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喝!」
一阵吆喝声中,会议室的大门被关上。
同时一堆高级的桌椅被推倒,堆在房门前。
像在嘲笑男子们的努力似地,钤铃,一道声音响起。
下一瞬间,许多像线一样的东西钻过门的细缝,房间中顿时充斥着悲鸣和怒骂声。
班修拉尔从一齐逃亡的男人之中找到穿回深红上衣的卡那齐,追了过去。他用意外的高速追上卡那齐,尽全力叫道:
「喂,那玩意要怎么办啊!」
「总之快逃!」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这么大一株,光用小手段一点效果都没有!」
卡那齐开门进入另外一间房,跑向窗边,扯下一旁的窗帘。他抱着窗帘跑回走廊,拿起短小的蜡烛靠向手中的布。为了防寒而涂上油的布料发出难闻的焦味,接着猛然烧了起来。
「小手段一,火!」
确认其他人都跑进走廊后,卡那齐把布丢向房间里。因为地毯和家具烧焦的味道,魔物发出的声音突然停住。
周围的人发出感叹声。
「小手段二,声音!」
卡那齐接着看向周围,举剑敲向墙上的金属烛台。
金属间的敲击声意外响亮,像钟声似的震动着周围的空气。卡那齐回头看向班修拉尔。
「了解了吗?」
「你是说这两项方法能击退魔物?」
「基本上是。不过,声音只能用来阻止它前进。总之,要用高温烧到它粉碎,除此之外没有方法能杀掉那东西。」
卡那齐将手放上班修拉尔的肩膀,快速说完后又转身开始跑起来。
「喂!等等,结果还是要逃啊!」
「这里就交给你了,加油!」
回应班修拉尔带着悲痛的叫喊后向前跑去,这时从前方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
「怎么了?」
听着似乎很危险的金属声,卡那齐本能的躲向墙边。
和他擦身而过跑向班修拉尔的,是整团穿着全身铠甲的士兵。他们身旁拔出的剑铿锵作响。这群人的行列大约花了十秒钟才从卡那齐身边跑完,所以可以清楚看见全员的披风上皆绣着班修拉尔的纹章。班修拉尔迎向他们说:
「喔,你们来啦!辛苦了,不过来得太慢了!」
「对不起!因为不习惯天气,所以不断有人生病!」
「是因为穿这么厚重的铠甲过来吧,你们不嫌重吗?」
「不,这是刚刚才在附近穿上的,不过这长靴似乎不太好。」
这对话也不知道该说是有紧张感还是没有,卡那齐背对着这群人继续向前跑。
附近连一扇窗也没有,这间馆本来就和迷宫差不多,再加上逃了这么久,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位置。馆里到处都是骚动,搞不清自己所在位置的人们慌张失措,偶尔有人掉入馆内的陷阱而发出惨叫。
「卡那齐!」
喧嚣中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卡那齐回过头。
看到走廊底端有一名黑服白发的男人和绿色洋装的少女跑向这里。
「诗人,米莉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难得全身黑的诗人轻松回答:
「我们只是朝骚动最大的地方前进而已。」
「原来如此,真聪明。」
看出卡那齐的呼吸很慌乱,诗人窥视着他的脸。
「你没事吗?」
「还撑得住不过现在的情况糟透了,不但魔物凶暴化,而且还来了一整群帝国的人。」
「的确,糟糕!」
米莉安皱着眉头说着,突然屏住了呼吸。
