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岛田文子缩在房间一隅哀鸣着昏了过去。房间里的男人们也像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山根幸宏和水谷主税呆坐在地板上。戴棒球帽的高个儿男人和柔道男也不知所措。犀川和萌绘靠着墙呆立着。
洁白的新娘终于来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闪烁的灯光照得新娘的表情更加恐怖。
她闭着眼睛,像贝壳一样雪白。
皮肤上涂了粉,但现在像要脱落了似的。
脸颊瘦削,微微张着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口红像血一样鲜红。只有嘴唇看起来是湿润的。
新娘慢慢地改变了方向。
向黑色大门走去。
“她死了!”突然萌绘颤抖着叫了起来,“是机器人在驮着她走!”
的确如此,犀川想。他的思维停滞了一会儿,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谁让它停下!”萌绘带着哭腔说,“机器人驮着她呢。”
只有看着才能这么冷静。萌绘在犀川后面抓着他,向与那怪物相反的方向退去。
通向走廊的黑色大门开了。
新娘从那里走出了房间。
所有人的呼吸都和电子噪音一样清晰可闻。没人动。
灯光突然停止了闪烁,房间里一片昏暗。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一样。
恐怖的新娘已经不见了。
萌绘把脸埋在犀川的胸口。
“喂!按她说的做。”山根站起来说,“让它停下。”
所有人马上往开着的门跑去,犀川和萌绘也在其中。
这回换走廊里的灯一亮一灭了。笔直的路伸向远处的黑暗。在离门几米处可以看见新娘的背影,它正沿着隧道般的走廊向前走去。本以为它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了,灯光却追随着它在它周围一亮一灭。
“黛博拉!”山根叫道。
“是。”天花板传来电子合成音。声音欢快得不合时宜。
“黛博拉!让所有P1停下!”
“发生预料外的错误。”电子合成音马上答道,“现在无法执行命令。”
“重启!”山根大声说。
“现在无法进行一般重启。”黛博拉冷静地回答,“要进行紧急重启吗?”
“重启!”山根叫道。
“是。”黛博拉说,“重新启动系统。所有功能将暂停一分钟。可以吗?”
“OK!”山根回答。
走廊里的灯光不再闪烁了。
新娘也停下了。
噪音还没停。那是生物死掉时的没有起伏的声音。
除了倒在房间一隅的岛田文子,其他六个人心惊胆战地来到走廊里。
穿着婚纱的怪物停在离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
犀川和萌绘也走上前去,站在离它三米远的地方。他们不想走得更近。突然他们闻到了一种东西腐败似的恶臭。
“喂!”路另一端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正沿着黑黑的路朝这边跑来。“怎么了?走廊里这么黑?停电吗?”
“弓永医生!”山根小心翼翼地绕过新娘,迎了上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儿中年人跑到了稍明亮些的地方。他蓄着唇胡,头发灰白。犀川想,山根说的主治医生就是他了吧。
弓永医生凝视着站在走廊正中的新娘,停下脚步。“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谷用手帕捂着嘴走近它观察着。戴棒球帽的男人和柔道男也走了过来。
“是真贺田四季博士吗?”犀川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问。没人回答。
“是的,老师。没错。真贺田博士……自杀了。”萌绘在犀川背上说,“穿着裙子,自杀,给机器人编了程序……”
弓永医生像下了决心似的走近新娘。他伸出手,开始检查尸体。又向鼓起的裙子里看了看,看着这边说道:“是P1驮着她……”
其他的男人也跪下来撩起婚纱下摆朝裙子里看。在犀川看来,那实在是离奇的情景。
“由角铁固定着。”弓永摸着尸体的后背说,“死了好几天了……怎么回事……”
“死了……你说什么?”山根自言自语道,“真贺田女士死了?”
“怎么回事?”水谷腆着肚子问山根,“不得了!……自杀?”
这时走廊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一直在响的噪音也停了。
“一切功能正常。”黛博拉淡淡地报告道,“重启完毕。”
所员们多少镇定了下来。
“先和警察联系吧。”山根说,“拜托了。”
戴棒球帽的男人点了点头,和柔道男回房间里去了。犀川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岛田文子站在敞着的大门门口呆呆地看着这边。萌绘向她走去,问:“你没事吧?”
山根和水谷也离开尸体回到犀川这边。只有弓永医生在观察着尸体。
“这……”弓永吃惊地叫道,“这不可能……”
他抓着婚纱的袖子。
“怎么了?”山根回头问。
“这……不是自杀。”弓永扶着眼镜看着他们,声音又尖又细。
“什么?”水谷的声音。
弓永医生跪了下来,把脸伸到裙子里。
“最好……不要碰她……真贺田女士是被谋杀的。”弓永把头缩回来站了起来,“交给警察吧。出大事了……是P1把她驮到这儿来的?为什么穿着这样的衣服?”
“医生,请您不要说傻话。”山根勉强挤出笑脸说,“不可能是谋杀。死的是真贺田四季博士啊。”
“就是谋杀……”弓永说。
“那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山根补充道。
“这个我知道。”弓永走了过来,“这两位是?”
