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过来,我就在那儿。
又冷又一股霉味的石制建筑物内。看到暗淡冷清的景色、还有高高的天花。
「喂,醒了吗?──Doc!」
是把熟悉的声音。头好痛。脑子一片混沌,理不过来。
在下一瞬间,一直以来都很可靠、精悍的脸出现在眼前。
「好了,那不要紧了。还以为你要睡到几时呢?」
声音的主人,一边露出他如常的白牙一边说道。
罗伊就在那里。
身穿战斗服戴上防弹头盔的他,很久没见了。
为祖国而战而当上志愿兵,我从来没后悔过。
然后进了军队,以成为最强士兵为目标一事也。
忍耐过单是回想起来就想吐的严格训练,还有虐待狂教官的笑脸和詈骂,我成了这国家光荣的士兵──之中所选出的一团的一员。
这支跟谁都不能说出名字的的部队,我待了十二年。
在那期间,我参加了几次祖国需要到的战争。在一个国家完成任务,又走去别的国家。甚至连战争都说不上,连存在也不能公开的作战也参加过。
杀过不少人。用枪、用炸药,有时用刀子。
是严格训练累积出来、还是天生的才能、抑或是两者皆是,我打倒很多敌人。能打倒很多敌人。
全靠这,我不用看到太多同伴的死。更重要是,我可以一次都不必在眼前目睹。
部队的同伴,在严苛的战斗中死了不少。在直升机的坠落意外里,还一口气失去接近十个同伴。
只是我,从没试过失去一同战斗的同伴、或是所率的部下。参加好几次的作战,每次队里所有人都能活著回去。对我来说,那是至高无上的自豪。
长年组队叫作罗伊的人,因为真的很傻眼的失误、用自己的枪轰掉自己手指,就是我们队中流过的唯一一次血了。
那真是一辈子的笑话了。
摆动失去手指的手,「干,这可没指望拿学院奖了!我那拥抱奥斯卡奖座的梦想啊!」从军之前当演员的他这么说,惹来大家哄堂大笑。
感受到肉体上的界限,我完满地离开了特殊部队和军队,回到故乡,从事极其普通的工作。
全赖好景气,工作多多的是。虽然心态上改变了,但生活无忧。
这段期间也结了婚,生下孩子。
我以为我会这样子,当个幸福的一个国民、作为好丈夫、好父亲,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我曾那么相信。
那时候,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的身体和内心已变得奇怪了。
正因如此吧,当以往的战友邀约我「工作」时,我不加细想就答应了。
那是作为「民间保安公司员工」,在政治形势凶险的国外,看守重要的设施。
那不是谁都做得来的。而我有著做得来的自信。
妻子却强烈反对。
明明都说说过薪水比之前来得高,可以让家人更安乐──还秀出离婚来反对。
最终都由得我了。
我也好几次跟妻子说了,不要紧的不用担心。我之前一直都从比这更危险的战场生还回来。
于是我赴任外国,平安无事回来。
在这两个月左右的任期里,也有好几次危险的事。
从远处射来的子弹打中护卫的车队、迫击炮打中设施之类。
也试过作为工作的一环去训练那国的新兵在耍白痴,去乱射机关枪。又有时为了守卫石油提炼设施、有时护卫运输兵器的货车队,而出现零星战斗。
而我也全部搞定,带上大笔钱回国。连擦伤也没有。
而且,很愉快。
我不再在祖国为低廉的薪水工作。
定期出门到国外,然后在那工作。至于在哪工作,都尽是不便言明的地方。如果依正途入国的话,肯定会被阻止的地方。
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有好几次战斗。既有激烈的战斗,也有很快了事的。而我,总是无伤地回伤。
在海外工作两至三个月,然后花一个月回家跟家人过。然后又去「打下一份工」。
妻子已不再说我了。她把女儿们好好养大。
而反对我这种新生活的──
让人跌破眼镜,居然是罗伊。
他同样在辞去军队后,一样也当上 「警卫」四处工作。他的实力受到不同公司高度评价。甚至还试过一起工作。
尽然如此,有一天,他忽然立誓不再干下去,还劝我也洗手引退。
「我说啦杰克……你是我认识中最强的士兵没错。不过啊,也差不多了吧?还有必要继续在危险地方工作吗?下次可能会死喔?」
不,不要紧。
我还能再战斗。
而且我也不会死。
就算是怎么样的战场,我也能活著回去给你看。
就如一直以来一样。
一醒过来,我就在那儿。
身穿战斗服戴上防弹头盔的他,很久没见了。
戴眼镜的男人帮我的头缠好包带,一脸亲密说:「原来如此。真好运呢,雅各。」
但我不认识这家伙。你谁?