发现她看着走廊的一角愣住,诗人和卡那齐也同时看向她的视线前方。对面转角处站着三个黑色的人影,是在暗处保护班修拉尔的战斗种族,艾尔?乌鲁其亚的人。他们也同样注视着这边。
(啊话说他们是米莉安的同伴嘛。)
竟然现在才察觉这种事,卡那齐再次体认自己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失去了冷静。
「亚古拉。」
米莉安说出了卡那齐他们没听过的人名。
看着少女的眼神中出现动摇,浮现从没见过的深深安心、稚嫩和骄傲,卡那齐心中感到一阵五味杂陈。
卡那齐忍不住看向诗人,他脸上仍带着一贯宛如面具的表情。只有他白色睫毛造成的阴影,看起来似乎带着点忧虑。
「米莉安吗?米莉安?卡列思蒂亚。」
其中一名黑衣人用腔调很重的通用语说着,并且向前走了一步,是一名三十岁左右,语调冷漠严肃的男子。米莉安向他靠近了几步,突然,像是梦醒般回头看向卡那齐和诗人。
白色的男子像是看护着她似的站着,卡那齐则是皱起眉头。少女的眼神慢慢回到现实中,闪过一丝像是迷惘的眼神。
她像是要切断不成思考的迷惘似的眨眨眼,靠向伙伴身旁。
「亚古拉,帝国的工作吗?」
「是没错你,这是什么样子!」
「咦?」
被他这样一骂,米莉安看向自己的穿着,绿色的古典洋装。
虽然颜色很突兀,不过也没有夸张到会被骂想到这,她愣住了。
突然间,往日的记忆伴随着过去的感觉一同回来。
舍弃女性的身份,将规则和杀人的技巧视为一切时的感觉。
回想起的同时,对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感到羞愧。
「米莉安,你的工作怎么了,卡列思蒂亚肩负的使命呢?」
亚古拉严厉的询问她,卡列思蒂亚是米莉安在艾尔?乌鲁其亚时所属的小集团名称。
「这,还没有」
「其他的同伴呢?」
「大家,都死了。」
「那么,你在做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面罩下,亚古拉的眼神带着轻蔑看向米莉安。
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少女发着抖。没错,的确是这样。无视自己的使命,和底细不明的陌生人还有杀了同伴的人一起行动,为什么自己在做这种事。自己的行为不但侮辱了自己,连死去的同伴都一起侮辱了。米莉安呆滞着说不出话。
「我,我在」
「在工作中。」
这时,口气极为不悦的卡那齐插话进来。
米莉安眨了眨眼,吐出口中憋住的气,亚古拉用毫不在意的眼神看向卡那齐。
「你又是谁。」
「这家伙的目标。」
一点都不畏惧的直接说着,卡那齐指向米莉安。
「这家伙很拼命在完成她的工作,拼命到几乎让人厌烦。你们也回去做好自己的工作。」
看着卡那齐毫不遮掩的怒气,亚古拉嗤笑着。
「原来如此,是个帅哥啊。」
「我扁你喔!」
对着认真动气的卡那齐,亚古拉仍然无视着说:
「只是杀这样的家伙,你们到底死了多少人?要花多久的时间?怎么想都不像认真在工作。你可知道因为你们的失误造成我们多少麻烦。米莉安,拖累了艾尔名声的你,不配冠上卡列思蒂亚的名号。还是卡列思蒂亚的人其实都逃亡了?该不会找了块丰饶的土地定居,舍弃原本的名号了?」
战斗种族的男子声音中充满着愤怒和嘲讽。
不过随着他的刻薄话语,米莉安反而感到颤抖慢慢停了下来。
