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判断现在的形势。如果不能以学生的身份通过的话就无法达成目的,没有办法,只好继续进行着这样的生活。
乌拉诺斯特殊工作员“蜂鸟”跟谁都没有辩解,就这么嘟哝着自言自语,老老实实地接受着专业授课。
这些东西,根本没有重新学一遍的必要。如果是为了成为士官的所必须的修养的话,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虽然没有办法不把周围的学生都看成愚蠢的人,但如果在这里就发挥出异常的能力压倒周围人的话,那么自己的出身就会的的确确地受到怀疑。他告诫自己,不要太出众,也不能太落伍,必须不断调整自己能力的输出到合适的程度。
——这些愚蠢的家伙。
让这些希望成为精英的士官候补生们看到自己一些无关紧要的愚蠢也没有办法。他真想让这些人尝尝自己在特殊工作员的养成课程已经度过的如地狱训练。他是经过那在选中的一百个孩子当中只有八人存活的非人训练,才来到这里的。将你们这些家伙放在那里面的话,大概根本就活不下来。
——你们所有人,总有一天我要杀掉你们。
他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咒骂,在潜意识了一直这么执行着。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么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下去的话说不定自己就会被感化的。
说实话,有时候,他有过羡慕同年级的这些年轻人的时候。
然后岂有此理的是,有时候他们因为愚蠢而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便也有不知不觉地出手相助的时候。看到被帮助的人高兴的样子,蜂鸟他浑然不觉自己也变得高兴起来。
到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时候,蜂鸟便慌慌张张地不断放着周围谁也听不到的厥词。这是为了让自己不忘记潜入到这里的目的。
——在乌拉诺斯谍报部发迹,将已经变卖的家当买回,治疗母亲大人的病。
——希望让疾病痊愈的母亲,能够想起自己。
再次确认者自己成为特殊工作员的动机,蜂鸟继续假装将精力集中到无聊的授课之中——
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旧希尔瓦尼亚王家王位继承者一边接受着一直以来的学科授课,一边让谁也听不到的这个愿望落在了心底。
忘记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介学生开始生活度过相应的年月,在Air Hunt士官学校的生活虽然很严格但高兴地事情也非常多。而且还交到了结下了同一个誓约的同伴们。从出生就带着的身份最近已经很少能想起来,他希望能就这样作为一个百姓走出社会。
可是与此同时,还存留着那些不能放着不管的旧臣们。即使从希尔瓦尼亚王家的领土被放逐出去也仍然尽自己的忠心虽然是很了不起的事,但说实话对于自己来说,他希望暂时,至少自己在这学校毕业之前,这些旧臣们都能让自己度过那种作为一个平凡的学生的生活。
无巧不巧我不小心成为了“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中的一人,旧臣们想着我的身份会不会已经暴露出去了,而寝食难安。在那其中,圣骑士阿克梅德就获得了养父母的同意,好像要到学校来见我了。在乌拉诺斯侵略之际,阿克梅德他保护着我突破敌中,将希尔瓦尼亚王家的血脉留存到了下一代。那留存下来的微小的希望究竟完成了怎样的成长,大概阿克梅德想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一下吧。
我喜欢阿克梅德。现在我仍然能了这里生存着都是托他的福。如果我只是一介士官候补生的话,大概会两眼发光地为击坠王的访问而感到高兴吧。
可是作为王位继承者,说实话,我真希望他不要来这里。现在,如果在多岛海被称为“空之王”的阿克梅德来到学校来的话,即使不愿意也会受到大家的注目。如果在大家面前阿克梅德竟然跪在我的面前,那将难以逃脱一些多余的探讨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阿克梅德前来访问是刚刚收寒假的时候。在那之前,在其他人还不在的时候悄悄地做些会面的准备吧。不要去做像是诸如坐在王座上接受跪拜之类的事情,而只是在学生宿舍的后庭一带见个面让他放心的话,那么应该暂时还不会有什么流言。虽然对特地到此访问的人是非常过分的待客之道,但我这边也是也有着非常珍视的生活。这努力铸成的作为普通学生的幸福,可不想让旧臣们破坏了。明明不用来也可以的,心中吐出这样的抱怨,王位继承者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授课上——
翼端迸裂出白色的空气。
那向右的旋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水蒸气细细的印迹向十二月的蓝天流动着。
在遮风板的对面,是要逃走的敌方的白银色机影。
越是提高速度振动就愈发强烈。想要收入瞄准镜中的机影在上下左右的晃动。在振动之中细致地慎重地操作者三舵,紧紧咬着以超过时速四百公里逃走的敌机。
——要杀死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吗。
——我是为了成为杀人犯而在这片天空飞翔的吗。
这一直以来的沉吟在清显头盖骨的内侧不断抚摸着。
那放在扳机上的指头,颤抖了。
当注意到那一点的瞬间,清显给那瞄准器里面的敌机,披上了现在已经故去的家人的身影。
为了保护小孩子免遭枪击自己成为靶子死去的父母。
紧紧抱住清显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盾牌而死去的姐姐。
那自己没能保护,再也无法归来的人们。
——如果不能击坠这架敌机的话,就会失去珍视的人们。
——我不想成为杀人犯。可是世界是残酷的。只靠着理想将无法生存。
——为了不再次失去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在父母和姐姐之上又一个人,一个珍视的人的笑颜重叠了起来。
现在在同一时间生存着的,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是为了保护这个人的话,我会将敌人击落。
——美绪。
一定不管有几十人、几百人,我都能毫不犹豫地击落。
——如果不把这个敌人击中的话,美绪就会被击中。
这么想着的瞬间,清显扣动了扳机。
发射出来的特殊弹头毫无阻碍地伸向远方,将敌机的尾翼染了个通红。
扩音器响了。
“Arrow1被击坠,Lance1获胜了。”
呼的一下,清显吐了一口气,向下看着地上的跑道。
这样子从前天开始就是六连胜了。今天甚至还有想要再来一战的心情。当排名上升时那种自豪的心情也不断增长,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目光也开始改变了。
将练习机灰狐放入格纳库,向航空管制塔报告了今天的战果,回到了跑道一侧飞行科学生扎堆的地方。
“你这段时间完全看起来不一样了嘛。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那是轻轻地举起一只手走近的神乐。她露出明朗的笑脸走近清显时,在极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眼睛的内侧。
“有女朋友了?”