话说回来,这是哪儿?我跟罗伊为甚么会在这里?
「啊,看来记忆有点混浊的样子。也怪不得了。头被这么撞到的话。回国后,要作一次精密检查呢。」
甚么一回事?我跟罗伊问道,而他答我说:「靠!你真的失去记忆啊?拜托你振作一下,我们可是在『工作中』啊!」
罗伊这么说。
真的不知道。想不起。现在是几时?我在哪里?在干甚么?
「……。」
用好像看著可怜的小孩子的眼神,罗伊把一切告诉了我。
「我们」的队伍,正在这东欧国家里,有件重要的工作。要把在这废墟确保到的俄罗斯制核弹头,在直升机前来为止的两小时内,好好守住它。
东欧?核弹头?
对甚么都想不了的我,罗伊默默地播放录影片段给我看。他在队里的时候,也是负责记录情报的工作。
然后在那小小画面看到的──是我。
在哪儿的房间里,以平常的口吻讲述作战的我。
我构想的寻找核弹头作战,除了罗伊都没见过的男人,也认真地听著。在另一片段中,坐上了好像是这国家军队的俄罗斯制直升机来转移。再下一段片中,一边警戒四周,一边在森林中前进。
虽然难以置信,但也没法怀疑。
那里映照著的,是平常的我。
那就是说,我在「工作」的途中,犯下了因负伤,失去至今记忆的大丑态吗。
「不,到此为止都很顺利。你……,大概没那么想吧。」
罗伊告诉了我影片看不出来的事。
我们因为这件工作而聚集,来到这个国家。
『一枚俄罗斯制核弹头,在运送往处分途中下落不明。』
虽然是太不确定难以置信的情报,但亲眼确认就是我们的任务了,而那是真的。算上我在内的七人队伍,排除障碍,成功入侵这座城。然后,找到了核弹头。
在战斗中,我被飞来的碎片,隔著头盔打中脑。
可是,死不去。只有头痛和微微出血,还有几分钟意识不明、以及记忆混浊而已。
「你果然厉害啊雅各。不死身啊。」
我也晓得。
「还有两小时直升机就来了。在那之前,需要你的力量。好了,起来吧!」
小小的城堡、该守护之处──
被尸体包围了。
是至今战斗中被歼灭、这国家的反政府军,以及参加战斗的和平民的尸体。在周围的平地上、草原上、森林的分界上,一重又一重的叠起。
这么壮绝的战场很久没见了。我的血在沸腾了。
「武器多到烂掉啊!」
叫作凯因和哈珊的男人,让我看在城的入口堆积如山的武器。这里本来好像是反政府军的收集处。枪弹、炸药、甚至RPG-7都多到能卖。
叫作伏特加的人拿了机关枪,而叫洛七的人则拿了强力的反器材步枪。
在影片中应该是已经互相认识的人,但我却完全忘了。尽管如此,他们还肯听令于我,看起来真可靠。
「因为我的本职可不是战斗,别太指望我喔。」博士那么说。
原来他不是医生,是核物质和核弹头的博士。
他让我看看放在木箱里的俄罗斯制核弹头,跟我说现状下绝对不会引爆,但再被抢走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然后,
「因为你是队长呢。请你去指挥啰!」
头痛不可思议地一下子治好了。
振作了一下,平常的「工作感觉」又回来了。
我把城堡的构造记在脑里,指示所有人的部署。狙击手跟机枪手在尖塔上警戒四周,此外的队员则随机应变,灵活走位对应。
原来如此。我「队伍」的人──除了博士啦,都是不输罗伊地优秀。要怎用少数人固守据点,马上明白我的想法而行动。
然后,发生战斗了
。
据罗伊说,是这国家的反政府武装份子、以及被他们唆摆的民兵。打算夺取核弹头当作功劳,那些笨蛋迫近城里。
我毫不容情将他们一个一个血祭了。地利在我这边。将完全没策略、而且还是少人数,不断重复无用的突击的敌人打退,根本简单不过了。
在敌人升起玩具一样的无人机,一直没法打落而困扰不已时,「怕甚么,反正又看不到内部。外头的样子早就知道了吧?本来就是他们的城哩。」罗伊若无其事地说道。
在唯一出入口的城门,把瓦砾有多高堆多高,再埋下地雷。把打算闯进来的人都炸掉。
中了陷阱的人,鲜血四溅、肢体四分五裂被炸飞的样子,我毫无感慨地看著。
城堡四周的尸体,不断增加。
看到全身穿著铠甲的人时,实在不觉得是现实。
不知从哪里的博物馆拿来,穿著中世纪的甲胄的六人,向著城堡靠过来。
