践踏柚学姊心意的发言。也正因为这样,沙织才会每天都露出很夸张的开心神情,收下柚学姊所缴交的数百元利润。
「柚学姊已经为社团带来很大的贡献了,真的一点都不必担心这种小事啦。」
「可是,果汁愈来愈滞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突然,一滴泪珠沿著柚学姊的脸颊滑落,即便是我也顿时惊慌失措。
「柚、柚学姊!?你也犯不著为了这点小事掉眼泪吧……」
柚学姊为了对社团有所贡献,竟然如此认真地投入此事。
我一递出手帕,柚学姊随即接下以擦拭眼泪。
「那不然就找大家商量看看吧,团结力量大嘛。喏,我们走吧。」
我关上自动贩卖机的门,牵著泪眼汪汪的柚学姊的手走进电梯。
「哦……自动贩卖机的业绩急速下滑吗……」
众人围著革命社七楼的圆桌坐成一圈,恒太手抵下巴说道。
「可是,确实有业绩进帐啊。像今天柚学姊也为公司带来了两百五十日圆的利润耶。对吧,柚学姊?」
沙织将手贴著坐在身旁的柚学姊手掌,面带温柔笑容看著她。
「沙织同学,谢谢你。可是我想以一千日圆为目标……」
「只要有赚进两百日圆就足够了啦。尽管偶尔也会碰到毫无业绩的日子,但事业本就起起落落,你不必耿耿于怀啦。」
「……嗯,我想想看喔……要不然改变一下自动贩卖机的设置地点如何?在公司附近租个设置空间,转移阵地试试看如何?」
我轻轻摇头否决了莉音的提案。
「我倒觉得设置在公司附近也没意义喔。毕竟这是一台还满有名的自动贩卖机啊。」
「可是如果离公司太远,那小柚要补货也会变得很辛苦耶。」
莉音转移视线望向办公室角落那一大堆装满罐装果汁的纸箱。比炸弹还可怕的药水,悄然占据了办公室的一角。
「也是……若不设在徒步就能补货的范围内,后续会很吃力啊。」
「毕竟小柚的自动贩卖机很难争取到回流的顾客啊。只能期待一击必杀……不对,应该说只能开发新客源了。」
「那还不简单,只要制造出大量萍水相逢的机会不就得了?呵,我果然是超越孔明的军师啊。」
恒太得意洋洋地撩高头发,自卖自夸地称赞自己提出的抽象点子。
我接著回答:
「意思就是一一推销给路过的行人吗……那要不要试著设置在离这里没多远的东京车站或大手町车站?即便是柚学姊的高单价果汁,像这种罕见商品,一天至少也能卖掉一百罐吧。设置地点可以直接找JR或东京地铁公司商量。」
「……」
莉音顿时停止呼吸,陷入沉默。
沙织则是整个人瞠目结舌地为之一僵。
看见她们俩的反应,猛然领悟到这个提案究竟有多么鲁莽的我连忙开口订正。
「抱歉,刚刚那点子当我没说。车站非常不妥……唯有车站……要是在东京车站发生大量路人昏倒的事态,那可不是闹著玩的啊……」
「呵呵呵,我的Gigas之眼早已看透一切。包在我身上。有一种不必搬运果汁补货,就能把大量果汁送到愚民们手上的方法,只需要进行少许准备作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吧,一个月后请各位拭目以待。」
「这……你打算做什么?要是你敢乱来,我可饶不了你喔?」
沙织定睛瞪视恒太。
「我要做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问题。柚,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该做什么才好呢?任何事我都愿意做唷。」
「你不必做什么事。本大神迟早都会应允你的心愿。耐心等候吧。」
恒太究竟打算干什么啊……
由于在场没人能提出其他更有效的方案,我们姑且决定把此事交给恒太处理。反正恒太八成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点子,我们打算趁这段期间再试著集思广益。
柯林斯的各项调查报告,几乎都即时呈交到我的手上。
莉音忙著四处拜会新兴国家的政府官员,无暇兼顾到集团这边的事情。她希望我能扮演好率领身陷危机状态的革命社集团舵手。因此,我的任务就是妥善处理好转变成重大隐忧的柯林斯一事。
得不到任何杂志社及报社青睐的柯林斯,终于不惜把矛头指向偏门的三流八卦杂志。
今天上午,他似乎跑去找一间名叫『THE•丑闻』的杂志社洽谈相关事宜。『THE•丑闻』这本杂志,以探索轰动全球丑闻深层内幕为宣传口号,平均发行量约五万本。从好莱坞明星的绯闻报导,到政治家的情色题材都不放过,是一本走八卦节目风的低级杂志。这本杂志还曾利用毫无事实根据的报导抨击许多间著名大企业,目前仍背负著许多场毁谤官司。
正因为是一本如此声名狼籍的三流杂志,因此就算再怎么对赞助厂商施压可能也毫无意义。不对,更进一步来说,是施压后能够发挥效果的赞助厂商连一间也没有。该杂志所刊登的,尽是可疑的减肥饮料或健康食品的网购广告,再不然就是类似高利贷的地下钱庄广告。即便花钱要求上述这些业主中止刊登广告,相似的可疑公司仍旧多到数不清。因此想阻断广告源流是很难的。
