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拉多利祭典最后的客人到达时,已经是傍晚了。
在开放的正门两侧,带着面具的男人们对客人行礼。
对着守卫无言伸出的手,其中一名客人丢出半枚金币。
穿着暗色调服装的守卫恭敬的接下金币,从怀中拿出另外半枚。确认断面吻合后,四名守卫再度深深弯腰行礼。
客人在弯腰行礼的守卫之间缓缓通过。
高瘦的两人头上都戴着宽沿的帽子,背后飞舞着长长的披风。其中一人的帽子是黑色,帽上满是银色的人造花,半黑半银的披风在黑色的部分绣着银色的花纹。另一人的装扮则是戴着白色的帽子和金色的人造花,半白半灰的披风带有金色的花纹。
走在正中央的娇小人影则从头到脚都呈现绿色调,穿着古典风格的洋装,波浪状的淡黄色头发散落在背后。
客人们的脸上和守卫一样带着面具,只是雕刻更为细致。
虽然很华丽不过却酝酿出一股异样的气氛,和现在的拉多利可说是极为相称。
大马路上这时就点起了照明,四周传来女性的娇声。
伫立在昏暗之中的拉多利仍旧像是玩具的城镇,只是为了祭典而换上不同的衣装。
方舟般的建筑物切穿灰色的天空,四周燃起的灯火将单色调的景色染上昏黄的光泽。
石壁用彩色的粉笔画上了图样,从大大推开的窗后传来女性的幸福歌声。路旁戴着面具的人来来往往,挂在所有房子门口的金银色球体,聚集了周围的光芒闪闪发亮着。
眼前一片忙碌、周围也很嘈杂,呼吸时可以发现空气中混杂着一股甜味。
舍弃一切沉默的城镇中,三名客人默默的走在路上。
某间房子的门大声的打开了,一名男子脚步蹒跚的走了出来。他边唱着歌边摇晃的走着,轻轻撞到正中间的女子。
「喔,不好意思?」
因为意外柔软的触感,男子抬起了他混浊的视线。
眼前是剑刃。
看着戴白帽的随从指向自己的剑,男子笨蛋似的笑了起来。
黑衣的随从将男子推到路旁,三人继续向前走。
一道人影匆匆忙忙靠向路旁燃烧的照明,将一颗色泽鲜艳的珠子丢进火里,看着这一幕的白衣随从开口说:
「在烧毒品啊,难怪这里的人心情变得这么好。」
「就算没有毒品,这大气的浓度就让人快醉了。」
「好难过。」
老实说出自己的感受.米莉安在面具之下重复着轻浅的呼吸。
她的视野中也被嘈杂的声浪给覆盖。
所有的声音都满载了近似恶意的兴奋,每口呼吸都让胸口一阵难受。感觉就像被放到浓汤里面炖煮一样。
似乎也有争吵发生,从巷子里传来钝重的敲击声,有人倒向大马路上。很快的,巷子里就窜出穿着馆内佣人服装的身影,将破坏气氛倒在路旁的人拉回巷子里。
三人透过面具互看了一眼,一同摇起头。
越接近不死者之馆,这样的喧嚣也随之渐渐远离。走过路桥下,穿过冷清的广场,踏上不死者之馆入口装饰华丽的楼梯。
和城镇门口相同,在燃烧着照明的不死者之馆前,穿着帝国风格服装的守卫对三人恭敬行礼。
和进城时同样,黑衣的随从将半枚硬币交给守卫。这次是枚脏污的铜币。这枚铜币就是参加祭典证明的信物。
守卫从绑在线上的成串半枚铜币中找到应该符合的信物,刚好可以合上。
古老的硬币表面有鸟的图样,可以稍微看见硬币上刻着古老的通用语。守卫确认飘逸的文字后点点头,不死者之馆正面的大门终于从内侧打了开来。
「欢迎光临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迎接三人进入馆中的佣人,他们的面具只覆盖住脸的上半边。
在不至于无礼的程度下看了看客人,保持半步领先的距离开始带路。
「您原先的预定是今早就会到达,有什么事情延误了吗?」
「主人的脚受了伤,离会议厅还有多远?」
黑衣的随从用着歌唱般的美声回答。
领路的人回头看向绿衣的女子。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她走路的姿势的确有点奇怪。他正想开口帮忙,又马上放弃这个主意。一旁的两名随从都没有出手帮忙了,自己说要帮忙似乎很奇怪。就算不是如此,来到馆里的客人也都是群奇怪的人物。一不小心说错话让他们不高兴反而倒楣。
「若是要到会议厅,从这里直走在那个转角右转。之后要走一小段路。看到走廊两侧挂有肖像后,在蓝色洋装贵妇人的画前说出暗语就会有人迎接到等待室虽然没有太多时间,不过需要在途中休息一下吗?」
