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创神的存在规模大致分为心灵态、妖精态、精灵态、威灵态、亚神态,并且在这些阶段里又分为上中下三级。
还有,类型分为权能型、武装型、自律型、凭依型,其存在规模和类型,基本上奠定了创神的运用。
理论上来说,能展现全部神格的神话态应该是存在的,但是即使在『战争』时期,也无法确认有比亚神态更高级的存在……啊啊啊、已经越说越糊涂了!也就是说托特是妖精态自律型创神吧?是吧 托特。喂喂 托特,你听我说呀!
——七星悠香
1
苍士郎被带到了附近的学院。
说是中学,那种构造却有着如同某种宫殿的风格。
私立御厨学院。【注:御厨,日本地名,不是新东方烹饪学校】
在〈第十三特区〉里很是引人注目——因为它是排名第三的所谓精英学校。〈特区〉里面的学校大部分都能获得相当的补助,并且从外界配置了让人很是艳羡的设施,而眼前这座校舍也显示了这种明显的宫殿风格。
更不要说苍士郎被带到的这栋楼了。
“……要说这是保健室也太勉强了吧。”
难怪苍士郎这么吐槽。
虽然铭牌上刻写着『第二保健室』,但哪里会有配备了超声波诊断装置和高压氧舱治疗装置的保健室呢。其他房间里好像还有CT、MRI和血管摄像装置,感觉到有几个专科医生在来来往往。
“那是因为对于我们的年龄来说,学校是用来进行伪装最好的场所啊。这里可是〈管理军〉所赞助的学校中第二大的地方呢。”
木隐于林。
要把基本上都是学生的创神使秘密组织起来的话,学校是最适合的地方。苍士郎听说过,〈管理军〉的行动在数据上被操纵当做志愿活动处理了。苍士郎不禁想到,这是多么血腥的志愿活动啊。
还有,说到这些设施,它设置了和闲人勿进的隐秘研究所一样类型的结界。即使进入视野,也不会让人在意,也不会对于一直处于施工中的怪异抱有疑问——只要造成这种程度的心理效果,则不需要特别去隐藏。
悠香就躺在这样的保健室的床上。
床的旁边坐着的好像是亚兰的学妹。
容易让人错认成日本娃娃,有着光泽的黑发和黑瞳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然后,与那个少女并排站着的,是树与人型混合的半透明的怪物——创神。
“创神形质·久久能智的咒言”
女生手上出现了一把折扇,随着其轻轻扇动,树人开始颤动。
如同花粉一样的颗粒轻飘飘地落在悠香的身上,然后她的身上开始开满了花朵。
“……啊。”
苍士郎刚感叹完,那些花朵就消散了。
“没有明显的外伤,问题主要是精气神不足。作为应急处理的话,我认为这样就足够了。”
然后,女生转了过来。
“真了不起呢。”
“是吧是吧?能进行治疗的创神可是很珍贵的呢。更加象是《古事记》和《日本书纪》里提到的树神久久能智了吧。”
搞得象是他的创神一样,亚兰昂首挺胸地在一个劲儿地自吹自擂。让人产生他的鼻子在变长的错觉。
但是。
“话说回来,亚兰哥。”
女生带着严厉的眼神这么叫到。
“我以前就说过了,不要随便带外人进来。这涉及到〈管理军〉的秩序。”
“嗯嗯,了解了解。”
亚兰举起双手投降了,因而女生把目光转向了苍士郎。
“你也是,请不要欺骗亚兰哥。如你所见,他是个烂好人,经常被居心不良的人骗。”
“……呃,哦。”
这些话说得这么认真,苍士郎也只能点点头。
“那么,我要回去治疗其他队员了。”
女生站起优雅地转了个身,长长的黑发画出一道弧线。
女生走后过了一会儿,苍士郎开口了。
“——那么,悠香的症状是”
“啊!?那个啊!很明显她是我没血缘的妹妹,虽然比较傲娇,不过好像很狂热地迷恋着我,你要向我打听是不是这样的设定的话,基本就是这样没错!?
顺带一提,五百扇枣她现在十四岁,有着闭月羞花之貌。三围从上开始是……”
“谁想知道啊”
不耐烦地吐出这句话,苍士郎撇了撇嘴。
当然,虽然很想吐槽,但是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夹杂着叹息,青年说出了那个名字。
“刚刚悠香的症状……是创神侵蚀吧?”
“那个,你果然知道呢。”
“经历过『战争』的创神使都知道。”
面对如此断言的苍士郎,亚兰困扰地挠了挠脸颊。
“这个,正因为有了〈管理军〉的统一才有了和平。实际上,也有很多创神使没见过吧?怎么说呢,我也只见过几次而已。”
说完耸了耸肩。
“算了,别站着说话了。正好,在那里坐下吧。”
听到亚兰这么说,苍士郎随意拉过来一把哥特式椅子坐下了。在保健室里使用这么华丽的椅子,反而让人感觉到疲劳,算了 这就是校风吧。
“你关西腔挺溜呢。”
“小时候开始就到处搬家,所以就混杂了各种方言吧。”
他尴尬地笑着,摸了摸脸上的五芒星。
“总之,先说明一下情况吧。那里是〈管理军〉的一个隐秘研究所……这件事现在不需要说明了吧?”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那就好。”
亚兰点点头,用食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过了一会儿,金发少年打破沉默。
“研究所定期被攻击,差不多一个月了。基本上一周一次,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啊。”
苍士郎也眨了眨眼。
〈管理军〉在〈特区〉的治安是相当好的。当然,潜藏在黑暗中的〈解放者〉也会确保新发现的创神使——用他们的话说是要将新发现的创神使保护起来,但是破坏设施这样果断的行动,未必使之行之有效。
行动必然伴随着反作用。
全力出击的话,〈解放者〉能攻陷一个〈特区〉也说不定。但是,这样的话,不仅〈管理军〉和〈公会〉,全社会都将以之为敌吧。
要是变成像『战争』时期的局势的话,那么〈管理军〉和〈解放者〉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要避免这种结果,于是便从明面上的斗争转入了地下。虽然了解这样的根源,但……刚刚亚兰说的内容,已经把这个前提完全破坏了。
“已经锁定嫌疑人了”
“啊。工作进展好快啊。”
苍士郎敷衍地说着,但是接下来的话让他也瞪大了眼睛。
“……是〈剑帝〉。”
“哈?”
不禁发出呆呆的声音。
“嗯,干什么?”