但对柯林斯的行动感到不耐烦的我,却做出不必在意这本杂志刊登报导的判断。因为这跟『华盛顿时报』刊登报导所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这本杂志针对许多著名跨国企业写过五花八门的臆测报导,而这些报导几乎毫无可信度可言。各大传媒公司及出版业界,也都认定那只是一本粗俗的八卦杂志。
因此关于我们的部分,也只会变成一则漫天扯谎的报导。纵使『THE•丑闻』将报导刊登出来,其他传媒也不可能随之起舞。倒不如说,就算找遍全世界,或许也找不到半家会拿『THE•丑闻』经手的三流报导展开追踪采访的传媒。身为媒体人士的自尊大概不会允许他们那样做吧。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被这本杂志刊登报导,倒也称不上是坏事一桩,因此我决定不予理会柯林斯的这波行动。
我突然收到一则出人意表的电子邮件。
「革命社股份公司董事长羽月巳继先生
劳烦您在百忙之中抽空阅读这封电子邮件,著实感到万分过意不去。
最近有某位人物携带一篇揭露贵公司经营不善的报导前来,令敝公司伤透脑筋,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敝社认为贵公司集团是一间缔造了伟大成果的优质跨国企业。但既然『THE•丑闻』奉行透过一般大众视角,揭露名人或企业黑暗面的报导方针,就无法封杀该名人物带来的这篇报导。因此,敝社希望能亲自拜访以主要人物身分列名于这篇报导中的羽月董事长,就各方面的应对方针进行协商。
『THE•丑闻』社长戴维斯•米拉敬上
P.S.此次会面并非采访,这点还请董事长大可放心。」
这是一则格外拐弯抹角,明褒暗眨的电子邮件。
对方究竟有何意图呢?既然说不能封杀那篇报导,那大可直接刊登出版就好。而且既非采访,那为何又有与我会面的必要呢?等等,这很有可能是个明说会面,实际上却是采访的陷阱。
我整个人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思索该如何应对比较妥当。换作莉音的话,她会怎样应付这种场面呢——
沉思片刻后,我挺直背杆面对电脑萤幕。
「『THE•丑闻』社长戴维斯•米拉先生
感谢您捎来如此郑重其事的电子邮件。
那就见个面吧。地点就约在敝公司好吗?
革命社股份公司董事长羽月巳继敬上」
若是陷阱,那便深入虎穴一探吧。反正『THE •丑闻』又不是什么大牌杂志。
我带前来革命社访问的『THE•丑闻』社长──戴维斯•米拉进入会议室,我们互相交换名片,面对面就座。
米拉边环视会议室边开口说道:
「我原以为像贵公司这般大型企业,应该会将办事处设在更豪华气派的大楼才对,想不到居然挑了如此小巧的大楼作为据点。哎呀,像这种不会在自己公司设备上乱花钱的企业,经营状况肯定十分良好。」
在我做出回应之前,米拉又接著继续发言:
「其实这是我第二回来日本。这次出差并未安排其他行程,我打算顺便好好享受这趟旅行。」
虽不知哪来的「其实」,只见米拉脸上浮现出恭维的笑容。
我并不打算陪他闲话家常,于是便催促他快快切入正题。
「言归正传,今天社长来访究竟有何贵干呢?」
我发出夹带不满情绪的弦外之音,米拉却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电子邮件当中也有稍稍提及,有人带了这样的报导文章来找『THE•丑闻』。说真的,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米拉以彷佛强调这是一份重要文件似的动作,从公事包里掏出书面资料递交给我。
「请您确认一下吧。」
接下资料的我看完开头部分,立刻瞭解到这是出自柯林斯之手的报导。只不过这早在我预料之中就是了。
我只浏览完起初的五行文字,随即抬头询问。
「这份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哎呀,建议您最好看到最后比较妥当……反正我不赶时间……」
懒得配合米拉步调的我径自说道:
「这是针对敝公司的毁谤报导对吧?用不著看也知道。本公司对这种莫须有的中伤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不不,请董事长务必看完整份资料……」
「就跟你说没那个必要。」
双方持续上演诡异的争论。
用不著详阅,我也晓得报导的内容。柯林斯写的都是事实。但既然不知米拉在打什么主意,我也无意草率踏入对方的盘算之中。