“连靠得太近了。而且才不是那样。”
“太好了。这么说来真的是睡着的狮子觉醒了一样了开始奋斗了呢。在前面排着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在防范着你呢。”
“我会努力的。但是,还和前几位有着差距……”
“如果今天的成绩公布以后,我想你应该能进前二十名。已经很接近能与我和巴尔塔对战的时候了呢。”
现在,巴尔塔扎尔是第二名,神乐在最近跃升为第六名。在学年结束时,成绩相近的排在前面的人之间会组队进行对战。那真是非常残酷的对决。
清显偷偷地瞟了瞟盘踞在前几位的四年级学生的阵容。被人提防着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才深切地感觉到。本来就有一个叫伊莉雅的三年级学生高居榜首了,如果在此之上清显的名次再不断提高的话,对于高年级生来说绝对不是有趣的事吧。
抬头看着上空的空战,神乐开口了。
“你听说了吗?说是最终战的时候圣骑士阿克梅德会到我们学校访问来参观学习模拟空战。虽然究竟什么目的还完全不明白……不会想把士官候补生选拔进Warukyuure吧。”
这可是第一次听说,清显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阿克梅德师父要到这里?!”
“听说是巴尔塔从校长那里听到的,好像说是阿克梅德他自己非常热衷于这次访问。看那个样子,不会是来……看你的吧。”
“我已经五年都没有见过师父了,而且只是我任性地称他为师父,如果那边真的把我当成弟子的话那也很奇怪的说……应该不是来见我的。”
“嗯,很可疑呀。多岛海的击坠王在战争事务的空闲时间特地来到这偏僻的小岛上访问……那目的不得不让人胡思乱想呀。”
空中佣兵队“Warrukyuure”是阿克梅德聚集了全世界一流的飞行员组织起来的世界最强的战斗机队。那是由不受乌拉诺斯支配的多岛海的小国家和新兴财团资助,作为包含后方支援的独立战斗组织,在全世界的空战场东奔西走。并不是说只
要交钱就会成为同伴,必须以跟乌拉诺斯战斗为条件,而且绝对不能和受乌拉诺斯支配的势力有接触。传言说,那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希尔瓦尼亚王家复兴才维持组织至今的。
“应该已经死了的王位继承着在市井流离并生存着……也有这样作为亡国谭附加品的说法。在桑托斯岛陷落之际,也有阿克梅德从敌中突破保护了继承者之类的传言。意想不到的是,那继承者就混在这里的学生之中。”
“不会吧。神乐姐你意外得很浪漫嘛。”
这么开着玩笑,突然间神乐将充满演戏意味地对清显送着秋波。
“我是很浪漫哟,只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他有点不解风情呢。”
神乐将小指在清显的下巴颏下贴着,脸也不断抬了起来。在极近距离看着他的神乐的表情,那一直以来女扮男装的丽人哪里去了呢,实实在在充满了女人味嘛。
呼的一下清显的脸变得通红。
“等,请不要开完笑啦!我,对这种事可是毫无抵抗力啊……”
慌慌张张背过脸去,在一瞬间消去诱惑力的神乐莞尔一笑。
“嗯,实在是很可爱呀。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保持着那个样子吧!”
“请手下留情……会被神乐姐的粉丝杀掉的。”
“真好啊。神乐姐,也请那么对我吧。”
不知什么时候莱纳横了过来,在那吊儿郎当地起哄。
“我拒绝。我对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少年(译者注:原文「煤けた少年」。联系后文来看,其实神乐想表达那种受过污染的、在风月场混迹的,那种意思)可没有兴趣。”
“过分——我明明是这样的纯白。”
“每周末在俱乐部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搭讪上的少年可能会是纯白的?”
“哪里哪里,真的都很漂亮啊,而且谁也不会留下后患。啊话说回来呀清显,你最近好厉害呀,有女朋友了?”
