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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藤裕见子从山根的房间走了出来。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过几分了,山根没有时间洗澡了。
山根面向终端显示器,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向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发信。其内容大概如下:研究所发生了事故,有人被谋杀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与外界的联系也被切断了,研究所遇到了很大的危机。
山根在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字:与死者无关的问题我都会尽量回答。不久显示器上就出现了很多问题。
警察什么时候来啊?
警察一定会来的,但是现在还没联系上。
粮食与能源不会有问题吧?
暂时没有问题,不会影响研究所的运营和所员的生活。
我们能接收到外面发来的邮件,为什么发不出去呢?
我想可能是软件出现了问题,但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现在正在调查之中。
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长时间啊?
最长三天吧。
所里有谁有无线电话吗?
有的话,请通知山根。
所长的直升飞机里好像有无线电话。
那个无线电话出现故障了。有谁能修好的话,请通知山根。
为什么是山根副所长呢?所长不在吗?
不在,而且所长的直升飞机也不能用了。
我们能离开研究所吧?
能,但最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有什么危险吗?出现危机的原因是人为的因素吗?
是人为的原因。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现在我们正在做的工作怎么办啊?
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继续下去。
画面上不停地出现问题。作解答的好像不止山根一个人。恐怕水谷主任和弓永医生都在旁边帮助他吧。
电脑的另一个界面正在点名,查看所里的成员是否都在。应该待在研究所里的人员现在都还在。而且记录显示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出入过研究所大门的就只有山根一人。
犀川问山根:“研究所一共有多少人啊?”
“嗯。一共有五十二个人。”山根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回答道,“除了犀川老师、西之园小姐和真贺田未来小姐以外,一共有五十二个人。这其中包括新藤所长和真贺田四季女士,现在还活着的正好有五十个人。这五十个人我已经全部确认过了。”
提问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突然电子铃响了一下,显示器的又一个界面出现了一行文字:
我是岛田文子。
副所长,我想起来一件事,我曾和别人约好明天下午一点钟见面。那个人是妇女杂志的记者,要到咱们岛上来寻找素材。因此,在明天约定的时间里,她会乘船来咱们岛上。
“谢天谢地!”看到这些后,站在山根后面的犀川松了一口气。
山根回头看了犀川一眼。“是啊。到时候只要把任何一个人送到港口,咱们就可以和外界联系上了。”
萌绘问道:“也就是说,今天一天都不会有船来了吧?让谁去港口合适呢?”
“不行啊。事先也没有联络,有谁会碰巧正好来岛上呢?这样的几率几乎为零……还得坚持一天啊……”山根答道,“警察在明天下午之前是不会来的。”
山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回复岛田文子的邮件,他的答复很简单:我知道了。
快七点时,早上的会议结束了。最后,山根通知所里的全体人员四个小时以后要再次召开全员电子会议。
山根熄灭了烟,萌绘问道:“通过这个电子会议我们不能知道说话的对方是谁吧?”
“不,全部都有记录。只不过刚才采用的是匿名登录的方式而已。”山根站起来,朝桌子走去,“比起口头会议来,这种形式更节省时间。可以省略很多不必要的废话……而且研究所里没有能容纳下五十几个人的房间。”
犀川说道:“您刚才已经委婉地把所长去世的信息传达出去了吧。”
“可能马上就会传开吧。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保守这个秘密。”山根回答道。
萌绘说道:“凶手说不定也旁听了今天的会议呢。”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山根耸耸肩说,“想吃点东西了。老师们也是吧……烤面包可以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犀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西之园小姐也是吗?”山根看了萌绘一眼问道。
萌绘没有回答,她一直盯着桌上的赛车看。
“西之园小姐。”旁边的犀川轻轻地拍了一下萌绘的肩膀。
“请问……”萌绘满脸茫然,“真贺田博士住所里面的门……就是黄色门里面那扇铝制的门……是一直开着的……那扇门是怎么控制的呢?”
山根微笑着说:“啊,你说那扇门啊。它是由我们研究所的黛博拉管理系统(黛博拉:伊朗预言家,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管理系统。——译注)来控制的。只有得到许可的人才能从外面打开它,另外从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也能打开它。只不过即使是在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真贺田女士伸出手来……”
说到这里山根突然停下了,表情也突然凝固了。
犀川慢慢悠悠地对萌绘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唉?老师也注意到了啊!”萌绘大叫起来。
“大家曾经推断凶手之所以把尸体的手脚割下来是为了把尸体的体重控制在机器P1的载重范围内,我之所以否定这种推断就是这个原因。”犀川慢慢地说着,“这是说得过去的。”
萌绘说道:“要打开那扇门,就必须得有真贺田博士的右手……那么割下两只手是为了掩饰什么吗?”
“凶手是拿着被割下的真贺田女士的右手开的门吗?”山根终于开口了,“真不敢相信。难道……真是为了这个吗?”
犀川说道:“不,不仅仅是那扇门……”
“拿着真贺田女士的右手在研究所里到处走动吗?”
犀川点点头说:“或者……”
萌绘瞪大了眼睛,嘴也张开了,“真是难以置信啊……”
“是啊,难以置信。”犀川回答道。
萌绘说:“是为了打开门而把真贺田女士的手割了下来吗?有这个必要吗?研究所里的全体人员谁都可以打开门啊。”
“不,不是哪儿都行的。”山根回答道,“首先像我房间这样的门,只有那个房间的主人才能打开。除此以外的地方,只有得到使用许可的人,也就是说只有登录的人才能打开门。比方说吧,要去停放所长专用直升飞机的那个屋顶就必须经过一个出口,而那个出口就只有所长、所长夫人和我能够打开。刚才大家一直待的真贺田女士房间旁边的那个控制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
萌绘问道:“如果有真贺田四季博士的右手都能打开哪里呢?”
