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r Hunt岛,被Idola群给全部覆盖了。
将那早霞的残骸全部挡住,宛若螳螂的不祥机体组成了战斗队形,喧宾夺主地在岛的上空尽情蹂躏着。
完全无计可施地,在地表面的好几个地方都开始吐出了火舌。燃烧着早霞下摆的火焰苗床慢慢变大,互相结合在一起,不久就形成了在地面上的业火。
急袭Air Hunt岛的乌拉诺斯航空队,那是总计二百六十机的大编队。战斗机、轰炸机、鱼雷机,还有从要塞机场上起飞的大型轰炸机三十余架构成一个梯队,一共八个梯队遵从着作战计划来对正在Air Hunt军港停泊的最新编成舰队以及防御设施——飞机场、对空炮台进行攻击。根据潜入工作员蜂鸟所提供的情报,岛内防御设施的配置已经了然于心,攻击一方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这才使得到达作战空域成为可能。
担当攻击那最新攻击舰队的三梯队中,有悬吊着在浅水中也可以潜水航行的氧气鱼雷的鱼雷机,还有承载着攻击飞机场定时炸弹的大型轰炸机;而在破坏桥梁、干线道路以及雷达等通信设施的一个梯队则由擅长精确爆破的急速下降轰炸对来担当。一方面有着很大的规模,一方面还进行着类似流水作业遵循着整齐有序的步骤,乌拉诺斯好像就在一层一层地剥果实的皮一样,井然有序地让Air Hunt岛无力化着。
而与之相对的防守一侧——圣·沃尔特军好像还没有从混乱之中站起身来,从战斗开始一小时之内都只是在单方面地被攻击。
如果是在克洛斯诺达尔岛和Moregan岛这样的最前线那倒还自罢了,竟然在这中继基地的Air Hunt岛都有两个飞空要塞接近了过来,这即使是梦里也不会发生。而且即便是万一被敌方航空队急袭了,可想想在水深甚浅的Saint-Gilles湾停泊的新舰队被鱼雷攻击而受损,这点更是万不可能。
还不仅仅是水深。在Saint-Gilles湾呈两列纵队停泊的新型飞空战舰、新型空母的侧腹,还有沉在水中防鱼雷网保护。即使敌机使用了新型鱼雷,也会被环绕四周的水中的特殊网拦截,舰体都中弹这件事也不可能——本应如此。
可是,乌拉诺斯鱼雷机队所放出的氧气鱼雷,任何阻碍都没有,直接冲向了新型飞艇的侧腹。作为圣·沃尔特帝国人民希望的象征,以及Haiderabad战役王牌的两支超弩级战舰和四支新型空母,竟然连一次海战都没有参加过,一支大概被二十余的氧气鱼雷撞到左舷,成为了这Saint-Gilles湾的碎屑。
那防鱼雷网,是有人潜入水中事先给切断了。那本应该包裹住鱼雷的网被冲破,战舰便呈现着单方面沐浴在鱼雷攻击那样的形态。Air Hunt守卫队司令官想到有潜入工作者存在的可能时,Saint-Gilles湾业已无一支军舰漂浮着了。
不只是军港。飞机场也好、对空炮台也好都只是在单方面地被破坏着。乌拉诺斯的八个梯队,都没有遭受到像样的反击,只是将承载的所有炸弹、鱼雷全部投向了Air Hunt岛,优哉游哉地回到飞空要塞,开始准备第二次攻击。
下一次攻击的目标是燃料库、军需品的聚集地、上水道设施、居民居住区等等公共设施。将这些地方破坏了的话,Air Hunt岛就与荒岛无异了。只要断然执行登陆的话,束手无策的居民全员都会被虐杀吧。
要进行反击的话,首先战斗机需要从飞机场起飞离陆。圣·沃尔特的军设营地在拼命的努力下,在乌拉诺斯航空队准备第二次攻击的这期间,将跑道上着火的机体、散布在各处的定时炸弹、和轰炸留下的洞都使用推土机迅速铲走、修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可以起飞离陆的状态。
虽然前几日因为有台风军队在休假,可受到奇袭以后,士兵们都三三五五地回到了工作岗位。可是由于干线道路和桥梁被破坏了,士兵们因为被夺去了交通手段而回不来也时有发生。在飞机场的航空队指挥官,慌慌张张地给终于回来的士兵们分了机体,准备好了以后就让他们按照次序起飞了。可是那样的数量简直不能说是充足。一边期待着哪怕再多一个飞行员能够早点到达这飞机场,指挥官焦急地凝视着天空。不久,乌拉诺斯的第二次攻击队就要来了。那帮家伙这次的目标大概要涉及民间设施了吧。如果在这里无法反击的话,大量的居民就会牺牲。不管怎么说都要以眼还眼,来防止更大规模的遇害。
向着这样祈祷着的指挥官的面前,两名士官候补生骑着自动摩托车赶了过来。那是指挥官也非常脸熟的“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中担任驾驶的两人。他们应该是无法咬着手指只是旁观着,身为学生却为了能战斗来经历此等险路了。
指挥官犹豫了,还只是学生啊,不能认为他们是在实战中可以使用的人。
可是啊,然而,这两人遗传了过去被称为“空之王”的两名击坠王的血脉。如果让他们来做的话,说不定还能击坠一两架呢。如果那样的话,至少在事后还会留下“勇猛果敢地尝试了反击”这样的事实。不是吃着手指只是在看,我们也拼尽死力了。作为证据,他们两个身为学生不是也勇猛果敢地起飞,漂亮地击落了敌机吗!……这样就能对媒体与国民找借口了。虽然他们两人都有死去的风险,可如今之际,会将他们当成英勇战死的英雄进行祭奠,能煽动起国民的愤怒和复仇心也好。即使这是轻率的参战最终战死了,只要言明缘由的话(译者注:原文「言い方次第で」,不是很确定这么翻译是不是对的)也可能对国家有用。
“我非常明白你们的心情了,我交给你们飞机场直掩的任务。去吧!”
经过了以上那些心理的考量,航空指挥官用着严肃的表情,授予了两名士官候补生驾驶战斗机的许可。
“是……!”“谢谢您!”
两个年轻人带着不能再灿烂的表情,向着分配给他们的战斗机全速跑去。
希望你们尽可能地击敌。
但如果死了的话就死了吧,会将你们供为英雄的。
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指挥官在心中这样低语着。
“意外地很爽快地发出了许可呢……!”
一边在跑道旁向着列线跑着,清显对在旁边跑着的伊莉雅这么说道。
“啊,大概飞行员不够吧。桥和道路都被破坏了,好像休假中的士兵们都回不来了。”
伊莉雅一边跑着,一边看着正前方,确认了警备员们正从掩体壕中拖出战斗机来。虽然地面上的格纳库在第一次攻击中就被盯上,在那里驻机的所有飞机都被破坏了,但进入地下掩体壕中的战斗机却安然无恙。清显和伊莉雅两人被委托了那非常贵重的仍然保存下来的战斗机。
接到指挥所电话联络的整备长,拉出了盖好的两架贝奥沃夫战斗机放在两人面前。
“马上出动吧,那帮人一旦回来的话就无法起飞了!”
对着用拼命的表情如此叙说的整备长,清显道出了感谢的话语,登上了机翼。在圣·沃尔特海空军,空袭下的起飞离陆是被严禁的。起飞离陆速度低,无法做回避子弹的运动,由于上表面无防备地曝露给了上空,因此极其容易被瞄准。在离陆禁止以前,哪怕多一架飞机能起飞也好——不仅是整备长,从所有整备员那沾满油的表情都传达着这样的祈祷。他们在这岛上都是有家人的,大概再看到这种程度以上的破坏将难以忍受吧。
“是。我们会竭尽全力,赌上性命去飞行。”
这么约定道,清显与在一旁的伊莉雅四目相对。
伊莉雅收紧了僵硬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走吧,今天正是我们发挥平时积累下的钻研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他看到伊莉雅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有着些许晃动。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蠢蠢欲动。
“嗯。可是伊莉雅,你不要胡来啊。”
“你才是。”
“……嗯。让我们活着回去吧。”
清显对她抱以微笑。如果不这样的话就太过不安了。伊莉雅也稍稍松动了一下脸颊,在这个时候作出了偶尔可以看到的温和的表情。
“结束了以后,就在地面上见。”
“……嗯,地面上见,伊莉雅。”
由于还会回到地面上相见,因此他想不需要那么夸张的寒暄。仿佛要将那不好的预感甩开一样,他登上了机翼,进入驾驶席中。他确认着伊莉雅也搭上了后方的机体。从整备长那里得知了周波数,伊莉雅确认了无线联络。
“伊莉雅,能听见吗?”