「然后,你打算如何处理这篇报导呢?」
我搬出强硬语调,打断米拉纠缠不休的攻势。
可能是放弃诱使我看完整份资料的念头了吧,米拉换上严肃神情回应。
「这篇报导详细描述了贵公司的经营危机。可信度究竟高或不高,这我个人不得而知就是了。然而我们打算将这篇报导刊登在『THE•丑闻』上头。我想想看喔,如果现在快马加鞭的话……大概在下周发行的那一集就能刊出了吧。」
有够不乾不脆的口吻。
「嗯,然后咧?」
我粗鲁地回了一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这话就仅止于我跟羽月董事长之间……我在想啊,要不然其实我也可以挡下这篇报导啦。不知您觉得如何呢?」
「就算你这样问,我也无从回答啊……有何想法请直接明讲。」
「可否请贵公司在『THE•丑闻』刊登广告呢?」
「……」
我面不改色,以沉默作为回应。
米拉顿时表现出坐立难安的模样,开始大拍马屁。
「哎呀,我当然完全不相信这种报导,我深信贵公司是一间屡创佳绩的企业集团。要是能够跟贵公司长期合作,将令我等倍感光荣……」
「你们打算收取多少广告费?」
我语气冷淡地提问。
「呃,这个嘛……假如能够领取大约三亿日圆左右的广告费,贵公司便可在敝社杂志最显著的版面刊登一整年广告。您觉得如何?」
由于三亿日圆这个数目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害我差点笑出声音。『THE•丑闻』没那么可观的广告价值。不仅如此,在这类杂志上刊登广告的举动,本身势必就只会对集团造成负面影响。
我边强忍笑意边开口回答:
「我们绝不会在贵公司的杂志上头刊登广告。绝对不可能。」
「……我本以为这是个不错的提案呢。好吧,嗯,也罢。相信日后贵公司必会感到后悔莫及喔。无妨,就这样吧。」
面露怃然神情的米拉,念念有词地讲出这些死不认输的台词。
我竖起三根手指头。
「我们不会在『THE•丑闻』刊登广告,但我可以付三亿日圆给你们。」
「……啥?」
米拉的双眼顿时眯成两个小黑点。
「没关系啊,就给你们三亿日圆。我并未读完那篇报导,所以不知内容究竟为何。假设就算报导真的出炉,我也不认为会对本公司造成多大的打击。但,我就照你的开价付钱给你吧。」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意思就是说,我要让米拉社长你如愿以偿啦。你还听不懂吗?」
「为、为什么我能突然得到这三亿日圆呢?」
「这问题可就奇了。明明是你自己开口要求的不是吗?」
起初趾高气昂的架子已不复见,米拉露出极其诚恳的神情窥探我的脸色。
「说、说的也是……的确是那样没错……那我就感谢领受……可是,真的没关系吗?」
米拉原先铁定设想在经历一段更为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最后只要能凹到一笔钱就满意了。从狮子大开口的三亿日圆开始喊价,最后要是能以两亿的价码谈妥条件就万万岁了。但我却不肯详细确认报导内容,也拒绝刊登广告的提议,接著又突然说愿意支付他喊出口的三亿日圆费用,他会大吃一惊也是理所当然。
「没关系啊。请你不必替我们刊登什么广告,直接收下那笔钱就好。来,我现在立刻转帐。麻烦提供帐户号码给我好吗?」
「喔……」
「相对地,今后请切勿再对敝公司做出类似恐吓勒索的行径。一旦违反承诺,我真的会大发脾气。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这样你听懂了没?」
我用类似叮嘱小孩子的口气说道。在这种场合,与其搬出带有威胁意味的语调耍狠,还不如刻意和颜悦色地对待他,展现出自己与对方的格局差异比较好。实际上,革命社集团与『THE •丑闻』的企业等级本就有如天壤之别。
大概是被我的态度吓破胆了吧,只见米拉频频点头。
「明、明白了……我会谨记在心……」
意外地实现了目的的米拉带著纳闷神情,无精打采地离开了。之后,我立刻将三亿日圆转入他所提供的银行帐户。
到了隔周──
『THE•丑闻』刊登出一篇对国际商业银行赞不绝口的报导。我明明就没有拜托他那样做啊……不过,刊登广告虽然不好,但被他们擅自写报导吹捧倒是不成问题。
那是一本我完全不想理会的杂志。就是让他们刊登报导也没关系,然而能够风平浪静自是再好不过。可以说是拜对方采取近似恐吓取材的手段主动接洽所赐,反倒让我得以妥善地处理掉这个问题。
我们来到八楼会议室开会。
莉音为了促成证券交易所构想而四处奔波,在等待她返抵公司的这段期间,沙织与柚学姊聊天聊得很起劲,我跟恒太则是脸凑在一起猛讲悄悄话。
恒太将脸凑近我耳边询问:
「柯