山根回答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她好像在哪儿都没有登录。但是真贺田女士房间出口的那扇铝制的门确实是只有她才能打开的。”
“研究所的大门呢?”
“大门谁都能进出。可是根据我刚才的调查,谁都没有出去过。”
萌绘盯着天井小声说道:“真是不可思议啊。为什么连脚都要割下来呢?”
“是啊,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犀川说道。
“凶手是怎样进入那间密室的呢?还有,是怎样从那个房间出来的呢?而且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啊?房间外面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卫轮流站岗,摄像镜头也在监视着一切。而且摄像镜头的系统与‘RedMagic’是完全独立的。即使系统受到病毒攻击发生了异常,那里的监视系统也是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的……这样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可真多啊。”
山根点头称是。“确实是老师您所说的那样。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RedMagic’的异常。竟然不能发送邮件了。电话也不能用了。而且……那时候我们是用研究所的黛博拉管理系统才打开了真贺田女士房间的那扇黄色的门,灯光也是一闪一灭的。除此之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其他的异常。为了实施这次的杀人计划凶手好像在程序中做了手脚,但不是病毒攻击。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留下变更程序的证据呢?想不明白……首先,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有所内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就是接触系统的那几个人。水谷、岛田……再加上我。真贺田女士本人也不行。从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是够不到这里的系统的。”
萌绘补充说道:“打开屋顶房门的痕迹也消失了。所长被杀的时候,一定有谁打开了那里的门。但是当时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那些记录是删除了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变更程序,往程序里写一些特定的数据,这是可能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会留下程序变更的痕迹。”山根抱着胳膊说道。
“为什么记录的程序不能变更呢?在程序中,所谓的变更痕迹也是一种数据啊。只是变更这些数据应该是可以的吧?”萌绘继续问道。
“这在事实上是不可能
成立的,西之园小姐。一般的UNIX是可以的,但‘RedMagic’的安全性一直是非常强的。如此一来,没有必要修改的文件慢慢地就变成了永远不可以修改的文件。即使是该文件的用户本人也不行。在‘RedMagic’里,有一种文件的属性就是只读,永远不能修改。这与一般的数据文件是不同的。资料记录文件就是这种属性。”
犀川说道:“这样说来……不是数据被删除了,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记录。只要是特定的几个人,程序就不会记录。”
“不,除此之外,还得改写程序。”山根回答说。
萌绘叹了一口气说道:“啊,完全听不懂。”
“总之,咱们先吃饭吧。”山根微笑着进了厨房。
犀川看了一下表。时间已经是上午七点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萌绘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2
山根做的早餐非常好吃。研究所里好像没有食堂。所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山根做饭好像很娴熟。
从八点开始,山根、水谷、弓永再加上新藤夫人一共四个人好像要召开一个会议。犀川和萌绘决定回露营场,山根把他们送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口。
他们刚刚走出研究所的大门,山根副所长就说:“我把车借给你们吧……原来是准备发生突发事故时用的……这里除了那辆吉普车以外就只剩下一辆大型卡车了。真是不好意思。”
犀川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我们可能还要来拜访您,您几点方便呢?”
山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说:“中午过后我从这边派车去接你们吧。两点左右怎么样啊?”
犀川点了一下头说:“好,我知道了。”
研究所朱红色的大门从上边放下后又闭上了。犀川和萌绘沿着水泥的台阶走了下去。
阳光还是那么的强烈,像要把人晒死似的,但气温却不是很高。远处传来了蝉鸣声,空气中是一股夏天的味道。
萌绘把一只手挡到额头上,说道:“哎呀,都要晒黑了。我没有带伞来呀……”
两个人在回露营场的路上慢吞吞地走着。昨天晚上太黑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现在一看,这条路是一条笔直的、缓缓的下坡路。地面是柏油的,路的两边立着一根一根的电线杆。没有任何居民的住宅。曾经有一段时期,在小岛的南部,也就是说靠近港口的地方是有几户居民的,但现在整个小岛已经成了真贺田家族的私有财产。
他们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露营场。犀川的助手国枝桃子、留学生小吴和研究生滨中三个人正坐在木墩上聊天。
等犀川他俩走近了,滨中大声问道:“你们去哪儿了?”
“早上好。”犀川回答道,“你问我去哪儿了,当然是研究所喽……其他那几个人呢?”
国枝回答道:“他们去海边玩了。”
滨中站起来问:“你们住在研究所了吗?大家都很担心呢。怎么回事啊?”
“担心?可是大家都去海边玩了啊!”犀川笑着说。
滨中好像有点生气了,他说:“我,我就是因为担心老师和西之园才留下来的。”
“我们一整夜没睡。”萌绘好像真的累了,“遇上了一些麻烦事。”
犀川说:“总之我先去那儿稍微睡一会儿。”
萌绘也钻进了最靠边的那个帐篷。
犀川在帐篷旁边的那棵大树下铺上了一层塑料布,躺下随手拿了一顶草帽遮在脸上就睡去了。微风轻轻地吹着,所以并不是很热。他好像睡得很香似的。
但实际上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的脑中在重放昨夜发生的事。有时需要暂停,有时需要快进,有时还需要倒带。
(肯定有人在撒谎……我只能这样想。)
真贺田女士尸体的样子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尸体穿着婚纱,没有手脚。对……他其实并不想看那种情形。犀川没有看见所长的尸体。但是比起真贺田女士被分割的尸体来说,所长的尸体会正常几百倍吧……一闪一灭的灯光,在走廊中途停下的新娘木偶,插在脑袋后面的刀子,被割掉的右手,被谁拿着的右手。
不,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真贺田女士的房间……十五年来一直密封的密室。整理得很干净的地方。谁也不能进出……谁也没有进去。也没有出来。而且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机器人。用孩子玩的玩具方块做的军队。瘪了的气球。布制的玩具熊……缝纫机和用各色布片缝制成的装饰品,电脑上留下的三条奇怪的留言,真贺田女士周围死去的人又都在真贺田女士的身体中得以再生,真贺田女士的双胞胎哥哥,死在美国的那个女性,因为沾满了血而扔掉的娃娃,“全部成为F”……
犀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3
西之园萌绘醒了。
和平时不同的是她竟然出了汗。虽然帐篷中温度很高,但她还是马上就明白了她出汗的原因是做梦了。在梦中,她看到拿着刀子的娃娃在走廊里走着,白色的礼服上染满了鲜血,娃娃手里拿着被割下的右手,娃娃的两只眼睛是两个透镜……现在萌绘只能记起一个一个的片断,故事的情节已经全部忘了。
萌绘起来后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她睡了大概四个小时。头也不疼了,心情也好多了。她再次试图回忆起刚才那个有关娃娃的梦,这次好像不如刚才那样害怕了。可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爬到帐篷的出口处,拉开拉链探出头去,只见大家聚集在稍远的地方吃东西。她穿上靴子,走了出去。
研究生渊田说:“嗨,小姐早上好啊!”他上半身没穿衣服,“我听说昨晚你和犀川老师彻夜谈心了?我们怎么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啊!”