“N大学的犀川老师和西之园小姐。”山根回头说,“我的朋友。”
弓永瞥了犀川一眼,又看了看整个房间。“喂,把门关上!”
新娘尸体出来的那扇黄色的门,也就是通向真贺田四季女士房间的门被关上了。大概是在房间里的戴棒球帽的男人关的。弓永检查了一下后又回到了这边。
“为什么要关门?”萌绘问回来的弓永医生。
“小姐,你最好不要问……请到那边和岛田小姐站在一起。”弓永停下脚步回头俯视着萌绘说。
“我不怕。”萌绘绷紧了嘴角,“不是自杀吗?”
“真贺田女士被谋杀了。不,也可能是自杀……”弓永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说。
“一定是自杀。”山根说,“死之前给机器人编了程序。黛博拉硬件出了问题。查一下就明白了。”
“不,……对,的确可能是自杀……谁在那个房间里?”弓永医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了指黄色的门,“你们看见浑身是血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了吗?”
“你是问谁在真贺田博士的房间里?”萌绘问。
“对。所以警察来之前不能开那个门。”弓永又把手插进了口袋里。他说话的时候唇胡只有一边动。
“弓永医生……”山根苦笑着,“您到底认为谁会在那儿?您知道吗,那儿可是……”
“双手双脚没了。”弓永医生答道。
“啊?”山根叫了出来。
“不信的话请您自己看。”弓永抽出一只手扶了扶眼镜,“她的尸体被切去了双手双脚。”他转向萌绘,和蔼地说,“您没事吧,小姐?”
2
犀川点着了烟,像深呼吸一样深深吸了一口。已经十二点多了。走廊里的尸体还那样放着。人们又检查了一遍完全被裙子挡住的机器人,切断了它的主开关。有人提议说最好用床单把尸体蒙上,但手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和警察联系不上。
不知为什么电话打不通。又用房间里的电脑给岛外发电子邮件,也发不出去。
除犀川和西之园以外,山根副所长、水谷主税主任、弓永富彦医生三个人站在通向真贺田女士房间的黄色门前商量着。岛田文子工程师坐在电脑前用惊人的速度敲着键盘。透过玻璃看见棒球帽和柔道男正在隔壁房间忙着什么。戴棒球帽的高个儿男人叫望月,像练柔道的大汉叫长谷部。
犀川和萌绘坐在了圆椅子上。
“不行。邮件能收到但是发不出去。”看着电脑画面的岛田文子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哪儿出毛病了。”
“电话呢?”山根对隔壁房间说。
隔着玻璃戴棒球帽的望月摇了摇头。“线没断。可能是软件吧。所里是正常的。”
“电话由黛博拉打。”岛田文子说,“我觉得打不了电话是因为系统一部分不正常。”
“不正常的这么是时候?”山根说,“有可能是谁特意做的吗?”
“不可能。不,我不知道。”岛田摇头,“但是……可能有某种方法……”
“是病毒一类的东西吗?”犀川吐了一口烟问。
“是啊,或者是……”岛田文子看着犀川答道,“但是病毒不可能侵入啊,所有设备都被保护了。这儿的系统是真贺田女士设计的。”
“总之先等所长回来吧。所长
坐直升机回来后,就可以用直升机的无线设备联络了。”山根看着表说道,“快回来了吧。”
“要通知大家吗?”弓永医生问。
“最好别。告诉他们也无济于事。”水谷说着,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出了很多汗,脱掉了白大褂,“要是凶手在里面,我们守在这儿是安全的。有这么多人应该没事吧。”
“我觉得通知他们比较好……”山根答道,“总之先等所长回来吧。”
“你说里面有人?”隔壁房间的门开了,戴棒球帽的望月走了出来,“我敢保证,不可能。”
“谁又没怀疑你。”山根说,“调查一下记录就知道了。”
“要是谁都没有的话真贺田女士会变成那样?”水谷腆着肚子说,“但也有可能不在里面了,已经逃了……”
“绝对不会。”望月说着,把帽沿转到了脑后,“没有任何人出入。我们一直在这儿来着。你们来之前我们就在。”
“那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是幽灵干的?”水谷笑着说。
“喂!你过来再说一遍!”望月逼了过来。
“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山根制止住了两人,“不是吵架的时候。”
犀川熄灭了烟站起来去走廊里看了看。通向走廊的出口开着,景象仍然令人毛骨悚然。新娘面向那边伫立在暗暗的路上。只有它周围有一点光亮。
“那个……”犀川说。
“那个……”萌绘在房间里面同时说。
犀川看着萌绘,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先说。“看看这个房间就明白了。”萌绘指着黄色的门对大家说,“有没有人,看看就明白了。”
“太危险了。”水谷马上说,“凶手没准躲在里边呢。可能就在里边。”
“你不是说里面没人吗?我自己去看个明白!”望月上前一步。
“不用慌里慌张地调查,就这样关着门等警察来吧。”水谷反对道,“最好不破坏杀人现场。对吧?”