林斯最近有何动静?」
「坦白讲,我实在受够他的行动了。他似乎还不肯死心,但各大报社及杂志社大多都已落入我们的掌握之中,感觉上他应该也已经走投无路才对。」
「双方互有消长是吧。电视台方面没问题吗?」
「那边就另当别论了……若是电视台的话,除非有人遭到逮捕,否则难以针对特定企业制作臆测报导,因为审核制度比报纸来得更加严谨。柯林斯也许打一开始就已经放弃找电视台的念头了吧?」
「切忌粗心大意。没人知道他会不会来个出其不意啊。」
恒太难得表现出严肃的态度。
「我当然没有放松戒心。只是负责跟监柯林斯的徵信社,也完全没确认到他有跟电视台接洽的举动。只要他一有动静,我这边就会立刻出手对应。」
「电视台那群贫民就跟我的手下没什么两样,我能随心所欲地使唤他们。假使在电视台这方面的应对上发生什么困扰,记得随时来找我商量。」
「嗯,毕竟恒太是史上最出名的电视明星嘛……只要是恒太说的话,一般电视台大概都会乐意听从吧。」
「呵呵呵,当然了,电视台那群贫民岂敢不听从我的命令。在巳继的背后,随时都有我负责撑腰,你只管放心地努力办理业务即可。本大爷会亲自出手收拾巳继出错所留下的烂摊子。」
「够了,又来这套啊……要是真的那么无所不能,那打一开始便由你包办一切不就得了吗……」
聊著聊著,只见抱著公事包的莉音回到公司。我们事先有接到她会晚点回来的联络。
「我回来了──」
放下公事包之后,莉音精神抖擞地走到会议桌前面。
我们纷纷开口慰劳她。
「辛苦啦,立刻开始举行会议吧。」
「欢迎回来,莉音。」
「莉音社长,辛苦您了!」
「居然要本大爷在此枯等,简直无礼至极。看样子我必须赏你一记大气粉碎击尝尝才行呢。」
莉音根本不把恒太这句话当一回事,沙织却发出不平之鸣。
「我真想把这句话,讲给某个总是害我们浪费时间久等的笨蛋听呢。」
「抱歉唷。刚刚跟前来东京证券交易所视察的马来西亚政府要人会谈,不小心拖到时间了。我们这就开始开会吧。」
并未就座的莉音顺手把白板拉出来,开始边写边讲解。
「关于用来成立统一证券市场的商业计划呢,首先要设立一间由各国政府合资的企业,扮演起承接容器的角色。这间公司名叫『东亚广域证券市场构想股份公司』。」
莉音在白板正中央写下公司名称,接著继续说道。
「起初由我们提拨五千亿日圆的资金,作为成立该企业的准备款。利用这笔钱来购买器材设备,以及开发系统软体。第一波将由中国及俄国政府各投资一百亿日圆。第二波则轮到韩国、台湾、泰国、越南、澳洲各国分别投资一百亿日圆。」
「稍等一下,那代表我们会是首席股东吗?虽说提倡构想的我们出钱自是理所当然,但我们真有办法实质掌控这个企业吗?」
我举手发问,莉音随即提笔在白板上写字并进行说明。
「这当中就牵扯到很复杂的计划内容了。我们的持股比率固定为10%,其余90%则平均分配给所有参与这项构想的各个国家。各国只要表明参与构想的意愿,并拿出一百亿日圆的投资款,就必能分得一定比率的股份。」
莉音添加的箭头及文字,逐渐在白板上形成一幅乱七八糟的涂鸦。
我微微侧头露出狐疑神情。
「怎么回事?倘若革命社出五千亿日圆,而参与构想的其他各国合计只出两千亿日圆的话……那我们的持股比率应该会是71.4%才对吧。」
「一般企业会是这样没错,但这间公司就有点不同了。出最多钱的我们持股比率就是固定为10%。而国家出钱投资时,我们再调整股票价格及修改持股比率。」
「那在只有革命社、中国及俄国出资的草创期阶段,持股比率会是如何呢?」
「资金方面为革命社为五千亿日圆、中国一百亿日圆、俄国一百亿日圆,合计五二〇〇亿日圆。但公司经营权的比率会是革命社10%、中国45%、俄国45%。」
「若有其他国家参与的话呢?」
「我们先假定泰国决定参与构想的状况好了。泰国政府虽然投资一百亿日圆,不过经营权的分配将会变成革命社10%、中国30%、俄国30%、泰国30%。」
恒太向前探出身子。
「换句话说,实际上用来成立市场的资金,必须全额由我支付就是了。但假如砸下的这五千亿日圆资金不够用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当然就得追加投资了。尽管我觉得没有准备十兆日圆资金的必要性……但还是先设想一下比较妥当。」
「好吧,要我出手帮莉音一把也行。」
恒太还是一样趾高气昂。
「各国拥有的证券市场资产一律平等……虽是这样设定,不过我们仍旧会是这间新公司的最大出资者对吧?」
「当然了。这个构想的推动者既是我们,自然就必须由我们负责准备一个完善的投资环境。然后世界各国企业就会为了从国际市场筹措资金,而选择在我们的新市场公开上市。」
「倘若有多达数十个国家愿意参与,那这将会成为一间非常厉害的公司……可不单仅止于NTT或JR等级的国营企业……总觉得在五花八门的营利企业当中,也能稳坐重量级的宝座啊……」
