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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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看书吗?青?
──嗯!最喜欢了!
就这样,青开始从事他的秘密打工。
那是充满热闹蝉鸣、国中二年级暑假快要结束时的事情。
那之后三年……
◇ ◇ ◇
「今年的黄金周,我要跟轻音社的学长姐们去做户外巡回演唱会。」
「我要跟前阵子联谊认识的那群人去露营!里面有我要追的女生,我超努力的!」
「好好喔,因为我爸妈是在温泉网路上认识的温泉同好,所以长假时我都被迫要跟家人一起去泡温泉。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要一边听爸爸传他的温泉教一边泡温泉,好空虚啊。偶尔我也想跟朋友去别的地方玩啊。」
「……我要跟女朋友去逛游乐园、水族馆,还有看电影。」
「什么!这个可恶的现实充!话说回来,你皱什么眉,为什么露出那种『约会好烦喔』的表情!你讨厌约会吗?」
「可恶、我也想交女朋友!想在黄金周跟女朋友黏TT地约会!」
黄金周前一天的放学时间,在叶鸟高中二年一班的教室里,大家正热闹地讨论连假计画。
「青,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同学的问题,把课本收进书包的风谷青,爽朗地回答:
「我?我要悠闲地窝在家里。」
刚才聊得正起劲的同学们顿时陷入沉默,然后大家像是有点慌张地七嘴八舌说道:
「是吗?这样很好啊,在家里悠闲地休息也很好。」
「就是啊,可以把之前累积没看的DVD消化掉,或者是卯起来狂打电动,这样也很有意义。」
大家纷纷附和。
四月才跟青同班的同学们,都是一些体贴的好人。
「嗯,我很期待。」
青露出爽朗的笑容,背起书包。
「那么,休假后见啰!」
用力挥挥手,青从教室飞奔出去。
没错,黄金周要悠闲地待在家里,做一件最享受的事情!
青骑著脚踏车,带有植物新芽香气的风从身边拂过。他露出笑容,穿过甫绽开嫩绿翠芽的成排樱花树下,打开位于住宅区、一栋非常平凡的二层楼住家大门。
「我回来了!」
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你回来啦,青,出版社把东西寄来啰。」
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
「妈!谢谢!」
用兴奋声音回答的青,眼睛老早就盯住堆放在玄关入口的瓦愣纸箱。一共有三箱!每一箱都塞得满满,纸箱表面胀鼓鼓的。看似平淡无奇的褐色纸箱,散发出一种静谧神圣的氛围,青勾起嘴角,眼神闪闪发光,兴奋地望著它们。
混合著期待与虔敬、充斥在胸口的感觉,就像即将展开一场未知冒险时的心隋。
青就著站立的姿势灵巧地脱掉鞋子,书包仍旧挂在肩上,他双手搬起一个纸箱,表里如一、沉甸甸的重量让身体一沉。对青纤细的手臂来说虽然是相当沉重的纸箱,他也就这样搬著纸箱来到楼梯,一阶一阶爬上去。来到自己房间门口,就著抱纸箱的姿势扭开门把,用细瘦的肩膀推开门,走进房间。咚地一声,把纸箱跟书包放在地毯上,幸福地喘了口气,然后走到楼下,用同样的方法把其他两个纸箱搬进房间。
三个瓦愣纸箱并排在房间里,青用充满神圣期待的眼神望著它们。
「好。」
他很有精神地喃喃自语,打开第一个箱子。
纸箱上贴著标注「第十三次乐园文库新人奖应徵原稿(No. 220~240)」的递送单,青唰唰地撕开旁边的胶带。塞得鼓鼓的纸箱左右掀开,里面塞满了放在牛皮纸袋或邮政便利袋的一叠叠原稿。每一份都已经被拆开了。
最近越来越多出版社会直接把原稿从信封抽出来,只寄原稿过来。有时候,如果是用电子档应徵,出版社也会把原稿列印好再寄过来。
上个月接案的那家出版社,送来一台阅读用的终端机。应徵稿件的电子档都已经输入其中,就算外出也能继续审稿。这种做法相当便利,让人对时代的进步觉得感动。
这种最先进的阅读方式虽然不错,但青还是喜欢像这样,看著不同尺寸、不同列印方式的众多原稿,好像可以看到作者的表情。身为国中生的投稿者,用细小的字体在B5尺寸的纸上密密麻麻列印文字,应该是因为零用钱不多,为了节省列印费用,所以才这么努力地把文字塞进去吧。青露出笑容。
当然,字体太小会导致阅读困难,就算写出难得的杰作,审稿人员的注意力会放在阅读文字,恐怕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样一来就太可惜了,所以还是用容易阅读的字体大小来列印比较好。
青首先从印有出版社名称的A4信封抽出通知文件来看。
『致诸位审稿人员 第十三次乐园文库新人奖第一阶段评审相关事宜』
以此为开头,后面注记了审查注意事项、能通过第一阶段评审的约略篇数、评语的注记方式。
此外,还附上一张评语注记范例,以及这个箱子的投稿作品编号、标题、笔名一览表。
看到这张一览表的标题时,心脏的跳动瞬间加快,青觉得此刻的期待会一口气达到最高潮。
(《死后下地狱,五个新娘在等我》,标题虽然普通,但让人很想读读看。《宇宙尽头的一颗珍珠》,是科幻小说吧,很有气氛,感觉不错,好像是会让人感动哭泣的作品。这一篇《像羊的女孩(毛茸茸)》,是温馨的恋爱喜剧吧?好想看!《天才密室小说》,标题直接,让人在意,这一定是推理小说吧。《来到第三个异世界,交到第三个女友,孤单、敏感、获得超能力的我》,感觉也很有趣。)
各式各样的想像,让青露出了笑容。
青所做的,是轻小说新人奖第一阶段审查的审稿工作。
轻小说有各式各样的定义,一般而言,指的是封面采漫画风插图,以年轻读者为对象的轻松读物。这十年以来,轻小说出版社数量以爆炸性的速度增加,现在每个月都会有超过一百册以上的新书出现在书店。读者客群锁定男性读者或女性读者、专门出版轻小说的系列,合计超过二十种以上。
大部分系列都设有新人奖,投稿数量也逐年增加。单次新人奖最多的投稿篇数,甚至曾经破千。
当然,担任最后评审的知名作家,不可能看过所有原稿。所以,有九成原稿会被筛掉,剩下的一成才会进入第二阶段评审。以比例而言大概是十本选一本。这个比例,随著系列的不同而有些许差异。如果,在初审的原稿中,无论如何想留下的作品比较多时,也可以做某种程度的通融。在十本当中选两本,或者──这种情况很少,跳楼大放送,选出三本送审。
像这样通过第一次筛选的原稿,就会交给第二阶段审查的审稿员。许多出版社由编辑负责这个阶段。然后再经过第三次的最终审查,决定得奖的作品。
青所负责的,是第一阶段审查的审稿工作。必须阅读数量最多、水平参差不齐的稿件。
负责审稿的人,有在出版社写作的现任作家、不同领域的其他作家、负责编辑企划的工作人员,有时也会参杂透过介绍而来、在其他业界工作的人,或是身为阅读专家的家庭主妇。
不过,既不是作家、编辑,也不是业界相关人士,以一个普通高中男生的身分负责审稿的,恐怕就只有青一个人了吧。
青第一次知道有轻小说审稿员这种工作的存在,并且以这份工作获得报酬,是距今三年前──国中二年级的暑假。
那是八月即将结束的一个午后,他去拜访独自住在斜对面公寓的舅舅时所发生的事。
──阿朔舅舅,跟你借的书我都看完了,借我新书。