“除了这个以外没其他的门了吗?”犀川问道。
“没了。从别的地方都无法出入。”山根肯定地说。他也在吸着烟。
“也许哪儿有秘密出口吧。”犀川说,“因为如果完全封闭的话她是不可能被杀的。肯定有谁从哪儿进来了……如果不是从这个门的话就应该有其他门。进来后又从同一个出口出去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在这儿磨蹭了。”弓永医生说,“凶手在所里呢。对……我老婆担心我呢,我可以回去吗?”
“可以。”山根答道,“但是医生,请您马上回来。尸体不能就那么放着……”
“知道了……我把我老婆也领来。”弓永医生说着一溜小跑出了房间。
犀川看着在走廊里越走越远的弓永。他绕过尸体径直向里面走去。弓永的周围总是亮的。黛博拉对灯光的控制完全恢复正常了。
“黛博拉。”山根冲着天花板说。
“是。”黛博拉的电子合成音。
“有几个人在走廊里?”
“两个。”黛博拉答道,“一辆P1停在地下二层。没有反应。”
P1就是那种台车式机器人的名字。刚才切断了主开关所以没反应。
“怎么说是两个呢?”萌绘站了起来。
“是指弓永医生和真贺田女士。”山根答道,“黛博拉分辨不出人是死是活……”
“它是怎么识别人类的?红外线吗?”
“人类是一种电容器。靠静电识别的。”山根对萌绘说,“西之园小姐,您没事吧?”
“嗯,只是有点头疼。”萌绘笑着说,“但请您别担心,我没事。”
盯着显示屏敲键盘的岛田文子站了起来。“不行,我不行。主任,您来看看吧。”
“好的。”水谷向电脑走去,“查到哪儿了?”
水谷和岛田说着专业上的话时萌绘向站在门旁边的犀川走去。
萌绘看了一眼走廊,马上转向犀川。
“老师。因为我,您也给卷了进来……”萌绘小声说,“我到哪儿哪儿下雨……”
“什么意思?”犀川笑了,“如果是天气的话我倒是到哪儿哪儿晴呢。”
“我犯天。所以我总是带伞。”萌绘笑着抿上了小嘴。
“没有可以阻止杀人的伞。”犀川说着,拿出了烟。又掏出一百日元买的打火机点着了烟,笑了。“为什么她在微笑呢?不可思议。可能是神经麻痹了,心情兴奋起来了吧。至少……亲眼看见真贺田四季博士了……”
“难以置信……”萌绘想回头看走廊,途中又停下了,“老师,您看见尸体被切去的地方了吗?”
“无意中看见的……”犀川点头。
“厉害……没事吗?”
“我本来血压就低。这回正好了。”
“双手双脚在……那个房间里吧。”萌绘说,“如果凶手没拿出来的话……”
“凶手在哪儿?”犀川说。
“就像您说的,有其他出入口。”萌绘简单地说,“所以……这儿是最安全的。”
“的确,从理论上说。”犀川评论道,“那么为什么要切去双手双脚呢?”
“也许是为了能穿上新娘的衣服吧……”萌绘答道。
“怎么会……”犀川吐出一口烟说。
3
主任工程师水谷与键盘战斗着,挥汗如雨,但是并没发现研究所的系统有什么异常。给外面的电话打不通,电子邮件也都被退回来了。不用说警察,就是和岛外也根本联系不上。
弓永医生和他妻子两个人回来了。弓永夫人是个护士。她拿着床单,从一端把穿着新娘衣服的尸体盖上了。路好像因此变得容易走了似的。
所内的联络没什么问题。紧急广播告诉研究所所有人两个小时之内不要出来。系统的异常情况也通知给了其他房间里的工程师,所有人都被要求暂时放下自己的工作查找故障原因。这些联络全部靠两台电脑和黛博拉的广播系统完成。
其间柔道型的长谷部给大家冲了咖啡。他的体格好像与这个工作不太配。
“收到所长的邮件。”对着电脑的岛田文子叫了起来,“是给副所长的。好像可以正常接收外面发来的邮件。”
因为这时犀川和萌绘都坐在岛田身后的椅子上,山根副所长来到了显示屏前看邮件。
山根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画面中所长的邮件。
我是新藤。
怎么回事?电话打不通。
都占着线。
没办法只好发邮件。我们现在马上坐直升机回去。三十分钟左右到。
客人名叫真贺田未来。
是个乖巧的小姐。
放心了。(虽然不是天才……)
和四季女士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的话,请转告她妹妹的事。
对了,告诉我老婆让她准备饭。
未来小姐说她还没吃晚饭。
新藤所长的邮件虽然写着山根收,但也给所长夫人发了一份。所以山根没有必要再联系所长夫人。
“所长夫人这个时候还没睡吗?”犀川问。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可能没睡。”山根说,“这个时候醒着的人是最多的。”
已经半夜一点多了。萌绘在犀川旁边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
“所长是新藤吧。”犀川问道,“听说是真贺田左千朗博士的弟弟……”
“所长是养子。我们所长毕业于医科,新藤家是有好几所大医院的显赫门第。但是他一直在这儿,已经不能说是医生了。”弓永医生答道,唇上的胡子一动一动,“我是所长大学时的学弟,所以才来这个孤岛的。当然,这里也很适合我。”
弓永医生的妻子弓永澄江是个矮小而土气的女人,和谁都不怎么说话。犀川想,虽然她听丈夫说明了情况,但见到那个新娘时表情丝毫不变,不愧是专业出身。她现在正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椅子上喝咖啡。弓永医生回到妻子的身边,靠在墙上。
望月把棒球帽正了过来,说是去巡视一圈就出去了。他正帽子的时候露出了头发稀少的头部。长谷部在玻璃的另一侧不知干着什么。
水谷和岛田文子两个人仍对着电脑。水谷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边敲着键盘。岛田则有时不时敲敲自己肩膀的习惯。山根默默地站在岛田后面看着显示屏。
确实,研究所的成员们都很怪。每个人性格不同,但好像有共通之处。犀川观察了他们一会儿思考着,突然发现原来他们的语言和行为都比实际年龄幼稚,像小孩一样单纯。恐怕只有这种类型才能适应这种理想的环境吧。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种环境枯燥无味,但对于犀川来说这倒是个合理的工作场所。
“不行啊……哪儿都没有问题。”岛田文子又叹了一口气。她回头看了看在后面看的萌绘,说:“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发不出去邮件呢?”