“对,是那样的。”萌绘马上回答道,“你们做咖喱饭了吗?”
大家都在吃着盛在塑料盘里的咖喱饭。
另一个研究生说:“是保鲜包。只做了饭。”
萌绘想什么是保鲜包啊?不过她没问,就不懂装懂吧。
萌绘问:“犀川老师呢?”除了犀川大家都在。
滨中用手指指那边,萌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犀川还在那边的树阴里睡着。
川端一边摇着勺子一边笑着说:“是要进行爱的告白了吗?一晚上的时间可不短啊……我还是觉得你坦白一点好……”
“西之园,你吃吗?”留学生小吴问道。
萌绘摇摇头说:“我就算了吧。”
国枝桃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和犀川老师走之后,对了……几点来着,直升飞机又返回到岛上来了。”
萌绘坐在了木墩上,决定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大家。
大家的脸色渐渐认真起来,静静地听她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们手里还拿着盛咖喱饭的空盘子。刚刚还开玩笑的研究生川端和渊田也一边吸着烟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话。
萌绘的话一结束,滨中就大喊一声:“天啊!就像恐怖电影一样。”
渊田问:“无法和警察取得联络吗?……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比如说手机什么的啊。”
滨中也提出了建议:“去港口,通过手势和旗语发信号给附近的船只。应该可以吧……”
川端也认真地说道:“用镜子反射太阳光线怎么样啊?也不行吗?”
“游泳过不去吗?”渊田问道,“到岸对面有多少公里啊?”
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句:“有十公里左右吧。”
滨中笑了起来,说:“不,应该比这还远。点起狼烟发信号不行吗?”
不知什么时候起,犀川睡眼惺忪地站到了萌绘的后面。
川端用很洪亮的声音打了一声招呼:“老师,您早上好。”
“还有我的饭吗?”犀川一边挠着头一边问道,“唉!困死我了……有咖啡吗?谁给我煮杯浓咖啡啊……”
萌绘站起来说:“我给您煮吧。啊,没有煮咖啡用的咖啡壶啊。”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滨中站起来走了过去。
川端对犀川说道:“昨天的事我们刚才都听西之园说了,是关于那起杀人事件的情况。”
“哦,是这样啊。”犀川找到烟拿出了一支。
“这么说,确有其事喽。”
“犀川老师,您还没睡醒吧。”川端小声地说道。
渊田向旁边的萌绘说:“是密室杀人吧。西之园,你不正好是一个推理迷嘛。”
萌绘点点头。“那是真正的密室……可不是小说。”
犀川很陶醉地吸着烟,好像要睡着了似的。他平常起床后的几个小时内都是这种样子,他的学生们一般情况下上午是决不会到他的房间里问问题的。
萌绘向坐在旁边的犀川问道:“老师,您想到什么了吗?”
犀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什么也没有。稍微等会儿我行吗?我想先喝咖啡。”
“现在水已经开了。”滨中在对面大喊道,“可真费时间啊。”
滨中把一个小罐子挂在架子上,
生了火在那儿烧水。小吴把咖喱饭送到了犀川的面前。
犀川接过盘子和勺子说:“谢谢你了,小吴。”才刚吃了一口,他就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于是他开口说道,“大家听了西之园所说的,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也就是说这个岛上出现了一个凶手。这件事可能不会给大家带来危险,但最好还是要注意一下。”
国枝补充说道:“大家最好不要一个人活动。”
“真恐怖啊。”其中一个男生说道。
犀川说道:“要是像蹦极那样安全的话就好了。”
渊田问道:“这么说来,今天晚上研究所里是不会有宴会的喽。我还盼着呢……”
犀川回答道:“那是当然的了。我和西之园还要再去一趟研究所呢。”
“为什么啊?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呢?”滨中拿着扇子一边扇着火一边问道。
“我们必须得去。我和她都是事件的相关人,如果警察来了的话,肯定会找我们问话。可能不能和大家一起回去了。”犀川一边吃着咖喱饭一边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啊,对了……这样的事你们也是初次经历,本来是要你们一起看看的。”
滨中问道:“我们怎么回去呢?如果不能打电话的话,船就来不了吧。”
“据说明天下午一点左右岛上会来一位客人。”犀川回答道,“中午的时候,你们在那里等着,等船来了你们上船就行了。然后就靠你们和警察联络了。”
“老师,您的工作不会耽误吗?”萌绘问道。
犀川嘴里满口是饭,含含糊糊地回答说:“我可不想加入昏庸无能的委员会和参加无聊的教室会议。别人拜托我写的稿件倒是很着急,不过我只要借研究所的电脑用一下这个问题就解决了。而且,要是研究所的邮件系统恢复了的话,我即使短时间内不回去也是不要紧的……”
4
下午两点刚过,山根就来到了他们的露营场。
他抱了一箱冷冻的啤酒,走上了小沙丘。学生们可能是因为早上的海水浴都累坏了,纷纷散去午睡了,国枝桃子正坐在树阴底下阅读岩波新书。
山根拿着从箱子里取出的啤酒罐朝犀川靠了过去。“这里太热了……”
“不,我觉得还行。”犀川没有要他拿过来的啤酒,“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上午的会议一直在讨论今后的事情。”山根一边打开啤酒一边说道,“我洗了一个澡,然后稍微睡了一下。虽然调查了很多……真是丢人啊。至于是什么原因现在也还不明白。我觉得我们研究所的系统不是这么脆弱的啊。我们曾经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困难,包括火灾、自然灾害,甚至恐怖事件,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犀川一边吸着烟一边问道:“外面发来的邮件能收到吗?”