“没、没什么,〈剑帝〉这个名字,是〈管理军〉一方给创神使起的代号吧。”
苍士郎慌张地掩饰真实的情报。
“嗯。在两年前的『战争』里,剑帝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也知道吧。回想起来,你当时应该还是在服役的年龄吧。”
“差不多吧……”
虽然只回答了这么点,但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真的,这几句话让苍士郎回想起了当时的激战。
——“战争结束了。”
透过假面发出的低声,萦绕在耳边。
黑暗女神迦利——
不论什么战场都能应对,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还有与创神一起出现的,带着假面的〈剑帝〉的勇猛身姿,鼓舞了多少在战场上的〈管理军〉的士气,顿挫了多少与苍士郎一方敌对的军队的士气。四王中最不想与之战斗的是“狮子王”,但是如果要问最不想与之敌对的是谁……毫无疑问是〈剑帝〉。
同时,脑中回荡起以前黑莲华嬢说过的话。
——“好像管理军把以前的数据重新洗牌了。”
“——那个,是〈剑帝〉袭击了研究所吗?是〈剑帝〉的话,〈管理军〉不是知道她的下落吗?”
“本来就是把剑帝当做是民间的协助者,好像就连〈管理军〉在『战争』后也没有掌握到剑帝的下落。说不定,有可能是〈剑帝〉自己要求把这些记录破坏掉的。”
亚兰自抱着胳膊,自己点了点头。
“有当时在的同僚吧?”
“很遗憾,当时好像彻底执行了保密主义。在战场上基本都带着假面。与现在的状况相关联的人物都没有”
“咻”的一下亚兰的眼睛瞪向苍士郎。
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挪开视线,少年“唰唰”地挠着脑袋。
“虽然我也不相信是〈剑帝〉做的。但是研究所的破坏痕迹和〈剑帝〉的创神是一致的。况且,还发现了从终端入侵〈剑帝〉自身数据的
痕迹。”
“……就是刚刚说的,可能是〈剑帝〉自己要求破坏掉记录那件事吗?”
一把这种可能性考虑在内,苍士郎脑中闪过了刚刚的对话。
“……还有其他遭受了创神侵蚀的人吗?”
“有几个规格神遭殃。当然,创神侵蚀的最大作用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
创神有几个共同特征。
贯通神话结晶的关系上,铸型更能巩固神话与传承。
铸型创神和使用者的精神力决定了创神的能力以及外形,一旦具有极其强大的灵性,便可以无视很多来自物理次元的干预。
然后,也有创神会成为创神吞噬的对象。
“通过吞食其他创神而使自己得到飞跃的成长…….然而失败时的副作用也很大,在『战争』时期经常能够见到哦”
“是啊。但是还有一点”
亚兰盯着苍士郎说道。
开始要进入正题了吧。为此苍士郎才同意进入这个设施里。
“原因现在尚不清楚,不管是不是青春期都和新世代的魔术有着相当高的关联性。就结果而言,能让创神显现的顶峰是在十六岁,再怎么牵强十七岁就是极限了”
亚兰继续说道
“能够参与战斗的的年龄,顶多也就十二岁到十六岁,不对,最多也就是十三岁到十六岁。话虽如此,但战争里总是存在例外的吧?”
“……那个,也要看创神侵蚀的效果啊”
苍士郎认可了亚兰所说的话
总之,接下来才是亚兰想说的话。
“要是做到创神侵蚀的话,就连你这样的年龄也能够使用创神吧?”
“……”
苍士郎说不出糊弄的话
由于刚才已和亚兰交锋过一次,无法回避了。脑里有个声音在说给他最后一击。脑里的声音说道,如果是以前的你的话早就把这个设施给碾碎了不是吗?
或许
要动真格的话,即使是现在你也做得到吧。
苍士郎正在咬牙切齿的时候,身边的床上有所动静
“……悠香?”
“老,师……”
微微睁开眼睛的少女嘟囔着。
脸色看起来好转了,看起来象是脱离危险了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再多睡会”
泛出微微苦笑,苍士郎抚摸着少女的脸庞,让她闭上眼睛
然后转头看向亚兰
“我要带她走,你没有意见吧!”
“嘛,可以啊,但是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一瞬间,苍士郎不知怎么回答了
但此时他找到了便利的借口。
“因为她是我的学生”
说完后,将少女抱了起来
就这样走出了保健室
“…….哈哈。老师啊”
在苍士郎和悠香离去以后,亚兰小声嘟囔着。
“难道……这个老师真的使用的是‘黑绝公’?”
2
这是一个有着明亮月光的夜晚。
街灯与自动售货机的灯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吹着和稳的晚风。
初夏。
说起这个季节的话,会让人不由得产生思念之情。
〈十三特区〉也不例外,虽然只淡淡的,但在这样的晚上仍是激起了些微的乡愁。
穿着西装的苍士郎和在他身上背着的悠箱,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
从御厨学院出来以后,苍士郎背着悠香,走向斑鸠学院的女生宿舍。以前听说过悠香住在斑鸠学院的女子宿舍。本来叫辆的士就好了,但不巧的是,苍士郎几乎将所有的工资都拿去偿还之前的治疗费了!
“……老师……”
背后传来低语。
“行啦行啦快睡吧。应该还很累吧。”
“身体软绵绵的……可是,我给老师添麻烦了……”
“没有哦”
苍士郎将背后少女的身体重新调整位置。
真是轻啊。这样轻,无论背多久也不会感到疲惫。脑海里一瞬间掠过了曾携带超过二十公斤的通信工具横跨沙漠的记忆。不禁苦笑。
“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悠香困惑地摇了摇头。虽然看不到悠香摇头,但她的动静已经传达了她的意思。
(……果然,什么都没想起啊)
恐怕,不记得是很正常的事吧。创神是以使用者本人的精神为根本的。虽说只是一部分,但创神已被吞噬的情况下,一般前后记忆都会变得满是空洞。
更不用说像悠香这样一个劲儿地显现创神。
“但是……老师保护了我……我是知道的。”
伴随着说话的气息拂在苍士郎的脖颈上。
少女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与白发之间。
“老师的味道,让人感到安心。”
“别这样,好痒”
刚说完就笑了出来。
微弱的少女香味萦绕在鼻尖。
“便当浪费了啊”
“……啊,那个”
抱着苍士郎肩膀的双手颤动了起来。
然后,象是竭尽全力鼓起勇气般,在他耳边发出低语。
“……可以再做一次吗”
“嗯嗯”
点头。
之后,对话中断。
从背后增加了些许的重量来看,悠香好像又睡着了。苍士郎也不介意,继续沉默地走在月光照耀的沥青路上。与背部的温暖相同,胸口的某个地方温暖的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到了女生宿舍,大厅非常安静。大家好像都已经睡着了。应该要先去向宿舍管理员解释,刚按下呼叫按键,脚步晃了一下。“糟糕……”
视野不自然地旋转起来。
突然,连苍士郎也有股强烈的睡意袭来。因为显现创神形质的时间非常少,苍士郎还以为能避免精神力损耗,果然不能……
难以违背身体上的感觉,苍士郎把悠香放在最近的沙发上躺着,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下个瞬间,
“苍士郎”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某个苍士郎耳熟的可怕声音,让他的睡意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啊,黑,黑莲华嬢——!”