朔太郎是青的妈妈的弟弟,当时二十九岁。学生时代组了一个制作十八禁小说电玩的同人社团,当时发行的电玩凭著大家口耳相传大获好评,在留级了四年之后,从大学退学,自己开了一间公司,开始认真投入电玩游戏的制作。第一个作品获得更多好评,两度被改编成动画。听起来像是个才华洋溢、充满活力的厉害人物。可是──姑且不论他的才华,当青拿著妈妈做的小菜去给舅舅时,却看到这样的景象:泡面碗、能量棒和果冻的包装纸散落一地,有著色情封面的漫画或DVD不规则地堆积在房间里,而倒在地上的是头发乱糟糟、一边抱著脑袋一边喃喃自语的糟糕大人。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截止日、什么都想不出来啦。啊啊,来看『淫乱女教师系列』的最新DVD好了,还是继续来打『攻略!海咪咪后宫』──」
青的妈妈似乎也很困扰,一边抱怨著:「那个孩子啊,明明都考进国立大学的教育系了,不但留级了四年,而且还在做那种要打上马赛克的电玩。既然有高中教师的资格,要是能好好
进入社会、成为老师的话就好了。」「你做的电玩,千万不要送给青喔。青,去阿朔舅舅家的时候,要把眼睛闭上,不要看到那些猥亵的东西。」妈妈甚至还说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话。
从孩提时代开始,青就常常去朔太郎家玩。
除了距离很近之外,只要没有遇到案件截止日,朔太郎是一个话题丰富、个性开朗、容貌充满男子气概的帅气男性,青很喜欢他。而且,最重要的是,朔太郎家有很多书。
不管是赤裸女子一直在做H事情的漫画、或是朔太郎推荐的某位知名女星的裸体写真集,青都很有兴趣,常常脸红心跳地翻著书页。不过,最吸引青的,是封面画著可爱女主角或帅气男主角插图的轻小说。
青本来就喜欢看书,新学年发下的国文和古文课本,当天就已经通通看完,图书室里的文学作品、国外科幻小说、推理小说,他也已经把眼前看得到的通通都看完,不管那一本都很有趣。
第一次在朔太郎家里看到的轻小说,跟那些作品比起来,更贴近自己,像是量身订做的读物。主角几乎都是高中生,叙述或对话都使用青他们平常会用的语言,让青很有共鸣。小说的内容也都是青他们有兴趣的题材,总觉得像是为自己而写的小说。
还有,故事和设定也都非常自由,在轻小说里,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例如,平凡的高中男生,被选为拯救世界的勇者,与强大敌人不断进行超能力战斗,最后赢得胜利。美到不可方物的美少女天使不请自来,硬是赖在沮丧的国中生身边要当他老婆。这种脱离现实的故事,带著不可思议的真实感,轻松地出现在轻小说里。让人相信: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登场的人物们,每一个都充满个性,活灵活现。
──阿朔舅舅,这本书好有趣喔。
坐在地上,一旁已读完的书山堆得越来越高,青睁著亮晶晶的眼睛说道。
──嗯吗,那是轻小说。
──轻小说?
──就是light novel,「可以轻松阅读的小说」的简称。
朔太郎笑咪咪地教他。一头栽进去的青,应该非常愉快吧。
青在脑中兴奋地反覆咀嚼那个刚刚学到的词汇,然后非常肯定地说:
──我喜欢轻小说!
朔太郎的笑意更深了,「是吗?那就多看几本。我家的书随你看,要借哪一本都可以。」他还特别向青推荐某些系列。这是名作中的名作,一定要看。这一套从第三集开始看就可以了。从那里开始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最后会让人大哭。这边的战斗场景让人很兴奋,眼前好像有一幅一幅的图画浮现。这个系列的女主角加奈超萌的,是我永远挚爱的女主角。之类之类的。
像这样跟朔太郎一起没完没了地聊轻小说很开心,青只要一有空,就会到朔太郎家里看轻小说。
身为电玩公司的负责人,身兼经营者、作家、掌理营运进度的朔太郎非常忙碌,因此常常陷入低潮,「我再也不要写了!我已经五天没洗澡,一直盯著电脑画面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啊、我要收手不干了,我要活得像人一样。」朔太郎常常一边抱著脑袋一边碎碎念。
遇到这种情况,青就会把带来的小菜点心放好,借好书,安静离开。等他带著看完的书,再次造访舅舅家时,就会看到舅舅得意洋洋、大刺刺地躺在椅子上说,「这次的剧本真是杰作!有点色又不会太色,而且明明色情却又会让人哭泣。怎么样?糟糕,我真是天才,这次玩家们应该又会赞不绝口了吧。」
青国二那年的暑假。
那一天的朔太郎,切换成颓废大人的模式,顶著乱蓬蓬的头发、满脸胡碴、穿著皱巴巴的衬衫,具备颓废三要件的他,倒在地板上碎碎念著:
──为什么大家都要把麻烦事塞给我啦,一个礼拜前,帅气地说什么『交给我吧』的我,去死吧。啊啊啊啊啊,绝对不可能的!在发行之前还有几千公斤的兼差,绝对来不及啊。什么审稿、去死吧。
──阿朔舅舅,我把筑前煮跟酪梨沙拉放在冰箱里,还有,我要借几本书。
青说著,从书架上一一拿出新的轻小说,双手抱著满满的书。
──青~你不用写作业吗~暑假再五天就结束了喔~
身后传来怨恨的声音。
──你应该也很忙吧~现在不是看轻小说的时候吧~
我被追杀成这样,你也应该尝尝同样的压力吧。躺在地上斜眼仰望著青的朔太郎,用这样的语气说道。青一脸抱歉地说:
──抱歉,舅舅,我的暑假作业只剩一张理科讲义还没写而已。
他如此回答,朔太郎张大嘴巴,猛然坐了起来。
──什么!最近的国中生都不用写暑假作业吗?你的暑假作业只有一张讲义吗?
──还有其他作业。理科讲义十五张,国文讲义十五张,社会讲义二十张,英文和数学问题集各一本,自由研究、自由工作,还有读书心得。
──那些全都写完了吗?
──嗯,读书心得本来只要写一篇就好,不过我写了三篇。
看到朔太郎的表情逐渐因绝望而扭曲,青觉得更加过意不去,于是低下了头。这时,朔太郎用自己的脑袋砰地一声去撞地板。
──啊啊,跟我有血缘的外甥,竟然是凡事都有计画的优等生,好讨厌,太讨厌了。可恶,你每天明明都来我家看成堆像山一样的轻小说,在家里竟然还有空写作业,这样也太作弊了吧。
朔太郎像是在闹别扭似地说道,然后又突然急急忙忙起身。
──喂、青。
被舅舅一叫,双手抱著轻小说的青,反射性地挺直身体,因为朔太郎露出了非常认真的表情。
他像是在估价似的,目不转睛地盯著青,精悍地眯细双眼。他就这样闭著嘴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
然后,露出非常温和的表情,用柔和的声音问道:
──你喜欢看书吗?青。
──嗯!最喜欢了!
青反射性地露出笑容回答。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朔太郎咧开笑容。
──你会用键盘打字吗?
──在学校学过。
──不看键盘盲打呢?
──还好。
──这样就够了,青,要不要打工?是一份可以看轻小说又可以赚钱的工作。
──咦咦咦咦!
青顿时不知所措。
光是看轻小说就能拿钱,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打工。
青想起妈妈平常耳提面命,要他别被阿朔舅舅拐骗走上歹路。
──阿朔舅舅,这是诈欺喔。
如果不是诈欺,那么或许是舅舅被截稿日逼到精神错乱了。青担心地回答,朔太郎露出笑容。
──不,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真的有那样的工作。
朔太郎站了起来,把放在房间角落、看起来很重的瓦愣纸箱搬过来,咚地一声放在青面前。
──你打开看看。
青疑惑地掀开瓦愣纸箱,看到里面塞满已经拆封的牛皮纸袋,而牛皮纸袋上面写著:
『英谈社转交
第二十五回 星辰文库新人奖徵稿组 收』
那些文字猛然闯进青的视线里。
新人奖!