“能收到。但是最近质问我们为什么不给他们答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山根喝着啤酒说道,“外面的人好像也发现了我们研究所遭遇到了困难。这样等下去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只能借助于别人的力量了。现在你做的只能是静静地等了。”
犀川吐了一个烟圈说道:“系统碰上的难题真是够棘手的啊……但杀人事件可是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凶手应该还在这个岛上……”
“但是也有可能已经从这个岛上逃走了啊。”山根回答道,“比如说,乘坐摩托艇了,单人汽艇了,这都是有可能的呀。橡胶艇也行啊。这附近的海浪并不是很大。”
犀川一边转着烟头一边说:“他不会逃走啊。他先杀害了真贺田博士,又杀害了新藤所长。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玩的把戏,不,他是为了迷惑我们才故意这样的。这次杀人不是他突发奇想的冲动。‘RedMagic’的异常也是偶然的吗?我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的话,是不是有人从中获益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认为凶手已经逃出岛外的推测是不是太乐观了呢?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还无法把握。”
山根向四周望了望,小声说道:“也许警察迟些来反而对我们有好处……”
犀川吐了一个烟圈,看着山根说:“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山根逐渐压低了声音:“实际上,我们有事想拜托老师您。可能会让您觉得为难,但请您一定要答应我们……”
“请等一下!”犀川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山根,“您要拜托我的事我听过之后,是不是就不能拒绝了啊?”
“不……这倒不是。”山根苦笑着说,“不过也有可能这样。但是,这话我一定要对老师您说……这是上午会议的决定。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老师您听我说就是了。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必须得到您的同意……”
犀川站起来,拿了一个空啤酒罐回来。他熄灭了正在吸着的烟,把它放到了那个罐儿里。“山根先生,我对于你们研究所里先进的设计及你们研究人员的生活方式是非常认同的。我如果在高中的时候看到你们的研究所,肯定会下定决心在你们那里度过我的一生的。您要和我说的话与你们的理想是相背离的吧。”
山根眉头紧皱,缓缓地说道:“是这样的。”
“你们是要我隐瞒真贺田四季博士的死讯吧?”犀川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山根一动不动,把目光移向别处,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犀川点了点头。
犀川马上回答道:“我不会同意的。”
“老师,您听听我们是怎么想的。”山根放下啤酒罐,把两手放在了膝盖上,“我们研究所在下周将会有一个很大的工程项目签约,是关于NASA的。我们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准备了一年多。真贺田女士已经去世的情况……我们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犀川果断地说:“你们的处境我可以理解,但我是不会同意的。”
山根说:“只要一周就可以了。如果真贺田女士的尸体是在下周被发现的话……我不敢说所有的一切都能进展胜利,但至少我们研究所能度过目前的困境。我们不会给犀川老师添麻烦的。昨天晚上犀川老师和西之园小姐拜访我们研究所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所以老师您和这次的事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明天您就可以乘船回去了。”
“新藤所长的事你们怎么处理?”犀川重新取出了一支烟,点上了火。
山根回答说:“我们就把一切都交给警察吧。我们会联络警察,告诉他们我们的所长在屋顶上遇刺了,请你们帮助调查。”
“请等一下。”犀川又举起了他的一只手,“如果杀害新藤所长的凶手被逮捕了,真贺田四季博士的事岂不是也要公开了?”
“犀川老师,这是……包括新藤夫人在内的大家讨论得出的结果。犀川老师和西之园小姐昨天晚上是在这个露营地待着的。研究所的系统因为出现了异常,所以电话打不出去了,电子邮件也发不出去了。新藤所长因为要去直升飞机里拿无线电话,所以就上了屋顶,在那儿被刺遇害了。情节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就来赌一下警察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出杀害新藤所长的凶手。如果很快就找到那个凶手了,我们也就无话可说了。不过,我们认为还是有价值赌这一次的……”
“警察一旦开始搜查,你们打算怎么隐瞒真贺田博士不在的事实呢?”