“为什么你蹲坐在这里睡觉?”
“——不是,那个”
苍士郎慌忙抬起脸,
看了看怀表确认时间,好像才趴着睡了十分钟吧。
(……我觉得待在〈管理军〉的地方,不来这里会更好)
这么一会儿,难道自己是被操控了吗。
黑暗中的修女,就像面对一母同胞的坏弟弟般叹息着。
“啊,好了。反正都用了不是吗?”
“……啊,是啊。为什么,黑莲华嬢你”
“宿舍的女孩子倒下了,老师带她回来,我当然要来迎接啊。你忘了我还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员了吗?”
“……啊,是吗”
从她说的来看,理由挺正当的。
向沙发望去,悠香似乎还在熟睡。轻抚着她的头,她象是感到痒痒的,扭过身子去,这让苍士郎不禁失笑。
“咦?话说黑莲华孃,你为什么知道我用了——”
“那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你和〈管理军〉打了起来呀。”
黑莲华孃向后看去。
红发少女从静下来的大厅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绯、不、不是、朱桐。”
“……”
镜框下,少女的眼神十分严肃。
尽管至今为止一次次受到她的怒骂及斥责,她的眼神依然和初次见到时一样。
刷地一下,少女低下头去。
“刚才给您添麻烦了。破城老师。”
苍士郎花了几秒才领会她的意思。
最初,〈管理军〉的人员在寻找的,不就是毁坏秘密研究所的创神使吗。悠香不是犯人的话,这就是说,在我们之前就有人入侵了。
那个入侵者是——
“黑莲华孃……怎么回事?”
“我本来就是〈公会〉的情报负责人。公会要求我通过正规手续查询信息,就只好为他们带路了。”
貌似很无语一般,修女叹着气。
“特别是像这次,受到明确点名询问,破城苍士郎究竟是谁,这样的话不就无法搪塞了吗?我姑且算是遵守了保密义务,这时候不用说,已经一半接近于答案了。”
“那么,就……”
“悠香就由我来照顾吧。你们慢聊。”
抱起熟睡中的悠香,黑莲华孃离开了大厅。
就剩下两个人了。
“——这样好吗,老师。”
朱桐绯彩的声音,明显充满了压力。
“能到我的房间来,和我单独商量些事吗?”
“单独商量?”
苍士郎感觉到冷汗流过脸颊。
感觉象是被水晶针刺进了血管。混进血液的几根针慢慢地在体内循环往复
,尽管短暂,但必定是刺中了心脏。
“啊,对了。在这之前,我得先告诉您我的情况。”
说着,少女把手伸向了胸前的纽扣。
啪地一响,纽扣在中途便自动滑开,胸前衣服打开的位置上,苍士郎看见了他非常熟悉的秘石的光辉。
(神话结晶——!)
“吟唱”
吟唱着在印度被视作神圣的咒文的同时,她挥动手指。
瞬间,影子冒了出来。
那是,仅有上半身的巨人,斜睨着少女和苍士郎,下半身模糊不清,在窄小的空间伸展着四只手臂。背后是骸骨与模仿光晕的太阳,挥舞着几把魔刃,漆黑的怪异的面孔向这边转过来。
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哔哩哔哩地,让人汗毛直竖的异界之感。别说是规格神了,其异常程度就连亚兰的太岁都远远比不上。即便是无法看见创神的一般人,一旦和这个创神对峙,很有可能会昏倒。
但是,苍士郎是见过这个创神的。
“迦利……”
“〈管理军〉知道吗?还是说,
你也在那场『戦争』之中?”
巨大的创神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了。而后她把手放在胸口的制服上,仿佛带着悲伤,绯彩接着说了下去。
“两年前,我被称作〈剑帝〉。”
苍士郎回想起了沙尘的味道。
〈管理军〉和〈解放者〉最后开展激战的战场。也是战友们生命陨落的遗迹。
戴着作为咒具的面具,与创神一同穿梭于战场的每一天。
被称为四王的,那段青葱岁月。
——就在刚才。
他追忆起两年前的时光。
诚然她的自白颇具冲击力。
可这之后,比大厅更深入的景象带着其它用意,更让苍士郎感到紧张。
“这,这样好吗?”
“虽然是女生宿舍,但并没有禁止教师和勤务员入内。”
这,话虽如此,总之宿舍的氛围和普通的学校差别太大,会让人无所适从。如果说刚才的御厨学院充满了严肃氛围的话,那么这里就带着少女般酸酸甜甜的华丽之感。当然对于住在这里的女学生来说,这只是日常风景,倒不如说恰恰由于没有男生,便将害羞与矜持皆抛诸脑后,其实也并不奇怪,不过苍士郎无法如此断言。
楼梯平台上插着惹人怜爱的花朵,让人不禁有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苍士郎一反常态显得特别老实,战战兢兢地跟在绯彩后面,
“就是这里。因为一些缘由,室友不在,请不要客气。”
说着,绯彩打开了房门。
虽然谈不上宽敞,但房间里的物品摆放得有条不紊。
让人感兴趣的是在书架上,除了十几册丛书及精装本之外,还有那貌似在游戏中心赢到的那些小狗布偶,苍士郎感觉身体愈发僵硬了。
“怎么了?”
“……不,那个”
难以启齿说自己是第一次进入女孩子的房间。
“第一次进女生房间,是吗?”
象是是读懂了他的心思,少女往上扶正镜框。
“——”
看着少女,苍士郎脸上显现出不安的神色。
直勾勾盯着苍士郎的绯彩,哼笑了出来。
“话说,你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呢!”
“现在才发现吗?”
绯彩用手指推了推镜腿,愉快地微微眯起双眼。
还真把这种爱好当做对自己的奖赏了啊。
像用力地伸懒腰一样将双手交叠,扎着马尾的少女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比起LED灯的耀眼光芒,更象是是由于别的什么而微眯着双眼。
“老实说哦。很早之前我就隐隐约约知道了。我想老师应该是我们这一边的人。”
带着一丝天真的绯彩苦笑着。
“因为在这条街上,十八岁就当老师怎么说都有点奇怪吧。其实很明显啊,但我之前太漫不经心了所以没发现,最近反倒在想,老师里里外外就是个普通教师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苍士郎赌气地撅起嘴。
对面的少女似乎在说自己很麻烦,还耸了耸她那柔弱的肩膀。
“如果你只是个老师,我想那就算了。要是一直那样就好了。但是,偏偏在那种地方发现你。当然,潜入秘密研究所以及把悠香卷了进来,是我不好,可你也没必要和〈管理军〉的队长相互争斗吧。”
“就是说,你也在那个现场?”