对着麦克风叫道,从仪表的扬声器中传来了回应。
“能听见,非常清楚。”
“嗯。出发了以后在飞机场上空,高度四千五百米处进行直掩。”
“了解,四千五百米吧。”
简单地这么来往了几句,清显将惯性轨道机与引擎轴直结,让螺旋桨旋转起来。
贝奥沃夫那充满活力的震动传向了全身,练习机灰狐和它的马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虽然用着还
没有飞行习惯的机体赶赴实战有些不安,但现在也不能要求那些多余的东西了。
——我会为了Air Hunt岛而战。
——即使以命相抵。
在胸中深深刻印着这个誓言,接到了地上人员的信号,清显开始进入了离陆滑行。
这是真正的战斗机,加速都不一样。转瞬之间就达到了离陆速度,拉起了驾驶杆。
螺旋桨的咆哮声格外高。就像拉着车的马一样,贝奥沃夫猛个劲儿地升到了半空中。
清显不禁产生了武者的震颤。那种力量的强大简直是练习机所无法比拟的。自己现在,正驾驶着真正的战斗机,面对着真正的空战。
——不要得意。这关系到自己的生死,还有这岛的命运。
——战斗,击敌,然后生还。
——那是托给战斗机的使命。
清显一边这么告诫着自己,瞪视着远方超然飘浮的敌方空中要塞。
——要把那敌人,击下来。
一刹那,想出了巢的马蜂一样,从飞空要塞的上表面释放出了好几个骇人的闪光点。
好像要将Air Hunt岛击垮,这第二次攻击队宛若恶魔一样向这边张开了血盆大口。打头阵的是制空战斗机队——三式Idola群。
在清显之前起飞离陆的己方贝奥沃夫也死守着飞机场上空,有十几架在高度五千米一边盘旋,一边等待着,但那明显就是劣势。
敌方的数量将近有这十倍。而这边,Saint-Gilles湾的舰队全灭,而对空炮台已经完全无力化了。在战斗之前,这片空域就呈现出失败的颜色。
可是,还是要做到尽善尽美,然后生还。为此,要放下个人的意气。
伊莉雅从下方上来了,确认了她已经与自己在同样的高度盘旋着,清显用手拿着无线麦克风。
“伊莉雅,我们组队吧。你是队长,我是从属机就行。”
从扬声器中,马上传来了答复。
“要是你说那样可以的话,那我当然非常欢迎啦。”
“嗯。我想,你更加适合击敌。”
“还真是坦率啊。”
“因为我想生还嘛。我自己的意气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明白了。那么现在出发。”
收到了伊莉雅的应承,清显在伊莉雅的后方偏右的位置跟着她。在伊莉雅瞄准敌机的期间,保护伊莉雅不受其他敌机攻击是清显的任务。虽然那是非常不起眼的任务,但这样子更容易取得战果。
“……第一次在战斗机上进行实战。要特别小心,不要胡来。如果感到危险的话,马上做出跳伞的选择。”
非常罕见地,伊莉雅甩出了这样的忠告。清显也原封不动地回应道。
“伊莉雅你才是。比起自尊来说,还是先保命。对手可是专业人员,我们还只是学生。”
虽然并不是因为刚刚塞西尔的话,但清显也有不好的预感。过于认真而且正义感很强的伊莉雅在实际的战场上驾驶着战斗机时会怎么样呢,完全无法预料。
“……我知道。互相提醒对方不要太过热衷。”
她也一定很不安。虽然全年夏天,有了埃利亚多尔飞艇上的实战经验,但这次这个可是战斗机之间互相撕咬的真正的格斗战。在机枪中填满的不是没有杀伤力的特殊弹头,而是真正的穿甲弹、燃烧弹、曳光弹、炸裂弹——总之就是为了破坏机体和人体的弹丸。虽然恐惧是有的,可是,如果在扣动扳机时稍有犹豫,可能就意味着自己要死。清显这么给自己念叨着,瞪视着遮风板的对面。
乌拉诺斯仿佛进入狂喜一样,直直地向这边飞来。好像是对终于圣·沃尔特这边前来迎击的战斗机升起来了感到非常开心。那正像生存意义就在空战本身的乌拉诺斯一样,驾驶员的亢奋从那舰影中传了过来。
“冷静地上吧。一个接一个地,不要含糊。”
“嗯,同时确认着周围。如果感到危险的话,我会马上逃走。”
透过那扬声器感觉到了对方的决意,清显和伊莉雅紧张地等待着敌机的来袭。
重要的是死守住飞机场上空。
只要能支配这片空域,己方的飞机就能离陆起飞。如果被夺回制空权的话,敌方应该会放弃在这之上的破坏。
与敌方战斗机群的水平距离已经破六千米了。看着看着,三式Idola的两翼就迫近了过来。多亏了一开始占据了高度,得以从比对手高的位置攻击。
握着驾驶杆的手浸满了汗。说实话,如果说不害怕的话那才是谎言。可是吞下不安于恐怖,脑中浮现出必须保护的人们的身影。
敌方机群到达了战斗空域。座舱反射着阳光,机体上表面的形状露了出来。
搭乘席中,响起了伊莉雅凛然的声音。
“上吧!”
与那号令一起,伊莉雅宛若老鹰一样,对着敌机降了下去。
“嗯,上吧!”
清显保护着她的后方。
——活着,然后回去。
——和伊莉雅一起。
清显和伊莉雅一心同体,向着Idola群降了下去————
“塞西尔,你进那里面去。”
在向着警署途中的道路上停下了摩托,莱纳回头对着后座这么说道。
仍然跨在后座上,塞西尔呆呆地盯着莱纳。这里是距离市区还有两公里左右、寂静的郊外。虽然远远地可以看见火舌,但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轰炸根本没有可能会来。
“诶?”
“我是说地下躲避所啦,你在这里就好啦。”
莱纳好像很嫌麻烦地用下颚指示了道路的旁边。那长满了杂草的地下战壕的入口,大开着黑漆漆的口。那是邻近的居民在非常时期用于藏身的避难壕。
“可是,你明明说要去迎美绪姐的。”
“我去把她带回来。你如果在的话,也不能载着美绪回啊。稍稍就在这儿呆一会儿。”
“诶——?可是……”
虽然塞西尔很不满地鼓着脸颊,但莱纳不让步。
“不可能载着三个人跑啦。你该明白吧?马上就带着美绪回来啦。呐?而且马上空袭就要开始了,给我老老实实的。”
“可是,至少到警署。”
“你即使去了也什么都不会做,只能给返回的时候添麻烦。好啦就呆在这儿吧。”
经过这么一去一回的问答,最后塞西尔还是勉勉强强地从摩托上下来,听从了莱纳所说的话。
“马上就回来哟。我很担心美绪姐的说。”
“我明——白啦。那么再见啦,在空袭结束前,在这里不要动哦。”
敷衍地挥了挥手,将塞西尔丢在这里,莱纳便朝向警署再次驱动了爱车。
在上空的是制空队Idola,和迎击一方的贝奥沃夫,已经开始了空战。乌拉诺斯的第二次攻击大队,是在制空队的后面赶来吧。不一会儿功夫,就要开始对公共设施的攻击。
“那么,怎么办?蜂鸟少爷。”
一边转换着,莱纳一边与自己的内侧商量着。
——换人。
马上就传来了答复。
“好哟!”