“你在检查邮件系统吗?”萌绘盯着画面问。
“是啊……电话是水谷主任检查的。我觉得可能是同一
个原因。怎么回事呢?就是不能发邮件……”岛田又转向了画面。
“刚才出现好几次的RedMagic是什么?”萌绘问,“左边的窗口也出来了。这不是UNIX吗?”
“这是我们独创的版本。”岛田摘下圆圆的眼镜闭了一下眼睛,“啊,眼睛累了。休息一会儿……啊,说到哪儿了?”
“RedMagic。”萌绘抱歉似的重复了一遍。
“啊,那是系统的名称。”岛田又戴上了眼镜,“开发环境很完备。用过一次这个就再也不想用别的了……你叫,嗯……”
“西之园。”萌绘说。
“啊,听起来很幸运的名字啊。”岛田说,“你学计算机?”
“不,还不会设计程序。”萌绘回答,“但是我很喜欢……UNIX只是在学校发邮件时用,平时用PC。另外还有用SE。一体成型的……因为很可爱……”
“哇,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嗯,我们很合得来。”岛田眯起了眼睛,“那是德国设计的。”
犀川默默听着两个女孩的对话,努力思考着杀人的事。
(RedMagic?)
犀川在心里小声说,red是红,共产主义和血的颜色。
4
岛田文子又开始工作了,萌绘就站了起来。犀川默默地吸着烟。她决定去隔壁玻璃顶的房间看一看。
“我可以进去吗?”萌绘向房间中的大个子长谷部问道。他的同伴望月巡逻去了还没回来。
“进来吧。”他心情愉悦似的答道,“我已经闲下来了。电话还是打不了……”
玻璃窗下面斜放着一个嵌着显示屏的仪表板,大约有房间一半大小。就像工作室的合成间似的。一台显示屏的画面分为两部分,分别显示着玻璃另一侧犀川他们所在房间的全景和外面的路。另一台刚刚关闭。基本没有开关之类,只有两组键盘。另外还有小小的有三个键的鼠标。
“这个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萌绘睁大眼睛四下打量着问。
“监视真贺田四季女士的。”长谷部答道。他的身材像是练柔道的,声音却很柔和。萌绘现在才发现原来长谷部还很年轻,大概二十几岁。“说是监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只是检查送到她房间里去的包裹。”
“包裹?怎么送到真贺田博士的房间里去?”因为发现长谷部很年轻,萌绘的口气便随便了许多,“从那个黄色的门?”
“大的东西是,因为只能从那个门送进去。送到黄色的门里,然后和真贺田女士联系让她去取。小的东西就放到那边的邮箱里。”长谷部指了指房间的墙壁。有个三十厘米见方的不锈钢的小通道口。
萌绘走过去看了看,问:“可以打开吗?”
“打不开。”长谷部说,“只有在这边输入密码才能打开。不知为什么反正很严格。打开了也只是盒子,和普通的邮箱没什么两样。”
“放在这里,真贺田博士能从里面取出来是吧。”萌绘回来,在长谷部旁边坐下,跷起了二郎腿,“多大的东西能放进去?”