“真贺田未来小姐不是在嘛……”
“你们竟然……”犀川把烟狠狠地按在了地面上。
他的声音很大,附近的学生都朝这边看过来。他看到西之园萌绘正从远处走了过来。
“谁都不清楚真贺田四季女士长成什么样。”山根小声说道,“而且,未来小姐毕竟是四季女士的亲妹妹……没人会怀疑的。未来小姐的英语也说的很棒。没人知道她是从美国回来的。”
犀川问道:“昨天晚上所长乘坐直升飞机去的那个地方应该有目击证人吧。”
“直升飞机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起飞……”山根压低了声音,“所长哪儿都没去。这样的话,警察就不能调查了。搜查就仅限于这个岛内了。”
“未来小姐也同意了吗?”犀川问道。
山根回答说:“当然了。她毕竟是研究所的正式继承人嘛。而且她也会成为我们研究所的所长……”
“或者说,以后一直作为真贺田四季博士的替身活下去吗?”犀川讽刺道。
“我们并不是拜托老师您做假证词……只是希望您明天就坐船回去。您走了之后,警察就会来到我们的岛上。”
“但是警察一定会去找我们问话的。”犀川又取出了一支烟,“所长被杀的那天晚上我们恰好在这个岛上……”
“如果警察去找老师您的话,您只要说出实情就可以了。不过,我们也会相应地做出对策的。警察应该是不会去找老师您的……”
“对策?”犀川听了这句话好像有点动怒,“您的话可说的真好听……你们所谓的对策是靠谁的力量啊?你们正是依靠这种力量才把真贺田女士关在那种地方的吧。毫无人性的、一切只为了金钱……”
萌绘来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旁边,
这时候话已经中断了。犀川把新拿出来的烟点上了火,避开了萌绘的目光。
“您好!”萌绘跟山根打了一声招呼,“研究所怎么样了?……”
“啊,西之园小姐。您不用担心了。现在一切都很正常。”山根试图蒙混过去,“虽然还没有和外边取得联系,但所里既没出现恐慌,也没遇上什么大麻烦。”
“嗯,西之园……你先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好吗?”犀川突然对萌绘说道。
“唉?”萌绘站了起来,大吃一惊。
“对不起。”犀川用很事务性的语言回答道。
“哦,好……我明白了。”萌绘满脸难以理解地盯着犀川,但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老师,谢谢您了。”山根说道,“这个……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小意思。”
山根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来塞得鼓鼓的信封。
犀川站起来说道:“山根先生,请您不要再给我留下更坏的印象了……我并不打算让你们感谢。您还是收起来吧。我明天会乘船离开这个小岛的。仅仅是这样而已。如果警察来找我问话的话,我会把今天您要求我做的一切都如实地告诉他们。他们问我什么我就会答什么。也包括真贺田四季博士被谋杀这件事,我会把我在那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的。只是……”
“这样就可以了。”山根站起来低下头行了一个礼,“只是我们不希望犀川老师您主动报案。您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真是对不起您了。目前这种情况,我们也只能这样办了。”
山根把刚才要给犀川的信封又放回了口袋。他再次低头行了一个礼,离开了露营地。山根上身是T恤衫,下面穿的是牛仔裤,胡子好像很久都没刮了。犀川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轻松。
5
犀川送走山根后又睡了一觉。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头顶上的天空变成了紫色。他抬抬头看看四周。大家都坐在了火堆旁边。
他起身走过去一看,只见大家正在吃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吃方便面的人最多,但也有人在吃咖喱饭。还有人在吃饼干和薯条。啤酒也几乎要喝光了。
滨中看到了犀川,对他说道:“我们正在整理剩下的东西。老师,您吃点儿什么呢?给您煮点儿方便面行吗?”
“没关系,你们不要跟我客气了。反正我也没胃口。”
犀川打开旁边的保温杯,在纸杯里沏了一杯茶。因为嗓子太干了,所以说虽然那只是一杯普通的、温吞的乌龙茶,犀川也照样觉得它好喝。
犀川注意到萌绘没在,就问道:“西之园去哪儿了?”
滨中答道:“在帐篷里睡觉呢。真太过分了……研究所那个人拿来的啤酒被她一个人就喝了一半。大家都很镇静呢。”
“然后又喝了威士忌。”坐在旁边的渊田笑着说道,“好像疯了似的。用手扶都扶不住……她还耍酒疯呢。”
“唉?”犀川听了大吃一惊。
滨中一边吃着薯条一边说:“大约两个小时之前我们才把她送回帐篷。可能是第一次喝酒吧。”
犀川说:“不可能啊。”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萌绘的酒力行不行,“不要紧吧?……身体还可以吗?”
“她喝的不是很多,应该没问题。”年纪稍大的川端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回答道。
犀川稍微吃了点儿小点心。大家谈论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但气氛很热烈。都是些什么其他系的学生模仿老师大受欢迎了;什么在从学校来这儿的路上,他们听留学生小吴讲述中国的事情时涉及到了中国历史,在这个问题上国枝桃子所表现出来的广阔的知识面让他们深为佩服了等等,类似这样的话题。
又过了两个小时四周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他们决定去沙滩上放已经准备好的烟花。虽然烟花好像和这次的杀人事件显得格格不入,但既然那么辛苦地带来了,谁也不会反对把它们放了的。先生们拿着手电筒出发了。因为萌绘还在帐篷里睡着,所以犀川和国枝就留下了。
“要不我去看看西之园吧。”国枝很聪明地问道。
“好,那就拜托你了。”犀川抬头看向天空。
夜空的星星可真美啊。犀川觉得头顶上宽阔的星空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倒圆锥。看着从那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星光,犀川想今天或者明天,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都不管了。
国枝一会就回来了,坐在离犀川稍微有点儿远的那个木墩上。“好像没事。她说想看放烟花,正起床呢……”
过了一会,萌绘歪歪斜斜地从帐篷那边走了过来。
“现在几点了?什么时候天黑的啊?……”萌绘问道。
犀川问:“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嗯。……稍微有点儿,软绵绵的。”萌绘说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老师,咱们去看放烟花吧!”