莱纳·贝克一边飞奔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蜂鸟啐着。
“愚蠢的家伙。”
握紧了加速。引擎发出咆哮,以将近法定四倍的速度,蜂鸟在公路上疾驰而去。
“让门外汉来当工作人员实在是太轻率了。”
这是对部长——塞农发的牢骚。可是如果不处理这种麻烦事的话,自己也就危险了。被捕的美绪对拷问简直完全没有耐性,只要一小时就会摇摇晃晃,一股脑儿地全部说出莱纳·贝克的真实身份了。
“要给部长的游戏来擦屁股,这究竟……”
连续地吐出怨言,蜂鸟一转眼就到达了军警署前。
也不是那么夸张的设施,有着那种二层杂居建筑的简陋的氛围。蜂鸟他大大咧咧地把摩托停在了警署前,从正面堂堂正正地闯进了署内。
由于军警们都为了处理空袭而出发到街上去了,警署内闲散一片。与接待员擦身而过之后,蜂鸟就径直奔楼梯而去。
“喂,你究竟什么……”
觉察到这粗鲁的来访者的那个军警,走上前来。
蜂鸟轻而易举地就压在军警肩上,一掌打响他的下颚,把他颈椎破坏了。
从滑下去的军警腰间拔出手枪,下了楼梯。
在外面,宛如落雷一般的骇人的响动传了过来。好像对市区的轰炸已经开始了。真要感谢这混乱了。在这里发出的多多少少的声音都会因为外界的轰炸声蒙混过去吧。
蜂鸟仿佛穿过非常熟悉的庭院一样下到了走廊。从下方又出现了新的军警,
“喂,从这里的前方外部人员……”
在话语结束之前,就对着军警的眉间,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射击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起来。蜂鸟毫不犹豫地跨过军警的尸体,向地下二层走去。在狭窄的走廊前方,察觉到动
静的三名警官,带着惊愕的表情并成一排。
“什、敌……?!”
“是乌拉诺斯人,来抢他的同伴啦!!”
这些警官就是刚刚,在展望台逮捕美绪的几个人。他们迅速拔出了腰际的手枪,枪口指向蜂鸟。
蜂鸟的表情丝毫不变,那静谧的眼神依旧盯着警官们,丝毫不留下走过的声音,仿佛在走廊上滑行一般地移动,缩短了与目标的距离——
“你即使再努力,我想也不会有好事的。”
军方警察的队长,俯视着被束缚在管椅上的美绪。
“你的真身已经暴露了。我们国家的特务机关也不是笨蛋,难道就没有发现你们一家人都在受着监视吗?”
在狭小的监禁室里,美绪和队长两个人呆在一起。那背在后面的双臂,被手铐与管椅连在一起。那四十岁后半叶的队长不无快乐地把脸靠近着美绪。
美绪依然低着头,头抬都不抬一下。
“这个岛也够呛了,都是拜你所赐啊。在外面托你的福,有大量的军队丧生啊。”
队长用手碰着美绪的下颚,向上抬了起来,那是仿佛拿着酒杯的手势。
“真是了不起的女孩子呀。背叛了重要的朋友们,向乌拉诺斯传递这个岛的情报。现在,有大量的人们都在赴死,可你还这么若无其事的,我真是佩服。明明长了张那么可爱的脸。”
美绪的瞳孔早已无神了。尽管队长的拇指在美绪的嘴唇上描画着,可她的表情丝毫没有动一动的气息。即使被甩着那样侮蔑的话语,她不生气也不反抗,那美绪真的如人偶一般。
队长将手伸进美绪的头发中,猛地一抓,强行将她的脸朝上。
然后将脸贴近,几乎嘴唇之间就要相接了,他威胁道。
“你就决心做出这种毫不在乎的样子吗?想让你开口我可有的是手段。如果再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哟!”
虽然那队长的表情明显带着嗜虐的色彩,可与此相对的是,美绪依然是那么面无人色。作为一个被夺取生命的物质,现在的美绪已经被交到了一个禽兽的面前。
队长鼻子大大出了一口气,突然双手伸到美绪的衣服前开始撕扯起来。
“……?!”
终于美绪的瞳孔中,恢复了些许的动摇。
队长一言不发,只是用那不雅的双手让美绪的皮肤不断露出来。
“不要……!!”
反射性地,美绪想从这双手中逃出。可是在背在后面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椅子上,无法挣脱。
一股臭气在极近的距离吐了过来,而那双肮脏的双手在强行玷污着她。
美绪发出了悲鸣。一边挣扎着一边骂着,恳求着让他停下来,最后用着呜咽声叫着最爱的人的名字。
“清显……!!”
叫了那名字的下一个瞬间,队长的身体向旁边飞去,撞到墙壁上,无力地瘫了下去。从嘴角中滴下来的红色,在脚下蔓延开来。
“……?!”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少年进入了房间中,兴趣索然地瞥了一眼队长的尸体。
蜂鸟粗暴地从队长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到了美绪手铐的孔中,打开了束缚。
“只是这种程度算是幸运的了,笨蛋。”
那冷冷的话语的对象并不是队长,而是美绪。
美绪仿佛从椅子上滑落了一样,单手撑着床,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
“呜……呜……”
不由得开始呜咽了起来。指尖擦着泪水,瞪着队长的尸体,然后将手放在嘴上,抑制着泛起的恶心。
“出去吧。你现在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能呆的地方了。从这岛上逃出去吧。”
稍稍有些犹豫地,从这监禁室中准备出去。美绪拼命地踏着双脚,抬头看着蜂鸟。
“爸爸和妈妈……我的兄弟姐妹他们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自己去确认吧。如果相信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大概被抓了吧。”
“怎么会……这样的事……”
“哪有那样的这样的事啊,也稍稍考虑考虑我的麻烦吧。快来,在军警回来之前快点走。再次被捕的话,下次可真是遭到过分的事了。”
被威胁着,美绪慌慌张张地跟着蜂鸟出去到了走廊。虽然思考被冻结了,但至少不会再受到刚刚那种对待了。总之姑且说来,现在听从蜂鸟的话应该是最善之策。蜂鸟虽然为人很过分,但至少不会做像刚才的队长那样的事。
走廊里一片器材的状况。
“呃……”
三个警官重叠着倒在一边。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是潜入这里的蜂鸟所为吧。在台阶上还有一个人,再警署门口还有一个人,那尸体都滚落在地上。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都是因为你,增加了多余的工作。快点消失吧,从这个岛上消失。”
蜂鸟一边啐着一边到了警署外面,给美绪扔过来头盔,蜂鸟用下颚指了指摩托的后座。
“要去……哪里呢?”
被这样指示着,美绪坐在了蜂鸟的后面,握住了扶手。
清显没有回答,启动了摩托。那车顺利地加速着,从经过因为轰炸而伤痕累累的路面跑过。
在上空,空战已经开始了。响起螺旋桨高亢的咆哮声,Idola和贝奥沃夫在激烈地撕咬着。有时,还有机体拖着长长的黑色的尾巴坠落下去,在远方回响起剧烈的爆炸声。那燃着的地面上的粉尘和煤烟满地都是,完全不惧怕那很差的能见度,蜂鸟向前冲去。
“大家都好吗?清显呢?伊莉雅和塞西尔呢?”
“闭嘴。你没有担心那帮人的资格。现在必须尽早到达回收点。”
“……诶?”
“你,需要从这岛上逃出去,去普雷阿迪斯,那你有给你的新任务。”
“……诶?”
美绪无法理解蜂鸟说的话。
——空中都市普雷阿迪斯。
那是乌拉诺斯首都的名字。根据乌拉诺斯传下来的创世神话,那是有朝一日会统治这个世界的天空的巨大都市。
“我,要去普雷阿迪斯吗?”
“是的,没有别的选项。”
用一副不想说些有的没的的语气这样断定道,蜂鸟继续加速。
切开那笼罩着的青灰色的浓雾,蜂鸟向乌拉诺斯侵略部队的联络地点疾驰而去。为应对非常事态的发生,事先已经在地图上指定了可以与侵略部队接触的地点。如果到了那里的话,就可以将美绪交给乌拉诺斯大部队。
——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都要从这个岛上消失。
这样终于把这麻烦事解决了。将这种放心藏在心底,蜂鸟早已看破伤痕累累的路面状况,巧妙地避开了凹凸不平与有障碍物的敌方,向十字岬奔去。
“那样说……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大家了?”
在后座上的美绪,询问着这样的事情。
当然啦。这么想着,蜂鸟无视了她。
“那么说,就这样,和大家分别了?”