「可是啊,我们也不像一般国营企业那样得以依靠特定国家的支援。实现构想所需的一切要素,只能靠我们自行努力筹备。此外,我们还必须分配庞大利益给所有参加国。因此,就这个层面而言,或许会是比寻常创投企业来得更加艰辛的第一步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说的也对……这构想只是格局特别庞大,却仍改变不了强渡关山的事实啊。」
「目前还停留在构想阶段啦。我们必须备妥合适的设备,以及尽可能地争取到更多国家的协助才行。要是失败,这个企业将会连一毛钱都还没赚到就宣告倒闭。」
「但无论如何都得让这个构想成功,否则就会让我们走上破产的绝路。」
我如此说道,莉音点头表示同意。
「一点也没错。」
「呵呵呵,时机终于来临了吗……我长年来暗中持续酝酿已久的事业,将在此时此刻揭开序幕……我作为世界支配者君临天下的日子近了……」
恒太莫名其妙地露出一抹狞笑,伸手遮住自己的左眼。
一旁的沙织出声说道:
「我有问题。成立新市场的事我可以理解,但我们可以从什么地方得到利益呢?革命社集团的负债数字与日倶增,再不快点设法应付就惨了喔。」
「关于这点呢,我打算透过让国际商业银行承接市场营运管理工作的方式,来扭转乾坤。」
「为什么只要承接市场营运管理工作,就能为我们带来利益?」
面对沙织的提问,恒太开口作出回应:
「你搞不懂吗?想想看彩券事业吧──在日本,负责经营彩券事业的是政府。政府将大量彩券推销给国内的愚民们,然后只挑选出屈指可数的中奖人。你觉得在这种机制下,谁会是最大的赢家?」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政府啊。」
「一点也没错。这个世界其实很单纯,就是唯有经营赌场的人,才能赚进非同小可的庞大利润。同时也是个躲在角落一直赌博的贫民们,注定一辈子都无法出人头地的机制啊。」
「这我可以理解,我只是好奇『经营证券市场就能创造利润』的机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就算徵收买卖股票的交割手续费,也赚不了什么大钱吧。我们目前可是扛著超过五百兆日圆的负债耶?」
「……你还听不明白吗?」
「什、什么啦。你若知道的话,就快点告诉我啊。」
「好吧。莉音,解释给这个小姑娘听吧。」
「其实你自己也不太清楚对不对?」
莉音温柔地为沙织进行讲解。
「手续费几乎没有赚头可言。不仅多半会平分给参与的国家,只靠运作市场的经费也根本无法填补负债缺口。」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更进一步的解释,就得等到构想更为明确之后再说了。就现阶段而言,浮动性的因素还是太多了呢。我们一旦站稳独挑市场兴亡大任的立场之后,就会有各式各样的机会接踵而来,你只需先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你说机会……难道又要乱来了吗?」
「我们的证券市场最终也得雇用大量员工分担营运管理的工作,当然无法乱来。此外,也会设置监控委员会。可是,如果站在操作管理证券市场系统的立场的话……这样你懂了吗?」
「隐、隐隐约约就是了……」
「我想那会是一笔老实生意人完全无法想像
到的莫大利益。被逼入绝境的革命社若想伺机起死回生的话,就只能靠这招了。」
我加强语气说道。想要挽回好几百兆日圆的亏损,就不得不铤而走险。这是我们唯一剩下的逆转计策。
「相信等到市场实际开始运作之后,沙织也就能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情。那肯定会是非常不得了的大事啊。」
「……让我送给各位一个忠告吧。这项事业有个相当巨大的漏洞。」
恒太突然语重心长地出声说道。
恒太过于严肃的神态,似乎令莉音感到始料未及。
「咦?怎么回事?」
「就是企业名称啦。想不到你居然擅自决定名称……」
「这算哪门子的巨大漏洞啊!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没关系吧!」
沙织握拳重重敲打桌面,目不转睛地怒瞪恒太。
「毕竟这是个必须邀请各国政府参与的市场。我们自己的商品也就算了,唯独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挂上奇怪的名字啊。」
「原来你也有每次都帮商品取了怪名字的自觉啊。」
我小声嘟嚷著说道。我总觉得每次就只有在取名这回事上都显得太过草率。
但恒太好像无法接受,只见他张开双臂,情词恳切地表明自己的心声。