青也知道,轻小说会定期举办新人奖徵稿活动。书本最后都会标明投稿注意事项,书腰大大印著「荣获得奖」的字体,读著这种得奖作品,新鲜的想法、活泼的文字,总是让自己感动。
那样的应徵原稿,此刻就在青的面前!
一想到这里面或许会有成为得奖作品的原稿,身体就热了起来,心跳也怦怦加速。
──阅读投稿作品,判断它能不能通过下一次审查,这个工作叫做「审稿」,对于烦恼制作费没有著落的我来说,除了赚一点外快,还可以瞭解一下玩家的希望,看看目前在流行什么,是个一石二鸟的副业。所以我跟熟识的编辑说:「要是有审稿工作的话都给我,不管几十本我都OK,当然我也会遵守交稿期限。」能拿到工作当然很好,可是我本业的电玩交件期限也快要到了,老实说,我一点看小说的心情都没有,事实上也不可能看。
朔太郎一边说著,一边死死地盯著青,双手啪叽合掌。
──青,拜托你帮我看,所有稿费通通给你。
看到舅舅向自己低头,青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说:
──咦、可是、我只是个国中生而已,阿朔舅舅把自己接来的工作让给我做,这样好吗?出版社的人不会生气吗?
──只要不说出去的话就可以了。再说,因为是你,我才敢开口拜托。你把我成堆没看的书从头到尾看完,问你感想时,觉得你读得比我深入,让人觉得很赞叹,所以我觉得,如果是青的话一定可以办到。啊,审完稿之后还要写评语,不过这个新人奖要等到第二阶段审查才会发送评语单,而且是编辑写的,所以你写的不会寄给投稿者。反正只是参考而已,想写什么就写,在寄回出版社之前
,我也会全部看过一次的。
──评语单?
──你看,这就是评语单。需要写字的只有总评这一栏,这是最容易填写的类型。随著系列的不同,也有那种每个项目都有规定最低字数、要扎扎实实填写的评语单,这也是很常见的。
朔太郎拿给青看的评语单范本,分为故事、角色设定、文字、原创性、商业性等项目,每一个栏位的评分等级从A到C。最下面有一栏「总评」,必须填写具体的评论内容。最上面有一栏「综合」,通过第一阶段审查的原稿,要注记A到B+。
范本上注记评分标准,A是可能出版的作品,A-或B+,是虽然有问题、但仍然具有魅力的作品。
(轻小说新人奖的原稿,看起来好像很有趣,我超想看的。可是,阿朔舅舅接的工作,让身为国中生的我来做实在不太好。写评语单跟写读书心得不一样。人家拚了命写出来的原稿,让一个国中生来读实在太可怜了。在没有被我选到的原稿里,说不定还是有杰作,只是因为我的眼光太差才落选。)
青拒绝了朔太郎,而朔太郎说:
──知道了,那么,你只要帮我区分:绝对进不了第二阶段审查的稿子,跟有可能进第二阶段审查的稿子就好了!光是这样也很有帮助!青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的稿子,我再来看看就好了。
在朔太郎苦苦哀求下,青于是开始阅读这些稿件。
事实上,虽然怀著不安和内疚,但青真的很想看看那些把瓦愣纸箱塞得满满的原稿。
就这样,一开始阅读之后,就看到几乎忘了时间。
跟已经出版的商业作品比起来,真的有很大的差异。
语焉不详的文字、硬拗出来的情节、性格不断改变的角色、叨叨絮絮的无用对话。
(可是,很有趣。)
可以感受到拙劣文字的朴素,乱无章法的情节走向让人觉得爽快,缺乏连贯性的角色设定让人噗哧一笑,跟故事没有关系的一连串日常对话,就像在听朋友唠唠叨叨一样,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什么,这些稿子真的好有趣喔。)
从来没看过这种不完全的、乱写一通、让人超想吐槽的小说!也有像这种充满缺点、乱七八糟、任性自我、破绽百出、受到名作影响、像仿作一样的小说,完全不能拿来出版,可是,却充满了用言语难以描述的热情。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小说的存在!
(虽然充满缺点,但很有趣。)
青用笔电在评语单上标注:故事C、角色设定B、文字C、原创性C、商业性B、综合C+。C是有明显问题的作品,8是程度尚可的作品。
是否能进入第二阶段审查的判断基准非常明确。这份原稿无法入选,以作品来说尚未成熟。那么,是否具有未来的亮点呢?也很难回答YES。此刻不是耍个性的时候。常见的设定和杂乱的情节走向,只不过是一部换汤不换药的老掉牙小说而已。
(可是,为什么这么有趣呢?)
这个设定刚刚也看过!这个女主角的长相,金发双马尾、有一对猫眼,环著手臂的样子,跟刚刚看到的女主角几乎一模一样!看到那种原稿时,心里并没有浮现那种「怎么又来了?」的厌烦感觉,而是「又出现了耶!」的感觉,内心激动不已。
阅读未完成的小说,竟然会这么兴奋、这么开心。
接著会读到什么作品呢?下一部是什么?再下一部呢?
无法停止,一本接一本地拿过来看。
一屁股坐在丢满果冻状营养补给品包装纸的地板上,A4大小的纸页右边夹了大夹子,青心里焦躁地想著:那边的文字很难阅读。在不拿起夹子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掀著纸页,一个劲地读下去。
刚开始阅读第五份原稿时,青感受到了跟刚才不一样的惊奇。
(这个人、太厉害了!)
刚开始的几行文字,就让青睁大了眼睛。如果说,刚刚自己是在欣赏有如小学生演奏的笨拙音乐,欣赏那些幼稚的举动和拚命的表情,那么,现在就像突然看到成人演奏者现身,用酷酷的表情,流畅地演奏著乐器。
(文字简洁,词汇的选择也非常明确,能迅速在读者脑中留下印象。呜哇,好喜欢这种节奏。角色虽然没有强烈的个性,有些地方怪怪的,女主角很朴素可爱。)
一直看到最后一页都很赞叹,青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读完这部作品,毫不犹豫地在综合栏打下A。
(啊、看到很棒的作品!)