“为什么大家都只会说那样的话呀。才不是那样呢。只是有了击坠对手的心理准备而已。”
“嗨——那个心是?(译者注:上一句清显说做好了心理准备,日文是「心構え」,莱纳马上转义了“心”字,便如是调戏清显)”
“我才不说,很害羞的。莱纳你才是,最近状态很好呀。”
“嘛,人都有起伏涨落的时候嘛(译者注:原文「バイオリズム」,意为生物钟、人体节律),现在应该是在波峰的时候吧。”
仿佛配合着清显一样,莱纳在这段时间也是,比起平手来说,胜利居多。那是即使说马上就要咬住前十名也并不奇怪的跃进。在驾驶与航法兼修的同时还能出这样的成绩,即使看上去一直在玩,但果然莱纳的能力非常高啊。
“我不会输的。下一次,要和我干一架吗?”
清显的眼神充满挑衅的一瞥,“be”的一下,莱纳发出奇怪的声音,耸了耸肩。
“不干,闷得慌,虽然说如果教官要求的话。我可不想特意和明知会输的对手干架。”
这么简单地否认着抬头看着蓝天,正在进行二对二编队空战的是伊莉雅。
“你大概是想和那边战斗吧。我现在感觉,现在的伊莉雅,也只有像你这样水准的才能与之抗衡了。”(译者注:这句话是莱纳说的)
正如他所言,伊莉雅打算用让正规飞行员的惭愧的反航战(双方面对面接近,交错的时候互相射击)射中敌机,便慢慢地盘旋着等候第二架飞机的追击过去,再用那地狱般的第二次横向回旋取得敌方的背后。(译者注:这段翻译得实在有些苦手,但这个看起来就已经有点像夏露露和千千石的战技「左捻り込み」了。)
“简直如同追日一样地越来越强了呢。真想看看把那家伙放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的啊。即使与阿克梅德与卡纳席翁并驾齐驱也不是什么梦想吧。”
没有等到那句话说完,伊莉雅就将敌机的右翼染成了红色。正如莱纳所说,随着不断经历模拟空战,伊莉雅积累着经验越变越强。伊莉雅她早晚要威胁到现在在多岛海并驾齐驱的两个击坠王——“Warukyuure的阿克梅德”和“乌拉诺斯的卡纳席翁”——他们“空之王”的宝座吧。
——真想早点追上伊莉雅……
他痛切地这么希望,仰望着在没有敌人的空中飞翔的伊莉雅。虽然最近感觉稍稍有些接近了,但伊莉雅也在以相当迅速的步伐成长着。通过在剑术部连日的锻炼,仿佛发现了什么新的东西一样。无论是和敌机的间距还是掌握时机,比起最初都有了好几个层次的进步。好不容易刚刚能看到的背影,如果稍有疏忽,便又会消失在他无法触及的高度吧。
“在前几位之间的对战有所增多的寒假收假后总算要迎来高潮了呢。如果你能让你的阿克梅德师父看到你很好地一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神乐也同样仰望着天空这样沉吟着。完全都忘记了,话说从后天开始就是寒假了。神乐、塞西尔、美绪、伊莉雅这十五日的假期都会在家乡度过,而巴尔塔扎尔用攒下来的助学金到Westeland大陆去旅行。在这七人中间,留在宿舍的就只有清显和莱纳了。等着他回家的无论是家人还是故乡都没有的清显稍稍感到有点寂寞,但莱纳也在这儿留着实在是谢天谢地了。
“是的。寒假我会在这里好好历练的,为了能战胜伊莉雅。”
他对着神乐的侧脸毅然决然地这么宣言着,那才女露出爽朗的微笑作为应援——
帝都Serufaust。
这个大都市作为圣·沃尔特帝国的首都有将近一千年的历史,三个月前与Haiderabad联合共同体开展以来,近三百万的市民中几乎每一个都对这久违的战争情绪高涨。
在约二十年前与秋津联邦之间进行的“多岛海战争”以来,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战争还是第一次。在被命名为“Haiderabad战役”的本次战争中与过去的仇敌秋津联邦组成了同盟一起进行进攻作战。市场资本主义迎来了饱和状态,为了打破闭塞的经济状况,新规章资本主义与利权的开拓对于圣·沃尔特帝国来说都是必要的。为此,从邻人那里掠夺是最为迅速的。虽然有些野蛮,但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同样在争夺Mitteland大陆霸权的北边的Harmondia皇国与东边的Zuunjin朝,这样就会在三足鼎立的战争中败北。为了不被强者咬死,就会把比自己弱的弱者咬死——这就是现在,在帝国主义统治的世界中理所应当的国策。
至今为止圣·沃尔特帝国无法自由进出多岛海,就是因为顾忌着同样割据Mitteland大陆在东北的强国——Harmondia皇国。Zuunjin朝的国境由险峻的山脉相隔,并无大患,而Harmondia的国境线并不明确,只是由广大的平地构成缓冲地带,而双方主张共同领有。这次之所以能动真格地进行多岛海侵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将与Harmondia分隔的那长长的国境线全部网罗进去的“克克亚纳线”业已完成。设计者克克亚纳参谋将校放出豪言“战车连一只苍蝇都不让通过”的这只由战壕和碉堡以及混凝土障壁构成的巨大复合要塞完成之时,Harmondia要从地上侵略圣·沃尔特已变得非常困难。在克克亚纳线背部守卫着,已断绝了后顾之忧的圣·沃尔特向着建国以来的心愿“征服南北多岛海”,终于到了出动的时候了。
在Serufaust中央车站月台上下车的伊莉雅·克莱施密特将围巾围到了嘴上,用手在后面拖着带有脚轮的手提箱,吐出白色的气息,开始在大街上行走。
那是灰色的不起眼的街道。供暖设备的主要燃料是石炭,只要到了十二月末的话天空就会被从烟囱中冒出的煤烟污染。如果穿着亮色的大衣的话会很显眼地被弄脏,行人们大家都会用黑色或者是灰色的外套裹住身子,而且为了不过多吸入被污染的大气,都稍稍有些驼着背穿过宽广的街道。