犀川、国枝和萌绘三个人走向了海边的沙滩。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沙滩上很黑,他们马上就发现了那个放烟花的地方。他们带来的烟花可真不少。一只只烟花不停地升上天空。
犀川坐在防洪大堤上吸烟。国枝和萌绘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像火箭一样的烟花发出了笛子似的声音,绚丽地绽放后落到了海里。男生们在玩爆竹,“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女生们在防洪大堤下面放烟花。
有一种烟花是带着小降落伞的,学生们像孩子似的争先恐后地抢着。空气里混杂着笑声、海浪声、火药的气味、潮水的湿气。他们如果知道了成人社会里各种各样丑陋的现象,一定会很吃惊吧,犀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他不禁苦笑起来。岸边有许多大大的岩石,它们长年累月地受到海水的冲刷,逐渐变小,逐渐变小。
犀川想,我自己又是怎样的呢?已经在大学这个自由的、不事生产的环境中待了十几年。自己是否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如果已经是成人的话,和以前相比又有哪些变化呢?回顾过去又能发现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生是不可能重来的。而这也恰恰是他认为自己还没有长大的一个证据。他认为日常生活中发生在他周围的一些小摩擦都是生活所不可避免的。虽然他觉得这世界上让人讨厌的事还有很多,但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弱。但是,自己所讨厌的对象却由别人那里转移到了自己这里。他越来越讨厌那个尽量避免与周围产生摩擦、明哲保身的自己。
他的二十岁是在整日学习中度过的。一直忙于做研究。他只对自己眼前碰到的问题感兴趣,并且一直坚信自己的征服欲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认为学问是无止境的,那种感觉不到尽头的虚无感对人生来说才是最宝贵的。
即使现在他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犀川知道自己发生了变化,自己已经不是一个自由的流浪者,他的语言和行动都受到了制约。但是,不能说这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老师?”
他发现萌绘正站在自己旁边。
“您放滴花吗(烟花的一种,较细——译注)?”萌绘拿出了一把细细的烟花。
“嗯,好啊。”犀川接过来,解开了捆扎它的东西。然后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滴花上蹦出了可爱的、小小的火花。他说,“我小时候最怕烟花了……我不敢拿。”
“滴花也是吗?”
“嗯……我当时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玩这么危险的玩意呢。”
滴花照亮了萌绘的笑脸。
“你们都说什么了啊?”萌绘把自己的滴花靠近了犀川的滴花,想借他那根上的火点燃自己的那根。
犀川说:“恐怕你也不会答应的……”
犀川把自己中午与山根谈话的内容都告诉了萌绘。滴花像玩接力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燃尽了自己的生命。萌绘只是在听,她什么也没说。
最后的一根落到了柏油路上,马上就暗了下来。萌绘的表情也看不到了。犀川拿出一支烟点上火,趁机看了一下萌绘的表情。
萌绘好像要哭似的。
萌绘小声说道:“如果老师您说这样做好的话,那我也……”
犀川摇摇头说:“不,我还是做不到。”这其实是他看到萌绘的表情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不行……我做不到。我还想去一次研究所。我想留在这个岛上……”
“好。”萌绘马上恢复了精神,“我也留下。”
“怎么,是互相让步吗?……”
6
“喂!”爬上防洪大堤台阶的滨中大喊道,“你们又要去研究所啊?!”
海边上的国枝也看向这边。
“你们可真是奇怪啊!”滨中好像在装糊涂似的。
“随你怎么说吧。”犀川站了起来,“我们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
国枝桃子也上了台阶。
犀川说道:“明天中午之前最好到达港口。大家就拜托给你了。我和西之园会暂时待在研究所里……”
“我知道了。”国枝毫无表情地回答道,“你们也多注意啊。”
这是迄今为止犀川听到的国枝最
富有感情色彩的一句话了。
犀川和萌绘拿着从滨中那儿借的手电筒出发了。沿着海岸线的道路因为有月光所以还算明亮。
萌绘走得很快。“要是在警察来之前就找出凶手该多好啊!对吧?要是找出杀人犯,其他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犀川气喘吁吁地说:“不会那么简单的……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也不会调查指纹、寻找血迹。”
萌绘的声音起伏很大:“那样的证据也许不会起任何作用的。咱们不是已经看过那个房间了嘛,我想凶手是不会留下指纹的吧。时间很充裕,数据也被删除了。指纹肯定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不,或者说他从一开始作案就是戴着手套的……”犀川像在自问自答,“那他有什么动机呢?他做那些事不可能没有目的。他不可能是发疯了。”
“您是说可能有人非常憎恨所长。对吗?”
“或者是讨厌所长的方针政策。”犀川说道,“但是真贺田博士的情况我就很难想通了。她和谁都没有私人接触。”
“我所得到的情报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萌绘的语速很快,“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必须得亲眼去看、亲自去调查才行。”
“确实如此,”犀川不禁点头称是,“咱们首先要再次调查一下真贺田博士的房间。而且当时的情况还要多找几个人问问。”
“真像侦探啊。”萌绘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犀川一边用手帕擦着汉一边说:“要名副其实才好啊。”
因为昨天也走过这条路,所以他们到达研究所时并没有觉得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进大门的时候,犀川确认了一下时间。还不到九点。
他们按下内线电话,里边传来了黛博拉管理系统发出的声音:“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吗?”犀川回答说:“是。”管理系统接下来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犀川创平。”犀川回答道。
朱红色的大门慢慢地卷了上去。他们两个人走了进去。犀川看到门关上以后,把手伸到了墙壁上的玻璃板里。
“犀川创平。”他再一次自报姓名。
“还需要一个人的名字。”系统里是一位吐字清晰的女性的声音。
萌绘伸出右手,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铝制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他们两个人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大厅。穿过前方笔直的走廊,他们俩下了台阶。犀川已经把路记住了。
犀川站在山根房间的那扇绿色的门前敲门。
门开了,山根笑眯眯地探出了头,“请进,犀川老师,西之园小姐。”
“晚上好。”犀川的口气和平常并无两样。
萌绘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说道:“一敲门您就给开了,真是太不小心了。”
“老师您进大门的时候,管理系统已经联系过我了。你们作为我的客人已经登录了。”山根微笑着回答道,“你们喝什么吗?”