很想让负责第二阶段审查的人看到这部作品。不、想让更多人看到这部作品。虽然不能算完美,结构部分也有一点难懂,但这些地方都可以马上改进,跟这个故事本身的巨大魅力相较之下,那些缺点都不算什么。青在评语单上如此写著。终于能评到A,他觉得很高兴,脸上浮现了微笑。这时才注意到。
窗外已经一片黑暗。
青到朔太郎家的时候,是过午时分,现在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他已经看了将近十个小时的书。
双脚麻痹、肚子咕噜咕噜叫著,眼睛酸涩,然而,心情却非常亢奋。听到朔太郎说:「我跟你妈妈联络了,说你今天会住在我这里。」时,情绪才像是突然松了下来。
──谢……谢谢。
青回答道。
因为青似乎一头栽进去看稿子看得很开心,所以朔太郎没有出声叫他。只有一次开口叫他休息吃点东西,然后把青带来的筑前煮和酪梨沙拉随便分装到盘子里,跟即溶味噌汤、饼乾一起放在地板上。
青在吃那些东西的时候,朔太郎看了一下笔电,确认青所写的评语单。看到朔太郎绷著脸、双唇紧闭、用认真到有点可怕的眼神死死盯著电脑萤幕时,青不由得觉得提心吊胆,想说身为国中生的自己,写出来的评语果然还是不能看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朔太郎低低叹了口气。
──好泄气……
听到朔太郎用苦涩的声音喃喃这么说的时候,青的心脏几乎快要停止跳动,我果然还是不行!他向朔太郎道歉:「对不起,阿朔舅舅。」而朔太郎──
──可恶、这就是年轻吗?啊!我也好想回到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他朝天花板大叫之后,用大手把青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与其让身为疲倦欧吉桑的我来看稿子,让你看反而更好。以这种情况,剩下的也拜托你了。全部有三十本,截止日是五天后,扣掉邮寄时间,拜托你在四天内看完,剩下的还有二十五本。
这么说著的朔太郎,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低头看著青的眼神也很温柔。
那时,由青推荐到第二阶段审查的三部作品里,有一部作品进入第三阶段审查,其余两部作品分别获得大奖和佳作。总计六百件投稿作品中的三十件,其中有两件获奖,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或许也可以说是生手的幸运吧。
那时,青所撰写的评语单,在编辑部里,也获得了「仔细、易懂、对投稿者相当亲切」的评价。
──看了这个评语单之后,人家竟然对我说:朔先生,你看起来真是个好人。可恶。
朔太郎抱怨道。
那之后,朔太郎把自己接到的审稿工作通通转给青。而且也透过公司的工作人员,向编辑部说明了事情的原由。青刚开始写的审稿评语单只给编辑部看,后来也开始撰写会寄送给应徵者的评语。
──青的评语单在编辑部的评价很高。说你很有眼光、而且很诚实。
听到朔太郎这么说,青觉得很高兴,但看过这些评语的投稿者会怎么想?因为无法直接询问他们,所以青还是感到担心。
刚开始,朔太郎会看过所有评语单,确认它们的内容,现在则通通交给青处理了。
审稿工作逐渐增加,现在以一个月三十本至五十本的速度在读。像暑假之类较长的休假,一个月甚至可以审到一百本小说。
一开始,青是到朔太郎家去看寄到他家的原稿,因为他太常泡在朔太郎家,常常晚归或直接留宿,青的妈妈开始怀疑,于是直接杀上门来,问朔太郎是不是在带坏青。
他们老实地说明了整件事情,得到妈妈的允许:「嗯……既然不是在帮朔太郎做那些色情电玩的话……不过,学校功课一定要顾好喔!」于是,原稿就直接寄到青家里来了。
所以,现在才能像这样,把塞满投稿作品的瓦楞纸箱放在自己房间里,想看的时候就看个痛快。
这次的黄金周,青也打算痛痛快快地看稿子,因此接下五十件原稿。算起来,两个箱子应该各有二十本,剩下一个箱子应该放了十本。
一个箱子应该放多少稿件,也随系列而异,有的会以十件原稿为单位,放在适合的小箱子里寄过来,有的会一口气把箱子塞到快爆开。用小箱子送过来,会搞得整个房间都是瓦愣纸箱。至于塞满满的箱子,如果不把稿子分开拿出来,光靠他一个人没办法搬到二楼房间,反而也很花时间。总之各有优缺点。
然而,打开瓦楞纸箱的兴奋感,这三年来从未改变
,阅读作品标题一览表时,每次胸口都兴奋得怦怦跳。
从已经拆开的信封里,拿出用A4影印纸列印的沉重纸束。
这个系列没有规定长宽版型,A4纸张一般会以二十╳二十的字数来列印。在这种情况下,周围会留下许多空白,字距和行距宽裕,以这种容易阅读的格式列印是最好的。但是其中有些投稿者会大量使用A4纸张、导致原稿字距过大。使用「稿纸列印」的设定,在空白纸张上直接把文字列印出来是最糟糕的,这种列印方式会导致文字之间的距离太大,变得难以阅读。
例如。
「春希是个美少女」
如果印成这样,读起来很顺畅,但是──
「春 希 是 个 美 少 女」
这样一来,每个字变成个别的词汇,很难进入脑中。
所以,一篇原本看起来应该很顺的稿子,却因为版面设计的关系变成难以阅读的文字,这就太可惜了。
最近越来越多系列鼓励应徵者用电子档投稿,再由编辑部用统一格式编排列印出来,不过这次青拿到的第一篇稿子,是好久没看到的、字距过大的原稿。
(啊啊,好可惜。)
他一如往常地这样想著,然后看了一下应徵者的基本资料。封面的下一页,印有笔名、本名、住址、电话、电子邮件信箱、年龄、职业、投稿经历。随著出版社的不同,送来进行第一阶段审查的投稿作品,不见得都会附这些资料。这牵涉到个资的问题,以及希望审稿者能在没有先入为主的情况下阅读稿件。
的确,如果投稿经历洋洋洒洒写著曾经在第一阶段审查中落选二十次,审稿者或许会觉得这个作者的功力还不够。反之,如果经历上写著「通过××新人奖最终审查」,审稿者或许会产生很高的期待,就算看了之后觉得普普通通,说不定还是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犹豫地想著若是由其他审稿者来读,说不定可以进入第二阶段审查,因而再回头看个三遍。
所以,附上履历的稿件,会让审稿者无法单纯就作品本身来做判断,青知道这种危险性。
可是,就青个人的习惯而言,看过履历、知道是由什么人来撰写这份稿件,可以对作品产生亲近感,青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故事,是由一个二十七岁的自由业者所写。投稿资历五年,两年前第一次通过第二阶段审查,去年甚至还通过第三阶段审查。是一个老老实实奋斗的人,如果这份稿件能得到好结果的话,那就太好了。)
之类的。
(这个人是医院的X光放射技师,对医院的描述好详细喔。)
有时觉得很赞叹。
(呜哇、这个人、七十三岁!比我家的爷爷还老!呜哇、是手写稿,字好漂亮!)
仔细一看。
(咦、住址……在监狱!)
有时会大吃一惊。
(职业、战士!咦咦?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开心地喃喃自语。而看到熟识的名字时。
(喔喔!我是第六次看到这个人的稿子了。啊、这次不是用之前投过其他新人奖的旧稿子,而是新作品耶!)
有时会觉得很开心。
此刻手中的原稿是由一位二十岁的大学生所撰写,是第一次投稿。之所以会印成这么难以阅读的版面,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吧。
大致浏览了一下简介,掌握基本设定之后,青就开始阅读本文。
文字很扎实,平常应该有在阅读大量书籍。相反地,角色的设定略嫌保守。一开始就冒出一大堆人物,在缺乏角色个性描写的情况下,故事不断往前推进,结果让人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说话。
(呃呃、这个是森田?可是、这边是近藤,这个嘛……是二阶堂吧……可是二阶堂的自称,不是用「我」,而是用「本大爷」?所以、说这句话的是近藤吗?)