他的话有问题这么一想,眼前他的姿态模糊了起来,他心中真实的理由成为令人憎厌的低语传入米莉安耳中。少女动起嘴说:
「被连累,所以从帝国拿到的钱变少了吗?亚古拉。」
「你这是什么口气!」
亚古拉刚说完,米莉安的头发就冒出熊熊烈火。
少女看着同伴们惊骇的向后退。
只专注于锻炼身体技巧和魔法无缘的他们,一定认为现在的米莉安和死灵或魔物没两样。
「卡列思蒂亚的大家,都在战斗中有尊严的光荣逝去。无论对帝国的命令或是族内的规范都忠实的遵守。我诅咒成了权力的走狗,毫无根据侮蔑同族的你们。」
话中带着些许嘶哑,米莉安拔出剑。
少女用另一只手抓起自己呈平缓波浪的卷发,一口气砍断。
「收下,这是订金。」
将头发丢向亚古拉,米莉安回过头。
一直沉默无语的诗人对她伸出手。
「过来。」
少女咬紧牙关,忍住差点跪倒的心情,握拳压抑住依偎向他的手,稍稍点了头。正打算走向诗人时,脚步一阵踉跄。
「怎么!」
米莉安睁大眼看向地板。
从铺装完整的石制地板间,像是枝干的白色东西钻了出来,是魔物。
在少女把握事态之前,石地板就像积木崩塌一样隆起、凹陷,然后在她眼前崩裂。
卡那齐及早跳了开来,但诗人慢了一步。卡那齐回过神来伸出手要拉他,不过却够不到。
「空!」
米莉安悲鸣般叫着诗人的名字,但诗人一瞬间就消
失在地底下。
她马上打算跟下去,不过卡那齐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
「不行,听好!我也跟你去,不过这里太危哇!」
卡那齐的话还没说完,米莉安的身体就包覆在火焰之中。
卡那齐因为骇人的热度而慌忙退开。一得到自由,少女马上跳进诗人消失的洞口。碰到她高热身躯的魔物发出悲鸣似的声响,回到地底下去。
「算了,跳就跳!」
卡那齐用手抵着太阳穴、压抑住对魔物的恐惧,看向走廊地板的洞穴。
洞穴底下的地面不算太远,但是却堆积着瓦砾碎石。卡那齐抓着洞穴边缘,勉强躲避着瓦砾降到底下。周围是条低矮的地下通路。
「喂,米莉安没听见吗?」
米莉安沿路向前跑去,看不到诗人的踪影,魔物发出的美丽声音也像在逃亡似的慢慢远离。
「米莉安!呜哇!」
卡那齐正打算追向她时,因为从旁边洞穴冒出的白色影子而停下脚步。
再度拔出收回剑鞘的剑,斩除魔物的细枝。
卡那齐拼命向后跳,看到四周洞穴中像蜘蛛网般布满密密麻麻的魔物,脑袋传来一阵如同被敲打般的疼痛。下一瞬间,四周传来魔物劈劈啪啪的伸展声,卡那齐几乎是靠着本能挥舞着剑。
脑中的某个角落,正打算回想起故乡的模样。
火焰的对面似乎有谁在呼唤。
卡那齐用力稳住颤抖的手。像发病般颤抖的背后,有着无可抹灭的恐惧和无力感。光靠一把剑能斩断些什么?两年前,结果不也是什么都做不到。困在这样的疑惑里,手中剑身的确实重量就好像融化消失了一样。
(给我动,什么都不要想绝不能被困惑住!)
卡那齐像在瞪着什么似带着锐利的眼神,确实的斩断周围的枝干。
魔物的动作很突兀,再加上时常变形所以很难预测。虽然这么说,不过它的速度却还没到达卡那齐无法应付的程度。
魔物被切除了许多小枝条后,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下一瞬间,魔物造出了五六枝长枪状的枝条,一齐朝卡那齐刺来。卡那齐马上跳了起来,不过不是逃开,而是跳向魔物。
手撑着地板,一个翻滚从枪底下躲过。在些微的差距之下,刚才卡那齐所在的地方刺满了魔物的枪。
看那深深刺入石地板的硬度,就算是卡那齐的剑也砍不斯吧?