虽然把我们发射的5.56毫米子弹反弹开──
但终究成了洛克的反器材步枪的饵食,全部死掉。尸体围在城前散开,我都懒得再数了。
唯独是举起写著「我们不是敌人」的板子的男人,我不好判断。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爆特攻兵,但外观上看不出来。而且,没带武装也很怪。
由于在军队时代,要在战场上识别敌我而折腾了一番的经验,让我的判断犹豫了。就算是在以为只有敌人的地方,会有成为自己人的武装集团也不足为奇。同时也试过分辨不出,而互相开火的例子。
只不过,那班人在其他敌人开枪的一瞬间就逃跑了,在不明真相下结束了。
从我恢复意识起,已过了纷乱的一小时了──敌人毕竟也没了棋子吧,包围城堡的世界遽然静了下来。
时间就这样经过就好了。谁都这么想。
同时,不管谁来多少次也打回去,我那样想著。我没有松懈。这种「休憩时间」会减少肾上腺素,以及减低集中力,比甚么都可怕。
我继续用无线电向所有人发指示,大概还会一直被讨厌。
距离直升机预定到达时间还剩二十分钟时,敌人行动了。
是从南边城门的攻击。拿著不知道是从哪里的装甲车摘下来、拥有防弹功能的盾牌,排成一列迫近。
虽然很原始,但却很有效的作战。既然能挡开子弹,那就只能容许对方接近。
但是,越是接近贯通力也会上升,而且也会进入RPG-7的射程内。
能应对的。没问题的。直升机马上要来了。
我们没在慌张。不,我没在慌张。
直到两个部下死了为止。
乘虚而入突破北门的,是三个脚程快得吓人的敌人。
本来是在所有城门都设下地雷,把守的看准时机炸掉他们。没想过居然有人能避得开再冲上去。
虽然在城内打倒两人,但在战斗中,凯因和伏特加都死了。
在听到部下战死的消息时,我都不敢相信。还以为罗伊在说笑。在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而状况继续恶化。在尖塔的洛克,一直活跃的反器材步枪被击中了。
当尖塔上监视的眼睛一缓下来,南侧敌人就开始突击了。榴弹射在城墙上,摇撼不已。
「要被压制了──怎么办?」
守在那里的哈珊这么说,我决定把防守线从城墙撤到城内。不能再守在城墙,失去更多同伴了。先避难到更安全的城内,用炸药和RPG,防御更为坚固的城门。
还有另一件非干不可的事。城内应该还有最后一个闯进来的敌人。要找出那家伙。我们找到了。我看到了。
拿著P90闯进来的、然后被我们擒住的,只是个少女。看起来就跟我还在念小学的女儿一样大、个子小小的女娃儿。
在无数战场上都偶尔见过,「童兵」本身不值得惊讶。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的话,连十岁小儿都用得了。即使如此,对于要这年纪的女孩去作等同自爆特攻的组织,我怒不可遏。
反正还有几分钟直升机就来。是武装了机关炮和火箭炮的直升机。会把城墙外的敌人一网打尽吧。
我打算只把这女孩生擒带回去,套出情报。
所以,就算绑缚了她还在大吵大闹也没杀她。
明明如此──
人会把头撞往墙壁自杀甚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女孩自己向著墙壁全速跑去,头猛然一撞。
颈椎折断的讨厌声音响彻室内。小女孩的脸扭到不可能的角度,喉头边发出吐气声,小手脚吧嗒吧嗒地动著,睁大眼睛死掉了。
我,第一次在战场上呕吐。
「杰克,冷静点不要紧的。南门能撑下去的。哈哈!那班家伙吃了RPG被炸飞了!」无线电传来罗伊的声音,我又再次感到可怕的头痛和目眩。
「振作点啊!你是队长来吧!」
走进房间怒斥我的,是博士。软弱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变成战士了。
「以防万一,把核弹头搬去中庭北面吧。那边没敌人。而且直升机来的时候可以马上接收吧?」
可是那样一来,现在还在南边奋战的同伴 们 ,怎么办?