「谢谢,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什么?」
恭敬弯着腰的佣人在直起身前,他的眼前蹦出了一簇火花他似乎这么觉得。
确认佣人倒地后,白衣的随从将剑连同剑鞘收回披风下。
「那么,我到会场去。你们就尽量闹得盛大点吧!」
「祝你幸运。」
黑衣的随从用诗人的温和声音说着。
轻轻点着头,穿着白色服装的卡那齐向前直走,穿着黑色服装的诗人和穿着洋装的米莉安则转向一旁的走廊,一同加快脚步。
*******
磨得光滑的石制地板上铺着胭脂色的绒毯,细致的花纹不断向前延伸。
卡那齐放轻脚步声向前跑着。
周围很少行人经过的气息,打昏带路的佣人之后连一个人都没遇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会议快展开了,或者他们将警备都交给了馆内的复杂构造。走廊四处摆满烛台,向前走着的卡那齐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
他躲进照明之间的空隙,靠到昏暗的墙边探寻视线的来源。
明明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视线,不过刻意要搜寻时却又消失无踪。
感到一阵不安的卡那齐正要离开墙边时,这次确确实实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也是,烧起毒品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好好的谈事情。不然干脆这样,在房间里开个通风口算了。」
「我们有准备好。」
「喔,这样啊。」
(没错,是那家伙。)
从前方交叉口左边走来的,怎么听都是那名在贡品房间遇到的男子。无论是那毫无气力的夸张口气,还是那不平衡的轻浮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他。
「不过你们还真是辛苦,除了动武之外还得做这种事情。这里的主人兴趣还真是奇怪,竟然刻意收集了这么多帝国风格的衣服,这该说是贵族兴趣还是什么。」
「班修拉尔大人,您自己也是贵族,这说法实在」
「修娜尔我说你啊,这么难得的时候你就温柔点嘛不不不,你这不客气的倔性也十分可爱啊!」
听他话题转得这么不自然,修娜尔面具底下的双眼明显写着「你这三流演员」。班修拉尔转开视线看向走廊角落时,突然传来重物倒下的声响。
奇怪的转头一看,走在前头的带路人正卧倒在地板上。
「喔?怎么了,果然是因为你们烧的毒品吗啊?」
班修拉尔因为面具而狭窄的视线正中央,出现了一道单手拿剑的白色人影。一瞬间他不知道联想到什么东西,一旁的修娜尔则立刻冲了过来。
「敌袭!」
修娜尔尖锐的喊着,拔出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剑。
她的动作显示出不弱的实力,不过剑刃只和白色的人影轻轻交错了一次,修娜尔的手腕就被制住了。她在面具之下露出了屈辱的神情。
「班修拉尔大人!别管我,快砍了他!」
「我?说什么傻话,我很弱的。」
班修拉尔边伸手摸向戒指,边想着拖延时间的台词。
这时,白色的人影对他说:
「又遇到你了。」
那是略为低沉、曾经听过的声音,班修拉尔瞪大双眼说:
「啊,你是那个嘛!为了命之花而来,打算抓住这里主谋的那个病弱君!」
「什么,谁是病弱啊!不对这不是重点,那个总之不要吵。」
身着白衣的卡那齐稳住差点抓狂的心情,将剑抵上修娜尔的脖子。看见这情况的班修拉尔生气的的竖起眉毛。
「要砍的话就快砍!我们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退却!」
修娜尔打从心底懊悔的叫着,班修拉尔伸手制止她,向前走了一步。
「修娜尔你稍微安静一下,一下子就好了。不过病弱君你还是一样危险啊!但是抓着女性当人质实在是不太好怎么,我应该有警告过你赶快逃走吧?为什么不听年长者的劝告。你这次又要干嘛?」
「你现在正好要去『会议』那边吧?」
听着他含糊不清的问话,班修拉尔侧头想着。
「嗯,是没错啦?」
「在这种情况下拜托你似乎也有点奇怪,不过我有事要找这里的主人还有你之前拿的毒药。详细的事情没空说明了,能带我