美绪以悲伤的口吻,又询问了同样的事情。蜂鸟没有回答。
——太天真了。
心中这样啐着,蜂鸟好像想要甩开美绪的愿望一样,不断加速着————
仿佛就像翻滚的龙一样,火焰不断在空中起舞着。
在天上几乎就要把那错看成早霞的东西,现在变成了血与爆烟与炸弹的一副灼热的地狱的绘图。
交错着的乌拉诺斯和圣·沃尔特飞行机械,不断吐出仿佛浊流一样的机枪弹。螺旋桨和升力装置的不和谐音极其复杂地连成一片,几千个临终之身在那其中孕育着,奏响了天空战场的交响曲。
对着想要烧光Air Hunt岛的市区的乌拉诺斯大型轰炸机“格鲁格纳”,应急的贝奥沃夫机紧紧咬住,在那骇人的对空弹幕中钻着孔子,浑身沐浴在机枪弹之中。可是格鲁格纳并没有坠落。宛若刺猬一样的机体上下表面都放出了穿甲弹,反而是那贝奥沃夫机被击中了。中弹的圣·沃尔特飞行员,即使那样也想着要保卫街道,便果断将自身与格鲁格纳的机体撞去,两机相撞化成了火球向地表面撞去。
拼命保下来的对空炮台,朝着从很高高度侵入过来的格鲁格纳尽力地进行着对空射击。将导火线调节到将将六千米高度的对空弹幕,仿佛想要给Air Hunt全岛披上火焰的防护弹幕一样,一齐爆炸开来。进入的两架格鲁格纳中弹了,运载的炸弹也全部在机体内爆炸了,变成了没有话语的火焰之花给这残酷的天空增加了一道新的色彩。
Idola想要掩护格鲁格纳,一口气地进入岛的深处,对空炮的炮手们对其施加了机枪扫射。炮手们为了保护此岛,一边遭受着枪击一边完全不顾及战斗机,继续瞄准着高空中的格鲁格纳。即使吃了Idola的机枪弹,同伴就在旁边粉碎了,还是咬紧了牙关,紧紧抱着炮门,兵士们完全旁若无物,只是瞄准着敌方的轰炸机。
要保护这个岛。
所有的圣·沃尔特军的士兵抱有的想
法都是那个。
那是直到今天黎明,还和家人和朋友一起过着安稳的日常生活的小岛。无法对这在面前被焚尽、被蹂躏的样子默默地视而不见。士兵们一个个地献出自身,对抗着乌拉诺斯的大军。
对乌拉诺斯第二次攻击队的反击,不能再猛烈了。因为第一次攻击应该已经无力化的飞机场和对空炮,以乌拉诺斯那边惊人的程度在迅速地修复着。从那里气氛的战斗机,仍然完好的对空炮,都在拼尽老命地对抗着数量上占优的敌人。
然后在邻近岛屿临时停靠的圣·沃尔特游击舰队,得知了事态紧急也猛然接近着战斗海域。要给每天一同致力于演习的最新编成舰队报仇,乘组人员抱成一团以最大的战速航行着。
受到了毁灭性的损害。可是,还能够战斗。
在空中战斗的清显和伊莉雅也胸怀着与所有圣·沃尔特士兵们相同的东西。
“看我将你们击落……!!”
贝奥沃夫的马力,是练习机灰狐所无法比拟的。如果说灰狐是驴的话,那贝奥沃夫就是狂暴的马。对压在身上的惯性加速度无所畏惧,动员着所有的注意力,清显那游走着血液的双目盯着瞄准器。
煤烟、火的粉末、在空中飞舞的机体碎片,像雹子一样打到了挡风前面向后方流过。简直就像在混杂着浮游物的急流中逆流而上一样,在空中奋力追赶着。
能见度很差,天空的颜色也被覆盖、遮挡住了。根据隐约可见的三式Idola的机翼,清显不断地追逐着。
“伊莉雅,后面就交给我把……!!”
“拜托了……!!”
通过扬声器交流的两个人的声音,早已经干燥而沙哑了。清显所盯住的敌机前方正是伊莉雅。在伊莉雅的前方还有敌机。敌我机共四架排成了一列,追逐着被追逐着,展开了一场到达白热化的生存竞赛。
要击落在最前面那架敌机的伊莉雅是没有防备的。瞄准着那个缝隙的敌机,清显再瞄准了它的背后。如果清显的这次枪击掉链子了,那也就意味着伊莉雅的死。
可是敌人也有疲惫的时候。在今天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在体力方面清显更加有利。时间过去了,两者的距离越缩越短,在瞄准器的内侧,敌机迅速地变大了。
清显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水平距离已到了一百米。八十、七十、六十。向着必中的距离接近。
那个时候,明明已经告诫了自己的。
——只要扣动扳机,那个人就会死。
那样的思考,在清显的脑中爆发了。
不是在模拟空战中,这是真正的空战。杀人这件事,他还没有做过。
——杀了他真的可以吗。
——那个人也有家人,恋人和朋友,说不定还有小孩。
——这个人,我杀了他真的好吗。
手指,在颤抖,牙根在响动。
可是。
——如果不击落的话,根本不行。
——为了最珍视的人。
向收入瞄准器中的敌机,覆盖上了无可替换的笑颜。
那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必须守护的,笑颜。
——美绪和伊莉雅。
两个人的笑颜,在背后支撑着清显。
一瞬间因为自己的心里活动不知所措,但清显还是扣动了扳机。
并没有片刻踌躇。即使爆炸粉碎的敌机碎片向挡风打来,清显还是紧紧扣动了扳机。
“击落了!!”
从扬声器中,传来了伊莉雅的声音。
她好像也将自己追逐的敌机击落了。
两个人一起,突破了敌机的碎片转而上升,并着机翼起舞。
“我也击落了,击落了一架!!”
清显也难以抑制兴奋。
只是一股脑儿地高兴。杀人的罪恶感什么的,已经丝毫不剩。只要能守护最重要的人,这个事实无论到哪都让人开心。
“不要太亢奋了,敌人还有……!!”
“我明白,会冷静,不会胡来的……”
马上又恢复了冷静,互相这么告诉对方。那不是为了自己不要死,而是为了对方不要死的话语。
那是上战场以来,第一次感觉与伊莉雅的羁绊比自己想象得还有强。她是不想失去,不能失去的人。
——我,来守护伊莉雅。
那种想法越来越强,清显将目光扫过周围的空域。为了能在空战场中存活,比起其他什么,首先就是要比敌人更早地发现他们,这是阿克梅德教给他的。
现在高度,五千五百米。
他望了一眼眼下燃着的Air Hunt岛。在军港上有那两只已经折戟的新型战舰,已经搁浅的新型空母雾蒙蒙地不断冒着黑烟。对市区的轰炸好像已经开始了,那拼命的守护也是形同虚设,熟悉的街道上喷出了火舌。他看到了那与美绪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馆附近。有着那样回忆的场所,却无计可施地被破坏了。
“……可恶!!畜生……!!”
只能这样吐着诅咒。对乌拉诺斯的憎恨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右下方,敌方战斗机编队!!我去瞄准那头机!!”
从扬声器中传来了伊莉雅的声音。对着指明的方向向下看去,在高度四千五百米左右的敌方,是一个Idora七机编队正在猛进;而在后方,是一个新的格鲁格纳轰炸机编队。伊莉雅所瞄准的是,那制空战斗机队的队长机。
“明白了,小心……”
“打一发就快跑,不要慢了!!”
“明白了,上吧!”
伊莉雅宛若老鹰一样翻了下身,勇往直前地降了下去,清显也紧随其后,最前面走着的敌方队长级的机体上表面,在视线内不断膨胀——
乌拉诺斯制空战斗机队队长——卡纳席翁在上方感到了微微的违和感。那是只有被天空爱着的人才能嗅出来的东西——敌方飞行员的杀气。
他立即将目光送到东边的天空太阳旁边的空域。没有把视线对着太阳,而是下意识地将眼睛的焦点与太阳稍稍错开了一点,想要认知迫近过来的敌机。
不见了。
接下来他抬头看着正上方。两架贝奥沃夫以四十二度角下降接近了过来。好像不是故意想要背对太阳的狡猾的敌人。
——是新手。
卡纳席翁的胸中洋溢着喜悦。
只要想着那是经验尚浅的敌人他就内心激荡,想要夺去他们正常的飞行能力将他们的希望之芽彻底拔除,想要看到他们那绝望着死去的表情。
“呜叽……!”