“只是在你和那帮规格神面对面交锋之前的那段期间啦。我还以为,你肯定被〈管理军〉抓了,为了你我找门路向〈公会〉询问,结果你似乎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搞得我像个笨蛋一样。——你果然,决定协助〈管理军〉了吗?”
“……是。”
苍士郎点了点头。
仅仅谈结果的话,就是那么回事。
“〈管理军〉貌似要委托我搜寻〈剑帝〉。”
“是幺。想要讨好〈管理军〉?”
“你原来,也是隶属〈管理军〉吧。”
“正是。”
那肯定中,带着些许微妙的色彩。
苍士郎觉着,那是阴暗的色调。
和这个少女不怎么相配的色调。绯彩一贯的清新与苍士郎不成体统的样子泾渭分明,而这是她的另一张面孔。
“既然你隶属过管理军,为什么又要袭击〈管理军〉的研究所呢?”
“……无可奉告。”
少女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你要表明〈剑帝〉的身份呢?”
“因为,由于我的行动,使得你和悠香置身险境当中。我觉得我有必要表明身份来负责任。仅仅如此。”
少女说得斩钉截铁。
不论那会招来怎样的麻烦,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存在方式。
“……你真是没变啊。”
苍士郎嘟囔了几句,绯彩的眉毛皱了起来。
“刚才也提到过,果然,你也在那场『战争』中吗?”
“我”
才刚开口,少女便举起了手。
“不用了,你不说也行哦,以现在你的年龄来看,你已经失去创神了吧?这样的话,即使是过去的你,结果都是一样的。”
绯彩说明了创神使与非创神使的差距。虽然说不定你能成为我们这一边的人,但是现在你已经无法加入了
因为这是只有站在最前线的人,才被允许的权利
(啊啊,的确是这样子)
尽管很痛苦,但是苍士郎很清楚这就是现实。正因如此,才要建造这样的〈特区〉。由于全世界也认可其重要性,所以将具备资质的少男少女全部聚集起来,秘密进行创神实验的机构便如雨后春笋般乱七八糟地冒了出来。
“你明白的吧。我还能够使用创神。既然〈管理军〉委托你寻找〈剑帝〉,那么你只要把我的名字或是其他什么都好 公诸于众就好了,所以——”
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苍士郎却听得十分清楚
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考虑到他吧。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为了让苍士郎脱离危险而形式上假装的断绝关系。
这种年纪居然有那样的顾虑,看来她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了
“〈剑帝〉……!!”
刚一开口,苍士郎却无话可说。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他也以同样的心绪仰望苍穹。那是他人生中看到过的最蓝的天空
——“我们败了啊”
——“就连〈剑帝〉都站在对手那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哈哈哈,七貌七剑果然很厉害啊”
被这少女夺去生命的友人的声音在心中回荡,
被这少女夺取梦想的众多同胞的容颜在眼前浮现。其中也有着自己年轻时的脸。用眼神控诉着,只要没有她的话,只要杀了她的话……
杀了她,死去的朋友说着。
杀了她,败北的同胞呐喊着。
杀了她,过去的自己咆哮着。
既然相遇,这一定就是命运。你不杀了她的话,谁都无法雪恨
是这样吧,〈黑绝公〉。
心中涌起了如同夏天的暴风雨般的冲动。牢牢握紧的拳头没有一丝血色,不牢牢握紧的话怕是抑制不了这么激烈的冲动。
缓缓吸一口气。
再呼出来。
苍士郎抬起垂下的头,压着声音问道。
“你打算一个人去战斗吗?”
“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绯彩的回答不是在逞强。只是在陈述事实。就连在四王之中,〈剑帝〉也是参加了特别多场战斗的创神使。因为她本身带着面具所以才不清楚,但是她的创神已经适应了任何一种战场。只是由于她就像暗杀者一样穿梭于黑暗之中,和几乎不知道内幕的〈黑绝公〉以及经常率领〈管理军〉的〈狮子王〉不同,这是只属于她的生存方式。
就算面对士气高涨的千军万马也不会改变,这就是唯一的强者。
“再见了,老师。谢谢您与我面谈。”
非常礼貌地,鞠了个躬。
貌似谈话到此结束了。
无法抗拒暗示他要离开了的少女而站起身,苍士郎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声音。
“还有一件事我要感谢你。”
少女这么说道。
“什么事?”
“谢谢您保护了悠香。”
绯彩淡淡地笑了。
“我还以为又要有一个人因我而死了,您却减少了那个死亡数字。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了。”
“……”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苍士郎觉得那个笑容象是在哭呢。
*
修女迎接回到女生宿舍大厅的苍士郎。
“看起来你有很多心事嘛?麻烦事堆积如山的话,那人生就不会无聊了吧。”
“……你到底知道多少?黑莲华嬢。”
“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即便是刘,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布下更多的监视网。”
同时在修女脑海中忽然浮现过刘说过的关键句。
——交接的王冠
那句话是在暗示这件事吗。
曾经的四王之一就在身边这件事。那么,他留下的这个关键句是在暗示着怎样的未来呢。
“悠香怎么样了?”
“那孩子正睡得很安稳呢。因为她睡的本来就是单人间,所以不需要另外去向别人解释。她醒来后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这样啊”
苍士郎点点头。
然后,继续这么说。
“我决定了。——这件事,由我来接手。别派别人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修女好像已经猜到了。
但是,她貌似对别的事情感到惊讶。
“难道说苍士郎,你在生气吗?为什么?”
这种时候,估计是谁都不会问的,不过这也显露出修女和苍士郎的关系匪浅。
果然,苍士郎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便离开了斑鸠学院女生宿舍。
*
第二天,万里无云的天气让人心情舒畅。
已是六月上旬。正好是进入梅雨季的时候,总觉得今天是所剩无几的好天气,今天的心情也是难得的畅快。苍士郎的授课也前所未有的顺利,能够用空出来的时间去着手准备下个月的活动。
最后,到了班会的时间。青年提出了某个提案。
“那么,咱们班的执行委员就决定是朱桐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一股骇人的气息在教室的窗旁爆发了。
突然站起来的少女,狠狠瞪着站在讲台上的苍士郎。
不,这种时候,应该说是努力地瞪着吧。
站起来的少女,无法抑制自己的茫然不知所措。
“……为,什么。”
少女低声沉吟。
“你没听到我讲话吗?”