一起进会场吗?这件衣服的主人不知道进会议厅的暗语。」
「原来如此。不过我说你啊,不管有空还是没空,现在不说个清楚是不行了为了你的性命着想。」
班修拉尔的声音突然凝重起来,卡那齐皱起眉头。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让他当场僵住。
没有任何的杀气和气息,但现在的确有人站在他的背后。而且还拿着剑抵住卡那齐的背。
在卡那齐无法动弹时,从穿着不合适衣物的班修拉尔背后阴影处,一个、两个,陆陆续续出现了人影。
所有人都有高壮的身材,全身包在黑衣之下。
惯于战斗和黑暗的双眼,从面罩下紧盯着卡那齐不放。
「战斗种族艾尔?乌鲁其亚。」
卡那齐慎重的移开剑,放开修娜尔。
从一旁伸来艾尔?乌鲁其亚的手,快速夺走卡那齐的剑。
放开剑的瞬间,卡那齐感到脑筋一片空白,他猛然闭上双眼,用左手强压下差点本能出手夺回剑的右手。
卡那齐张开眼,看向剧烈颤抖的右手,然后瞪向班修拉尔。
「能够指挥艾尔?乌鲁其亚,你是帝国的军人或是警官之类吗?」
班修拉尔像是忍不住笑出来似的浮出笑容,张开双手说:
「你这样想也差不多啦。你现在要怎么办?和之前一样,打算对这里的家伙见一个砍一个?根据回答,我说不定能达成你的愿望。」
他的口气很轻松,不过语调却有所凭据似的冷静。
卡那齐看着他,下定决心开口说:
「我这次反而是来救这些人的。我是一名药师,这次回来的目的是阻止这里挖掘出的毒物流通。」
「为什么?」
「因为要是让那东西流通,会有好几个城镇因此毁灭。」
听到卡那齐的话,班修拉尔稍微侧头想了想说:
「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啊。」
*******
随从男子和贵妇人的身影映照在墙上,从一旁通过。
装扮俊美的客人,但全都是受邀来参加毒市的。
确认其他人都离开了之后,米莉安和诗人从躲藏的雕像后走了出来。他们慎重的跨越走廊,贴着墙向前走。诗人抬头看向装饰在墙上的金属制鸟雕像,伸手触碰雕像的翅膀。
雕像发出沉重的声响稍微移动了一些,从不远处传来开锁的声响。
米莉安靠着敏锐的听觉寻找接近的场所,调查附近的墙壁。发现因为长期被触碰而稍微斑驳的地方,用力推去。
走廊边毫不显眼的墙壁角落平滑的回转了一圈,将诗人和米莉安转向墙壁背后。
「到处都是隐藏道路好奇怪的兴趣。」
「这里本来就因趣味而到处设满机关不过现在被人改装成为了防止或阻止敌人入侵。」
诗人低声说着,两人走在昏暗的隐藏通路中。头上具有微发光性的石头取代了蜡烛的照明,可以看到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人拿下面具,快步走下楼梯。
楼梯底下十分阴暗,从长廊底端可以看到渗出些微的光芒。小心翼翼向深处前进的两人,发现走廊两侧并排着几个条状分隔的小房间。周围飘散着类似兽笼的恶臭,混合着呛鼻的刺激性臭味。
(这里,绝对是地下牢房。)
米莉安的想像应该没错。虽然现在感觉不到里面有活着的生物,不过这里应该一直都是重复着充满血腥阴湿行为的场所。
诗人曾说过这城镇过去是乐园,但乐园里需要牢笼吗?
米莉安不是很明白。少女将没有答案的问题抛到脑后,握住洋装下的剑柄,走在诗人一步之前,可以明显感受到附近的气氛改变了。
这是活人的气息。
就算没有人影,仍可以看出最近有人类频繁出入这场所。
门旁的墙上点了照明,诗人对米莉安挥了挥手。像是在说就是这里。
(交给我。)
少女只动嘴唇无声的表示,伸手摸着金属制的门。
集中注意力在眼前,门慢慢失去原来的模样,看起来仿佛成为低语和细小文字的组合体。
(打开,让我们进去。)
米莉安模仿着门的声音细语,门锁和门闩包覆着没有温度的火焰。
门后传来惊愕的悲鸣声,门锁铿的一声弹开,门闩掉到地板上。
「米莉安,等」
无视诗人的声音,米莉安直接打开门走进房里。
里面是间低矮的储藏室。
「噫」
像是负责看守的男子,抱住堆积如山的袋子颤抖着。
少女眯起双眼,他的脸随即被火焰覆盖。那是没有任何温度,引发恐怖幻觉的火焰。
「!」
无声的惊叫之后,米莉安看着男子晕过去,她回头看向诗人。
确认他静静的站在背后,于是安心的吐了口气。