“要是有凉的饮料的话就好了。”犀川说道,“西之园,你也一样吧……”
山根拿着盛满了葡萄汁的高高的玻璃杯从厨房走了出来。三个人对着一张葫芦形的桌子坐了下来。
犀川开门见山地说道:“山根先生,我们有事要拜托你。关于这次的事件,我们有很多想调查的问题。正像山根先生您所说的,为了隐瞒真贺田博士被谋杀的真相,能找出凶手的一半以上的证据都不能给警察看。你把那些交给我们去调查行吗?”
“怎么一回事啊?”山根点了一支烟,盯着犀川的脸问道。
“具体说来,就是从今往后……我们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待在研究所里调查取证。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在警察到来之前就解决问题……”
“你们打算怎么办啊?”山根很是吃惊,目瞪口呆,“你们怎么找凶手啊?一个人接一个人的问话吗?‘你是凶手吗?你是凶手吗?’就像这样问话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犀川点点头说道,“而且我和西之园想暂时在研究所里待一阵。我想得到您的允许。作为交换……”
“作为交换?……”山根马上问道。
“作为交换……”犀川慢慢地说道,“真贺田博士已经去世的消息我们会帮您隐瞒一周。昨天晚上我和西之园并没有来您的研究所。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即使警察来了,我们也会这样回答。但是,我们只帮您隐瞒一周。”
“这样真是太妙了!犀川老师。”山根伸出手想和犀川握手,“我懂了。咱们签订协议吧!”
犀川极不情愿地和山根握了一下手。
“那么,老师您和西之园小姐作为我的朋友,为了个人研究,从今天晚上开始,对,就是今天晚上开始……要在我们研究所里住下。”山根站起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西之园小姐,在研究所里,我就把你当做犀川老师的秘书吧……我会发邮件告诉全体工作人员的。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查。我会事先通知他们,说您是建筑系的老师,是来我们这里考察建筑物的环境的。”
“这样就太好了!那我昨天见到的那几个人呢?”犀川问道。
山根回答说:“我会对所长夫人、弓永医生……还有水谷主任说真话的。然后,望月、长谷部、岛田也是这么办。我会好好地跟他们说的。只是,只有昨天在这里的那几个人才知道真贺田女士已经去世的消息。在研究所里这是绝密。你们千万要注意。”
“我们知道了。”犀川拿出烟点上了火。
“那我就赶紧去通知了。”山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服务器走去。
犀川一边把打火机放回口袋一边问道:“山根先生,未来小姐的包找到了吗?”
“啊,对了,那太不可思议了!”山根坐到了服务器前边说道,“她说把自己的包放到直升飞机里了,可是哪儿都没有。”
“新藤所长被谋杀的时候,被偷走了吧?”萌绘说道。
“可能是吧。”
7
犀川和萌绘先去了位于地下二楼的真贺田四季女士的房间。不,在他们再一次详细查看真贺田女士的房间之前,他们必须得去找长谷部和望月两人问问当时详细的情况。
走廊尽头黑色的大门和之前的大门一样,在犀川伸出右手及报上自己的姓名之后自动打开了。他们两人走了进去,望月从旁边那个玻璃房间里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啊,犀川老师、西之园小姐。”他戴了一顶与昨天那顶颜色不一样的棒球帽,“刚刚副所长和我联系了。说你们要秘密地调查真贺田女士被谋杀的真相。那就拜托给你们了……”
望月虽然比犀川要大很多,但是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依然是那么的年轻、有力。除了帽子盖住的稀薄的头发以外,他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上下。长谷部在对面看到了萌绘,他招了招手。
犀川、萌绘和望月一起进了他们的那个像控制室一样的房间。
“西之园小姐现在是秘书了吧?”长谷部坏笑着说道。
“嗯,是的。”萌绘也笑了。
犀川问道:“你们两个要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吗?”
“不,我们十二个小时换一次班。从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是我们其他的伙伴值班。这期间我们俩休息。”望月回答道,“不过,我们会相互交换情报,所以所有的事我都是知道的。”
犀川问道:“送进真贺田博士房间的货物的清单我可以打印出来吗?”
“可以,很简单。”长谷部回答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
“先打印出过去整个一年的吧……”犀川说道。
“OK!”长谷部回答道。
“有没有什么大件东西被送进去了啊?”
“有啊,很多。”望月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说道,“但是,犀川老师,我们全部都查看过,包括里边装的东西。不会有人藏在里面偷偷地进去的……”
“我们还要消毒。”长谷部补充道,“那扇黄色的大门和铝制的大门之间的部分就是消毒间。要送进去的货物都得在那里放上两个小时,消毒、杀菌。虽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真的没有进去的办法吗?”犀川问道。
“没有。即使我们睡觉的时候有人侥幸进去了也会被摄像机拍下来的。第一,能打开那扇黄色的大门的就只有我们俩、所长和副所长。”
萌绘问道:“里面的那扇铝制的大门都是谁能打开啊?”
望月回答道:“想从我们这里边开的话就只有所长和副所长能打开了……”
“这么说,真贺田博士自己也不能出去了?”犀川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当然了!”望月笑着说道,“中间那扇铝制的门能打开。但外面那扇黄色的门从里边是打不开的。那是监狱啊。”
“但是,昨天晚上打开了呀!”犀川说道。
“那是因为研究所的管理系统出现了问题。”长谷部把椅子转向犀川。
“我想再看看从上周开始的录像……”犀川说道。
长谷部把打印出来的几张纸交给了犀川,然后他转动鼠标,
用习惯的动作在屏幕上调出了录像。
上周一周的时间里,谁也没有出现在那扇黄色的门前。录像上显示其中一天有几个人进出,望月解释说那几个人是白天待在这个警卫室的人。犀川认识的几个人也出现了好几次。弓永医生四天前来了一次,水谷主任五天前也来拜访了一次。
萌绘问道:“他们来给博士送什么东西了?”