“250×250×250。”长谷部答道。
“21875立方厘米。咦……那么人是放不进去了……”萌绘开玩笑说。
“你刚算出来的?”长谷部很吃惊。
“最近有大的包裹从那个门放进去过吗?人能藏在里面那么大的?”萌绘又问道。
“有啊。”长谷部马上答道,“真贺田女士上个月买了一个新的微波炉。纸盒箱有点大,要是你的话没准能进去……”
“你看里面了吗?”萌绘问。
“当然,我的工作嘛。要不要给你看看?”长谷部转了转椅子,把手放在了键盘上。暗淡的显示屏一下子亮了起来。窗口出现在屏幕中,长谷部右手活动着鼠标。
“长谷部是学工程学的吧?”萌绘从后面说。
“咦?对呀。我学的机械工程学。”长谷部看着画面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说长度时以毫米为单位。”萌绘答道。
“厉害。”长谷部说着,用鼠标不停地选着窗口中的按钮。
“这里的电脑也是RedMagic吗?”萌绘问。
“不,因为还有终端。这儿的系统是靠电脑运行的。从研究所的系统中完全独立出来。所以不会感染病毒。现在也应该是正常的。嗯,你看,出来了。”
显示屏中的一个窗口显示出了刚才房间里的景象。时间是七月二日,时间快进起来一眨眼就过了一小时。终于画面有了变化,时间的进度也突然慢了下来。只见一个驮着大纸盒箱的P1机器人从走廊门进来,停在了黄色的门前。一会儿一个像长谷部的人出现了。
“这些都是用数字存储的吗?”萌绘看着画面问。
“对,好像是从八年前开始用数字存储的。我来的时候已经是数字了。之前都用录像带。”
他不断点着鼠标使画面快进。现在画面上显示的是长谷部在黄色的门前检查纸盒箱的里面。
“十五年间的画面都有吗?”萌绘问。
“是啊。”长谷部答道,“两年前的一秒钟被压缩成两幅画面,没有变化的画面都被砍掉了,这样数据就不会过多。”
“啊。”萌绘很是佩服,“你来之后都有谁进过博士的房间呀?”
“我想一个人都没有。嗯,已经六年了吧……”
“真贺田四季博士不会得病什么的吗?”萌绘觉得不可思议,“流感啦麻疹啦什么的,没得过必须看医生的病吗?”
“因为她谁也不见,所以不会被传染上病啊。”长谷部答道,“送到她房间里去的东西,包括那个邮箱、黄色的门,都是消毒的,用紫外线杀菌。当然不是一点细菌都没有。她不舒服时就用电视电话让弓永医生看看,然后给她药。”
“真贺田博士打不开那个黄色的门,对吧。”萌绘确认道。
“对。只能从这边打开,里面的铝门倒是两边都能打开。”
“真的十五年里一次都没出来过?”
“不知道。你问问大哥……望月吧。他从这儿建成开始一直在。”
戴棒球帽的望月还没回来。
“哎,教教我怎么把那些图像调出来吧。”萌绘把椅子拉到长谷部身边。
“啊……这样……”长谷部开始解释。
操作很容易,萌绘几分钟就学会了。有很多种调出来的方法,这个房间和走廊的图像每秒便留一个记录。像长谷部说的那样,数字记录只到八年前。以前的录像带都在柜子里。萌绘不断切换图像。没有变化的时间自动跳过去了。
萌绘突然注意到手边有个奇怪的东西。放着鼠标的小桌子和斜着的显示屏的交界处有两根类似木琴拨子的东西。
“长谷部,这是什么?”萌绘立即指着它们问,“你弹琴吗?”
“我喜欢木琴。这个是练习时用的。”长谷部笑着说。
萌绘几乎为长谷部的与高大身材不符的纤细爱好笑出来。
5
随着沉钝的声音大楼轻轻震动起来。萌绘吓了一跳。
“所长回来了。”山根在隔壁房间里叫道。听不见直升飞机的引擎声,但震动好像是直升机降落在房顶上造成的。听见山根的声音萌绘从长谷部的房间里跑了出去。犀川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山根向房间另一侧的电梯走去。萌绘跑上前去对山根说:“我也想去。我有事用直升机的无线电联系。”
“啊,一起去吧。”山根按了一下电梯按钮。
萌绘抬头看着门上的灯。橙色的R变成了1,变成B2的时候门无声地开了。山根和萌绘两个人走进电梯。电梯很小,门关上后山根按了按R的按钮。只有R、1和B2三个按钮。
“这个电梯不在地下一楼停吗?”萌绘问道。
“嗯。因为这是所长室专用电梯。”山根答道,“它连接着房顶、所长室和刚才监控真贺田女士房间的地方。西之园小姐,你上次坐过这个电梯吧。”
电梯一会儿就上到了房顶。门开了,可以听见直升机低低的引擎声就在附近。
从电梯出来马上看见一个白色的门。山根把手放在门旁边的玻璃板上报出自己的名字。萌绘想起自己一个月前确实来过这个地方。她坐这部电梯去了一层的所长室,在隔壁的小房间里通过电视和真贺田女士说的话。
白色的门向一旁滑开,几乎忘却了的仲夏夜的温润空气迎面扑来。萌绘跟着山根来到了房顶。直升飞机的螺旋桨还在转,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声音。飞机就在电梯的出口处。照着座舱的灯光明亮得使人眩晕。萌绘用手挡着走了过去。和直升机周围对比鲜明,房顶上其他地方都被黑暗笼罩着。但是借着月光朦朦胧胧可以看清大貌。在这里萌绘切身体会到了这个研究所正正方方的形状。电梯间正好在对角线的另一端上。
山根低下头走近飞机。
他喊道:“所长!”