「进行的很顺利啊。」
「因为有你陪在身边。」
「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喔。这都是靠你的力量。话说回来,我们好像找对了。」
只是站在身旁,看着,不否定,这就很重要了。
米莉女虽然这么想却没说出口,盯着诗人看了一阵子,才转头环顾室内。
周围堆满了麻袋和木桶。
和卡那齐订定计划时,约好两人负责寻找储藏毒物的场所,将所有毒物处理掉。
米莉安举起剑刺向一旁的麻袋。袋中漏出灰白色粉末,她伸手取出一点确认粉末的感触。
「这是,小麦粉。不过」
少女拿起薄纱遮住口鼻,将麻袋横向划出更大的破洞。
停手时,从袋中冒出了大量的粉末,同时滑出一个小袋子。
确认小袋中装着不同种类的白色粉末后,米莉安抬起头来。
「米莉安,帮我开一下这边的门。」
诗人发现在房间深处的另一道门,对米莉安招手。
少女跑向诗人身旁,打开了坚固的门,门后是一片奇怪的光景。在昏暗的房间中,到处爬满了金属制的管子。
不算小的空间中塞满了像是炉子的东西;用防水布制成的筒子;还有厚重的玻璃瓶。
「这是什么?」
「应该是用来精制毒品之类的器材。既然都来了就顺便破坏掉吧!反正做得越盛大就越能够扰乱对方。」
「嗯,全都一起烧了。」
米莉安点头同意后回到堆满袋子的房间。然后举起剑一个个破坏起装有小麦粉的麻袋。
「米莉安?你在?」
诗人因为四周大量飞散的小麦粉而咳了起来,这时米莉安走向诗人,将一个装有小麦粉的麻袋交给他。
「这你要我怎么做?」
「倒出里面的东西。」
米莉安毫不犹豫的这么说,诗人虽然不解地侧着头却仍照着她的话做。当四周因为不知是小麦还是毒品的粉末而一片白茫茫的时候,米莉安满足的拉住诗人的袖子。
请他帮忙将看守的男子拖到走廊外,关起仓库的大门。
「那边对面是什么房间?」
「这是和那边的房间一样。应该是牢房,或是非常简陋的房间吧?」
边拍着肩上披风的粉末,诗人将地下牢房设置在走廊侧的门闩打开。打开门向里面一看,牢内沉淀着混浊的空气。
「一进门就能看到囚禁罪犯的洞穴,果然是间牢房。」
「喔,那将这看守的人放到洞里去。」
「米莉安,你究竟打算要做什么?」
「放火。」
慢诗人一步走进牢房的米莉安这么说着,看向对面的仓库。
正确来说,是透过仓库门的窗户看向里面。
米莉安对布满仓库的粉尘低语着。
(火,火花,像刀剑交错般的火花。)
少女的瞳孔中燃起赤红的光芒。
充满可燃物的仓库中出现了一簇火花,一瞬间之后产生了大爆炸。
*******
将时间往回挪一些,当米莉安和诗人还在馆内探险的时候
馆内大厅里的「会议」正要开始。
虽说是大厅,但其实不是正式的房间,而是一个建造在隐藏通路之后的圆形房间,正中央沉重的石桌也是圆形,围坐在一旁的所有人脸上都戴着面具。
正对着入口,俯瞰着巨大都市缩图的位置上,坐着这间馆现在的主人伪装成不死者的那名男子,阿迦冯。离他最远的位置上,班修拉尔和卡那齐并肩坐着,混在其他的客人之中。暖炉设置在阿迦冯的背后,室内同时也放了几个火盆。
「那么首先,让我们为白色满月草的市场价格终于拍板定案干杯先说好,这酒里可没有下毒喔。」
他无聊的笑话引起周围一些低沉的笑声。无论再怎么阴郁的笑容,似乎都该笑一下才合乎这里的礼仪。举起青色陶器的酒杯,卡那齐只用酒沾湿嘴唇。散发出药草甜香的水果酒,的确似乎没有下毒,不过也不能保证很安全。
卡那齐低头藏在白色帽子的阴
影下,他仍然穿着一身白色的服装,不过和回到这城镇时的装扮稍微做了点变化。帽子换成女性用,帽沿有点窄,周围垂着遮面的薄纱。手上也换成米黄色织有纤细花纹、紧贴在手上的女用手套。
光是这样的改变,班修拉尔就硬说卡那齐是原本跟着他的女性。光这性格就很夸张了,不过他充满自信的主张轻易就被接受,这点更让卡那齐愣了许久。这男人,究竟是很了不起的客人,还是完全被人当成笨蛋?一定是其中一种。
祭典的夜晚谁都不能看到面具下的脸孔,在这规定之下,卡那齐坐进了毒市的圆桌。
「那么,趁着大家兴致都在的时候,要不要来玩个游戏?」
阿迦冯放下酒杯,语气轻松的说着。卡那齐察觉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这一边。