发出了那样的叫声,卡纳席翁压下了驾驶杆。
他假装逃走,对手一定会得意忘形追上来的。
——让你们坠入地狱。
在那整个脸上缠绕的绷带深处,“空之王”那被烧伤腐烂的笑脸绽放了出来。
队长机突然之间翻了身,好像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强袭,慌忙向海洋方向逃去,但那一瞬间的逃跑明显地有些动摇(译者注:原文「とっさのことだったらしく逃げっぷりが明らかに動揺している」,说真的,不太明白想要说什么,译者感觉有一点那么果断的逃跑让清显他们有点诧异的意思,但从后文来看未必是这样)。绝对不能让这次机会溜走。清显对着麦克叫道。
“拿下他,伊莉雅……!!”
“明白,后面就拜托你了……!”
清显用目光扫着后续的敌机,他们注意到伊莉雅,一起聚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地发射着掣肘的机枪弹,让他们沐浴其中。注意到Idola群的己方战斗机三架,从旁边告诉猛进过来。不一会儿工夫,十几架敌方己方的飞机就展开了混战。
“呜……!!”
在这样敌方己方多对多的混乱的空战场,清显还是第一次参加。
伊莉雅究竟是哪个机体,他分辨不出来了。
如果能有nose art的话就能明白了,可是学生不可能有那样的特权。
“伊莉雅,我看不见你了!!”
对着麦克风这样叫道。扬声器中的噪音变得很大,那是因为敌我双方的航空无线发生了串扰。那好不容易传来的话语是。
“……卡……纳……席翁!!”
杂音异常严重,内容无法听清。好像终于叫喊了出来,但完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
清显异常焦急,在周边搜寻着伊莉雅。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虎视眈眈地瞄准着这边的破绽的Idola群。
这么忘我地搜寻着,斜上方偏右飞来的一机在清显的正后方占位了。
“糟了……!!”
觉悟到自己的天真时已经晚了,这次是清显单方面地被追上并被人绕到了侧面。
——这样下去的话我就会被击落了。
“伊莉雅,对不起,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向扬声器中这么赔着不是,可回答早已传达不过来了。
敌机吐出的机枪弹,从挡风的周围擦过。机体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宣告了中弹的事实。
——怎能忍受在这种地方死去。
清
显鼓起了勇气,做好了和这个敌人决胜的觉悟。
究竟是哪一方今天要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人生,而给剩下的亲密的人带来悲叹和绝望呢。
“我上了,乌拉诺斯……!!”
将满满的勇气放在心底,清显旋转了半圈,天地倒转过来,朝着地上降了下去——
逃跑的敌机,为了继续下降而扭着机身的瞬间,机首那描绘出的nose art刻印在伊莉雅的视网膜上。
——黑豹。
一刹那,伊莉雅的全身毛发倒立起来。
“卡纳席翁!!”
空之王,现在,在自己的面前全力地逃跑着。
从小时候,被父亲屡次念叨的话语,灼烧了伊莉雅的脑髓。
“为了成为空之王而飞行。”
无论是作为一个少女很认真的憧憬,还是作为一个人来说至高的幸福,那是无论牺牲什么都可以、从一出生下来就一直追求的遥远的目标。
而现在,在现实中,那个人和自己相对了。
乘着战斗机,在同一片空中飞翔。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时候。
伊莉雅的两只眼睛,猛然变成了猛禽的样子。一年前遭遇卡纳席翁的时候,自己正在驾驶着大型飞艇,那时候根本不具备空战的条件。可是这次自己也在握着战斗机的驾驶杆。如果在现在的天空的话,就可以以同等条件来战斗了。
“别跑,给我战斗!!”
这么大喊着,全速追着。
她完全失去冷静地飞着,十分亢奋。
如果飞行员在空战中失去了冷静,那就意味着死亡。
这一点父亲卡斯滕也谆谆教导过很多次了,那是全世界飞行员的常识。
可是在遮风板对面逃走的卡纳席翁,烧断了伊莉雅的思考回路。
——只要击落了那个敌人,我就会成为空之王。
——父亲大人,就会认可我。
——就会表扬我了。
“战斗啊,卡纳席翁!!”
她如此咆哮着。
全速逃走的卡纳席翁几乎是强行抬起了机首。
可也许是过于焦躁而操作失误了吧,轨道倾斜着做了一个奇怪的翻滚。
这样子追的话,就能追上。
——要将卡纳席翁击坠。
伊莉雅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个空翻。
虽然卡纳席翁马上就要到空翻顶点了,但明显是这边的姿势更加有利。
伊莉雅看向瞄准器。
卡纳席翁的机影早就已经溢出十字环了。
那是门外汉也不会射偏的,必中的距离。
——赢了……!
全身起着鸡皮疙瘩的同时,在准备扣动扳机的瞬间——
“在到达空翻的顶点之前,我都感觉自己已经赢了呢。从瞄准器看,你的机翼已经溢出了呢。”
脑内响起了清显的声音。
“可是在此之后……你就在空中静止了,虽然只有一瞬间。”
那话语,变成了不可视的闪电。
——是陷阱。
刹那间,伊莉雅狠狠地踩下了踏板。
伊莉雅的机体从那空翻的轨迹中弹了出去。
骇人的惯性重荷压在了肉体上。
一边咬紧牙关,一边用右眼目送着挡风外面。
卡纳席翁,在空中静止了。
在那以后仿佛陀螺一样将机体旋转,只有机首面向刚刚空翻的轨道。
如果那样追上去的话,大概伊莉雅机的侧腹就会被卡纳席翁咬破吧。
“卡斯滕回旋。”
那个名字,伴随着清显的声音在脑中复苏了。
那明明应该是只有父亲卡斯滕才能做到的战技,现在,卡纳席翁就在自己面前做了出来。
“咕……!”
不甘心地咬着牙的瞬间——
伊莉雅的机体稀里哗啦地粉碎了。
无法承受那种重荷,而引起了空中分解。
无计可施地从驾驶席被抛出的伊莉雅,大头朝下,向Air Hunt岛上落下去——
“呣……?!”
卡纳席翁,睁开了那由于烧伤的原因只能微微张开的右眼。
卡斯滕回旋结束后,明明枪口应该对准那愚蠢的新人的侧腹才对——在视线的前方却什么也没有。
——被看穿了吗?
