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次元星人
扫图:紫溟夜
翻译:银ガラス(ocg42=YJ)
无论何处都存在有缺陷的事物。
生锈的秋千,已没有主人的狗项圈,抽屉里的奖状,装饰在博物馆里的骨骼标本,胆小鬼的恋慕之心,令人怀念的夜空。
这些全部都停滞着,与未来不存在联系,像是因寒冷而颤抖一样在回忆中蜷缩着身子。这虽然可悲,但同时也带着一点点的安详。至少它们不会被什么东西所伤。
如果我的日常也是这样一种状态就好了。
我追求着就像是从全部一切都完结了的终章的翌日开始似的、像是播放完演员表观众离开座位后的寂静一样的安心感。
“你和我挺相似呢。”
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说道。
“哪里相似了呢?”
我问道。
活过一百万次的猫带着看起来仿佛是苦涩的表情笑道:
“看起来简直像是想要避着爱来走路。”
他是一位看起来像长脚的落地灯的青年,身形纤瘦,戴着黑色的宽檐帽子。听说比我大一岁,所以他应该是十七岁吧。可是他看起来不像有去上课,基本上都在校舍的顶楼上一边读着从图书室带出来的书本,一边喝着纸盒装的番茄汁。
我们靠在银色的栏杆上,在冰冷的混凝土上并排坐着。我觉得差不多该准备外套了,在建在半山腰的校舍上、而且是在楼顶上的话,能挡风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十一月已经过一半了,之后气温还会逐日下降。
“结果我们无法爱任何人啊。”
活过一百万次的猫把番茄汁的吸管抵到嘴边,又马上拿开。
“又可能是打心底只爱着她也说不定,我分不清。既记不起了,两者又是同一回事。”
他当然不是猫。
也肯定没有活过一百万次。
可是就算他有前世也好,他活过多少次人生也好,都与我没有关系。他自称是活过一百次的猫,我觉得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你想象过家猫的人生吗?”
他说。
“猫的话不能叫人生。”
我答道。
“我用不惯人类的语言啦,希望你不要追究啦。”
“嗯,是我不好。”
“我喜欢坦率的人喔。话虽如此,对家猫都不能坦率的人类,无论到哪里都找不到啦。”
“你到现在都还在被人饲养着吗?”
“怎么可能。在这里的只有弃猫,和被舍弃的人而已。”
“真是悲伤的话呢。”
“完全同意。不过比起家猫的生活,可能还是略胜一筹。比起被已结束的爱的残骸纠缠,可能还不如干脆地舍弃自己。”
“我是连已结束的爱都想象不了呢。”
“你说了梦一样的话呢。”
也许确是这样,我如此答道,然后漫无目的地仰望起天空。
若说起像梦一样,在这里生活才是像梦一样。
我们学校的正门前,挂着柏原第二高中的门牌,不过我没有从哪个人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的记忆。因为这是小岛上唯一一所学校,所以日常生活上没有形成固有名词的必要,只要称其为学校便足矣。
这座岛与外界隔绝。对我们来说世界几乎就是这座七平方公里左右的弹丸小岛,而且其中七成是住不了人的山岳。我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差不多三个月了,但对于在这里的生活仍没有现实感。
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说:
“家猫的工作就是被疼爱。什么都成了工作的话会累的,我已经受够被爱了。”
你说了像梦一样的话呢,我如此回应。他只是耸耸肩,对我的话像是听而不闻。
“我在一百万次的人生里,对幸福思考过一百万次。”
“找到答案了吗?”
“如果哪个时候找到了,就不会思考一百万次那么多了。”
“那也是呢。”
“不过也隐约有个预想了,即幸福有如感受风。”
“相当有诗意。”
“猫大都是有诗意的喔。你遇到过没有诗意的猫了吗?”
“不清楚,毕竟基本上猫都不会说话。”
“沉默就是有诗意的啦。”
他用“这不是常识吗”似的眼神看向这边,然后再把番茄汁的吸管放到嘴上,回到主题上。
“所谓感受风呢,就是指移动着的状态。假设用大号字在黄色的旗子上写下幸福两个字,把它单独地竖起来。”
我想象一下那黄色的旗子。那是在遥远的地方,在汪洋大海对面勉强看得见的大陆上,无风吹拂下无力地下垂着。
“不过呢,仅仅是在旗下缩成一团并不是好事喔。无论那里是怎样的乐园也好,是如何令人满足的地方也好,停滞并不能称为幸福。朝着旗子一点点接近,这个移动本身才正是幸福的本质。”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对吧?也就是说和家猫完全相反的啊、所谓的幸福。”
“而且,和这座岛也完全相反。”
我们无法移动到任何地方。
或者说我的理想本身就没有和任何地方有联系。
“所言极是。”
活过一百万次的猫眯起眼睛,短促地冷笑了一下。
之后的一会儿,我们进行着不值一提的对话。例如关于猫的自由与风的自由间的差异,例如没有关于语言的动物的思考方法。基本上是他展开一贯的见解,然后我对其进行附和。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在看书,所以偶然也想找人听听他的话吧。
我喜欢纯粹附和别人的话,其中尤其喜欢没有具体指向的、对现实没有影响的、既非毒也非药的话题。所以活过一百万次的猫很合我喜好。
不过夕阳欲沉之时,我耐不住寒冷,站了起来。
“要回去了吗?”