座舱的窗户开了。探出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的头。萌绘一个月前见过。驾驶直升机的是新藤所长
本人。
“请用无线电叫警察来!真贺田女士被谋杀了!”山根大声说道。
飞机的门开了,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萌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所长。他大睁着眼睛,脸扭曲了似的。
“所长!”山根又喊了一声。
“被谋杀了?”所长终于开口了。
“不知道谁干的。之前她的房间被锁住了。”山根继续大声说道,“请快和警察联系!电话和邮件都不通!”
“为什么不通?”
“正在调查。”
“知道了。她拜托给你了。”所长斜眼看了看从后面下去的女子,“我来联系吧。要是电波发不出去的话就再飞上去。先把她带下去吧。”所长说着,把头缩了回去。
山根牵着女子的手回到了萌绘身边。
这时飞机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男人绕过飞机慢慢地朝这边走来。棒球帽沿朝后戴着。
“望月。”山根叫了一声,“你来这儿干吗?”
“啊,我听见了声音,坐那边的电梯上来的。”望月走了过来,盯着来访的女人看。
“请等一下好吗……”萌绘对山根说着,低下头走近直升飞机,用手敲了敲飞机的前面。于是座舱的窗子又开了。
“对不起!”萌绘叫道,“我是西之园!所长,请您告诉警察我在研究所。说我的名字他们就能明白。”
所长在窗子里面做了个OK的手势。
萌绘回到了等着的山根他们那里。山根把手放在玻璃上打开了门,四个人进了屋。空调的冷风轻柔地迎面扑来。
“你是真贺田未来吧。”山根一脸为难地说,“就像所长说的那样。”
“晚上好。”女子微笑着说着不太流利的日语,“我叫真贺田未来。”她伸出手想和三个人握手。短短的黑发,个子比萌绘还高些。皮肤白得不像日本人。不知哪儿长得有点像真贺田四季女士,但在萌绘看来,她好像比一个月前看到过的她姐姐老。
“她好像听不明白我们的话。”萌绘对山根说,“用英语和她说吧?”
“西之园小姐的英语口语怎么样?”山根问。
“还行。由我来说吗?”萌绘眯起了一只眼,“这种事,用日语讲我都不喜欢。”
“先下去再说吧。”山根提议道。
“我也想下去。”望月从一旁说。
四个人坐上电梯,默默地到了地下二层。站在萌绘旁边的真贺田小姐用纯正的英语道歉说自己的日语词汇量非常小。
“Noproblem。”萌绘对她笑了笑。但其实问题很多。
回到地下二层的时候只见一个高雅的中年女人站在电梯旁。她穿着夏天的薄毛衫和长裙,用英语和客人打招呼并和她握了握手。这个年龄的女性研究所里应该只有一个人。萌绘立即想到,她是所长夫人。
她瞥了一眼萌绘,表情僵硬地说:“你是西之园小姐吧。初次见面。我是新藤的妻子。”
“不好意思这种时候来打扰您。”萌绘向新藤所长夫人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的。”新藤夫人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过后再慢慢说……我也听说出了大事了。”
“所长还在房顶。”山根向新藤夫人报告道,“夫人……未来拜托给您了好吗?在这儿毕竟不太好。还没告诉她四季女士的事,因为她好像不懂日语……”
“知道了。我带她去我的房间……那个人回来后请告诉他过来一下。”新藤夫人说。
萌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人”是指所长。夫人牵过正疑惑地看着四周的真贺田小姐的手,上了电梯,关上门。萌绘看见门上的显示灯停在了1。
“现在只剩下等着警察了。”山根松了一口气似的说,“西之园小姐,警察中有你认识的人吗?”
“嗯,我叔叔在县警察局。”萌绘谨慎地答道。萌绘的叔叔,也就是去世的父亲的弟弟,是爱知县警察总局的头儿。他现在是萌绘最亲的亲人和监护人。“警察过多长时间才能到呢?”
“坐直升飞机的话一会儿就到了……不过肯定是坐船。大概要一个小时吧。”山根吸着烟答道。
萌绘看了看房间里。岛田文子正在电脑前敲着自己的肩膀。犀川副教授坐在她后面呆呆地望着显示屏。刚才坐在另一台电脑前的水谷主任现在不见了。弓永医生夫妇坐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表情困倦。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望月在隔壁的房间里。蒙着床单的尸体仍然站在走廊里。萌绘想,多亏真贺田未来小姐不用从走廊过去。
萌绘走向犀川,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个人是真贺田四季博士的妹妹吧。”犀川小声问萌绘,“她只会说英语吗?”
“嗯,好像是。”萌绘点点头,“好不容易回日本看她姐姐的……”
“和警察联系上了吗?”犀川问。
“所长正用直升机的无线电联系呢。”萌绘指着天花板说。
“望月怎么坐电梯下来了?”犀川边掏烟边问,“还有其他能上到房顶的地方吗?……”
“有……他本来就在房顶。”萌绘答道。
“喂,西之园……”犀川吐了一口烟,神情严肃地说,“我想了想,真贺田博士的尸体出现在那里,然后到走廊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从这个房间里出去了吗?”