「命名能力才是事业的生命喔?『东亚广域证券市场构想股份公司』……?这实在是个太过平淡又公式化的名字,企业或商品都得冠上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名字才行。莉音,你该更努力加强自己的命名能力才行。」
「我倒认为你的命名能力简直糟到极点。」
「恒太完全没有半点自觉吗……那你觉得该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呵……我已决定取名为『春日恒太世界支配构想股份公司』。这个名字简洁有力地体现出公司在社会上所扮演的角色。你们不觉得这是个极其伟大又华丽的企业名称吗?」
「是是是,你何不乾脆独立创设公司算了?」
面露傻眼神情的沙织嘀咕著说道。在场只有沙织对恒太做出回应。
莉音则是若无其事地转眼望向柚学姊。
「小柚,你可得协助开发系统软体喔。这将会是到目前为止最关键的重要工作。」
「知道了!我会好好加油的!」
「居、居然……忽视我……?命名能力才是事业的根干耶……!没有冠上本大爷名号的企业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恒太好像在一旁嘟嚷些什么,我不予理会地径自提问:
「系统开发并不是只靠几个人就有办法完成的工作吧。需要架设出一个比折织服饰更加大规模的系统才行。伺服器设备及程式软体等方面,都得动员大队人马著手打造。」
「的确。我们必须准备一座世界最顶尖的基础设施,给这个证券市场使用。这可是个廿四小时全年无休,能在世界各地进行股票买卖交易的巨大系统。顺便也发包部分系统开发工作给EE(艾格杰斯电子工业),请他们帮个忙吧。」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先明确地分配好由谁负责推动哪一方面的工作比较妥当。」
「当下大概会是这样吧。」
莉音重新转身面向白板,开始写下工作分配表。
■工作分配
莉音→设立证券市场的准备作业
柚→开发证券市场的数据中心,补充自动贩卖机的果汁
沙织→缩减ORIFA、KKCS业务
巳继→拟定集团的资金政策,以及传媒对策
恒太→收集存款
「我这边主要负责处理『东亚广域证券市场构想股份公司』的设立事务。这个构想在我们的工作当中,算是唯一有前瞻性的工作。我需要小柚的全面协助。你得跟EE及其他软体开发公司,一同负担系统层面的研发工程喔。」
「是!我明白了!」
「另外也别忘记补充果汁喔。」
「我会用尽全力好好加油!」
柚学姊在胸前双手握拳,用力点了点头。
「接著轮到沙织。ORIFA及KKCS的对应就拜托你了。由于还得顾忌世人的眼光,因此不能完全中止营业活动。我希望你可以尽量以稳妥一点的低调手法,慢慢缩小事业范围。」
「知道了。只要表现出一如往常地持续办理业务的样子,实际上则渐渐缩小基金规模就可以了吧?」
「拜托你处理这种不讨好的工作,真的很抱歉。然而基金业务持续愈久,负债也只会变得愈来愈沉重啊。」
「说的也是……得设法解决这个问题……」
「再来换巳继。麻烦你用尽所有手段延长集团寿命,我想资金周转大概也已经到极限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放手一搏就是了。」
「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试试看,毕竟也只能豁出去了啊。」
「总而言之,在证券市场构想实现之前,我希望你能想尽办法保住企业集团的资金及形象。巳继大概会是最辛苦的人。不过,也只有巳继能够完成这项任务。」
「你这番话让我倍感光荣啊。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我意志坚定地作出明确回应。我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但为了尽可能让大家安心,我仍以轻松语调接下这桩任务。
「最后是恒太。收集存款的事就拜托你了,只要集团多少有资金进帐,对已继的业务就很有帮助。」
「呵,太过简单了。我只需动动小指头就能完成此事。」
恒太一下子就从遭到忽视的打击当中恢复过来。
我环视众人一圈,开口说道:
「如今变得比以往更需要分工合作。大家就各自负起责任完成分配到的工作,而自己无法独力应对的部分,就互相协助共度难关吧。」
「嗯。我们连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虽说有时也会发生搞不清楚同伴动向的状况,到时就麻烦大家互相招呼一声,携手合作吧。这是唯一能助我们摆脱危机的方法了。」