不一会儿就到了市营电车的车站。有十几个市民排成一排,将那一直排到屋檐下的人都载上以后,电车都重了许多。交了两个贝塞斯的乘车费,伊莉雅在其他乘客的帮助下在屋檐坐下来后,呆呆地看着在眼前流过的石、土坯和混凝土的街道。
在百货店的另一侧飘浮着好几只气球,那里正在极力宣传着新兵募集的有关事项。在街中也有穿着军服的陆海军的宣传员拿着扩音器,敦促着年轻的行人们为了国家上战场。不知究竟是爱国心被煽动起来、被这写着战场的传奇故事的宣传语句感染了呢,还是为了得到一份固定的职业呢还不清楚,总之有很多的年轻人们都为了办入队手续而排成了排。
——如果走出了学校,将会率领着那些人来打仗吗……
仍然在市内电车的屋檐坐着,伊莉雅考虑着那样的事情。如果照这样从士官学校毕业的话,自己将处在命令着比自己年龄还大的下士官以及士兵们进行战斗的立场。眺望着那些年轻人们那么轻松而无忧无虑的表情,自己怎能随心所欲地让他们战斗而置身死地呢,她对自己的未来感觉不安。乘客们的话题
也大部分都是有关于Haiderabad战役以及将来的作战计划之类的传言。
伊莉雅下车的地方是郊外的住宅区。
那寂静的商店街已经几乎没有仍在营业的店了,路上的行人也稀稀拉拉,将要落山的日光将腐朽的看板和关着的百叶窗映出耀眼的黄铜色。伊莉雅一边嘎啦嘎啦地拖着手提箱一边走着,在一家面包屋门前停住了脚步。
虽然店铺构造比较古老,但仍然在营业着。在柜台上零零星星地摆着卖剩下的面包,都贴着降价的标签。稍稍犹豫了一下,伊莉雅进入了店内。
在收银台的里面,一个驼着背的老婆婆抬起脸来,见到伊莉雅大惊。
“哎呀,那不是伊莉雅吗!回来了吗?”
伊莉雅卸下僵硬的表情,跟面包店的主人打招呼。
“是的。现在是士官学校的寒假,就回来了。”
“啊、啊,真是太好了。你爸爸也一定会高兴吧。他一直一个人,好像很寂寞呢……”
“是的。那个,我父亲……”
正要问着,话尾却变得混浊了。那驼着背的老婆婆露出了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表情,道:
“还健康着呢,好着呢。这段时间战争又开始了,前来访问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的样子,没问题的。吃的东西,我也会招待的。”
“是。谢谢您了。那个……给您添麻烦了……”
“早就习惯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呀。如果过世的话才会感到不安呢。到处说三道四的只有刚刚来的人,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哟。”
“……真是对不起……真是太谢谢您了。您一直照顾着他……”
“好啦好啦,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呀。从此以后也包在我身上了,已经像家人一样了嘛。”
老婆婆的话让伊莉雅胸中涌起一阵温暖。正像她说的那样,这家面包店的主人从伊莉雅小时候起就代替着亲生母亲一直照顾着伊莉雅。如果能用语言和表情传达这由衷的感谢就好了,伊莉雅这样想到,但她只要是与此相关的事情都极其笨拙。她这么焦急地想着,想着哪怕留下一点感谢的印迹也好,于是买下了卖剩下的所有面包。
“不用那么做也行啊。”
“不不,家里恐怕什么都没有了。真是帮大忙了。”
“甜甜圈,很喜欢吧。我去取哟,稍等一下。”
不给她阻止的空闲,主人到里面取出了色彩鲜艳的甜甜圈放进了塑料袋中。
“你爸爸也很喜欢吧。有草莓的有杏仁的,嗯那个,还有柠檬的。拿着这些回家吧。”
硬塞到了伊莉雅手中。如果拒绝的话也显得失礼,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好意。
“……真是对不起。太感谢了,父亲一定会高兴的。”
伊莉雅撒了谎。其实父亲他非常讨厌想起母亲来,而这家店的甜甜圈是母亲非常喜欢的,因此她连看都不可能给父亲看。
再稍稍陪着店主人闲聊了两句,并再次确认了一下父亲有没有给附近添麻烦,伊莉雅从面包店出来向自己家里走去。
太阳落山,西方天空的赤色也消失了以后,抵达了与周围的民家相隔一定距离的一间架子。
这是到处可见的,非常破旧的二层建筑。在布满杂草的前庭中,有生锈了的自行车和没有花的花盆倒在地上,完全没有住人的气息。
按了下门铃,谁也没有出来开门。用钥匙开了大门,进入了漆黑一片的家中。有一股防酸了的酒味。
“我回来了。”
打开起居室的电灯,只有一只胳膊的父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在那旁边倒着喝空了的威士忌瓶子。伊莉雅平着脸上了二楼,将行李放在只有床、桌子和书架的自己屋里,拿来毛毯搭在了睡着的父亲身上。从小时候起,将毛毯盖在睡在桌子上的父亲背上就成了伊莉雅的每日必修课程。
连衣服也没有换,便在父亲对面隔着桌子弯下腰来,盯着他的睡脸。
卡斯滕·克莱施密特。
这是过去被称为“空之王”统治着多岛海的天空的那人的终焉。
小时候感觉无比高大无比强壮的父亲,究竟什么时候竟衰弱得跟一棵枯树一样的呢。
那用一只左臂支撑着下巴睡觉的身影,实在是太悲伤了。过去自由自在地握着驾驶杆的右臂,被另一个“空之王”给夺去了。
“回来了吗……”
察觉到伊莉雅的存在,卡斯滕睁开眼睛已经是那以后二十分钟的事了。他大睁着发黄的双眼,将独生女收入了视网膜中。
“怎么回事啊那头发?”