「相信他们吧。」
藏在通路深处的核弹头,对两人来说实在太重了。
然后,
「罗伊、战死!重覆,罗伊、战死。」听到洛克传来的报告,感觉变得更重了。
至今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说话的存在。
「被闯进来了!我用火箭弹!」
「哈珊呢?」
听到博士这么问,「没跟你说吗?跟RPG弹头一同被炸开了!不过,这边还能撑下去!快点,直升机要来了!」那便是洛克最后的声音了。
死掉了。死掉了。大家都死掉了。
部下死掉了。罗伊死掉了。
然后,终于在这里。我在想。
打从娘胎以来,我第一次这么想。
难不成──
我也会死吗?
不,我不会死。
就像至今一样,我不会死。
还有50秒直升机就要来了。
我不会死。
跟博士一起,拿著核弹头来到没有敌人的北侧。
「呀!」
那变成他最后的一句话,博士死掉了。
我马上用M4A1对向的、以及打中我的枪的──
是刚才死了的小女孩。
不,不是她。
那小女孩,现在还死在城里。
是很相似、穿著同一制服同一装装的甚么人。也许是姊妹。
不知是否为了复仇,那小女孩杀意腾腾。那么令人恶心的生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那身体用惊人速度跳过来踢开我,用刀子猛力戳下。
当拔出的手枪被刀子插住时,很不可思议地,我问那家伙,
为甚么要战斗。
「因为开心啰!」
小女孩笑著回答我。
啊啊,那家伙就是我啊。
没法从战斗的兴奋中抽身,在和平的地方感到要窒息的我。
抽出小刀,转身砍过来的小女孩,在我看来是头怪物。
脖子被砍,我按压住喷出的热血,
「这个、不对……。不想、再继续下去……。」
我这么说了。是向自己这么说了。
不对。我期待的不是这种下场。不是这种生存方式。
「对呢!」
站在眼前的小女孩答道。
在下一瞬间,那家伙用小刀,向我的眼插过来。
细小的刀刃变大,最后视野染成一片漆黑。
「哟,杰克。感觉如何了?」
在白色的天花板下,有张黝黑的脸。挥舞缺了手指的手,是罗伊。
我在医院里。从哪边怎么看,都是在祖国的医院、在美丽、舒服的空气里。
穿著中意的棒球队T裇的罗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道:「还记得吗?」
全都记得。记得很清楚。
「怎么样?」
你死了。在那座城的战斗中,你死掉了。
「OK。那你最后又怎么了。」
我跟粉红色的小女孩战斗,被小刀刺杀了。
「正是如此。太出色了。」
没听到声音之前,都不知道病房还有另外一人。
转动脸孔和视野,看到病床的另一边的博士。刚才被射死、戴著眼镜的脸。不过穿的是白袍。一位医生就在那里。
我惊惶地伸手向理应被砍到的左脖子,却直接摸到皮肤。好像没被怎么样。没有包带。当然也不痛了。
「艾默森先生,你有听说过吗?」
眼镜反射了光线,看不到那双眼。
「完全潜行型虚拟现实机器。」
电玩甚么的,我从孩子打后就没再玩了。那当然不会晓得了。就连互联网,我也只是最低限地使用。
听著博士悠长的说明,要理解花了点时间。
也就
是说,把全身感觉遮断,向大脑传送电子讯号,强制令人做出跟现实一模一样的梦境的机器。
我连世界上有这种东西都不晓得。
「从那所生的感觉,跟现实毫无分别。」
也就是,怎么回事?
「医生,你的说明太差了。」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法再简单地说明啊。」
「没办法了。喂,杰克。一并把好消息跟坏消息告诉你吧。」
甚么?
「我们不在天堂里。」
梦,是梦吗?
那场战斗、同伴的战死、以及那小女孩。
是被造出来的梦、而且还是强制让人做的梦吗?