这么说着,苍士郎再次用指示笔指着电子黑板。
这也是要根据学校和课程的不同而使用电子黑板,但基本上在〈第十三特区〉并未使用普通的黑板。教师在电子黑板上书写,相同的内容就会被投影到学生手中的平板电脑上。
“大家知道月底有运动会的事吧。我们班也是时候该选出一位执行委员了。由于没有人参加竞选,那么就用我的权利让纪律委员兼任一下好了。有问题吗?”
“不是那意思…”
张了张嘴,绯彩欲言又止。
嘿,苍士郎知道她想说什么。归根结底,是想说明明已经警告过他了怎么还在这里跟她扯上关系吧。沾染杀机的火焰在她的双眸中燃烧着。要不是正在上课,想必毫无疑问会马上召唤出创神。
但是,她也无法理解。
(…是的)
其实他早就已经有觉悟了。
不要和她扯上关系,也就是说扯上关系的话她无法保障他的安全无恙。
啊啊,远离了战场倒是事实。要单纯谈论生与死的话,苍士郎倒是远比以前处于安全的处境中。
可是,那个,也只是那样而已。
察觉到苍士郎不同往常的样子,其他的学生开始交头接耳。
“喂喂。搞什么鬼嘛。”
“不知道啊。之前朱姫也和老师有过冲突的说。”
“哎?那、这是老师的报复?”
带着某种意味环视教室一圈,尽管不应该,但学生们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大约绯彩也无法忍受这般沉默,于是坐回了座位上。
“那么你可以接受吗?”
“…随你喜欢。”
带着滔天怒意,绯彩还是作出了肯定的答复。
轰地,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
回到家,苍士郎皱起了眉头。在餐厅的情景,对于青年来说是无法预料得到的。
当然,说的并不是悠香。她的到来早已注定,而且也是在安全终端可以确认的。从黑莲华嬢说的话来看,在之前的小胡同里的事是因为她自己的疏忽,似乎一直在想办法让苍士郎集中精力战斗。
问题是,在悠香面前笑容满面地跟着去饭桌的人。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啊?”
“老师好啊”
〈管理军〉的亚兰·维克在饭桌位置上笑嘻嘻地向苍士郎挥手打招呼。
一边咂着嘴,一边交互吃着并排放在一起的咖喱饭和色拉,感动得哗哗流着眼泪。
“哎呀呀,这真是极品哇。每天都有人做这么好吃的东西给你吃,老师超幸福的吧”
“那,那个 不能说是每天都…不对,虽然我这一周都有做啦,但昨天可没有哦。”
战战兢兢说话的悠香又做了一次不合时宜的发言,苍士郎大大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和她有着并肩作战的交情。当然悠香可没有这样的认识,她对着像三级跳般缩短距离的亚兰,想说的话就多了去了。
尽管这么说,苍士郎自己也没注意在悠香面前说出危险的话,呻吟了一下坐到了座位上。
“那,那个,老师的份,我也准备了很多。”
“那我开动了。”
简短地说着,苍士郎挪动椅子靠近餐桌后用勺子扒着咖喱狼吞虎咽起来。
确实很美味。
绝妙的辛辣味和大米的口感。搭配色拉的鲜味。放入咖喱粉(和牛肉一起搅拌)的同时配合十足的火候,让人在咬着牛肉的时候,肉汁滑进了喉咙。虽然辛辣味让人狂飙汗,但是嘴里塞满了香脆的生菜,让人感觉无论有多少都能吃光似的。
面对那半自暴自弃一般的吃相,悠香露出了微笑,亚兰则耸了耸肩。
“不好好咀嚼就吃下去容易消化不良哦。”
“少啰嗦。”
“哈哈哈。不过嘛,创神使比常人更耗脑子,总之经常都是饿肚子呢。”
咧着嘴笑着的金发少年所言非虚。
不论是构筑创神还是进行活动,归根到底都要依托创神使的大脑。当然与其等神话结晶补足精神力,反正都是补给,不如利用一下平时(精神力)用不到的部位(胃)去补给(也就是吃)。在过去的『战争』时期也是一样,尽管分配了一日三餐,但是每天基本上都要进行口粮之争。
苍士郎拿着盘子和筷子,一边半自暴自弃地吃着一边问,
“……先说说,你来干嘛?”
低声耳语,少年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
“……那个,暂且有监视的必要啦。而且这孩子是创神使的事情,老师你也不希望传开来吧。”
“……你亲自进行监视还真是难得啊。”
“……我希望你说我身兼护卫。”
亚兰皱着眉头,如鸭子一般撅起了嘴唇。
你是有多厚颜无耻啊,虽然苍士郎想这么问亚兰,但是他这样也有好处,用不着插嘴。
接着,扑闪扑闪拍打翅膀的声音降临。
“苍士郎,苍士郎。”
“托特也康复了吗?”
“是的。醒来的时候就恢复了。”
悠香宛然一笑如是说。
真好,还能看到那张一如往常的笑脸。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但一股温暖却在胸中逐渐扩撒开来。
“说吧,怎么样了?”
亚兰向苍士郎套话。
“什么怎么样?”
“难道说,你没找到〈剑帝〉?”
突然被质问道,苍士郎差点脱口而出。
“那样的人物,哪能那么快就找到。再说了,〈管理军〉也很早就开始搜寻,不也杳无音讯吗。”
“嘛,那倒也是。”
亚兰如是回答。
金发少年并未拘泥于这件事,耸了耸肩,少女给他端来了饭后咖啡。至于苍士郎的那份咖啡,因为貌似他还在和咖喱战斗中,待会儿会再拿过来。
在厨房,
悠香的创神形质〈托特的圣刻书〉所造出来的乱涂写的小人们,正在拼命地干活。
“哎呀,真好吃啊。悠香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随时来〈管理军〉哟。你那个创神形质,我们可是高薪欢迎哦。还有两年的机会,一定要趁年轻。”
“……喂。”
“知道了啦。老师真是严厉啊。”
苍士郎瞥了他一眼,亚兰象是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
然而,
“……那个,稍微,可以问问题吗?”
悠香开口说道。
“啥问题?”
“刚才你们谈到的〈剑帝〉,是不是在两年前发生的『战争』里的那个人?”
“嗯”
亚兰倏地看向苍士郎。
要给她说明吗,亚兰无声问道。悠香已经问出口的情况下,只是想得到确认应该对得起良心吧。
微微点了点头后,青年的视线回到了少女身上,再次开口说道。
“当然了,是名人来着。这也是创神使在世界范围内诞生的理由之一。”
“哎?创神使,不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存在了的吗?”