“哦,弓永医生是来还他上周六借的真贺田女士的书的。”长谷部说道,“书当然被装件了袋子,然后……水谷主任来我们这只是随便和我们聊了一会儿天。”
录像上出现的人很少。大部分货物都是由机器人P1运进来的。如果画面上没有什么人的话录像带就会自动快进,所以一周的录像转瞬就看完了。前天上午也没有人出现在那扇黄色的门前。傍晚的时候山根和水谷出现了,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然后,岛田文子也来了。三个人就一直待在那个房间里。
“是七点左右吧。”犀川问道,“一直待在这里吗?”
“山根副所长出去过好几次。”望月回答道,“山根副所长与水谷主任好像和真贺田女士约好七点钟见面。但是真贺田女士一直都没出现……于是他们两人就来我们这里了。那扇门没有打开……研究所的管理系统也没有得到指令。”
录像上显示的和望月所说的一样。山根出去的时候,水谷和岛田文子在服务器旁边走来走去。不久,十一点左右,山根带着犀川和萌绘进来了。望月的背影也被拍了进去。犀川把速度调慢,他想仔细看看那些有关那扇黄色的门的画面。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一闪一灭,画面上的工作人员都很惊慌。黄色的门打开了,新娘的身影出现了。
通过无声的录像带犀川看见新娘的动作其实是非常机械的,但当时他感觉那就是一位真正的新娘走了出来。娃娃新娘不断地修正着方向,朝那扇黑色的门走去,那扇门外是通向对面的走廊。岛田文子倒在了地板上。新娘的身影消失后,房间里的人都大叫了起来。
“等一下!”萌绘叫道,“请停一下!”
长谷部停止了录像的放映。新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房间里站着山根、水谷、望月、长谷部、犀川和萌绘六个人。岛田倒在了地板上。
“你们看这儿!”萌绘指着屏幕说道,“电梯门的上面……”
“怎么了?”长谷部回头看着萌绘的脸。
“这样,不就成了B2了吗?”萌绘说道,“电梯的显示是B2啊。”
“不,看不清楚,太小了。”长谷部回答道,“处在可分解的边缘。”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的确是两个字吧?”萌绘说道,“除了B2,即使是R和1组合的话也只有一个字。这绝对是B2……”
“好,就算是B2吧,那这又有什么含义呢?”长谷部微笑着问道。他的手边放着木琴的鼓槌。
“所长的直升飞机回来的时候,我坐电梯了。我记得那个时候电梯是从R,即屋顶上下来的……”
“那咱们看看前边吧……”长谷部甩了甩头,愉快地操作起了鼠标。
画面又开始流动了。
大家接二连三地来到了走廊里。灯灭了,房间里稍微有点黑。房间里只剩下岛田文子一个人。她倒在了靠近墙壁的地板上。录像一动也不动了,长谷部稍微快进了一下。萌绘提到的电梯的显示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
“现在,弓永医生来到了走廊。”
VTR画面上的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么短吗?”长谷部自言自语地说道,“当时觉得时间很长啊。原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啊……”
晕倒的岛田文子的手开始动了,她站了起来。
“你们快看!”萌绘又大叫起来,“电梯的数字变了!”
房间亮了起来,周围的东西也能看清楚了。即使与刚才相比并不是那么鲜明,但他们还是发现电梯上的数字显示器变成了一个字。
萌绘说道:“肯定是谁在上面按电梯了……”
画面上,岛田文子站了起来,朝走廊走去。望月和长谷部在走廊里出现了,接着萌绘也进来了。
“我们不能判断是一楼还是屋顶。”长谷部说道,“反正确实是R……”
“这是直升飞机到达之前……”萌绘好像突然想起来了,她说道。
录像带一直快进。大家都回到了房间。因为快进的原因,画面上的大家不停地在动,让人眼花缭乱的。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非常忙碌。望月去了走廊。长谷部也不见了。萌绘在房间跟前消失了。两个人进了他们现在待着的警卫室。萌绘再次出现了,她跑向了电梯。山根与萌绘在门前站着。
“看!数字显示变了。”萌绘再次指着电梯上说道,“你倒回去让我再看看。”
长谷部按照她说的做了。电梯上的数字显示最初只是稍微变化了一下,然后就暗了下来,接着又亮了。变成了B2两个字。
“最开始还是R呀!变化了一次成了1……”萌绘高兴地说道,“和我想的一样……”
他们又继续看了一个小时左右的录像带,但是没有什么发现。最后盖着床单的娃娃新娘出现在了黄色的门里。
“那么也查一下这之前的记录……”长谷部对萌绘说道。
犀川和萌绘谢过望月和长谷部之后就出了门。然后他们两个人来到了那扇黄色的门前。
犀川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十点半了。
“咱们有时间了再好好地看看这些资料。”犀川指着长谷部给他打印出来的清单说道。
“电梯上的发现是咱们的一个小收获啊。”萌绘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压低了声音,“数字显示器上的B2在那段黑着的时间里变成了R。也就是说,那时屋顶上有人想用电梯……”
“西之园,不是这样的。”犀川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是有人在一楼按下电梯上了屋顶。电梯这东西,是为了去某个地方而用的……”
“啊,原来如此啊……”萌绘说完之后满面笑容,“真不愧是老师啊!”
“但是,不光都是高兴的事。”犀川认真地说道,“我们已经可以确定谁也没有进出过真贺田博士的房间。一周之前真贺田博士还活着。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间了。也没看见什么人出来过……”
“咱们再去看看那个房间吗?”萌绘好像很不安的样子。
“是啊。”犀川回答道,“去之前先让我吸支烟行吗……”
“我一个人不行吗?”
“我还是不吸了……”犀川微笑着说道,“长谷部和望月不像撒谎的样子。”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也是这样想的。”萌绘点点头说道,“长谷部的爱好是弹木琴呀。”
犀川把刚点上火的烟叼在嘴里,握起两只手放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