“嗯,明天还会再来的啦。”
我们互相简短地交换道别的话。
“再见。”
“再见。”
活过一百万次的猫的对面是挂着夕阳的天空,和在夕阳洒照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海边与山麓下,可以看到一个个像是蜷着身子的小猫似的城镇。屋顶有红色的,也有蓝色的,不过墙壁则大半是白色的。为什么外墙要用容易脏的颜色呢?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景色中明亮的部分都被夕阳染上浅红色,到处都有深色的影子盘踞着。一条楼梯从山脚下的城镇一直延伸出去,连接到位于半腰处的我们的学校。
这里被称为阶梯岛。
阶梯一直朝山顶延伸去,传说山顶上似乎有魔女居住的宅邸,不过真相就不得而知。
*
这是阶梯岛的故事。
岛上住着约二千人。商店数目不多,所以会经常感觉到不自由,但是不会发生什么真格的案件,晴天的夜晚也可以观望到压倒性的星空。我们在这里过着平衡的日常生活,而且我们任何人都无法离开小岛。
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岛,全部人都把那一刻的记忆丧失的干干净净。
我来到这座岛的时间是八月末。二十五日离开家里,为了前往书店而准备穿过附近的公园,到这里为止还是记得的。接下来取回意识的时候是二十九日,那时我已经毫无理由地站在阶梯岛的海岸上,追着追着兔子便掉进洞穴里的爱丽丝还得来得容易接受一点。这座岛上的居民都是跳过过程,不知不觉间便误入这座岛了。
这里似乎是被舍弃的人的岛屿,人们相传是这样。
不知道到底被谁以怎样的方式舍弃。可以轻易抛弃一个人的岛屿,难以想象它能存在于现代社会。
不过,当听到“这里是属于被舍弃的人的岛”的说明时,我却不可思议地豁然接受了这句话。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和混乱,而是想着“啊啊我被抛弃了”便接受下来,然后像是其他人的事一样地想明明只有十六岁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真是相当艰苦的人生啊。大概是因为没有实感吧。
实际上,有关住所食物方面等现实性的问题基本都没有发生。那时起大概三个月的时间里,我过着吊儿郎当的平稳生活。到岛上唯一的学校上学,在山麓下的宿舍里生活,有心情的时候便打点简单的工,有时在楼顶上和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谈话。回想起来,倒不如说过着比到访这座岛之前为止还要安定的日子。
这个叫做阶梯岛的地方当然是充满谜团。
这里缘何而建、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没有人能正确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不是正确,还是连有说服力的说法都没听说过。
有人曾发泄般地说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又有人兴奋地说这里是政府秘密建立的实验设施。既有这里是高额认购无用之人的企业拥有的岛屿的传言,也有把一切归咎于梦境的人。无论哪种都是缺乏根据的说法。
关于这座岛,我有一个假说。
这个是和死后世界一样地、或许是比它更缺乏现实感的假说,是比设立高额认购无用之人的企业之流的传言更绝望
的论说。
至今为止,我没有把这个假说告诉过任何人。
恐怕接下来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吧。
我没有打算解明这座岛的真相。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说移动才是幸福的本质,但我并不讨厌安稳的停滞。也许那是施幸福很遥远的地方,但同时也是离不幸很遥远的地方。如果并非不幸,那么就可以主张它是幸福了。
这座岛至少现在正处于安稳的停滞当中,所以我不会去追寻什么阶梯岛的真相。我希望是这样。
我奇妙而又安稳的日常的崩溃,出现在十一月十九日上午六时四十二分。即将入冬的天刚明时分,呼吸开始变成白汽的早晨,看见她的脸容后马上感觉到一切都开始激烈地启动。而那是我不愿看到的变化。
真边由宇。
这个故事无可奈何地、从与她相遇的一刻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