“哈哈,也许一部分是吧。将创神使增加到惊人的组织化程度也只是最近的事。造成那样的开端则是——所谓的四魔女的『大仪式』吧。”
黑。
红。
蓝。
白。
冠以四色之名的上一时代魔女们。据说,她们并不局限在单一的魔术范畴还开辟了超常现象的法则。
特别是剖析·提取被称作召唤与唤起的一连串的咒术方式,直至确立起创造创神的方法。她们的弟子——有时也被称作次世代,最初的创神使们则都成了传说。
“黑之魔女的弟子〈黑绝公〉、赤之魔女的弟子〈剑帝〉……如此流传着。这一带正值动乱时期,真是快受够了。再说了,『大仪式』以后的创神使,像悠香这样偶然觉醒的例子也很多,世代传承这种事几乎毫无意义呢。”
说着,咕噜咕噜地喝起了咖啡。
四魔女们在『大仪式』之后怎么样了,没有详细的情报。真假莫测的谣传被添油加醋后,就成了不久以后,魔女们相互反目,根据各自的信条及存在方式,分别袒护三个组织。
也就是,〈管理军〉、〈公会〉与(解放者〉。
结果,『战争』以〈管理军〉的胜利而结束,多数创神使遭到拘禁,不久便迎来了衰退期——亚兰他们引以为豪的管理特区时代开始。
时至今日,传说的零星碎片是以怎样的面貌出现的呢。
(……这个老师,如果真的是〈黒绝公〉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最后,亚兰还是隐藏了自己的思绪,看了苍士郎一眼。
对面的青年则假装不知道亚兰在打量自己,责备起自己的学生。
“虽然暂时被缠住也没办法,但是别太把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所说的话当真比较好哟。”
“说我不正经,老师真是过分呢。”
“不正经不正经!亚兰不正经!”
飒飒地拍打着翅膀的托特,鹦鹉学舌般地碎碎念着。
“啊,你也是!悠香,介个有点过分了吧!?”
“因为托特是自律型呀。有一半是源自于悠香的潜意识哦。”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那,那个,什么,对不起!不,不是的,我完全没有那样想过!总、总之对不起了!”
面对脸变得通红而低下头的少女,苍士郎噗地笑了起来。
苍士郎发现,亚兰睁大了眼睛。
“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有,原来,你也会那样笑啊。”
“难道我只会板着脸?”
“啊啊,我见过你苦笑和讨好人的笑。是啊。那样笑可是好事。”
亚兰自我认同地点了点头,对此,苍士郎皱了皱眉头,向悠香开口问道。
“身体已经恢复了吗?”
“是的!完全康复了!”
象是要展示自己的肌肉般而将胳膊弯曲,当然悠香也做不到。
托特突然飘然而落继而喋喋不休,亚兰用手指着慌慌张张的悠香大笑。
苍士郎面对这样的景象则眯起眼来。
“……就是说,那家伙赢得的,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吧。”
苍士郎嘟囔着。
也许是没有听清楚,悠香纳闷道。
“老师?”
“没什么。”
苍士郎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将视线抬高。
“对了。能拜托你件事吗?”
“是拜托我吗?”
对着发愣的悠香,苍士郎提出了某个建议。
4
朱桐绯彩参加『战争』,是在最后的那半年。
而在此之前,〈管理军〉靠量、(解放者〉则靠质,用各自的长处相互牵制着,两大组织之间本来势均力敌的『战争』,由于她的加入,立刻就使天平向单方面倾斜。
老师所传授的技术,她很完美地发挥出了其真正的价值。
面具也发挥了效果吧。
当时,面具作为除了规格神之外被频繁使用的法器,为了能够将创神使的精神状态保持在一定范围内,而有着模糊外界信息的性质。结果,让创神使能够无惧任何战场,夺取人的性命也没有动摇,专注地施展创神之『力』。
(……不。)
不对。
果然,那确实是自己所希望的。
一如预期专注地操控创神,自己可是比什么都高兴。
没错,和其他人相比,绯彩本身就是地狱。被誉为〈剑帝〉,流畅且无悔地施展创神之『力』的她,就是地狱。
至今,依然难以忘记。
作为〈剑帝〉参与的,最后的战场。
被紧逼而走投无路的〈解放者〉,留有一手绝地反击作为起死回生的手段,在某个沙漠的遗址上,再举行一次『大仪式』。因为光靠隐蔽工作已经无法抵御,为今之计是急需增加创神使,对此,〈管理军〉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派遣精锐部队跟随〈剑帝〉也就是绯彩冲入敌阵。
于是,为了应对〈剑帝〉,〈解放者〉在战场上集合了数十位处于精灵态以上的创神使。那时,是真的再一次举行『大仪式』的计划呢,还是仅仅为了给〈剑帝〉设下圈套,已经无从知晓。
尽管如此,绯彩仍然活了下来。
无意识地挥舞着的女神之剑,造成了多么大的破坏。
然而,也许那个时候,面具的作用已经失效了吧。过度使用创神形质,或许已经超出了面具作为法器的容量。
绯彩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注视着战场。
记得那时的天空是多麽的蓝。与被自己蹂躏的战场相反,天空却是超然的蔚蓝。
紧追着她的应该就是“黑绝公”。
与自己同为四王之一。
“战争已经结束了。”
绯彩如是说。
“还没结束”
他这么回道。
啊,她当然知道没有结束。
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明。朱桐绯彩都能清晰的认知到,创神挥动剑时的触感以及她所杀害的人们的表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有自己的意识世界。不管绯彩说了多少次战争已经结束,但一切并不会就因此结束。
他,也要杀了她。
既然同样是四王,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双方创神进行白热化战斗结束后,手臂断裂,腿被劈裂,还贯穿胸部。这些是从女神身上反馈而来的触觉,就连女神的粉碎性骨折,心脏刺痛的感觉都能感受到。
“……就是这样,把我,杀了吧。杀掉我吧。”
此刻,绯彩从床上坐了起来。
和平常一样,基本上没睡着。已经快两个月了吧。
这双手很早以前就沾满了鲜血。
脱离〈管理军〉之后,虽然在〈特区〉里装成学生,但这些完全都是假的。她这样只是戴着看不到的面具,躲避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生存着。
所以,这个青年教师帮助了七星悠香,她真的是很开心的。那个想去学校的害羞地笑着的青年。自从他作为教师就任以来,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是让她更适应学校了。和只会杀人的自己不一样,那个青年的确救了一个少女。