像这样一边推测一边阅读也很开心。
(感觉上是一篇没有事先撰写大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的小说。后半部越写越顺,感觉很不错。还满快进入状况的。不过,这个剧情的进展也太突然了,大概是把中途想到的设定加进去吧。呜哇、后面是怎么回事?前后完全连不起来,真是让人捏一把冷汗,太有趣了。)
看到这些破绽百出、尚未成熟的小说,青总是觉得很兴奋、暖洋洋的心情油然而生。这一点,从三年前第一次接触审稿工作以来,一直没有改变。
青觉得,从事审稿工作,是世界上最奢华的工作。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光看小说就能得到报酬的工作。以青目前接下的系列而言,用稿纸换算,审查一本三百页左右的稿件,写完评语之后,所得到的酬劳是三千元日币,有些系列甚至会豪气地付给四千元日币的酬劳。
如果一个月看完三十本,扣掉税金后还有八万元可领。以高中生的打工费用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价格了,而且还可以在自己方便的时间看稿子。
像是在跟尚未完成的稿件对话似的阅读方式让人很享受,有时也会遇到确实充满才华的稿件,这时,只要看开头几行就知道了,自己会反射性地挺直背脊,肃然起敬。
闪闪发亮的文字、充满魅力的角色、绝妙的结构,被那样的原稿所折服,默默地继续阅读。看到投稿者洋溢的才华,青会深深呼一口气。
「呜哇,看到好棒的稿子。」
如此喃喃说道。
「这一篇稿子绝对会得奖,到时候会配上什么插图、变成什么样的书呢?」
想到这里,就觉得很兴奋。
这三年当中,青送去参加第二阶段审查的原稿中,有二十个人得奖。虽然不像最初那样,一次有两个得奖者,但有一年,他送出的稿子里有十个人获奖。
听朔太郎说,有些审稿员就算审了十年稿子,也不曾审出半个得奖者。像青这样的高命中率,的确很少见。
「前阵子编辑曾说,被朔先生和这位审稿员评为A的原稿,得奖机率很高。」──朔太郎这么说道。
对青而言,有得奖希望的投稿作品,不管是谁来读都会进入第二阶段审查。青觉得自己并不是特别有眼光,而只是把「很想让它被印成书籍、被大家阅读」的稿子往上送而已。只是因为这样的作品刚好装在青所负责的纸箱里而已。
对青来说,这是非常幸运、值得夸耀的事。自己送去参加第二阶段审查的原稿,能进入第三阶段审查,然后在最终审查阶段脱颖而出,成为当年度的得奖作品,印制成书本,摆放在书店里。
等待各阶段的审查作业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用手机确认得奖名单之后,他会在房间里大喊「太棒了!」直呼万岁,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在书店看到摆放在平台上的得奖作品时,也会笑得不可自抑。
「青,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这种情况总是让朋友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然,青也会购买这些跟自己有关系的得奖作品,慎重其事地摆放在书架上。这二十本书,对青来说是很特别的作品,虽然没有见过写出这些作品的作者们,可是青想一直支持他们。那个作家的投稿作品,第一个阅读的人是我喔!这是青秘密的骄傲。
看完第一次投稿的大学生作品,在评语单上依每个项目写下得分和评语,最后给予B-的综合评价。
「这次虽然没有入选,但这个人将来大有可为,希望他能一直写下去。」
怀著这样的想法,青写好评语单,把原稿放回信封,伸手拿起下一个牛皮纸袋,抽出原稿。
是一篇名为《孤单的我来到异世界,成为勇者、魔王、后宫乐园的帝王》的作品。
「好直接!真棒!」
他一边微笑一边翻开封面,确认作者的基本资料。
『笔名 觉世罗伊』
本名是──
「咦?」
青的目光定在一个地方,那里写了一个女生的名字。
『本名 冰之宫冰雪』
冰上有冰,让人彷佛听到空气冻结的声音,青记得那个冷冽透明的名字。
(难道是……)
他屏住呼吸,确认年龄和职业。
『十六岁 就读叶鸟高中』
「!」
他顿时忘了呼吸,心脏激烈跳动。
(是那个冰之宫冰雪吗!)
浮现在青脑中的,是那个被称为「冰之淑女」的同班同学。
◇ ◇ ◇
隔周,黄金周结束的隔天。
青在教室里跟一群班上男生聊天。
「演唱会超嗨的,实在太棒了!」
「温泉也很棒喔,我的痘痘都好了,皮肤也变得好光滑,这是我带回来的土产,温泉馒头。」
「……我每天都跟女朋友出去,累死了。」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吗!你是故意说给我这个在露营时被添岛美眉甩掉的人听的吗!」
「喂、你镇定一点。青、你在看什么?」
在窗边座位上呆呆看著远方的青,吓了一跳。
「咦、啊啊、天气好
好喔。」
他笑著打混过去。
其实,他正在想冰之宫冰雪的事情。冰雪还没到校,从前面数过来第三个靠窗座位仍旧是空的。
「青一直待在家里吗?」
「啊、嗯、很开心喔。」
「是吗?来,吃温泉馒头吧。」
「我在营地的土产店买了巧克力,特别给你两个。」
「谢谢。」
「……要看我女朋友的照片吗?」
「给我住手!」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打闹,晨间自习时间已经快要开始,这时,一个全身散发著冰冷空气的少女,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
是冰之宫冰雪!跟日本人不一样的淡褐色发丝,在纤细的背上和单薄的胸前摇动。她有著纤长的手脚,挺直背脊、凛凛站立在那里,身高也比一般女孩再高一点。大概是因为混了外国血统的缘故,肌肤也苍白得近乎透明。低垂的睫毛很长,睫毛底下的大眼睛充满魅惑,散发出冷冽的光芒。薄薄的嘴唇,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看起来非常性感,男生们总是为她骚动不已。
她是一个非常适合「冰之宫冰雪」这个名字的冰山美人,不知不觉间,开始被大家称为「冰之淑女」。
去年,青跟冰雪分在不同班,不过也听过那个称号的由来,以及关于冰雪的一些事情。
听说她是住在学校附近那栋古老和风宅邸的千金小姐。
跟祖母两人一起生活,祖母总是穿著和服,一丝不苟地挺直背脊,虽是个优雅的美人,但看起来好像很可怕,难以接近这一点跟冰雪很像。
冰雪是个孤高的人,就算跟她说话,她也总是摆出一副冰冷的表情,无视于别人的存在,就算开口,也是用冷冷的语气回话。因此,现在谁也没有跟她攀谈。
即使如此,她并没有遭到排挤,而是被称为「冰之淑女」,吸引众人艳羡的目光。靠近她虽然很可怕,但站在远处欣赏,会觉得她既美丽又成熟,让人不知不觉看到著迷。
升上二年级,成为同班同学之后,青也觉得:(是冰之宫冰雪耶,真是个美人。)而且也觉得她嘴角的小痣,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很性感。
「今天也好性感啊,冰之宫。」
「那种冷冷的眼神,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女王殿下?」
「啊啊,被那种眼神一看,我都要起鸡皮疙痨了。」
「你是被虐狂啊?我忍不住了,要是被那种美人、被那种冰冷的眼神一看,我应该会死掉吧。」
「……冰之宫不会看上你们的,放心吧。」
「你这个有女友的家伙真讨厌!」
冰雪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的对话和视线,用优雅沉著的动作走到座位上,静悄悄地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
她拉开包包拉炼,拿出教科书和笔记,放到桌上。走进教室之后,冰雪还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像人造物般的端正侧脸,每一个角度看起来都相当冰冷。
「怎么了,青,一直呆呆看著冰之宫。难道你爱上冰之宫了吗?」
突然被同学这么一问,青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刚刚似乎一直盯著冰雪,盯到有点夸张的程度。
「咦、没有、怎么可能。她只是个一般的美人而已嘛。」
「你脸红了。」
「你们完全弄错了啦。」
青焦急地否定。
真的不是在喜欢冰雪,完全没有那回事。
(冰之宫来投稿由我审查的轻小说新人奖,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去呢?)
青自己也还半信半疑。
黄金周前一天,在投稿者的档案里看到冰之宫冰雪的名字时,青真的很惊讶。十六岁、就读叶鸟高中,真的是那个冰之宫冰雪。确定这件事之后,他讶异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美人优等生,被称为「冰之淑女」、难以接近的冰雪,竟然会用《孤单的我来到异世界,成为勇者、魔王、后宫乐园的帝王》当标题,来投稿轻小说?
而且,青看了一下她的投稿经历,这不是冰雪第一次投稿。第一次投稿是在一年前的四月,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了。之前的稿件通通落选
──总、总之,还是先看看她的作品内容吧。嗯。
比之前看任何一份稿子都还要紧张,青翻开了纸页。
首先大致扫描一下简介。从标题也可以看出来,这是最近投稿作品中很常见的异世界穿越剧情。
在现实世界里,没有朋友、跟家人相当疏远,没有任何优点,孤单的主角遭遇交通意外,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移动到一个像中古世纪欧洲的世界,被那个世界的人拜托,以勇者身分击退魔王。
然而,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复活的魔王,就这样抱著这个秘密,跟一一登场的女孩们建立良好关系,是很常见的标准设定,不过随著每个人的写作风格不同,也可以写成非常有趣的故事。
(没想到那个冰之宫冰雪,竟然会写后宫喜剧……?)