他比了个手势,戴面具的佣人们在所有的客人面前都放上一个红色的木制盘子。分成许多区块的盘子上,从树皮、树叶,到装在小容器中的琥珀色液体都有,放了许多的东西。
「我们所准备的,是没有经过精制,也就是毒的原料。大家应孩很少亲眼见识过吧!不,就算见到了,大部分的人通常也不会察觉吧?在你们之中,如果有人能正确猜中任何一项,那么,在下就将毒的独占权交给那个人。」
他的话让场中的气氛骚动了起来。
四周交换着不成言语的视线,一齐看向盘子,阿迦冯笑着说:
「当然,要舔还是要啃都没问题。」
「因为这样而死怎么办?」
听到问题,他恭敬的回答:
「这里有准备解毒药,也有催吐药,如何?」
他那异常礼貌的挑战台词,让室内所有人都无法冷静下来.受到挑衅就接受,被愚弄就报复,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些自己踏入危险之中的人物。不过放在眼前的东西,和刀或是棍棒的程度实在差太多了。
确认过没有任何回应,阿迦冯的视线再度停在卡那齐的帽子上。
「怎么样,那边那位白衣的客人。如果在下没记错,您似乎对药物很熟悉。」
「喂喂喂,不要在这种场合下,泄漏和直接交易没关系的个人情报啊。」
班修拉尔受不了的出声回应,让阿迦冯看似很慌张,不过却又平静的低下头。
「真不好意思,没经过考虑就脱口而出。」
(摆明是故意这么说。)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刺激了天生好战的性格,卡那齐勉强用女性化的动作拉了拉班修拉尔的袖子。你的好奇心也真重,班修拉尔传来这样的视线,然后耸了耸肩。
「她答应了。」
室内气氛顿时转为兴奋。几名客人还拍桌赞赏挑战者的勇气,甚至还有人开口参加游戏。
「那么就是两人的对决了。」
阿迦冯说着煽动周围气氛的台词,满足的交握着双手。
在报名的男子和卡那齐身旁的盘子上,放着装水的酒杯和浓绿色液体像是解毒药的酒杯。总之,卡那齐先确认过解毒药,似乎不是假的。
应该是普通被用作解毒药的煎药,稍为少了几样原料的简易版本。
「那么首先,从这边的开始。」
阿迦冯指的是一片厚实的树叶。
卡那齐拿起树叶靠近鼻子。闻起来只有草的味道,叶脉长得很笔直。虽然很厚实,不过却有着完整的流线型。
敌对的男子很明显在偷偷确认这边的行动。
卡那齐毫不在意,搜索起脑中的记忆。
毒和药本来就是同样的东西。在卡那齐学习草药学的东方医疗院中,也一直都有举办类似的试验。花草类的辨别就算是对熟练的人也很困难,尤其是树皮类的区别。不过卡那齐算是记忆力特别好的人,所以也没烦恼过这类的记忆。
回想起药草类的记忆,卡那齐脑中展开了无数的大门。就像他所带的药箱一样,他脑中有着堆积如山的抽屉。藉由气味、外形、知名度等,根据条件不断的开合着不同的抽屉,卡那齐边将这树拿到面具下的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一阵苦味在舌尖出现,气味变得更为鲜明。直冲而来的气味进到脑内,几乎让人晕眩的感觉袭向卡那齐。脑中剩下三个符合条件的抽屉,剩下就要靠直觉了。
卡那齐在石板写下这树叶的名称还有毒的名称,推到班修拉尔的面前。
另一名男子则是很认真的低声和一旁的伙伴讨论。他们应该比较熟悉这里流通的毒物种类,不过光用猜的要猜中名称也很困难,看他学自己咬了一口树叶,卡那齐心中想着别这么做比较好啊。不过他没有好心到出声提醒。
阿迦冯比较过两人最后提出的解答,轻轻点头后举手伸向卡那齐那边。动作是很高雅,不过明显可以感到他的视线变得更加强烈。
「答对了。」
他的话解除了周围的紧张,房间中充满了叹息和交谈声。
「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班修拉尔佩服的问卡那齐,他又将石板递了过去。『以前曾经试着吃下去,然后倒了三天。』看见石板上写着这样的文字,班修拉尔忍不住向后退缩了一些。
之后的比赛大概重复着同样的进展。卡那齐不知道毒物俗名的时候就交给班修拉尔想,然后猜测比较可能的东西。在七次之中只猜错了两次。这两次都是对手猜对,不过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真的猜对。很有可能是为了什么政治上的意图吧?