“是朋友,她硬是让我留长。”
卡斯滕哼了一下鼻子。
“这样很妩媚吧?”
“才没有这回事。”
“得拾掇吧?”
“是朋友为我修的。”
“快剪掉吧,那种东西。被人看见搭乘战斗机的人那像什么话。”
“……是。”
“挣工资了吧?”
“是的。”
“买酒去。”
“是。”
伊莉雅出了家里,走到了附近的酒铺。她问了问脸熟的店主近来父亲的情形,“大体上一直那样吧”,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便买了父亲熟悉的品牌的白酒和威士忌,回到了家。
“战争好像开始了呢。”
一边小口小口地舔着那廉价酒,卡斯滕望着虚空嘟哝着。
“是的。”
“如我所料。开始先进攻Haiderabad,拿下以后作为南多岛海的据点;然后再次与秋津联邦矛头相向,最后统治全多岛海正是帝国的夙愿。伟大的帝国军人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跟猿人们联手。”
“……是的。”
“我看报纸了。猴子也混入Air Hunt了吗。”
是在说埃利亚多尔之七人。所谓猴子应该就是清显和神乐吧。一直垂着眼皮的伊莉雅,今天第一次正面盯着父亲。
“猴子是指?”
“秋津猴啊,你应该知道。”
“……”
“回答呢?”
“……是的。”
“怎么回事啊你那张脸,总感觉气不顺啊。”
“没有。”
伊莉雅再次垂下了眼皮。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肉体和精神上绝对服从,仅仅被父亲瞪着,手脚就开始颤抖了。
“让小猴子编入我们的士官学校,这样就告知列强们两国是真正的同盟了。毕业以后再加以宣传,作为派遣官与帝国军同行这也有可能。真是令人作呕。过去那精良强大而自信满满的帝国军究竟哪里去了!”
卡斯滕将威士忌一饮而尽。那喝法比以前还要粗枝大叶,面颊消瘦,一脸的胡子完全没刮过。那眼中的黄浊比起以前还要显眼。
“父亲大人,吃晚饭吗?”
“不用。”
“还是吃一点好。”
“一副能说会道的样子啊。我已经说过不用了。”
“我冒失了。”
威士忌的瓶子空了,紧接着卡斯滕就拔下了白酒的栓。
“听说坂上正治的儿子也同样都在飞行科呀。”
大概已经看过报纸了吧。那件事情已经被各种报纸杂志润色加工得有趣儿离奇了。
“……是的。”
“关于我,他说了什么吗?”
“……”
伊莉雅陷入了沉思。关于清显所说的一对一单挑的真实情况,她犹豫着说出来是不是好。卡斯滕记忆中的情景,与从清显那里听到的,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没有。”
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说了谎。如果说出来的话,只能让酒量增加。
“真的吗?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吗?”
卡斯滕果然面带怀疑地,睁着他那呈黄色的眼睛向这边瞪过来。仿佛无论什么都能看穿似的,伊莉雅不由得低下了头。
“……只说了一点点。”
不知不觉地,说出了真正的话。真是软弱的人,她这样自责道。
“嚯?说了怎么样的话呢?是在谢罪吗?虽然我也不会原谅。”
卡斯滕气势汹汹地询问道。看样子对于清显成为伊莉雅的同学这件事,他相当介意。
“……真的,只说了一点点。与他在日常生活中也没有什么接触,也不可能说那么多。”
“你刚刚说,‘他’?这简直就像说秋津人也是人似的呀。叫猴子就行了,我都说了小猴子了。”
伊莉雅她努力地想着无伤大雅的谎话。可是在平常也没有玩过这种把戏,即兴找一些肚子里现编的话简直就不行。浮上脑海的只有支离破碎的都构不成谎言的闲谈。
她听天由命了,做好了觉悟。她原本也就不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的性格。
“他说,在秋津军的记录中,是坂上正治将父亲大人击坠的。”
这么诚实相告以后,她后悔了。
——我为什么,就是不懂别人的心情呢。
那向上吊起的父亲的眉毛眼睛,瞬时变青的浑身肌肉,在白眼珠中附上来的细微的血管,和颤抖的嘴唇。
明明就应该想到会变成这样的。
——她伤害了重要的父亲,这唯一的亲人。
在自己感到惭愧的同时,卡斯滕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一群卑鄙的猴子!!装成人类恬不知耻的东西!!把那个臭混蛋给我带来,我要把他的右臂也砍了然后插到菊花里去!!”