好羡慕。
她也想变得那样呢。
明明已经坦白自己的身份甩开他了,那个青年教师却仍然要与自己扯上关系,自己能够感觉到他的滔天怒火。——这稍微让她放心了点。她想着如果自己向他坦白一切,或许,说不定,她可以依靠他。
“……不会”
已经决定不去依靠任何人了。
这种理所当然依靠他人的权利,明明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放弃了。
“……”
就连吸入的空气也让自己痛苦。
就像得了感冒一样,抑制不住身体里的寒冷,思考从刚才开始就是一片混乱。没有任何一个人帮助的自己,是如此的难
看,她好希望有人能够帮助她。怎么也抹不去那个青年的面容。无法忘记那张自己只不过是带他到教室,就让他就那么高兴而又腼腆的侧脸。
“……苍士郎、君”
但是。
手指触碰到了散落在床上的文件。是从〈管理军〉那里得到的报告。是机缘巧合之下,她当初在〈管理军〉得到的计划的概要。
只有这个计划,她看漏了。
所以。
“我,这次,绝对要——”
带着决心,少女嘟囔道。
绯彩在旧校舍的走廊里走着。
斜阳穿越玻璃照射在被踩得“咔呲咔呲”响的地板上。
已经放学了。在不怎么使用的旧校舍的走廊,随着她的毫不留情大踏步而回响着“唧唧”的声音。但这更激发了少女焦虑心情。
(为什么特意选在旧校舍……)
绯彩咬紧了嘴唇。
本来就让其他学生觉得害怕的眼梢,随着眼睛的瞪大而吊起。
那如同神话中的美杜莎——那个恐怖的,能让战士们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因此把旧校舍作为会面地点说不定是正确的。【注:美杜莎,希腊神话女妖,任何男人看到她的眼睛都会变成石头。更多关于美杜莎的故事,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哗啦”一声,绯彩打开视听教室。
“哦,朱桐。”
苍士郎坐在普通的会议桌旁边,“嘭”的一声,绯彩把大量的文件扔在会议桌上面。
“这下,事前准备就结束了。”
“你好快啊,嗯。”
“本来运动会要做什么都已经定好了。文件工作每年都一样。班级里出席参加运动会比赛的人员也都整理好了。”
绯彩的话语,带着拒绝一切的冷淡,在桌上流淌着。
刚转过身想要离开的时候。
“等一下”
青年叫住了她。
朝着怒气冲冲转过身来的少女,他拿起一个可爱布料包裹的便当盒。
“这个,咱们一起吃吧。这么多的文件要一口气处理,中午没休息在做吧。”
“……我觉得班委的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特意和老师一起吃饭没有意义。”
“嗯。实际上,还有额外工作。哎呀,校长没有其他能拜托的对象,所以拒绝不了。虽然很对不起,能来帮帮我吗?如果下周还没完成,那就是你我的责任了吧。”
面对着苍士郎微笑着递来的新文件,绯彩皱起了秀眉。
“……比想象中的麻烦啊。”
“……我自己也吓到了呢。”
苍士郎老实说。
微微叹了口气,少女坐在了折叠椅上。很快把文档分大概分为了两半,把其中一半推给我苍士郎,无声的表达着“这些是你的”。
苍士郎接过之后,打开了笔盖,拿起圆珠笔奋笔疾书。
绯彩也不客气的拿着三明治,一边整理文档一边吃。
面包夹着新鲜土豆和火腿肠,在尝到蔬菜的鲜嫩口感之后,芥末的辛辣一下子冲了上来。
一下子进入鼻中的黄色冲击,和中性的火腿肠很好的协调在一起,没人会认为这出自外行之手。
“很好吃吧。是拜托悠香做的。”
“嗯。悠香啊。”
“怎么了啊。”
“没什么。虽然觉得老师关照特定的学生不是很好,但是三明治的话也不是什么罪。”
“阿姆阿姆”地,绯彩一边像兔子吃草一样吃着东西,一边迅速地处理着文档。
一时间,安静的视听教室里,只回响着圆珠笔的写字声。很久以前,三明治伯爵为了能一边玩游戏,一边吃饭,而发明了这种食物。也许现在这种情景正符合了当初的目的。
这时候。
“……虽然这么说也许不大好”
苍士郎开口说道。
“但是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真的是才刚刚被告知要成为教师。”
“……我现在相信了,对方用那么蠢的解释,真的不是打算让我生气。”
绯彩呆然失神地说道。
视线依然落在文件上。好像很不想和苍士郎对上视线一样,固执地不抬起头。
但是,苍士郎开心地咧着嘴。
“这样就太好了。我很久以前就很想来学校了。”
“为什么这么想来学校呢?”
“这是因为……”
说着说着,苍士郎皱起了眉头。
明明已经到了喉头,却没办法用准确的语言表达——这么一种感觉。
换个话题。
“这里挺不可思议的呢”
苍士郎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新校舍。
“日复一日地会有人来到这里。学生和老师都毫无根据地相信着,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苍士郎立刻回答道。
“当初获得力量后变得奇怪的创神使有很多。而且,个人主义的〈解放者〉更多。这样下去『战争』肯定会爆发,而且要让创神使们满足于现状隐藏下去,这是不可能的,要预测这点很容易。”
过去的〈解放者〉就是这样一群创神使们的老巢。
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有着真心要解放创神使的人,也有只是想倾泻暴力的人。有在其它地方担惊受怕逃跑而来的人,也有纯粹为了钱而来的人。
这些人都是被名为“创神”的力量所摆布,不得不决定自己人生。
“但是,在战场上相遇的〈剑帝〉也好,显现的迦利也好,从头到尾都那么平静。”
想起来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最后一战说出这句话的,就是〈剑帝〉。
如果是纯粹痴迷于力量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如果是只是献身于使命的人,应该会更加骄傲的挺起胸膛吧。正因为有『战争』这样的狂热存在,更需要有俯视自己,俯视使命的存在方式,〈剑帝〉一直都与众不同。
“不管持有怎样的力量,这样的人都不会崩溃。不会脆弱到要逃避到崩溃里。不管用了怎样不入流的演技,创神是隐瞒不了的。”
结果,创神就是人格本身。
不管铸型了什么神,其本质和创神形质都会把本人的本质清楚浮现出来。托特会以玩票一样的召唤中诞生,是因为作为主人的悠香很渴望朋友。太会能操控各种斜眼,也是因为亚兰经常想要看清什么东西。
所以,苍士郎无法忘记〈剑帝〉这样的创神使。
即使在那沙漠中,漆黑女神依然那么美丽。
“……你是谁?”