猜到最后的树皮时,班修拉尔看着卡那齐递出的石板做出了夸张的反应,发出咦?喔!之类满是感叹的声音,还伸手去碰了碰树皮。阿迦冯看着他,极有礼貌的问:
「结果这么有趣吗?」
「嗯这玩意居然是精制过后的白色满月草粉末混进小麦粉,稍微烤过之后再涂上苦味的蜜汁做成。这好像有点犯规吧?」
圆桌周围瞬间被提高音量的嘈杂所包围。馆主人交叉着手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还有,那家伙,你快吐出来比较好喔。」
指着竞争对手,和卡那齐对峙的男子不知何时开始打起瞌睡来。似乎不是什么正常的睡眠,从他面具之外露出的苍白脸色就能一目了然。
「太棒了。」
阿迦冯这么说完便站起身来,有点低沉的音调似乎是为了压抑颤抖的声音。
他环视整个圆桌,对班修拉尔和卡那齐露出微笑。然后指向圆桌正中央一直盖着的布。
「说实话,在下没想到会有人解开最后的问题。看来你们有一名高超的专家,那么既然说出口我就会遵守约定。不过,白色满月草已经决定要平分给在座的各位了。这是在下严重的失态,普通的东西无法弥补在下的过错请一定要收下这样东西。」
当他说完之时,佣人靠向圆桌边,拿开覆盖中央物品的布。
底下的物品有如艺术品般美丽,场中所有人都发出感叹。
当然,除了卡那齐以外,只有他感到体温一口气向下直掉。
感觉就像被人揪住心脏一样。他低下头,交错手指尽力压抑颤抖。
(这差太多了,我可没听说有这么大一株啊!)
放在圆桌中心的,是一块乳白色的珊瑚。正确说来,是块像珊瑚的东西。仿佛是古老的树木化石缩小一般,向四周伸出的枝干在途中分歧,精致的弯曲着。整个物体呈现半透明状,当中的斑点花样也透出如同雕塑品的美感。大小约有成年人伸手环抱,差不多及腰的高度。
馆主人似乎对客人们的反应很满意,慢慢的绕着圆桌走着。
「很美丽吧!不过世上的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光和暗、生和死、相遇和别离、美和丑。大家眼前这美丽的东西所所带来的,是极为丑陋的死亡。没错!这是一样毒物。不过,这可不能让你们试尝一口。就算只有些微进入体内,这人也会碰!被地狱的烈火烧尽四肢而亡!」
阿迦冯将手放在卡那齐的椅背上,轻轻摇了椅子一下。
这人的兴趣还真恶劣,更何况卡那齐现在很不舒服。这样的量别说是这房间了,连整个城镇都能毁灭。
「这东西从哪里弄到的啊?」
一旁传来疑问声,阿迦冯转头对询问者笑着说:
「从馆的地下得来。据推测,应该是太古的树木之类,而且是大灾害之前的。它被封印在地下的冰块里,取出时花费了很大的工夫。实际上,取出的只是其中一块碎片罢了,我们将这碎片成功的培养到眼前这大小。」
(别说了。)
马上闭嘴去死,卡那齐在心中咒骂着。
眼前自信满满的男人和几年前自己的身影重合,让他忍不住想吐。过去那个自认为了解自己的愚蠢,实际上却忘在脑后,用轻薄的笑容俯瞰整个世界的那个时候。卡那齐下定决心制作不死药的那时候。
追求不死药是因为不想做任何祈祷,因为不想屈膝面对任何人。
无论是对魔导师还是对神,都不愿放下身段。
就像用剑能斩断人命般,当时自己追求着能够斩断死亡。
心中奇妙的焦躁和无力感,无论再怎么磨剑
都无法减轻。当时以为只要能斩断死亡,就能够逃离这心情。不过,这是错的。
站在成为死城的故乡前,卡那齐开始察觉到自己的错误。
背负着死亡的证明坐在马车里,从小窗中透来朝阳的光芒时,他确信。
自己应该祈祷的。
人不祈求任何事是不行的。
「培养的契机是嗯,是水。只是水面已,要见识一下吗?」
还听得见男人在说话。卡那齐拉了拉班修拉尔的袖子,班修拉尔一动也不动,从他身上传来了解的感觉。
知道他正打算站起身,所以自己也同时起身。当他正要推开椅子时,卡那齐突然感到一阵摇晃。本来以为是身上的诅咒,可是不对。
「怎么了!?」
房间里的人们彷徨不安的看向四周。
摇晃的是整间石制的不死者之馆。伴随着沉重的爆炸声,墙壁和地板传来一阵阵的震荡。
连阿迦冯也变了脸色,叫来馆内的人传达命令,他拚命大声喊道:
「请冷静一点,请回到位置上。现在正在调查原因。」
就算他这么说也没用,这集团本来就没什么良好的信赖关系。人们一个接一个站起身,不是走向阿迦冯询问情况就是跑向出口。
班修拉尔站起身,毫不动摇的开口叫道:
「你们给我站住!听好,全都别动,知道了吗?」