瞬时目送着机体后方。
那追逐过来的敌机,七零八落地破碎了。
大概是这边在刚刚进入回旋之前,注意到这个是陷阱就踩下了踏板吧。由于那操作太过乱来,机体超过了负荷的极限因此自己崩坏了。
胜利的快感什么的,完全没有。有的只有不甘。
——难道说知道这个战技吗。
知道卡纳席翁会使用卡斯滕回旋的敌人应该不会有。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将迄今所有追上来的敌机,都用这个技能给击落了。只要见到卡斯滕回旋,就意味着不久那个敌人就该死了。
明明应该如此,却被看破了。
“……呣……”
那无法言明的不甘,在喉咙中变成了那样的声音。
眼见着,从搭乘席被抛出的敌方飞行员张开了降落伞,缓缓地开始下降了。卡纳席翁推下了驾驶杆,在那飞行员的周围缓缓地盘旋着。
——是女的,还很年轻。
令人吃惊的是,驾驶者是一个长头发的少女。她正并着修长的双腿向着前方甩下,那教科书一般的跳伞动作。好像还有意识,那细长而清秀的眼睛中向卡纳席翁投出锐利的视线。
是个美丽的少女。
卡纳席翁把持不住了,不仅仅拥有如此美丽的外表,而且作为飞行员的资质也那么出色。
好像感觉在哪里见过。好像是乌拉诺斯空军的机关志中发表过的,被称为“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年轻士官中的一人。
——卡斯滕·克莱施密特的独生女吗。
恐怕没有错吧。那报导的照片中刊登出的那鲜艳红发的少女,与现在正在跳伞的少女的外貌是一致的。
——要杀掉吗。
如果用翼端挂住伞,或者用机枪射击的话,这个少女就会当场死亡。
将这美丽的少女的性命握在手心这件事,让卡纳席翁无比满足。
他执著地,仿佛要玩弄她一样,卡纳席翁在无法动弹的少女周围缓缓地回旋着,观赏着凄惨的败者的跳伞。
她应该已经理解了自己的命已经被放在砧板上,不停地被玩弄着吧。无防备地在半空中飘浮的少女,用着坚毅的眼神向卡纳席翁瞪视过来。
——等那个女的追上我,前来讨伐的时候,要将她变成我的东西。
他冷不防地想着那样的事情。
作为游戏来说这真是快乐的事。屈辱的败北刻印在这才华横溢的少女身上,赶超自己,等成熟以后再给予其更加惨痛的败北。他想将那不断积累的努力一脚踢飞,眺望着那因为不甘而扭曲的少女的哭脸,沉醉在自己的伟大之中。
卡纳席翁打开挡风,将丑陋的自己的容貌曝露在少女面前。
在那绷带下,露出了那被烧烂的笑容。
少女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扭曲了。对于在“空之王”卡斯滕·克莱施密特的英才教育下长大的少女,这是无法忍耐的屈辱吧。
——赶超我吧,用上你的全部精力。
——将我,填满你的思维。
——拼尽你的人生来追逐我,在那最后失败吧。
——在成为凄惨的败者的最后,我将拔除你的梦想和希望,而你就成为我的东西吧。
想着那样无言的话语被泼到少女的全身,卡纳席翁翻转了机翼。仿佛就把那少女当成小笨蛋一样,好几次晃了晃机翼,黑豹回到了战斗空域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在十字岬面前的高台上,蜂鸟停下了摩托回头看着美绪。
“……我去搅乱军警的视线,在此之后你一个人走。”
“……诶?”
“从十字岬降下的那片岩石,用这个打信号弹。为了回收意外着陆兵员的飞艇应该会在这儿降落。乘上那个,逃走吧。”
美绪在后座上僵住了,一动也不动。蜂鸟凝视着道路前方,冷淡地告知。
“你已经逃亡这件事,应该已经被军警知道了。全岛的警官都在找你。如果被目击到和你在一起,我的真实身份也会被怀疑的。我今后还要留在士官学校,继续执行任务。”
一口气这么说完,用下颚颐使着不动的美绪。
“快下来。”
美绪默默地,从后座下来了。然后从高台上远望着岛上的景观。
在空中激烈的空战还在继续着。敌我双方的很多机体一边吐出黑烟一边坠落,在地表变成了火焰之花。那燃着的市区、军港以及对空炮台,都不由分说地在美绪的瞳孔中描绘了出来。
“这些,都是借我们之手做的?”
“啊。伴随着我传递的情报,将这个岛的战斗力无力化的作战计划也制定了出来。是你帮助了我,和我同罪。”
“…
…这样……确实呢。”
美绪默默地,任由高台上的风吹拂着。
然后闭上了眼睛,好像考虑着什么一样,转向了蜂鸟。
“那个。”
那翡翠色的瞳孔中,寄宿着已经死绝的灵魂的颜色。
“杀了我吧。”
风刮了过来,抚摸着美绪金色的头发。
“杀人什么的,你不是能若无其事地做嘛?你也说过我是累赘吧。那样的话,快杀了我呀。”
蜂鸟用鼻子嗤笑道。
“你真的,想要我杀死你吗?”
“诶。”
“如果你认为我会停下的话,那种想法就太天真了。”
蜂鸟拔出了腰际的手枪,对准了美绪的眉间。
“不会有痛苦,一瞬间就结束了。”
“嗯。”
死就在眼前,美绪的眼神丝毫不动摇。
对活下去本身绝望这件事,也从那眼神中明显地表现出来。
——就让我来杀了你吧。
蜂鸟这样想到。
——这样的话,这个女的也解脱了。
蜂鸟可以理解美绪的痛苦。被给予的选项,无论选哪个都是通向绝望的,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发出希望之光。只要抱有这样的想法,就哪里都没有必须活着的理由。他想,毫无痛苦地杀死她,至少也算是一种慈悲了。
——呐,蜂鸟少爷。
正当要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在体内,听见了莱纳·贝克的声音。
——不和我交换吗,我不会坏什么事的。
蜂鸟想要无视。虽然像是有生命地在行止着,可所谓莱纳,只不过是被臆造出来的存在。他拥有自己的意识来说话,这件事简直岂有此理。
可是。
——如果杀了美绪的话,塞农老大可是会发怒的哦?
——美绪可深得老大的意呢。如果能让她活下来,点数会上升哦。
真是似是而非的歪理。
“是你的话,就能让她活下来吗?”
向莱纳这么问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
——我可事先说好,不是为了美绪哟,而是为了少爷您能发迹。
蜂鸟稍稍沉思着,将意识的宝座让给了莱纳。
嘿嘿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举着枪的莱纳的面孔。
“在这悬崖峭壁上自杀吗,你是个悲剧的女主角吗。真是土气——”
莱纳放下了枪,对美绪笑着。
“不可能向你射击吧。快跑吧。乌拉诺斯的回收部队非常优秀呢,他们可不会将同伴放在敌方的地盘上不管呢。到崖的下面去吧,打信号弹。那样就能得救了。”
莱纳强行将信号弹的发射筒塞在了美绪手上。
美绪那无力的双眼,无法对着莱纳。她好像马上就察觉到,人格已经交换了。
“……为什么?我不想逃走啊……已经,在这里就行了……我,已经……不想活了。”
从美绪的眼睛里,眼泪流了下来。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
“背叛了同伴,将救了我性命的大家陷入这样的地狱,亲切地对待我的街上的人们都在赴死。我怎么再悠然自得地活下去呢?”
美绪扔掉了信号弹,想要从莱纳的手中夺过手枪。
莱纳没有将手枪交给她,藏在了背后。
然后依然露着轻薄的笑容,话语中充满了力量。
“别天真了,你这个笨蛋。你如果死了的话,那帮人还能恨谁呢?”
虽然一如既往地嘻嘻哈哈,但那眼神却完全没有笑。
“如果想要赎罪的话,就别死。”
美绪将眼睛背着莱纳。
“活下去,那才是你的赎罪方式。”
依旧抓着美绪的手腕,莱纳强有力地说道。
“你这种人,是最差劲最糟糕的女人了。背叛了救了自己性命的同伴,将情报传递给敌方,结果最后却要在这岛上以这种方式了结。这作为推托之词都够呛。和我一样,都是十足的最差劲最糟糕的背叛者呀你!”
美绪啾地闭上了眼睛,从那闭着的眼睛中泪水不断流了下来。
“可是啊,你如果在这里死了的话,被践踏的那些同伴就没有可以恨的对象了。他们连投着石头吐着唾沫将所有骂声甩出殴打至死这种事也不能做了呀。你可有着被那些践踏的同伴投石头吐唾沫甩出骂声的义务啊。”
莱纳抓着美绪的下颚,强行让那张脸对着自己。
“不要逃避,看着我。”
“……放开……我……”
“睁开眼睛,看着我。”
“……就这样……算了……”
“美绪!!”
这样怒吼道,美绪好像很胆怯地,稍稍地睁开了眼睛。
莱纳已经不再嘻嘻哈哈地笑了。
那是第一次见到的,莱纳认真的表情。
“在同伴的憎恨下活下去,这是你的赎罪方式。”
“……”
“你如果真的珍视那些人,如果真的喜欢清显的话,如果真的认为那些伙伴很重要的话。”
那认真编织而成的莱纳的话,由刮着的风吹到了美绪的跟前。
“即使很不成样子,即使很没有型,即使爬着也好。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挣扎着也要活下去。那才是现在的你可以做的,唯一的赎罪方式了。”
然后,他放开了美绪的手臂。
美绪无力地,当场瘫了下去。
将所有要讲的话都讲完了,莱纳戴上了头盔,跨上了爱车。
“接下来就交给你吧。是在这里死去,还是活下去,随你选吧。我还有要做的事,就在这里别过。”
将摩托的引擎打着了火,莱纳俯视着美绪。
“我很高兴哦,美绪。我相信我们还会再哪里见面的。你做的猪排饭,还想吃得饱饱的呢。”
然后仰望着天空,嗨嗨地一笑,莱纳大声说着: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吾等也绝对不会彼此憎恨!!”