带着因为憎恶而扭曲的表情,他吐出了很下流的话语。这低俗的军队黑话让自己的独生女听着。伊莉雅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这些知识没有意义的一系列声音。就像雷鸣没有意义一样,这只是父亲的喉咙与舌头剧烈震动而一连串的吐气。
“我可是响应了一对一决斗!!那家伙却背叛了我!!与同伙一起将我暗算,连这右臂也切掉了!!”
那吼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充满悲鸣的号叫。那沙哑的话语中混进了眼泪。在二十年前一对一单挑中失去了右臂,拖着无法上天飞行的身体的卡斯滕,一直沉浸在咒骂秋津人和坂上正治上,思考只驰骋在过去,人性扭曲了。
看当时的记录和报纸上的记事以及照片,那时的卡斯滕·克莱施密特是何等精悍的击坠王啊。比谁都要热爱天空,将勇敢地无比高大地飞翔当成最荣耀的事。就像是古代骑士一样,是一位懂得以礼对敌的飞行员。伊莉雅她并不知道那样的身影。伊莉雅知道的是,这个沉迷于喝酒,到处吐着下流语言,用暴力将母亲赶出家门的独臂男。
——可怜。
看着眼前的父亲,她这么想着。无论受到多么过分的对待,即使在小时候除了飞机其他的东西什么都不让学,被强迫着进行过于残酷的训练,她也无法丢下这个可怜的男的不管。
然后。
——不想放下不管。
伊莉雅她自己又一次扶住了卡斯滕。丢弃自己而去的母亲的记忆她无法除去。如果连父亲再丢下她的话,自己的存在场所就哪里都没有了。
所以,她忍着。总会有一天,卡斯滕的视网膜里会映出自己的身影,会表扬自己“你做得真棒”。
“杀了猴子,伊莉雅。我就是为此才将你养大的。绝对不能让低俗的猴子上天,如果看到飞在天空上的猴子的话绝对会亲手击落!”
眼睛充血,刚刚买的两瓶酒的酒瓶已经完全空了,父亲散发出酒臭味。伊莉雅默默地低着头,她想象着打着伞站在雷雨中的自己,而父亲的话语就被当成闪电一样。那样想象的话,就能稍稍保持精神的平稳。她用着自己从小学会的做法,过着久违的与父亲再会的时间。
卡斯滕又一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将落在床上的毛毯盖在他背上,伊莉雅一个人出去到了后院。
在那满天繁星之下,那废弃战斗机的座舱都被夜露浸湿了。
那是从十二岁开始就变得习惯而且相当熟悉,是自己在假想中的地狱飞行的用具。将遮雨的罩子揭开进入了搭乘席中,她抬头看着星星。
在十二月的夜空之中,星星异常得鲜明。星星的那种一尘不染与在悠久的时间长河中一直持续的光辉,真是对疲敝的心灵最好的慰藉。
卡斯滕为了训练而安置的这个座舱,对于伊莉雅来说才是自己真正的家。挤满了手柄、开关、驾驶杆以及仪表之类的,伊莉雅正是在这狭窄痛苦的地方长大的。
罩上从屋子里拿出来的毛毯,吃着从面包店主人那得到的甜甜圈。过去母亲曾好几次与伊莉雅两个人在后院偷偷地吃着这个。恐怕一直在经历着讨厌的和痛苦的事情吧。在伊莉雅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带着悲伤的面孔,一边摸着伊莉雅的头,一边偷偷地吃着甜甜圈。那甜甜的而松软的触感,将渐渐淡去的母亲的记忆唤了回来。
吃完甜甜圈后,她一直坐在座舱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在那片繁星的光辉中,父亲的骂声、带着悲伤表情的母亲、清显的表情和听说的坂上正治的身影几重都重合在一起。
在那次夜间着水的时候,她与清显两个人两手重叠握着节流阀。那从小时候被重复了几百遍的卑鄙小人的儿子的手,是那么的高雅而温柔。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伊莉雅不明白了。她也同时明白了,这历史上被称为真相的东西,也是具有永远无法判明的性质的东西。在场的当事人的证言双方大相径庭,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记忆也在被不停地改写,最后这自己所想看到的事实便不知何时称为所谓的真相。究竟是哪一方说的是正确的,即使不断去争辩,也最终会成为虚空大梦。
——可是至少,想要安慰父亲大人。
仰望着星星,伊莉雅想着这件事。
——如果我模拟空战战胜了坂上清显的话,父亲大人就一定会高兴的。
伊莉雅闭上眼睛,将毛毯一直拉到肩上。
——不是看着过去的光荣时刻,而是现在的我。
她将这小小的心愿向星星传达着,伊莉雅在座舱中睡着了——
“为什么我要带着一个男人在这种地方跑呀!”
握着摩托车车把的莱纳发着牢骚。在后座上的清显抓着屁股后面的坐垫,应付着他的牢骚。
“不是没有办法吗。能玩的地方已经到处都关了。”
“真是不爽啊。在这时候大家都在各国自在呢吧。真好啊!”