“岛田小姐在这里。”萌绘往前探了探身子说,“老师,您想到什么了?”
“岛田昏倒在这儿了。”犀川压低了声音好不让旁边的岛田听见,“大家都去走廊里看新娘。那时黄色的门开着吗?”
“嗯,开着。”萌绘点点头。
“那么凶手可以从那里出来,然后坐电梯,对吧。……”犀川说,“刚才我看见电梯门打开,基本没什么声音。而且那时很吵,我们跑到走廊里,光注意看真贺田女士的尸体了,即使谁上了电梯也……”
“老师,那不可能。”萌绘得意地说,“我刚才在对面房间看见录像了。这个房间全部的状况都录下来了。您要看看吗?”
“是吗……”犀川吐了一口烟,“那么就去掉这个假设吧。”
“更重要的事,凶手是从哪儿进去的呢?”萌绘说。
“用VTR分析一下不就知道了吗?”犀川说,“如果通路只有那扇门的话。我现在还不大相信有这个条件。”
“真想快点去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看看。”萌绘的语气好像是想吃蛋糕一样,“那样的话,嗯……怎么说来着?就会雨过天晴了。”
“确实如此。”犀川说,“这样的话觉都不能睡呢。老是一肚子疑惑太难受了。”
“弓永医生说死了多长时间来着?”萌绘问。
“他没具体说。只是说几天前。”犀川好像觉得自己的烟呛人似的躲避着,“至少不是今天杀的。所以凶手一直藏在房间里是难以想像的……”
“说不定和十五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呢。”萌绘小声说。
“你想得太多了吧……”犀川苦笑着说。
“但是这下子真贺田家就死了三个人了。”萌绘嘟哝道,“而且时机把握得这么好,正好是真贺田家的后代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不是太凑巧了吗?”
“嗯……你说的凑巧,我觉得定义不太明确啊。”犀川说,“但可以肯定的是状况不同寻常。西之园同学,说实话,真是超出了我的想像了。如果除了那扇门外没有其他出入口的话怎么办呢?你相信有这种事吗?首先,这里系统的异常是怎么回事?电话和邮件也不通。而且找不到任何原因啊。”
“因为电脑病毒一类的吧。”萌绘轻松地说,“这儿都是这方面的专家,要做到不是很容易吗?从真贺田博士的房间也能对所里的系统做手脚吧。凶手应该在房间中待了几个小时。”
“真贺田女士房间里的电脑系统不在研究所的系统里,没和主网络连接,只能用邮件收发文本文件。而且是电脑的局域网。不可能改写主系统的程序。刚才我问过岛田这里的系统结构了……”
“我也敢保证这一点。”对着显示屏的岛田文子好像听见了他们的话,转了转椅子冲着他们说,“总之,没发现有人给RedMagic做过补丁。”
“补丁?”萌绘立即问道。
“就是改变一部分程序。我查过了,丝毫没有改写过的痕迹。所以……也就不能修复。但是哪儿都没毛病啊……不管怎么说,从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绝对不可能做到。”
“那么说是研究所里的哪位所员了?”萌绘直率地说。
“是啊,可能吧。”岛田文子赞同道,“至少是有这个可能的。”
“杀了真贺田博士的凶手是这个研究所内部的人。”萌绘继续说道,“本来外面的人也是进不来的……”
“对。”岛田点了点头,“警察来了我们都有嫌疑。”
6
犀川看了看表,半夜两点。萌绘一脸困倦地坐在椅子上。
新藤所长还没下到地下二层来。从所长的飞机到达,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和警察联
系上了吧。”犀川看着手表担心地说。
“联系上了吧。”山根边喝咖啡边说,“要是联系不上的话就下来说了。所长肯定是去照顾真贺田未来小姐了。”
犀川看了看电梯门上的数字灯,和刚才一样,还是1。
“我们问问吧……”山根走近闲着的电脑,开始移动鼠标。
一会儿显示屏上就出现了一个小窗口,新藤所长夫人的脸出现在里面。
“所长回去您哪儿了吗?”山根对着画面说。
“没,没在你们那儿吗?”显示屏上的夫人摇摇头,“那个人老也不回来……我刚才和未来小姐说了。她好像很受刺激……我想让她休息了。能让澄江上来一下吗?可能得要一些安眠药。”
山根看了看房间一角里的弓永夫妇。听见了说话的弓永澄江轻轻点点头。
“知道了。弓永马上就去。”山根答道,“所长去哪儿了?怎么还没下来?”
“会不会在办公室里?”新藤夫人说。犀川从小小的画面中模模糊糊地看见夫人背后真贺田小姐的脸。焦距没有对准后面,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有,刚才呼叫了办公室的终端机。”山根说。
“是不是在做别的事?知道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和警察联系上了吗?”