青困惑地翻开纸页,然而却被更巨大的混乱所袭击。
『咚──砰!』
猛然闯进视线的第一行文字是这个。
『鸣哇、撞倒人了!怎么会这样!还穿著制服!还是个高中生而已!』
『嗡呜嗡呜──……』
啊啊、痛死了、可恶。
这里是现实充聚集的涩谷一〇九前的十字路口。
我跟一辆高级的黑色宾士正面对撞,血流如注、快要死掉的我,耳边听到救护车的笛音。
『嗡呜嗡呜──』
啧、越来越大声。
『喂、振作一点!救护车就快到了!』
撞倒我的是一个看起来像公司董事长,穿著高级的亚曼尼西装、系著爱马仕领带,大约五十岁上下的欧吉桑,他一直在叫我。
抱歉跟你相撞,欧吉桑。我不是故意的,请把我当成偶然路过的虫子,然后忘了我吧。
事实上,我的人生,就跟一只虫子没两样。
没有朋友、没有女友。
被爸妈去著不管。
是个超级孤单的人。
『嗡呜嗡呜──』
啪咚!
哒哒哒哒。
『『『『伤者在哪里!』』』』
耳边传来医护人员此起彼落的叫声,我无力地垂下头。
再见了,灰色的世界。
我已经死了
『锵、锵锵锵、锵啦、锵啦啦啦啦♪(送葬曲)』
(这是……冰之宫同学!?)
青并不会否定使用变化字体、多重引号、拟音词之类的表现手法。他认为,只要适合那一部作品,不管什么都可以。
因此,在这个故事里,要使用变化字体并没有错。
这也是一种很棒的写作技法。
可是,再重复问一次,那个冰之宫冰雪会写出这种柬西?
继续翻看下去,用巨大字体写著『啪噜噜♪』、『软QQ☆』、『条纹小裤裤\(@^O^@)/』之类的文字闯进视线,脑中却浮现冰之宫冰雪成熟的美貌,以及冰冷的眼神,就这样,青一边觉得整个房间天旋地转,一边看完了这部作品。
(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吧,冰之宫同学怎么会来投稿轻小说?)
早自习开始之后,青也仍旧继续观察冰雪这个人。青的座位在冰雪座位后面,相距两排。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冰雪冰冷的侧脸。从窗户吹进来的五月微风,拂动冰雪的细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白皙的肌肤看起来越发透明。冰雪挺直背脊,看著黑板。冰冷的双眼充满成熟的冷静,紧闭的双唇散发著知性。唇边的小痣看起来也很成熟。
(冰之宫同学会使用『咚──砰!』这种词汇吗?会因为『是条纹小裤裤耶~O(≧▽≦)O』这种情形而亢奋吗?会因为『裙子不小心掀起来了,欸嘿☆』而吐舌头敲脑袋吗?)
青从来没见过冰雪的笑容。
作家不一定完全等于作品,这一点从舅舅朔太郎身上就可以获得证明。用平胸幼女当女主角、深深抓住玩家的心,同时也被推崇为这个领域权威的朔太郎,本身超喜欢巨乳,就读高中时第一次交往的对象,是个二十几岁的OL。其余女生全都被他当成小鬼,完全把人家不当女人来看。
还有,朔太郎作品里的主要女性角色,一定会穿草莓图案的小裤裤。朔太郎可以一边全神贯注地详细描写草莓小裤裤,一边喃喃自语地说:「穿花纹小裤裤的女人根本不够力。小裤裤就是要黑色、黑色的!啊,被穿著黑色小裤裤的二十七岁巨乳美女压在胸口磨蹭,真是疗愈啊──」
还有,朔太郎所描写的主角,多半不知道怎么应付女性,在女性面前,总是立刻面红耳赤地喷鼻血,然而朔太郎本人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冰雪给人的印象跟她所写的作品完全不同,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但是──
(说不定叶鸟高中有其他也叫冰之宫冰雪的人。)
青仍旧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冰之宫冰雪应该不是写出《孤单的我来到异世界,成为勇者、魔王、后
宫乐园的帝王》的作者觉世罗伊。
这时,冰雪手上的自动铅笔,吸引了青的视线。跟成熟的冰雪完全搭不起来的可爱设计,上面有一个鱼型图案。有著灰色纤长的体型,最有特徵的是那双眼睛。湛蓝色的眼睛,大而水润。
(咦……那个莫非是……鲨鱼?)
觉世罗伊(sameyoroi)……SAME、YO、RO、I……SAME……是鲨鱼(SAME)!
把一切连贯起来时,青觉得脑袋顿时热了起来。他趁著下课时间用手机查询有关鲨鱼的资料。
然后,他查到有一种叫「铠鲨」的鲨鱼。是一种栖息在深海,大眼珠会发出青色光芒,看起来很强悍的鲨鱼。
(SAME、YO、RO、I,是铠鲨!)(注1:铠鲨的日文读音为yoroizame,倒过来念是sameyoroi,女主角的笔名。)
像是发现很不得了的东西,心跳速度加快。这时,青终于能够确定。
(冰之宫冰雪,就是觉世罗伊!)
「呜哇。」
下意识地喃喃叫出声,青慌慌张张地闭起嘴巴。他看向冰雪的座位,位子是空的,冰雪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是,无法抑制胸口的鼓动,一直有一股想要叫出来的冲动。
当然,不可能直接问她「冰之宫同学就是觉世罗伊吧!」。青一再被吩咐:以审稿者身分看到的投稿者资料、作品内容、审查结果,绝对不能外泄,而且青也跟出版社之间订了契约。身为高中生的青担任审稿工作,这种事情要是被发现的话也不好。再说,如果突然听到同班同学这样开口跟自己说话,就算是冰雪也会吓一跳吧。
(可是,我想跟冰之宫同学讲讲话。)
要是聊轻小说,她应该会搭理自己吧?有些投稿者就住在青他们家附近。那个时候,青会觉得很开心:啊、这个二十六岁的工程师,跟我在同一站搭车耶。这次的投稿者不但跟自己同校,而且还是同班同学。
在「严禁泄漏个人资讯」的想法,跟「隐瞒我是审稿者的事实、稍微找她聊一下」的想法之间,青坐立难安,陷入了天人交战。
冰雪在快要开始上课之前才回到教室。她仍旧没有跟任何人说话,挺直背脊坐回自己的座位。
她摆著那副像冰雕一样的冷冽表情,写出「条纹小裤裤」这种词汇。真是深不可测啊。
四月份开始同班时,青只是单纯觉得:「真是个美人啊」,除此之外对她没有其他兴趣。可是现在,他对冰之宫冰雪充满了兴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轻小说的?为什么会想写轻小说?其他还写了什么作品?喜欢哪些作家?好想知道这些事,想得不得了!
上课时,青也一直偷看冰雪的侧脸。
午休时间一到,冰雪拿著小包包,迅速走出教室。
(对了,冰之宫同学午休时间好像都不在教室……)
总觉得她每次都是赶在快上课之前才回到座位。
「冰之宫同学应该是去跟别班的朋友一起吃午餐吧?」
班上男生聚在一起,青一边吃著妈妈做的便当一边说道。
「什么嘛,你果然喜欢冰之宫。」
「竟然敢追那个『冰之淑女』,你真是个勇者。」
「劝你还是不要追冰之宫比较好喔。」
有人坏坏地笑著,有人替青感到担心。
「就说不是嘛。因为她午休时间都不在,我只是好奇她去哪里而已。」
「如果对那个女生毫不在乎,怎么会好奇这种事呢?」
「就是说啊,青,你已经爱上她了对吧。」
(真的不是这样。)
青露出苦笑。同学们纷纷把有关冰雪的资讯告诉他。
「冰之宫每天早上、午休和放学后,都窝在电脑教室。听说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泡在里面,一边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一边瞪著萤幕。」
「我也看过,键盘旁边堆著六法全书、马克斯的经济论之类的书,身体一动也不动地敲著键盘。吓死人了。冰之宫四周的座位几乎都是空的。」
「我看到的时候是放医学书,后来是哲学书,像是柏拉图或亚理斯多德那一类的。」
「她可能觉得,与其跟我们说话,不如充实自己的知识,这样比较有意义吧。」
(在电脑教室敲著键盘,应该是在写投稿用的稿子吧。)
青的心跳更加激烈了。
第五节课快要开始之前,冰雪回到教室,优雅地坐回座位上。
青从斜后方看著冰雪冷冽的双眼、紧闭的嘴唇、唇边的小痣,以及冰雪自动铅笔上那只有著大眼睛的铠鲨。
放学后,青去了一趟电脑教室。
三楼的电脑教室平常会开放给学生使用。所以休息时间和放学后,有不少学生去使用电脑教室,由于禁止连上电玩网页或成人网站,而且电脑教室里贴著「严禁交谈」的海报,所以整间教室里只听得到敲打键盘的声音。
冰雪比青先来到电脑教室,在靠旁边的座位上,一边看著萤幕,一边敲打键盘。
原来如此,跟在教室上课的感觉比起来,冰雪在电脑教室里给人的感觉更为冰冷,所以她四周的座位都是空的。
青特意坐在冰雪旁边的位子上。
教室里顿时弥漫一股紧张的气氛,大概是因为学生们都吓了一跳,想说怎么有人敢故意坐在「冰之淑女」旁边的座位上呢?