一边吐着怨言,一边加速。那排气量250CC的引擎发出轻快的声响在Air Hunt岛巡回国道上疾驰而过。
这是莱纳贷款买来的二手摩托。在平时周末,莱纳应该都载着俱乐部搭讪的女孩子飞驰吧。可是在寒假休假的时候,学生们都不在了,俱乐部也进入了长期休息的状态。在这只有经济中心的小岛上,在长期休假的时候无论哪家店都关门了,学生们也就没有了玩的地方。留在宿舍的清显和莱纳苦于无法打发时间,便不知不觉地两个人骑车子出来了。
“不要光是抱怨嘛,不是马上快要到了吗,十字岬……”
这么争执了三分钟之后,摩托车撑子撑在了Air Hunt岛的观光点——十字岬的停车场。莱纳也经常带着女孩子来这岬角来吧。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哟。很浪漫吧,哦欸!”
摘下了头盔,仰头看着天空的莱纳表情扭曲了。
“可是谁也不在呢。就我们两个人呢,莱纳。”
“别开玩笑了。哪怕美绪或者塞西尔在也好啊。”
在十二月末,这冻僵了的蓝天上,倾斜的日光在飞快地跑着。那两个人一边拌着嘴,一边一起走到了岬的尖端。
在遥远的下方,突出到海洋中的大块岩石不知为什么凹陷出十字,海水便一直灌到了这里。向下看去,那海洋呈十字型,这便是这岬角的名字由来。据说如果在这里投一个贝塞斯的硬币,能进入十字正中间的话,便会心想事成。
目送十字向北的沿岸,大概十公里远的地方,Air Hunt港看得特别清楚。无论是三个码头,还是来回进出那里的船,从这里看来甚至连船的造型都能清楚地分辨出来。
“军舰来了呢。好像那第三码头,现在海空军在使用。”
“这个岛也跟战争不无关系吗?真是的,世态炎凉啊。”
可能是在准备将来的侵略作战吧,Air Hunt港也有军舰来回出入了。白天在海上还能从这岬角看到舰队运动的训练。Haiderabad战役终于要从此动真格地制定作战计划并进入发动阶段了。
“在那边,有很大的战舰……像那么大的战舰还从来没有见过。”
在码头有两艘体格压制其他战舰的大战舰被拴着。那是新型的飞空战舰吧,型号名称都不知道。莱纳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瞥了一眼,眺望着海的对岸。
正在入暮的天空和湛蓝的海洋描绘出了鲜明的对比。
在水平线的对面即使是现在,秋津/圣·沃尔特联合军与Haiderabad/乌拉诺斯联合军还在进行着一些小规模的战斗。从Air Hunt毕业了以后,他们自己也会投身于那些战斗之中。现在在这里平稳的日常生活,一定是再也回不来的非常宝贵的东西吧。
“明年就是四年级生了呢,真快啊!”
“是啊。哎呀呀,还从来没有想过士官学校那么麻烦呀。”
那是听惯了的莱纳的叹息。清显觉得很诧异,不知不觉地问道。
“莱纳你呀,你最初为什么要进Air Hunt来呢?”
“啊?突然间怎么了呀。我没有说过吗?在军队效力五年以后退伍,成为民间的飞行员。在公司多轻松呀,没有生命危险,还能大笔大笔捞钱呢。”
“嗯,以前听是听到过,但是,你是在兼修呢吧?那样的话不是想要进入军队然后以发迹为目标吗?”
这么问道,莱纳好像有些失措的样子,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稍稍看了看清显。
“啊——。嗯,那个呀……”
稍稍清了清嗓子,眺望着远方的海洋。
“……我想着兼修的话会更受欢迎嘛。”
“咔”的一下,清显的膝盖都弯了。动机太无聊了。
“只是那样吗?!只是因为那个,便比大家
学得多了一倍?”
航法和驾驶两边都要学,就意味着要付出专修两倍的辛劳。如果目的并不是为了将来发迹,一般来说并不用兼修课程。
“……好啰嗦呀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我对发迹什么的可没有兴趣,只是我这个人吧,就是广而不精,什么都能来的那种人。在驾驶上,我比不上你和伊莉雅,在航法上又胜不过美绪和塞西尔,但将两个合在一起的话,我就能走在更前面了。所以只是在能赢的地方来决胜。像这样的事不要老让我说嘛。”
莱纳很罕见地认真起来,一口气喋喋不休地说着。被这意外地剑幕压迫,清显以点头回应。
“呃、嗯,只是不由得有些在意。可是是啊莱纳,你那么聪明,什么都能做好呢。”
“……怎么都无所谓啦。解释完毕,以上。我们来许愿吧。虽然不怎么可能实现,但也可以聊以自慰嘛。”
“为什么那么悲观啊。难得来到这里了,就相信能实现吧。那个,是要投钱吧……”
从钱包里取出了一枚一贝塞斯的硬币,向大概三十米左右的下方的十字岬投了出去。硬币向着错误的方向飘去,被空虚一片的海洋吞噬了。
“这真是很难啊。能做到的人不可能有吧。”
一个贝塞斯就能买一斤面包呢。虽然说还算是挣着工资,但那并不是学生能随便“哦诶”“嗨”(译者注:原文用词「おいそれ」,两者都是投掷东西的时候会随口喊出的)一下就能扔掉的额度。白白扔出去三个贝塞斯,清显放弃了许愿。
“真是手拙呀。来看我给你示范。”
莱纳虽然也投出了自己的硬币,但也是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出溅起了水花。
“真是漂亮的示范啊!”