「没错。正是如此。回想起来,你不觉得太古怪的吗?谜之东欧国家啊、核弹头啊、这么巧的记忆丧失啊、迫近的敌人啊、接不通的无线电啊、为何不等上两小时就不来的直升机啊甚么。不过,那是为了让你相信更大的谎言而作出来的疯狂设定而已。」
罗伊这么说,我也只好接受了。
的确,都是满满的奇怪点。不过,在做梦的时候,就算怎么怪都会感觉是真实。我在至今的人生都经历过好几次了。
「完全很顺利吧?我的构思是完美的。」博士老王卖瓜道。
那,为啥?为了甚么?
「在此之前,想先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老实答我,战友。」
甚么?战友。
「你还打算去『工作』吗?还想去那梦境一样的地方吗?」
一切都不是现实。
刚才医生所说,那个「医疗甚么」的机器,让我强制做梦。
而委托人当然就是──
「是莉莎啊。她哭著拜托我。理由,你懂吧?」
罗伊告诉了我。原来是我的妻子。
渐渐浮现于脑海,最后化为确切的记忆复苏。
妻子跟说因为新买的健康保险而要去做身体检查,我就先接受了胃部内窥镜检查。
在没法子躺在医院床上时,说打了镇定剂没那么痛,而在文件上签字了。
那是仅仅半天前的事。是今早的事。
「当然,我也有帮忙了。」
那样说的罗伊,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而请来的。
用另一台机关进入同一梦境,假装一起战斗的戏码。
而医生也为了从中观察而跑进同一世界。同时负责按情况需要,去更改剧本。
而其他战友──凯因、洛克、伏特加、哈珊,各自本身也是有一定实力的前军人,同时也是接受过不想再回到战场的「治疗」的人。当然不像我那么夸张,但都让在虚拟的战场接受随后体验,让创伤慢慢变淡。
「因为我知道,不彻底的震撼疗法对你来说是不管用的。」罗伊耸耸肩道。
被用作虚构战场的,好像是众多完全潜行型虚拟现实游戏中,最能真实重现现代战、枪击战的一款游戏。既是没听过名字的游戏,也没打算要记住。
在那里,剧本是「我无论如何都得战死」。
如果那小女孩没杀死我,那便会是谁人、搞不好是罗伊跳出来「其实我没死哦」也不定。
大概会忽然变成背叛者,用卑鄙残忍的方法杀了我。
「你很强啊,战友。所以不管是怎么样的战场还是『职场』,你都能凭头脑、勇气和运气活下来。而且还是没受伤、一个同伴也不失去。换言之,就是一直在赢的赌徒。因为一次也没输过,所以会毫不踌躇赌命,没法理解自己干的,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因为你没法预计『落败』是怎么一回事。」
我默默听著罗伊的话。不知输的赌徒,说得真准。
博士问道:「那怎么了?还想再去战场吗?」
「这我刚才说过了,博士。」
「对,可是我要艾默森先生你本人亲口回答。」
「喂喂,这我不说也懂吧?」
「不。再者,我要把他讲的话全部纪录下来才成。」
「唉!所以就说医生这种人呢……」
No!
我 回 了一句。
那是,在最后那个小女孩,跟我说的单字。
我问博士。
那个小女孩,最后对战那个可怕的对手,到底是甚么东西。
「啊啊,那个吗?」
博士托一下眼镜,好像都是自己功劳一样地说:「那是为了跟我们对战而创造出来,由人工知能推动的最强NPC喔。」
NPC?那是甚么?
「呃,要由这讲起吗……」
「艾默森先生,今天就请你入院,再观察多一下。没甚么大不了,在独立病房,有舒服的床跟美味的食物──就跟饭店一样喔。你太太和女儿会在傍晚过来。那待会见了。」
滔滔不绝的博士离开了,剩我跟战友两人独处。
一直想说的话,终于能说了。
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我,作为从没失过任何一个队中同伴的士兵,是我一生的自豪。
「对哩。你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虽然早就知道了。变成老头子时,可以拿这话题佐酒了。」
在那梦里,你都一直在装的啊。
「对喔。那是我的角色。」
操你的。整个被骗到了。
罗伊挥挥他缺了手指的左手说道:
「够拿奥斯卡了吧?」
在那夏天的那日──
我回到战场了。
不,是被回到战场。
然后我就很清楚一件事。
人生最重要的地方,并不是战场。
而是家人等待著自己的日常。
人生最重要的行为,并不是赌博。
而是著实活好每一天。
而一直没察觉到这一点的我,
那天,在战场死掉了。
那日──
我回到了日常的生活去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夏天的那日的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