“不知道,我正想去看看呢。”
“是吗,他一次都没下去吗?”画面中新藤夫人一脸惊讶,“好吧,弓永夫人来了后我去办公室看看。”
弓永夫人和弓永医生说了几句话就拿着小箱子站了起来,坐上电梯上一楼去了。
变成一个人的弓永医生向吸着烟的犀川走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萌绘困得晃晃悠悠的,但眼睛好像还是睁着的。
“医生,您明白真贺田四季博士的死因了吗?”犀川小声问道。
“没,不详细调查就不能明白。”弓永抚着唇上的胡子说,“您的专业是什么?”
“我搞建筑,工程学部。”犀川答道。
“啊,我以为您是同行呢……因为在尸体面前您最冷静……”弓永医生歪着嘴说,“嗯,您叫什么来着?刚才问了,但是忘了。”
“犀川。犀牛的犀,三竖的川。那种时候问了也记不住啊。”
“犀川老师是金泽人吗?”弓永微笑着。
“不是。但祖宗是不是就不知道了……”犀川吐出一口烟。到了这个时候烟吸起来已经不那么香了。
“这位是?”弓永医生看着萌绘问。
“我是西之园。”萌绘报上姓名。
“刚才我说话对不住了。”弓永扶了扶眼镜说,“我吓了一大跳。”
“没有。我不记得了。”萌绘偏着头笑,“对了弓永医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我可从来没进过真贺田女士的房间哦。”弓永医生马上说道,“你是想问这个吗?”
“是的。”萌绘缩缩肩膀,“最近真贺田博士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医生摇了摇头,“我到这个研究所之后真贺田女士没得过什么大病。只是给她开过几次药。”
“她都得过什么病?”萌绘问。
“感冒和……嗓子疼……对,给她开的也就是退烧药什么的。”弓永答道,“几年前她为了减肥曾经搞坏了身体,那时给她输了液。”
“啊?”萌绘叫了出来,“那么您进她的房间了?”
“大概有一个星期,我老婆去的。我没去。”
“真贺田博士减肥啊?”犀川在一旁说,“有意思……”
“弓永医生怎么认为的?”萌绘又问道,“就是,您认为博士是怎么被杀的?”
“你真古怪。”弓永医生看着萌绘说。嘴像是在笑但目光却很严肃,“不好说……嗯……说实话?”
“请讲。”
“真贺田女士从那个门里出来时我没看见。”弓永淡淡地说,“我不相信不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事……就这么多。”
“您怀疑是谁干的?”萌绘听了弓永医生的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没仔细想过。”弓永医生的脸有点扭曲,“她是被人杀的,这点是确定的。所以有人进了那个房间然后又出去了。这么想应该是合理的。合理吗?”
萌绘盯着弓永不说话。
“不是今天或昨天杀的。”弓永继续说道,“是几天前。”
“但是有录像监视着这个入口。而且从房间里也打不开那个门呀。”萌绘说。
“嗯,我也不是专家我不知道。”弓永说,“但是罪证被销毁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凶手也不一定是一个人。”
确实如此,犀川心里赞同道。确实警察可能会怀疑由几个所员共同杀害了真贺田女士。是有这个可能的。比如所有人可能都在说谎。录像可能是伪造的。可能有人进去了,另外的人在外面给他开门。弓永医生的话值得考虑。恐怕警察来了也会支持他的假设吧。
但是有一个很大的谜团。
“为什么要切断尸体的手脚呢?”犀川问弓永道。
“可能因为P1的载重量有限制吧……”弓永笑着说。
“是吗?真的?”萌绘吃了一惊,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
“真的。”弓永看着萌绘说,“但好像还不足以说明尸体的手脚为什么会被切掉。”
“不。”萌绘的脸有点红,“我觉得理由很充分。哎,犀川老师不这么认为吗?”
“不这么认为。”犀川马上答道,“如果那就是答案,那么下面这些问题如何解释。首先,为什么一定要P1驮着尸体?……而且我觉得稍稍超出载重量也没问题……”
“山根,”弓永医生叫靠墙壁站着的山根副所长,“P1的载重量是多少?”
“三十公斤。”山根说着,向这边走来。
“如果驮着比三十公斤重的东西会怎样?”弓永医生问。
“会有警告提示超重。太重的话就动不了了。”山根答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它们能测出物体的重量作相应的移动。加速和减速的时候也根据物体的重量控制。还能测出什么位置放了多重的物体,为了运水杯的时候使水不洒出来,运较重的物体时也能安全刹车,必须知道物体的重量和重心的位置。”
“那么切断尸体的理由还是……”萌绘眼睛朝上翻了翻说。
“可能是吧。”山根点点头,“非用P1不可。”
“我也这么想的。”弓永医生也点点头,“我想真贺田女士的体重大约有四十一二公斤。切去两手两脚后,再加上婚纱,应该在三十公斤以内。”
萌绘微笑着看看犀川。萌绘能把这样的事单纯作为物理问题讨论,说明她完全是一个理科学生。
犀川也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那个有能力毁坏研究所系统的家伙会为了不超过载重量才把尸体的手脚切断吗?只要修改一下机器人的程序不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