少女的目光注视着苍士郎。
和刚刚不同,现在环绕着一片危险的静寂。
视听教室充斥着炸药导火线的火花在“呲呲”前进般的紧张。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缓慢站起的少女发出的声音里,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少女的手伸向了胸口的按钮。
苍士郎知道,这个按钮内部埋藏着神话结晶——只有拥有资质的人才被允许唤醒“神”的,新世代的魔术咒物。
要使用了这个的话,大概〈第十三特区〉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她了吧。
“请你收回那些话。〈剑帝〉只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杀人犯。不想听你说那些没意义的虚情假意的话。”
少女说,只有这是不允许的。
绯彩诉说着,绝对不承认会被这样的话语所欺骗。
“算了,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是常识。”
与之面对的苍士郎,轻耸了下肩膀。
“但是,骄傲的胜利者。”
听了这句话,绯彩僵住了。
“我没打算卷入这件事里。我好不容易来到学校,这两个月是这么开心。虽然和最初预计的不一样,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所以不管〈管理军〉要干什么都可以。虽然想照顾捡来的悠香,但是后面打算不管她了。胜者就去做胜者喜欢做的事就好。……但是,如果胜者不像胜者,而是打算沉浸在那场『战争』或者其他什么无聊的伤感中的话,事情就得另谈了。特别是,胜者的代表〈剑帝〉。”
把之前的文件收好,苍士郎慢慢站了起来。
“胜者如果表现得像败者的话,你会输给我的哦。〈剑帝〉”
“你赢我?就算你是创神使,能力也有着极大的——”
正要说的时候,少女突然注意到了。
虽然说是旧校舍,但是和操场也没有那么远。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任何活动的声音和气息。就算是放学后,这种程度的静寂也太异常了。
“这是……”
“和新世代的魔术——创神不同,这旧世代的魔术还真不方便啊。总之,需要预先准备。虽然说到底还是科学方面有效率的多,但是偶尔也可以这样用一下。因为拜托〈公会〉进行视觉和听觉的伪装,所以就是做的不够好,觉得也不会暴露的。”
一大半是黑莲华嬢的功劳。
制造结界,把这个旧校舍隔绝起来。
“我赢了的话,能说说为什么要袭击〈管理军〉的研究所吗?——啊,把弄好了的文件放一边吧。我可不想再做一遍,那太麻烦了。”
绯彩茫然地看着指手画脚的苍士郎。
又问了一遍和刚刚一样的话。
“你……是谁?”
“用和你一样的方式说的话……我在那场『战争』中被称为〈黑绝公〉”
少女倏地张大了眼睛。
自己确实已经杀掉了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个人了啊。
“别开玩笑了!”
如同火焰一般,创神实体化了。
显现后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漆黑女神迦利,挥动了火焰长剑——刹那间,苍士郎朝旁边远远跳开。
青年原来站的地方,突然飞起了无数黑沙。
(——创神形质!?)
连创神灵视都能阻挡的沙幕。
追逐着冲出视听教室的苍士郎的气息,绯彩擦了擦眼睛。
在回复寂静的走廊上,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在这一瞬间,〈第十三特区〉斑鸠学院的旧校舍,化为了两人的竞技场。
“……是啊。”
所以,学校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日常的象征。
比如说遭受爆炸袭击,教室被破坏而暴露在天空下,只要教师拿起粉笔开始喊“上课”的话,日常就会再次开始。
对苍士郎来说,这是太过耀眼的地方。
自己这些人在战争中将其击毁到那种程度,也无法将其真正破坏的地方。
“嗯,是的。若是哪里不会被破坏的地方的话,就想去那里看看。去那里感受一下那样的时光。也许那只是个幻想,但是我觉得,这个幻想一定在前方照耀着自己,。”
所以,尝试着去学校上学。
去作为一个学生,在自己的祖国试着品味着那样的时光。
虽然现在这只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而已。
“这是你们赢来的地方哦。”
“……现在我不属于〈管理军〉了。”
“但是,曾经是吧。为了那样的愿望才战斗的吧。”
青年的话语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的。
不,才过了两年。
在世间改变的前一会儿。
“你相信,管理好创神使们维系着世界的和平吧?”
“……那老师相信给创神使们自由更能维系世界的和平吗?”
“就算跟和平无关,我也认为这是对的。谁被谁束缚起来这种事绝对是错的。”
“膨胀的力量是无法适应社会的不是吗?而且,若是这种力量谁都可能掌握的话,不论如何为了控制它,相应的组织和制度是必要的。”
两人意见的不同,就象是『战争』的缩影。
历史上,为何〈管理军〉和〈解放者〉会分裂,创神使们会发生战争。最终加入战线的创神使,人数据说达到了数千人。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妖精态,但是冲向战争的创神使数量达到这种程度,恐怕今后不会再有了。
然后,〈管理军〉胜利了。
〈剑帝〉和〈狮子王〉,有两个四王压阵的组织胜利了,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必然吧。
“……果然是解放者吗?”
“曾经啊,我跟你一样啊。”
又处理好了一份文件。
接下来是确认运动会要用的备用品。这些只对数据进行处理的话,虽然只要一下就好了,但是毕竟〈特区〉这个结构本身就是两年前草草创建的,所以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有比较多的遗漏。
把清单和收受表一一进行对照,确认不足的部分。
如果只截取这段的话,真的是平和得要让人打哈欠的日常了。
“你觉得我杀过多少人?”
如果绯彩这么平静的询问道。
“和其他四王一样——为了『战争』而被开发出来,在『战争』中消耗殆尽,只会杀人的异常者哦。”
苍士郎抬起视线。
绯彩依然只是注视着文件。
平静地填写着一个又一个的空格。笔速似乎都没有变化,展现出少女如同古井般平静的精神状态。
“所以就袭击秘密研究所吗?”
苍士郎询问道。
“想证明〈剑帝〉是异常者,所以要袭击〈管理军〉的设施吗?”
“笨蛋。证明什么根本没必要。〈剑帝〉从一开始就是异常者。『战争』结束已经过了两年,终于忍不住开始做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绯彩笑了。
朱唇轻启,美如绯红新月。
把单子拨开,手指从横放的桌子上方隔空滑动,手影在桌上疾驰。突然,不具灵性无法的一般人部分看到的——半透明的剑一闪而过,将桌子一刀两断。
若是顶尖的创神使,即使不完全显现出创神,也能做到这个程度。
“老师在『战争』中待过的话就知道的吧?啊,老师如果是〈解放者〉的话,那我一定杀过老师的战友呢。有很多重要朋友,被我这种伪装成英雄的屠夫所杀对吧?”
如其所言。
无数被杀者的面容,在苍士郎心中浮现。
就好像要把苍士郎的血肉从里面挖出来一般,死者们正在谴责着。由我们来复仇,现在快把这心脏奉献给我们吧。
但是——
“——不对!”
苍士郎打断了她。
直直盯着被他这一声惊的说不出话的少女,青年再次说道。
“也许其他四王是这样的人,但唯有〈剑帝〉绝对不是!”
“——”
说不出话的绯彩,牙齿“吱吱”地响着。
咬的牙齿牙齿都要断了一半,少女继续说道。
“你对〈剑帝〉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