这么开着玩笑,莱纳哼的鼻子响了一下。将第二枚硬币蹭了蹭鬓角,好好瞄准了一下,好像名飞镖手一样的姿势将硬币打了出去。
硬币好像弹丸一样在中空向下飞去,几乎是划了一条直线命中了十字。
“呜哇!莱纳好厉害!”
清显吃惊了,与此同时兴高采烈地在旁边远眺。莱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耸了耸肩,道:
“我很多才多艺嘛。”
“快点许愿啊,绝对会实现的呀!”
“好啰嗦呀,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虽然也不可能会实现……”
这么说着,莱纳闭上双眼,两手手指交叉着合十,对着海上的十字型祈祷着什么。
清显看着莱纳的侧脸。那平时嘻嘻哈哈的表情消失了,他看到了至今从未见过的,认真严肃的莱纳。
——能做出,这样的脸啊……
他稍稍有些意外地这么想着。那是很少在大家面前做出的,好像有着什么迫切的感觉的,真挚的表情。
“刚刚许了什么愿呢?”
他向睁开眼睛的莱纳问道。那面孔又恢复了他所熟悉的嬉皮笑脸。
“我想啊,希望能弄上一百个女人。”
撒谎。
清显的直觉这么沉吟着。用那样的表情怎可能许这样的愿望。
莱纳对着那十字型许的是应该其他的、更加认真地愿望。可是即使询问那内容四,他也一定不会认真回答吧。
“还真是像莱纳你啊。”
“除那以外,人生的愿望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有很多啊,一定。”
“怎么了你,好像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清显微笑着。虽然一直以为莱纳是个轻薄的花花公子,看样子并不是那样啊。嘴边虽然一直说着谎话,但在莱纳的内心深处,有平常不为人所知的什么东西。越跟莱纳沟通,这个人心底里流淌着的什么就越能传达出来,而清显正被那种东西所吸引。
虽然清显在寒假无家可归,但他想着,能和莱纳这样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在假期中没有门限,让我们玩到第二天清晨吧。”
“哈?什么呀那是。连玩的地方都没有。”
“教我骑摩托的方法吧。我也想骑骑试试。”
“你没有驾照吧。这可不是闹着玩。”
“比起飞机要简单吧。马上就能记下,没问题的。”
“怎么了呀你,突然那么干劲十足,好恶心啊。”
“钥匙借给我吧。我一直在看你开着也大概能明白了。这是齿轮,而这个是离合器吧。”
他借来莱纳的摩托,左手碰着离合器,而左脚脚尖碰着换挡踏板。莱纳发着愣,将钥匙投了出去。
“弄坏了的话要赔啊。”
清显笑着接过了钥匙,踩下了起动装置引擎响了起来。由于对内燃机关的轰鸣已经相当熟悉了,比起飞机来说驾驶系统也要简单。
“哇、哇、哇,好有趣!”
摇摇晃晃地,清显跑了起来。莱纳奚落道:
“什么呀那是,变速变得太次了!”
“好啰嗦呀,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很不错吧。来啊,上来吧。”
对着软绵绵地飞奔着的清显的背后,莱纳的奚落声和指导飞了过来。连一小时都不到,清显就会开了,便将莱纳载在后座在公路上飞奔起来。
“简直就像不良少年!!”
超过法定速度将近二十公里/小时,顶着风疾驰而过的清显大声叫道。
“真是出色的不良啊。如果被发现而休学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要一直跑到天亮!!”
“谁呀你,是那种握住车把子就会变得奇怪的类型吗……别出事故啊。”
载着一脸无可奈何的莱纳,清显在Air Hunt岛内奔走着。在沿着海岸的国道上转了好几圈,便登上了曲折迂回的山道。肚子空了也继续跑着,发现了深夜营业的小餐车以后疾驰过去,一边说着不打粮食的话一边心安理得地吃着汉堡和土豆,喝着热咖啡,之后又开始疾驰。莱纳嘟哝着吐出怨言,最后,真的陪着他一直到了清晨。
“那个,莱纳。”
“啊?”
“你不回家吗?”
在东边天空开始染红的Air Hunt码头上停下了摩托,坐在蘑菇形的拴着船的柱子上,清显这么试着问道。
“不回啦,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还可惜了车票钱。”
远眺着烧焦了的天空的下方,在码头边缘坐下的莱纳,背对着清显毫不在乎地说着。
撒谎。
再一次,清显的直觉那么说着。简直就像是“如果被那么问道就这么回答”这样预先准备好的应答。
在心底里与莱纳想要隐藏着的什么发生了共鸣。以黎明的天空为背景的莱纳的背后传来了巨大的孤独之感。
“这样啊,那么寒假我就这么一直陪你玩吧。”
“才不要——”
莱纳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仰视着天顶。在那仰视着的天空中,那转瞬即逝的冬之星座扫过了黎明。
——莱纳呀,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眺望着那赤铅色的朝阳离开水平面的样子,清显这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