卡那齐快速站起身,同时砍向网状魔物的根部,从包围中脱逃。
「唔!?」
正打算逃离时,脚边传来剧痛。回头一看,软化的魔物碎片黏上了卡那齐的靴子,正发出滋滋的烧灼声。魔物趁着这空隙动了起来。
糟糕!这么想的时候,卡那齐周围的空气里出现燃烧的味道。
轰的一声,热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服。
耳边连续传来尖细的悲呜。
紧接着传来魔物崩解的声响,卡那齐边咳边抬起头来,刚切短的头发正熊熊燃烧着,米莉安站在他面前。
「快点。」
「你、为什么啊,没事多谢。」
卡那齐毫不掩饰心中的惊讶,米莉安看了他一眼,催促他向前走。
魔物畏惧着她身旁的火焰气息,低语似的发出劈啪声让出道路来。少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半跑着向前走去。
「这里,看这个。」
「这是你说这个吗?喂这这不是巨大的魔物吗!」
通路底端,是卡那齐之前掉落的白色满月草栽培地。正中央长着之前没看过的白色大树,树干只有约一人环抱粗,不过枝干却长满了整个半球形房间。
四周半透明的乳白色枝干在天花扳发光性石头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眼前的光景带着神秘的色彩,但卡那齐却紧抓住胸口向后退了一步。
「这么大一株,怎么会突然总之得烧了它,米莉安」
「等等,这个,没有恶意,虽然只是现在没有。还有好温暖,空气非常的浓厚,令人感到害怕的程度。」
少女紫红色的瞳孔看着白色的树木,突然痛苦似的皱起眉头。
这地方的确远比其他的地方还要温暖,不过卡那齐根本没这心情去感受。
快将那东西烧了,他紧握住剑柄,极力压抑着自己不向米莉安这么吼。
米莉安脚步不稳的走进花丛中,卡那齐向房内踏了一步,打算阻止她时,突然他的脚边感到一阵不稳。
「哇!?」
白色满月草之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卡那齐吓了一跳。
房间中的暖和空气吹起了白色的花朵。
「啊看,这是花。」
当向上吹起螺旋状的风慢慢变弱之时,米莉安发出飘渺的声音。卡那齐因此抬起头,然后,瞪大了双眼。
「这是。」
卡那齐也无意识的发出感叹。眼前开满了花,不是火。
白色树木,魔物的树枝上燃烧着无数的火焰。
苍山小小的漩涡然后消失,闪烁着,像花一样的白色火焰。
没有烫人的热度,也不会让人感到冰冷。虽然带着温和的暖意,不过看着却会让人感到不安,不可思议的的火焰。米莉安呆呆的说:
「空气在低语。强烈的述说有什么的,盖子被打开了。好漂亮,不过好可怕。」
米莉安像被吸引般靠近白色的树木。
卡那齐不知为何也呆呆的跟在她身后,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向下一看,馆内的佣人倒在花丛间,脸上的表情非常恐怖,可是身上看不到任何伤痕。迷濛的看着确定已经死亡的男子,卡那齐猛然回过神来。
他过去曾看过这样死去的人。
和故乡的城镇里,因为魔物之毒看到幻觉而发狂死亡的人们一样。卡那齐高声叫:
「米莉安!」
少女回过头的同时,四周突然产生了变化。
卡那齐听到了低语声。重叠了几十个人的声音从四周涌现。
「来了?」、「来了。」、「谁?」、「什么人都不是。」、「动作?」、「静止?」、「旋律?」、「是歌。」、「欢迎。」、「欢迎!」
「唔!」
从腹部传上来一阵寒意,卡那齐再度感到剧烈的头痛。
抱住头的同时,剑从手中掉落。颤抖传向全身,连呼吸都无法控制。
眼前变得一片白茫茫,然后转暗。明明张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远方,可以听到那喧嚣仍在持续。那是什么,魔物的声音吗?
没有舌头也没有声带,那东西摩擦着枝干在说话吗?
边想像着恐怖的联想,卡那齐拼命说服自己。
(不行张开眼,看清楚。)
没有时间在这里停下脚步,自己一定得继续向前。
绝不能回头,回头的话魔物会追过来的!