他惯于骂人的语气,让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在众人注目之下,他不知为何脱起衣服来。面具之下的严肃表情,和他慌忙脱下披风、与上衣缠斗中的模样实在差太多了,有人甚至忘了震动的不安笑了出来。
当周围的紧张稍微缓和时,班修拉尔终于脱下上衣丢到圆桌上。穿在上衣底下的,是被绿色和黑色清楚分割的衣服。正中央用银线大大缝着阳光和天秤的象征。
「很好,久等了。我是神圣帝国路斯,光魔法教会法务部特别监察课所属,边境检查官基斯朗?班修拉尔!以栽培贩卖麻药毒药,以及监禁不死者的罪名逮捕你们。全员不许动,乖乖接受法律制裁!」
直指着馆主人的架势很有魄力,但从周围的反应感觉不到什么认真。所有人都因为他的魄力而愣了一下,不过在理解班修拉尔话中的意义之后,周围浮现嘲讽的笑声。
「你们做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班修拉尔不满的模样,馆主人笑着回答:
「大概是在笑不知哪来的纸糊大国国王,跑到这里大肆演说不存在的法律吧?」
「你说什么傻话。除了神圣帝国路斯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律,还有哪国的法可以管?」
「帝国的人一直都是这副德性。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比起你们所宣示的『法律』,我们需要的是更为确实的东西就是力量和钱。」
阿迦冯打出手势,馆内的佣人围向班修拉尔。毫无武装的帝国监察官在这样的状况下,仍然不退缩的摇头说:
「没想到就算废去不死者,结果还是这么老旧的想法。我说你啊,所谓的力量可不只有暴力而已喔。如果你比较喜欢暴力,我也有所准备。」
「说什么蠢话。」
佣人嘲笑着抓起班修拉尔的手,一个戴着高级手套的手同时抓住佣人的手腕。
「嗯?」
在佣人抬起头前,眼前的世界已经转了一整圈。卡那齐轻松将比自己还要重的男子摔开,再伸手朝向另一名男子。不过他在卡那齐出手前就被打倒了。
一把细短剑深深刺进他的额头。
「什么!」
阿迦冯的视线转向入口处,看到一群黑色的人影无声的涌入室内。是拥有超群战斗力的战斗集团艾尔?乌鲁其亚,男子们轻松对付着场内的客人,迅速镇压住场内的情势。
艾尔?乌鲁其亚的其中一人将一把剑抛到空中,卡那齐跑向剑。
当熟悉的重量回到他手中时,粗鲁的扯下帽子和薄纱。
忍不住发抖的手指紧贴着剑,因为兴奋而颤抖。
舞动着装饰过剩的披风跳上圆桌,卡那齐的眼神对上阿迦冯。卡那齐的嘴角带着发病般的笑容将面具给丢掉。看着对手的表情夸张的从疑惑转为警戒,最后变成纯粹的愤怒。
「是有听部下报告说你消失了药师,果然是你。」
「没错,是我。」
卡那齐低声回答,从圆桌上冲向前。只用了五步就靠近阿迦冯,他一边注意着像是珊瑚的魔物,一边拔剑挥向阿迦冯。对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滚上了圆桌。
他翻了两三下,靠着魔物站起身来。
看到阿迦冯站起身后将手伸向魔物,卡那齐停下了动作。
他战斗时几近空虚的敏锐精神之中,混进了无法逃避的恐惧。卡那齐不自主的用力握住剑,和他对峙的阿迦冯露出轻佻的笑容。
「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帝国的手下。以减刑做为代价吗?东方的受诅咒者。」
阿迦冯勉强装做平静的如此说着,一边摸着魔物的白色枝干。
「只是现在暂时合作罢了。话说回来,居然敢骗我,你这假不死者!」
卡那齐压抑着声调,举起手中的剑。
锐利的锻造金属,闪耀着骇人的寒光指着阿迦冯。
「死之前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开始卖那东西的?」
卡那齐说的那东西,当然是指圆桌中央的魔物。
之前卡那齐弄到的魔物碎片,是经由黑社会贩卖管道流通的东西。
若要说和这城镇的买卖毫无关系,那实在太困难了。
一百年以上没出现过踪迹的魔物,为什么会经由人类的手又再度出现在世上,为了解开这疑问,卡那齐直盯着阿迦冯的双眼。
回看着卡那齐和剑刃同色的瞳孔,阿迦冯不知为何露出扭曲的笑容。
「这个嘛,主要的部分正打算要出售我知道你,虽然只有名号。推动命运之轮的人你叫做卡那齐是吧?药师,你早该死去才对。死亡才是你的幸福,也是你的命运。」
「你在说什么?」