冰雪连看都不看青一眼,继续用纤细的手指敲打键盘。桌上堆著数学理论、建筑学之类看起来很难的书。每一本都厚得好像可以拿来当凶器,像是一堵足以把自己跟旁边座位隔绝起来的墙壁。
书本很碍事,这样就不能偷看萤幕了。而且冰雪调整了萤幕的明暗度,把画面调得很淡,再加上她使用的字体很小,就算想要偷看,也只能知道画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文字而已。
(就算这样,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起来,更觉得她是一个成熟的美人。)
由于被冰雪那身白皙肌肤和透明感所散发出的气势压倒,再加上她一直露出冷冷的眼神,身体始终挺得直直的,青觉得越来越不自在。这时……
(都已经特地来这里了,已经可以确定冰之宫同学就是觉世罗伊。)
青重新振作精神,从包包里拿出一本轻小说。
封面上印著拿剑的少年和手持弓箭的女孩,是最近很受欢迎的架空战记奇幻小说。因为刚好读到一半,就随手放在包包里。
青故意让书掉在冰雪脚边。
「啊、抱歉。」
盯著萤幕的冰雪,这时才第一次转过头来看向青。长长的睫毛略为低垂,紧闭著薄薄的嘴唇,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青。
插图006
(呜哇……)
眼神交会的瞬间,背部有一股电流疾走而过。冰雪竟然如此美丽、优雅、冰冷。就像同学所说的,青就像跪在女王脚边的家臣一样紧张,整个身体变得很僵硬。过于美丽也会变成一种压迫对手的武器,正面看著冰雪的脸蛋,青切身感受到了这一点。
本来以为冰雪会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给他,但是看起来冰雪似乎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哈哈,不小心把书掉在地上了。」
青一边找藉口,一边弯下腰。看到冰雪制服裙子的下襬,和从裙子里露出来的白皙双脚,心脏怦怦跳得好快,他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
弯腰把书捡起来,青发现冰雪仍旧冷著一张脸看他。或者该说,她露出冷淡的眼神,眼里好像完全没看见青。
看到她那种反应,青仍旧觉得很害怕,不过……
「啊、我是跟冰之宫同学同班的风谷青,你知道我吗?」
青鼓起勇气,小声地询问。
冰雪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
「……嗯嗯。」
她用跟脸上表情一样的冰冷声音回答。
(太好了,她知道我是她同学。)
青松了口气。
「这本书是这个系列最新一集,前阵子才刚出版而已,超好看的,我现在很迷这个系列。冰之宫同学,你有在看轻小说吗?」
青把封面拿给冰雪看,试著找话题跟她聊。
从冰雪的投稿作品来推测,这个系列应该符合冰雪的喜好。而且,这个系列最近在轻小说读者之间掀起一股热潮,如果是有在投稿新人奖的高中生,在看这个系列的机率很高。
冰雪眼睫低垂,用成熟迷人的表情,看著青手中的书,但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
「……没有。」
她用彷佛要让空气为之冻结的冰冷声音小声答道,然后撇过头。
那种声音,让人觉得眼前彷佛有一扇铁卷门硬生生刷啦关上。
──这样很麻烦,请不要跟我说话。
青全身冻结,觉得冰雪的意思好像是这样。
冰雪把笔记用品收到包包里,背起包包,两手抱著书站起来离开电脑教室。像是因为被青搭讪觉得很不愉快,于是要去一个没有青的地方。
旁边有著一颗小痣的薄薄双唇仍旧紧闭,冰雪
垂下视线,用冰冷的表情──挺直身体,一句话也不说地走过青的身边。青觉得胸口一阵揪痛,脸上因羞耻而发热,就这样目送冰雪离开。
(呜哇……我好丢脸。)
◇ ◇ ◇
「怎么了,青,怎么在叹气?」
回家之后。青跑去朔太郎的公寓,窝在地板上,看了一半的书就这样摊开放著,露出黯淡的表情,朔太郎于是开口叫他。
看起来难得热中工作的朔太郎,从被三台电脑包围的桌前,把椅子转过来,探出身体询问。
「难道是恋爱方面的烦恼吗?如果是的话,可以跟舅舅聊一聊。」
朔太郎咧嘴笑著。
为什么同学跟朔太郎都觉得青在谈恋爱呢?话说回来,虽然不是恋爱方面的烦恼,但的确是跟女孩有关的烦恼。朔太郎跟那么多女性交往过,对于在电玩中登场的女性角色的心理描写也有一定的水准。用朔太郎的话来说,真正的女生才没有那么好搞,不过,既然他可以用充满实感的语气断定这种事,那么,他对于现实世界女性的心思,应该也很瞭解吧?
所以,青试著小声询问。
「……我是说假如,假如班上有一个不跟任何人说话、美丽而孤高的女孩……」
「喔,赞喔,是沉默型酷妹吗?」
「我偶然间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另外一面,因为想更瞭解她的那一面,所以试著找那个领域的话题跟她聊,结果对方完全不理睬,而且还躲开我,这就表示她不想聊那方面的话题对吧。她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一定是的。」
开口说出来的时候,觉得胃里有一块石头咚地落下。
没想到她会站起来离开。听青说话有那么烦吗?青本来以为,如果能用轻小说的话题来卸下她的心防,说不定她会跟自己聊聊写小说的事情。
「是觉得烦吗?还是那个女孩在怕你?」
朔太郎露出「唉看你干的蠢事」的表情说道。
「怕我?」
「因为,那个小默默,应该不曾被任何人发现过她意外的一面吧?对她来说,那是她想要隐瞒的事情。」
「嗯,所以当我提起那个话题时,才会惹她讨厌,让她生气。」
「嗯,也是有这种情况啦。一直独自一个人过活的家伙,到底是强悍还是胆小呢?不,就算是强悍的家伙,在最根本的地方还是藏著胆小的一面。这种人很怕被别人伤害。所以,对于他们藏在心里的东西,当别人暗示说:『我都知道喔。』他们不吓死才怪。」
冰雪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对青感到生气,而是因为恐惧?
朔太郎的话,有如晴天霹雳。
那时,冰雪紧闭双唇,露出女王般的表情……然而,如果事情就像朔太郎所说的,其实她的内心并非如此?
「在电玩里不是常有吗?掌握这种酷酷的沉默美少女的弱点,以此胁迫她们、然后加以调教。如果是男性向的电玩,那些胁迫人的男性通常设定得很粗糙,如果是女性向的电玩,多半都会设计成眼神冷峻的帅哥。至于你嘛,不用去胁迫,像你这种男生,荷尔蒙本来就很旺盛,只要态度稍微强硬一点,女孩子就会听你的了。」
如果是被自己喜欢的美形帅哥逼迫,就会对他百依百顺,这就是女孩们的愿望啊。朔太郎的话题开始转向以胁迫为主题的电玩,听著他说话,青开始脸色发白。
(胁迫!难道冰之宫同学以为我在胁迫她吗?)