莉音也接著说道,巳继及柚学姊纷纷露出认真眼神开口回应。
「知道了,我会试著拚拚看。」
「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唷!」
「控制你们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尽管依靠我无妨。不管失误也好危机也罢,本大爷都能一手回天。」
只有恒太仍旧一成不变。
会议结束后,想要简单吃顿饭的我步出公司。事情堆积如山,我打算随便买个盖饭吃吃,赶紧回公司处理业务。
「巳继。」
忽觉手臂被人抓住的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莉音追了上来。
「巳继,先前那名记者的状况如何?」
「嗯。我已派人对柯林斯布下天罗地网。无论他前往什么地方,我都能即时掌握到他的动向。」
「没什么好担心的吗?」
莉音带著不安神情探头窥视我的脸。她似乎很挂念柯林斯的事情。
「柯林斯似乎仍在多方尝试……但我会负起全责好好搞定那边的事,你只管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他毁掉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成果。」
为了让莉音放心,我语调坚定地接著说道。
「另外,集团的危机感觉上也稍微看到曙光了。资金可以勉勉强强挪给需要的部门填补缺口,还撑得住啦。这方面的事通通包在我身上就好。」
「应该满吃力的吧。」
「或多或少啦。可是没问题的。」
其实莉音说的一点也没错,不过我仍用力点了点头。莉音当然也明白实际情况,但……这是我份内的事。
「巳继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能放心把事情交托给你。只是我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一件相当麻烦的差事给你就是了。」
「没这么严重啦。我才对无法协助你一事感到遗憾啊。」
「别那样说,没关系。这边我也会设法让它水到渠成的。毕竟我们也只能把希望押在证券市场的构想上头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妨碍你。革命社集团的事情一概不必担心,你只管勇往直前就好。」
「嗯,看你的了。我也要去吃饭,就一起找间店用餐吧。」
之后我与莉音一边闲话家常,一边钻过附近某间天妇罗盖饭店的门帘。
我抓住恒太,询问他哪间银行需要赶紧挹注资金。因为集团处在若晚一步挹注资金,就很有可能导致旗下银行宣告破产的危境。
恒太看似只顾应付大众传媒,想不到他竟也十分清楚旗下集团的动向。据恒太所言,经营跨国银行感觉上就像是在玩战国模拟战略游戏一样,把自己统治的领地及自军武将情报视为数字并加以掌握,对他就有如吃饭喝水一般。我虽完全无法理解恒太的感觉,但由于事实上他的确熟知旗下金融机构的详情,因此每次只要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找他商量。万一稍有闪失,极可能造成整个集团如骨牌效应一般立刻垮台,因此小心谨慎绝对没有坏处。
就在资金不足的紧张状况下,手机响起来电铃声。看了看来电门号,是徵信社打来的。平常报告就只是逐一寄送电
子邮件过来而已,但有事先讲过若发生什么紧急事态,可以直接打电话报告。
我将手机挪至耳边接听,徵信社负责人的慌张嗓声随即传入耳中。
「不好了。柯林斯把报导文章上传到网路上了。」
「他上传至哪个网站?」
尽管内心感到相当厌烦,我仍耐著性子沉稳以对。
我实在是受够打死不肯放弃的柯林斯了。但就算再怎么紧张也无济于事。先搞清楚事态才是目前的首要之务。
对徵信社而言,若是前往某间传媒公司也就算了,但柯林斯这样突然在自家上网刊登报导的话,他们大概也无从应对吧。
「他设立了自己的网站,并把报导文章上传上去了。我觉得您还是亲自确认一下比较妥「我这就去瞧一瞧。告诉我网址好吗?」
我取出笔记型电脑,输入负责人所说的网址。
萤幕上出现一面以白色为基调的简单网页。网站还挂上『告发革命社集团』的标题。有别于一般告发网站常见的华丽装饰,采用的是简洁设计,是个从各种不同论点分析革命社集团的网站。
坐在正对面的恒太起身走到我身旁,探头窥视笔记型电脑的萤幕。我要求徵信社负责人稍待片刻,与恒太一同浏览网站的文章。
内容正确无误。他运用各式各样的数据情报,浅显易懂地写成这篇描述革命社究竟离崩溃边缘有多近的文章。最后则以「继续放任舂日恒太为所欲为的话,将造成严重的后果。可能会引发一场人类浩劫吧。」这句话作为结尾。