还以为他是普通的恶徒,没想到他却脱口说出奇怪的、宛如预言的话语,卡那齐皱起眉头。
阿迦冯瞥了一下四周。
虽说是恶徒的聚会,不过毒市中很少有战斗的专家。看着室内正慢慢被艾尔?乌鲁其亚给镇压,阿迦冯回看向卡那齐,嘴角露出笑容。
「不要违抗命运,这是我的忠告。我们是命运的修正者,也是这世界的裁定者卡那齐?山水,让我在此修正你的命运。」
说完,阿迦冯挥动手中出现的短剑。
短剑本来收在他的口袋里,是把几乎如同餐刀的短剑。这刀一口气割开阿迦冯的手腕。从手腕深及动脉的伤口处撒出了鲜血。
红色的血珠滴落到魔物的白色枝干上。
魔物像是能感到疼痛般,突然稍稍颤抖了一下。
鲜血滴落的部位就像正被燃烧一样慢慢转变成红黑色,这一幕在卡那齐眼前极为鲜明。
红黑色的痕迹慢慢扩大,然后发出了美丽的声音。
欢迎回来。
似乎听到这样的幻听,卡那齐在原地冻结。
睁大的视线中,缓缓回溯着过去的光景。肌肤上浮现令人厌恶的汗水。
魔物震动着,枝干之间摩擦着奏出乐音。
铃,铃,铃龙,好几重的声响像是铃铛般响着,爆发似的一齐发出无法言喻的和弦。
所有人都因为这不合场景的乐音回过头,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呆愣的表情。
「再见了,药师。我们在人类正确的归所地狱再见。」
卡那齐看见阿迦冯不可思议的露出柔和的笑容张开双手。像在对他说:看吧!像在欢迎所有人,欢迎卡那齐的加入一样。
在卡那齐眼前,像是珊瑚的魔物开始增殖起来。红黑色的变色部位像是装满水似的膨胀,然后爆开似的长出大量新枝,开始占据起整张圆桌。
一瞬间好像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之后,从魔物中心长出如同长枪的刺,串刺起阿迦冯。
卡那齐拼命滚下圆桌。
「注意,是魔物!」
语尾和一串连续的霹啪声重合,周围发出了男子的惨叫声。
回头一看,圆桌被乳白色的珊瑚覆盖。魔物吸收了阿迦冯的血,现在仍继续成长着。像在看植物高速成长般,魔物不断的分歧成长,将枝干向上伸展。枝干间摩擦发出澄澈乐音的魔物,从外表看不出是非常恐怖的东西。
但是,其中一名靠近圆桌的艾尔?乌鲁其亚男子发出了惨叫。他像是网中的鱼一样被珊瑚包围,魔物接触到他身体时突然软化,烧灼着包进体内的男子。四周顿时充满着焦肉的味道。
其中一名男子为了拯救同伴而砍向珊瑚,却没想到轻易就将它砍断。不过魔物的枝干掉落地上没几秒,马上软化卷向男子的脚。男子随着一阵恶心的焦味倒下,魔物啃食掉他的脚之后一口气增殖,将他覆盖在白色的栅栏中。
「撤、撤退,战略性暂时撤退!」
没等班修拉尔下完如同
悲鸣的命令,所有人都拼命冲向出口。
魔物发出的清脆声响和人们痛苦的悲鸣,奏出奇异的不协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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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破冲击从头上消失的时候,诗人正和死人并肩蹲着。
很幸运的,是和完全不认识的白骨在一起。在牢房的洞穴中,蹲着过去曾被关在这里的白骨、诗人、挺身保护诗人的米莉安,顺道一提,还有吓呆的看守。
米莉安站起身,抬头看向诗人。
「空,没事吗?」
「嗯,没什么大碍。」
诗人说的很客气。实际上,他被米莉安的力量保护着,所以一点伤都没有。
同样被拉到洞穴中的看守,则被洞穴中四处飞散的石子碎片划得到处都是割伤。
「太好了。」
米莉安高兴的点头,爬到洞穴外头。看守因为爆炸的冲击被吓醒而颤抖着,诗人将手放到他肩上,像在安慰他似的拍了拍肩,跟着少女爬出洞外。
周围的情况颇为惨烈。仓库和牢房的墙壁都被炸飞,成了一堆瓦砾山。那时飘满四周的粉末就是爆炸的主因。诗人知道当空气中的可燃性粉末超过一定浓度时,点火后会引发爆炸。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刻意这么做。
诗人拿下披风、卷成一团丢到洞穴后,从更深的地下似乎传来美丽的声音。
诗人抬头看向半空,对着瓦砾说:
「米莉安,这边应该没关系了,我们回到上面吧我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