◇ ◇ ◇
第二天,青惴惴不安地在教室等待冰之宫冰雪出现。如果冰雪以为青掌握了自己的弱点,害怕青以此做出逾矩的要求,那么应该要赶快解开这个误会,让她放下心来。
青不断看著冰雪的座位,而同学们在一旁窃窃私语:
「谈恋爱了。」
「他爱上她了。」
今天早上冰雪应该也在电脑教室写作吧。虽然很想去那里找她,但那样只会让冰雪更害怕而已。
青一直忍耐,在早自习快要开始之前,冰雪走进教室。她低垂著视线,完全不看青。
(怎么办?要想办法跟她说话。突然说「我不会把冰之宫同学投稿轻小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这样也很奇怪。)
要是真的那么说,冰雪应该会因为惊吓过度而脸色发白吧。
青的视线追逐著那张冰冷的侧脸,不断烦恼。这时,冰雪偷偷往青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的视线,和冰雪的视线,在一瞬间交会。
青睁大了眼睛,非常惊讶,冰雪的肩膀也略略一震,露出怯弱的表情。然后又立刻变成冰冻冷冽的表情,垂下视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就这样挺直身体,开始从包包里拿出教科书。
(刚刚……她好像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看到「冰之淑女」一瞬间露出怯弱的眼神,青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当它再次开始跳动时,怦怦跳得相当激烈。
(原来她也有那种表情啊。)
为了避免吓到她,青小心地偷看,他看到冰雪握著铠鲨自动铅笔,低下头来。
(要怎么样做,才能在不吓到她的情况下跟她说话呢……)
就在青想东想西的时候,第一节课结束,现在是下课时间。下一节是电脑课。青跟著其他同学们往电脑教室移动。
本来以为冰雪已经先到电脑教室了,然而却没看见她,座位陆续有同学入座。
(昨天冰之宫同学就坐在那个位子,坐在隔壁的我拿轻小说给她看、开口跟她说话,结果她就站起来离开了。)
正当青怀著苦涩的心情回想昨天的事情时。
「咦?这什么啊!」
有个男同学在昨天冰雪坐的那个位子上大叫。
「萤幕还留著资料,是忘记删掉了吗?什么『咚──砰!』、『条纹的哟~』,这是轻小说嘛!」
「!」
青屏住呼吸。
学校的电脑里,竟然留著冰雪所写的原稿资料?冰雪忘记删除了吗?其他同学也凑过来看萤幕。
「呜哇!什么『毛茸茸』、『闪亮亮──☆』真的假的啊。『主人~是条纹小裤裤唷~』恶心死了,轻小说就是这样。」
「轻小说就是封面有女生走光图、阿宅在看的那种东西吧。开开心心看这种没大脑的东西,那些家伙真是笨蛋。」
「一边嘿嘿笑著一边写这种东西的家伙更是笨蛋吧,恶心死了。」
不只是男生而已,连女生们都这样。
「讨厌,真的好恶心喔。」
「水准也太低了吧──」
大家一起看著萤幕,不断骚动。
看到冰雪脸色发白地站在门口,青吓了一跳。
冰冷的眼睛,浮现怯弱的神色,跟刚刚在上课时不小心看到的一样。连旁边有颗小痣的薄薄嘴唇都跟著发白,把教科书抱在胸前的纤细手指微微颤抖,当有人说:「好恶心──」的时候,她缩起肩膀,露出畏惧的表情──
看到这个情况,青挤进众人群聚的地方,一把拔掉电脑插头。
在不怀好意嚷嚷著「把写这篇小说的犯人找、出、来」的男同学面前,电脑萤幕顿时暗下。
「哇、干么啦!」
青一只手拿著电源线插头,爽朗地笑著说:
「抱歉,这个是我写的。」
缩著肩膀站在门口的冰雪,稍稍睁大了眼睛。
在错愕到说不出话的同学面前,青开朗地说:
「因为,轻小说是最棒的嘛!现在最受欢迎的动画,而且已经决定改编成电影的『时间与龙的魔法师』,原作就是轻小说喔。小野,你不是说你看了上个礼拜的播出,而且还哭了吗?」
「啊、嗯。」
青用笑脸丢出话题给某个同学,当事人睁大眼睛,低下头来。
「高见也是,我借你的『毛茸茸高校战记』,你不是说超有趣,三天就看完十本吗?哎呀,不然不要借你后面的续集好了。」
「不、不要,请把续集借给我。」
青微微一笑。
「好呀。」
然后,他啪地一声双手合十,用有点害羞的表情说:
「所以,请大家忘了刚才看到的东西吧。人家也是写得很认真的!还有,如果认真看下去的话,其实也很有趣喔。」
冰雪再次睁大眼睛,旁边有颗小痣、她魅力所在的嘴唇,之所以微微张开,应该是因为惊讶的缘故吧。
「咦、是喔,那下次要给我们看喔。」
「好啊──哎呀、我的绝世杰作~消失得一乾二净了。」
青夸张地叹了口气,同学们都笑了出来。
教室气氛于是变得和缓,老师也走进教室了,大家一哄而散,回位子坐好。
冰雪也坐在离青一段距离的座位上。
长长的睫毛低垂,她露出冷冷的表情,喀叽喀叽地按著手上的铠鲨自动铅笔。
「……」
◇ ◇ ◇
冰雪来跟青说话,是在午休的时候。
青在福利社买好面包,沿著走廊往教室前进时,冰雪咻地从转角冒出来。
大概是听到青说要去买面包,所以才在这里等他吧。
她用冰冷的眼神盯住双手抱著波萝面包、蔬菜沙拉、可乐饼、牛奶的青,低声问道:
「为什么……要说是自己写的?」
「呃呃、那个时候、反射性就……」
青像是很抱歉似地回答,冰雪微微缩起肩膀,垂下目光。
「……你知道……那是我写的吧?」
青犹豫了一下。
「嗯。」
他如此回答。
冰雪把肩膀缩得更小。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写那种东西?」
青又开始犹豫了。
高中生青在担任审稿员,是个秘密。而且,审稿员跟投稿者说,我看过你投稿的作品,这也违反了规定。
可是,冰雪都已经主动来找青说话,表示她也非常混乱吧?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有交流的同学,会知道自己的秘密?昨天也说出了像是了然一切的话。
总觉得都已经让冰雪那么烦恼了,自己还想把话题混过去,这样很不公平,所以青静静地开口说:
「因为我看过冰之宫同学的稿子。」
「看过我的稿子……?」
冰雪抬起头来,脸上带著深深的困惑,青用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冰之宫同学用觉世罗伊的笔名所投稿的《孤单的我来到异世界,成为勇者、魔王、后宫乐园的帝王》──我在担任审稿员的打工工作时,看到这份原稿了。」
冰雪先是面无表情,接著突然整张脸变红。
之前双眼闪烁著冰冷光芒的「冰之淑女」,现在像刚煮熟的章鱼一样,从耳朵到脖子──连唇边小痣四周,都红到不能再红,微微开启的双唇不断颤抖,眼眶泛著泪光。
看到她的变化,青吓了一大跳。冰雪猛然低下头。
「……你、认错人了……」
她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啊、冰之宫同学。」
冰雪用飞快的速度,唰──地从青身旁跑掉。
在第五节课快要开始之前才回到教室的冰雪,用使劲侧著脸避开青的不自然姿势,走向自己的座位,然后像是要躲避青的视线似的,一直把脸转向窗边。
平常她总是挺直身体,直直看著黑板,今天第五节跟第六节课,她却都一直缩著肩膀,看向窗外。
就这样,冰雪一直紧紧握著右手那枝睁著大大眼睛的铠鲨自动铅笔。
那样的冰雪,让青觉得非常焦虑。
(不要跟她说我读过她的投稿作品、是不是比较好?她该不会觉得我又在威胁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