仿佛演戏一样的夸张地张开胳膊,对着天空大喊着。
“友情是,永恒的!!”
将那过去结下的七个人的誓约,很滑稽地,用着最大的声音说了出来。
天空,紧紧怀抱着那个誓约。
地面上明明还是地狱,但天际却很讽刺地变得澄澈起来。
为什么,现在,又在这个场合重新提起那样的誓约呢,美绪不明白。
只放下了那样的话,莱纳提高了速度,宛若疾风一样地飞奔而去。
美绪无力地在地面上坐着,盯着落在地上的东西。
信号弹的发射筒,以及,手枪。
那是为了生存的道具,和为了死去的道具。
那心眼不好的神明所给予的选项,在眼前摆了出来。
美绪那失去颜色的瞳孔,模糊地看着那两个道具。
“在同伴的憎恨下活下去,那才是你赎罪的方式。”
刚刚莱纳的话语,在耳朵深处残留着。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吾等也绝对不会彼此憎恨。”
“友情是永恒的。”
结下的誓约不知为什么,从心底冒了出来。
为了要结束这过于痛苦的人生,而在这里死呢。
还是为了让同伴憎恨作为对他们的赎罪而活下去呢。
无论选择哪一个,在那前面都是地狱。美绪不得不在那悲伤的选项中选择其中之一——
突破了爆炸的火焰,充血的眼睛向周围快速扫视着,从笼罩着的煤烟中看到了微小的缝隙,对着天空的颜色翔过。
突破了一片漆黑的混浊,开始取得视线了,知道现在机体正在反转着飞行。
抬头看着地面,而向下看则是天空。靠着视线修正着那不准确的三半规管,清显确认自己甩开了追逐的敌机。只要熟练地利用云和爆炎,他认识到了即使被取到身后,也有挽回的余地。
尽快向周边扫视着,进一步寻找着敌机群。
在这片战斗空域中,敌方和己方交错着。
安装着升力装置的乌拉诺斯巡空舰,从刚刚开始就用炸裂弹头之雨对迎击战斗机猛射着。与此相对的是,从海面上赶来援军的圣·沃尔特游击舰队发射着骇人的对空炮火进行掣肘。空中和海面的狭缝充满了炮烟,在那灼热之中,很多的飞机都喷着火焰坠落了下去。
千万多道闪电到处奔跑,中弹的轰鸣带着质感,将整个机体宛若斧头一样砸了下去。拼命地握着驾驶杆,驱散着很多的爆炎在飞行着。无论飞到哪里,火焰、煤烟以及破碎的铁与钢的装甲在眼前到处都是。
迄今为止虽然经历过在埃利亚多尔与红山羊上的空战,与这次的规模简直相去甚远。这次是乌拉诺斯和圣·沃尔特的大规模航空兵力互相碰撞的一次大决战。在那正中,自己展翅飞翔着。仍然生存着,还可以战斗。
可是。
——不要太过热衷了,会达到极限的。
正如伊莉雅对自己说过的那样,他对自己这么念着。如果被卷入这战场的狂热之中,
变成一个修罗的时候,自己就会死去。好几次好几次,当敌机出现在视线一段的时候,他都这样反复自我告诫着,提醒自己留心不要胡乱深追下去。
那个时候,倏地,Air Hunt岛的十字岬进入了视线。
一种不祥的为何感抚摸着他的视丘。迄今不知多少次救过清显命的像直觉一样的东西,敲在了他的鬓角。
他的视线抓住了那直觉的源头。
“……?!”
在岬角的下摆,向着白浪打近的一片岩石,一个少女走上前去。
那是聚集了四块菱形的岩石,海水呈现十字的地点。在那一旦弄个不好就会被浪冲走的危险的地方,那个少女不知为何下去了。
那金色的头发和走路的方式他都见过。
不,虽然有着高度差有着距离,可绝对不可能看错。
“美绪!!”
他迸发出了惨叫。清显现在的高度是二百米。声音不可能传达到。
美绪究竟在做着什么,无法理解。但虽然看起来只如豆粒那般大小,但他看出来那绝对不是寻常的事情。为什么美绪不在警署,而是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呢。
然后——那豆粒大小的美绪将手举向了空中,拖着绿色尾巴的飞翔物体向着空中发射了上去。
是信号弹。跟随者绿色的那一发,蓝、黄、白,各式各样颜色的长长的尾巴接连不断地在半空中描绘了出来。
像是什么救援信号一样,而且明显不是圣·沃尔特海空军的东西。
那不祥的预感,燃烧了清显的脑髓。
“……美绪……!!”
短短地喊叫着,凝视着周围,发现了那片岩石的邻近有一块小小的白色海滩。那里应该可以着陆。
思考什么的全都不需要了。清显勇往直前地朝着白色海滩落下来,在被浪花打着的砂中顿足成功地降落了。
打开了挡风。
美绪在那片岩石突出的一端伫立着,一心仰头看着天空。到这里的水平距离大概七百米左右。
“美绪!!”
大声叫道,清显从集体中跳了出来,鞋底踩在了沙滩上,向着美绪跑了过去。
美绪她一个人,伫立在这呈现十字型的岩盘的突出一端,仰头看着在这湛蓝的天空中消失而去的信号弹的航迹。
上空的风,将这五颜六色的烟幕吹散了。这样子救援真的就会过来吗,她无法确信。
——来也好,不来也好,都无所谓。
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兴趣。自己究竟会怎么样,也不是能知道的事。即使现在当场在这里中了炸弹粉身碎骨被浪花饮吞,也不会感到一点点的悲伤吧。
现在的美绪所有的,只有一个决心。
——为了让大家憎恨,活下去。
要死是非常简单的。这样就可以全都结束,全部归零了。这对于自己来说也非常痛快,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这么做。
可是正如莱纳所言,如果选择了那样的话,同伴们就太可怜了。
——还不知道我的背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自杀,会让他们陷入愁闷之中。
她想,那实在是过于不负责任的行为了。她希望让没有任何罪的同伴们,不要再继续痛苦下去了。
——如果我给予那没有发泄之处的同伴们的愤怒,以憎恨我来作为出口的话。
——如果他们不会烦闷,而得到了非难的对象的话。
——即使很不体面,即使爬行着也好。
——必须活下去。
美绪抬起了脸。
回头看着岛,凝视着那着火的Air Hunt岛。
向视网膜的深处,灵魂的最深处,深深地刻印下这片光景。
——怀抱着这份罪过,活下去。
她这样决意道。自己从此以后究竟会到哪究竟会怎样死去,毫无兴趣。只是在自己的命运到头之前,活下去活下去,挣扎着活下去。她相信通过这样做,可以成为一种赎罪。她相信着这样那受伤的同伴们的心,就可以稍稍得到救赎。
那个时候,她听见了高空中升力装置的轰鸣。
她抬头仰望着天空。
全长大约二十米的从未见过的空中舰艇,朝着十字岬降落了下来。那是没有机翼、在船底安装着四个升力装置的乌拉诺斯小型飞空舰。好像已经看清了美绪一样,在大概五十米的高度静止在了空中,投下了回收用的绳子。
美绪盯着在面前吊下的绳子。在前端安装着为了将兵员拉上去的钩子,飞空舰的乘组人员从船腹探出身子,单手做出了尽快挂上钩子的信号。
——乘着这艘船,去普雷阿迪斯吗。
美绪默默地用单手抓着钩子。
然后回过头来,再看了一下Air Hunt岛的光景。
那是在此度过了浓厚而细腻(译者注:为什么要用「濃密」这个形容词,译者确实感到困惑)的一年的岛。还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大概会一生都在一起吧,她还邂逅了这样值得信赖的同伴。
可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连与他们告别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们可以恨我。
——想要杀了我,即使这么想也可以。
无言的告别之词流过胸中,美绪仰望着上空,对着飞艇的乘组人员,送出了准备完成的手势。
那个时候——
“美绪!!”