我重新拿起手机,努力保持镇定开口说道:
「我已简单确认过一遍了。这篇文章大概是几点上传的呢?」
「才刚上传完没多久。我们现在布下了能够检视所有柯林斯点阅或登入网站的监视态势。上一秒才刚发现他登入FTP,谁知他竟突然就把文章上传至网站公开了。」
「原来如此。那网站得到的回响还不得而知吗。」
「目前连半个点阅数都没有啊……啊,现在搜寻引擎的自动巡视机器人似乎已经侦测到柯林斯的网站了。今后大概就会有网路用户透过搜寻引擎登入他的网站了吧。」
「感谢你的回报,请继续执行监视任务。」
「这边有需要采取什么新的对应手段吗?」
「不,我想应该是没有必要才对。我认为在网路上的告发并无法带来多大影响……但基本上为求慎重起见,麻烦你们今后顺便收集柯林斯的网站登入记录,加入定期报告提交给我好吗?」
「知道了,今后也会继续布下万全态势执行任务。有什么需要请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结束对谈的我挂断电话。
我出声对紧盯网站、专心阅览文章的恒太说道:
「你明白了吧?」
「给我来这招是吧。呵呵呵,看样子柯林斯似乎很想见识一下我觉醒后的真面目呢。」
一如往常的回应──想不到恒太也满冷静的。
「原来你到现在都还没觉醒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一提问,恒太随即挥了挥手。
「不过是件跟垃圾没什么两样的事情。当作没看见就好。」
「我同意,这件事暂且放著不管也无妨。」
「像我这种世界第一的伟人一旦开始玩部落格或推特,大概能发挥出相当惊人的影响力吧。但像柯林斯这种小辈,无论在网路上怎么捣乱,也无法伤及我们一分一毫。对国际商业银行提出质疑的杂七杂八网站,在这世界上多到根本数不完。不管愚民贫民们多么嫉妒我,我也完全不痛不痒。愚民们所散发出来的负面能量,反倒会被转换成本大爷的正义之力。」
恒太虽然确实是全世界最出名的人物,但批判声浪却也因此而从未中断过。就连美国总统或日本总理大臣,也总是批评多于赞美。一旦成为像恒太这种等级的名人,批评者就必定会跟著出现。为了一点小事而萌生嫉妒心,打定主意针对言行举止吹毛求疵的货色,在世界上铁定占有一定的人口比率。而柯林斯的网站,也只会沦为这类网站的其中一份子罢了。
「柯林斯大概也是迫不得已吧。其实他应该很希望能在像样的传媒上刊登这篇报导才对……」
「这代表他能力不足,缺少像我这般如假包换的实力啊。」
恒太嗤嗤地笑了出来。
「暂且静观其变吧。如果只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假使是某主流报纸刊登出这则报导的话,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但若只是在自己的私设网站发表文章,我们就没有感到不安的必要。
只要民众认为言论有其自由性的一天(至于是否真的自由就先撇开不谈),网路意见就绝不可能演变成全民共识。因为能在网路空间扩散开来的,并非讨论政治或经济的文章。要像B级电影那样──虽然无聊透顶,却很贴近日常生活,令人莞尔一笑的话题才会扩散开来。网路位居传媒金字塔的最下层,是一种水准跟三姑六婆的八卦谈话不相上下的玩意儿。
除非演变成众人均认定唯有网路文章才是正论的特殊状况,否则网路绝对无法获得足以颠覆国家的强大力量。例如中国就是因为处在民众不相信政府公告的不寻常状况底下,网路才具备可能推翻政府的潜力。或者类似埃及这种实质上由穆巴拉克采行独裁政治的国家,正因陷入民众完全不信任国营广电节目的状况,网路才首度获得力量。
但在日本、美国及欧盟等先进国家,网路就没什么力量可言。网路上的讨论文,九成都是电视节目的延伸话题,剩下的一成也几乎都被冷门兴趣的话题所占据。
把网路当成有力第三媒体的看法只是个幻想。又不是提供了名为网路的工具之后,大众就会突然变得绝顶聪明。既然现存传播媒体只不过是块反映出大众本身想法的镜子,那么网路当然也只会演变成相同水准的东西。就现下而言,网路不过是附挂在电视底下的一个媒体,并无法成为挑起世界革命的武器。
所以,如果柯林斯只是将情报刊登于网路上,那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问题与其说是网路,倒不如说是出在柯林斯身上。由于柯林斯丝毫没有半点死了这条心的迹象,因此无从得知他的行动究竟会引发何种结果。而且每次都被迫陷于被动应对的情况,著实令人感到很不耐烦。非得设法打破这个僵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