非常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吃惊的目光回转向那片岩石。
在分成四块的其中一块岩石上,与美绪所在的那个地方间隔着海水的另一块岩石上,清显伫立着。
清显的目光对着上方,向飞空舰艇的乘务员怒吼道。
“停下……!!放下美绪!!”
看样子是误以为美绪被抓走了一样。那样的话会被上空射中的。在敌方战舰面前出来,那真是过于无防备的架势了。
美绪大叫着。
“不要过来!!是我自己叫来的!!”
清显将目光回到美绪身上,似乎一副没有理解美绪意思的样子。
“回来,美绪……!!”
将两人分开的海水沟只有一米半那么深。清显现在,正准备向这块岩石上跳过来。
——不能过来。
——会被射击的。
美绪用着浑身的气力,大叫着。
“别过来!!”
倏地,清显伸直了背。因为第一次听到美绪的怒吼声而惊呆了。
清显就在在伸手就可以触及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伸手,与清显拉开的距离,绝对不能再缩短了。
——必须在这里与清显诀别。
美绪做着这样的觉悟。对着上方的飞空舰艇举起了手心,请求不要射击。
——必须将真相,告诉他。
——为了让清显从此,忘记我。
——为了让同伴们,彻底憎恨我。
一边感谢着给予她这个机会的神明,美绪她充满了不会比现在这个再轻蔑的表情,盯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莫非你还没有察觉到吗?那个警官所说的事情,是真的呀!”
“……诶?”
美绪露出越发侮蔑的表情,冷眼向清显一瞥。
“我啊,是个背叛者,乌拉诺斯的间谍,是为了骗大家猜进入士官学校的。”
向着清显传达着话语。可是没有反应。仿佛机械人偶一样,只是大张着嘴巴,清显只是凝视着美绪。
美绪耸了耸肩,连发着越来越冷淡的话语。
“快点给我理解过来我就谢谢你了。不过可能你的脑袋也没办法,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的演技,太完美了。”
清显的表情,稍稍地开始露出了惊愕。看来已经开始理解美绪所说的话的样子。
白浪打向了那片岩石。在夏空中描绘出数千朵银色的浪花,那沉重的响声覆盖了美绪的话语。
可是美绪的心,却在那样的表情深处悲痛地哭喊着。话语与心背离开来,比起迄今尝过的任何痛苦都来得要痛。
可是绝对不可能留下眼泪。美绪拼命地驱使着意识,编织出心与口零乱地交织在一起的话语。
——呐,清显,你知道吗?
“只说一回你怕是不会明白,我再说一次哦。我呀,是个背叛者!”
我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曾以为你是我命中的那个人。
“我将这个岛上的情报,全部都传递给乌拉诺斯了。多亏了那个呀,真是大功一件哟。我呀,回去了一定会受到很了不起的上司表扬吧。”
成为你的新娘一直是我的梦。
“顺便说Mesusu岛那件事也一样,是我爸爸做的。将岛的情报全部传递给乌拉诺斯,连Odesa要塞也轻而易举地攻略下来了。那个时候惟有山的高岗上平安无事,都是因为我爸爸在那呀。”
我曾深信我会与你一直在一起。
“欺骗大家,真是太有趣啦。大家还真都是烂好人啊。我呀,明明是乌拉诺斯人,却轻而易举地取得了信任。”
我曾
想着这一生都会在你旁边,笑着度过呢。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也绝不互相憎恨’什么的,这样无脑的约定,蠢不蠢呀!”
永别了,我的初恋。
“至今为止我对你说的话什么的,全都都是假的。”
永别了,我的击坠王。
“你不会还不相信吧?在油菜花田里的那个。那只是因为看你被骗很有意思才说的,如果你能快点忘掉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给我带来那么多的回忆,真地非常感谢。
“这样子,任务结束。我要回普雷阿迪斯啦——啊!真是太有趣了。再见啦——永远地——拜拜!”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诶……?”
收到这样过分的话语也没有关系,清显依旧只是凝视着美绪。
美绪将目光送到上空,大喊道。
“还在那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工作已经结束了,快点向上拉!!我,一秒也不想再在这个岛上呆下去了!!”
乘务员慌慌张张地,让升力装置响了起来。
飞空舰开始上升了。绳子拉紧,美绪的身体不断向上拉起,鞋底离开了那片岩石。刮过的风弄乱了美绪的头发,在眼下,清显不断远去。一直忍耐着的眼泪好像就要流了出来。
——现在还,不能哭。
——绝对,不能哭。
美绪一直保持着刻薄的表情,向下看着清显。
高度超过了一百米,已经看不到互相表情的时候,终于美绪的面孔扭曲了,卸下了理性的枷锁。
“呜……呜……”
她明白了自己做出了不能被原谅的事情。
可是,为了让他明白真相,也只有这样做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清显他们就谁也无法憎恨了。
“呜咕……呜咕……”
整个面孔因为眼泪变得零乱起来,美绪被飞空舰收容了。那战舰告诉脱离了战斗空域,朝着在远方游弋的飞空要塞“巴塞诺斯”飞去。
窗外,燃着的Air Hunt岛渐行渐远。
离开了现在同伴们也在拼死奋战的岛,美绪一个人,向着从来没有去过的飞空要塞,朝着还没有见过的空中都市普雷阿迪斯被带了过去——
“美绪?”
被留在了那片岩石上,清显一个人,呆呆地仰望着向远方离去的小型飞空舰的舰影。
最初意义不明的美绪的话逐渐渗了进来,无法否认的现实摆在了眼前。
“美绪是……背叛者?”
自从寒假归省以来,突然开始和大家保持距离的美绪。那宛若他人一样,那战战兢兢的态度,突然间清显也好像明白了。
那个理由就是。
“因为是乌拉诺斯的……间谍?”
他无法接受。可是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与美绪所说的相符。
“欺骗大家……非常有趣?”
美绪那侮蔑的表情,以及过分的话语,在头盖里残留着。
“什么呀那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那些……”
清显仰望着天空。战斗仍然在继续,敌我双方的飞行机械互相撕咬着;可载着美绪的那架飞空舰,已经消失在了视线的远方。
“这样就,分别了?”
美绪她离开了。
他只理解到了,这个事实。
“就是这样的告别方式?”
如果相信美绪说的,那么让Air Hunt岛破坏成这般田地的,就是美绪了。不只这一个岛。Mesusu岛的侵略,她也说了是由伊桑引荐的。
美绪的真身是,潜入工作员。
那个事实,在清显的胸中贯穿了。
“……什么呀……那些?”
他只能这样低吟着。
在美绪离去的空域所悬浮着的是,乌拉诺斯的飞空要塞“巴塞诺斯”。现在仍然向地表面吐出航空攻击队的蚊柱,对Air Hunt岛的攻击丝毫没有缓和的气氛。明白了无法再安稳下去的同时,清显只是向那恶魔一般的飞空要塞的巨大身影中追寻着美绪的身影。
将Air Hunt岛的军事设施、住民居住区,还有Air Hunt士官学校——地面上存在的所有建筑物都破坏殆尽的两个飞空要塞向水平线的远方离去,是从攻击开始经过了大约十五个小时,日落后的事情。虽然一直都是可以占领的状态,但考虑后勤的状况,判断了在此之后的维持非常困难,就没有登陆。破坏的巨兽返回以后,残留着的,只有被破坏的新型舰队,以及被烧成一片荒原的Air Hunt岛。
在堆积如山的瓦砾上,清显和同伴们等候着美绪的归来。
可是美绪并没有归来。
之后,针对Air Hunt岛奇袭事件进行了精查的作战本部调查委员会,发表了是潜入工作者将岛内所有情报都传递给了乌拉诺斯的事实。
向圣·沃尔特帝国全土公布的调查报告书中说,做出了如下结论:将军事设施的位置、地下燃料库的所在地、舰队的停泊地、休息的日期等等的重要情报的流出,以及,破坏防鱼雷网、防潜入网的活动——进行这一连串的活动的,都是一个士官候补生。
潜入工作者的名字是,美绪·塞拉。
这个名字在圣·沃尔特帝国内作为“卖国贼”的代名词,将在未来永久性地刻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