胸口如同烧灼的疼痛,和卡那齐的心脏一起发出噗通的声响。
然后,从那地方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了声音。
魔物在自己的体内说着话,像是和眼前的巨树共鸣一样。
『欢迎回来。』
温柔的声音在体内回荡着,卡那齐张大了眼睛。
卡那齐的眼前染满一片赤红,火正在烧着。
眼前正燃烧着大火。
卡那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到的景象已经不再是不死者之馆的地底下。
白色的花,魔物的巨树,还有米莉安都消失无踪。
卡那齐一个人呆站在燃烧中的城镇里。焦臭味刺激着鼻腔,天空充斥着红黑色的烟雾。道路的正中央,站着熟悉的背影。
「汐见。」
卡那齐呆呆的这么一喊,两年前死去的少女摇晃着黑色长发,转过头来。
「欢迎回来,卡那齐。」
卡那齐过去的恋人这么说着,她浑浊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光彩。
*******
道路的两侧,戴着奇特装置的马车奔驰着。
这是光魔导师们开发出来的一种火焰放射器。马车上的锅炉里煮着石头的粉末。
街道四处都可以看到突出的白色枝干,听得到从地底传来像是呻吟的低鸣。神色凝重的囚犯们不是推着马车就是举剑战斗。
和因为引进魔物而被宣告死刑的卡那齐一样,被派出和魔物战斗的大多都是囚犯。四周的正规军严密监视着他们。
这里确实是两年前卡那齐的故乡。
我回来了吗?
眼前太遇鲜明的光景,让卡那齐模糊的这么想着。
追寻着故乡,追寻着过去,自己回到这地方来了吗?
卡那齐呆站在像是地狱的故乡,纤瘦的少女带着平和的微笑走向他。
「好久不见,你啊,一跑出去就不知道要回来。有好好的担心我吗?」
她的语气很轻松,不过眼神仍然是死的。
「汐见,你不躺着没关系吗?」
说到腻的话语自然的从卡那齐口中蹦出来,少女咯咯笑着说:
「每次开
口都是这句,再睡下去都要腐烂了。在我烂掉之前,你要治好我的病喔。」
「不过,你说什么治不治好你在两年前就过世了吧?」
随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卡那齐心中像被挖去一块肉般疼痛。不过连这疼痛都感到非常遥远,卡那齐凝视着少女,已逝的少女带着笑容,脚步一阵不稳。
「汐见!」
看见少女无力的摇晃,卡那齐不自觉的跑向她身边。
及时抱住她的身体,却奇妙的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卡那齐用颤抖的眼神看向少女,她不知为何全身都是血。
覆满白皙肌肤的红黑色血液缓缓流向地面。卡那齐说不出任何话,只能跪倒在地上。少女的头无力地向后倒,却仍然活泼的说着话。
「我明明就这么相信你。相信你会治好我的病,然后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卡那齐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不对不对,我、我」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卡那齐梦呓似的低语着。
少女用极为明朗的声音回应他。
「啊,嗯,当然不可能是这样。你不可能想要杀我本来会开始研究不死药,也是为了治好我的病嘛。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所以,你逃了。逃离这城镇,不断地,不断地逃,逃到世界的尽头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她的话让卡那齐像是全身都被烧灼般疼痛。承受不住精神的压力,卡那齐用力抱住手中的少女。肺里充满了血的味道,闻习惯的味道,分隔生与死的味道。
「不对,我我会回去,会回到那地方去的为了这原因才逃亡,为了回到那城镇。」
「这里已经毁灭了喔,卡那齐。」
少女在卡那齐耳边天真的这么说着。
「我啊,并不想实怪你。所有人都一样,最在乎的一定是自己的安危啊。你很累了吧?你可以休息了,一个人能够背负的东西并不多。抛弃这些哪有什么不对?一般而言都是如此啊。你很累了吧?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吧?不是想回来,不是想活下去,你一直都想死吧?」
少女温柔的这么说着,染满鲜血的手抚着卡那齐的脸。
卡那齐发着抖,已经分不清是身体在痛还是心在痛。灼热的痛楚混合着悲痛,卡那齐缓缓闭上眼真怀念。
过去无论发生怎样的争执,她都会像这样原谅卡那齐。
卡那齐和少女从小就认识。
虽然只是见过面而已,不过随着年纪增加,卡那齐开始对少女纤弱的模样感到焦躁。知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时,他唐突的舍弃过去成为军人的道路,选择成为药师。
说不定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亡母的身影。
也说不定是这时期刚好对剑术的锻炼感到迷惘。
无论契机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卡那齐想要保护少女。不过,他从她身上感受到的焦躁和同情,应该还说不上是爱情。
即使如此,她仍然接受了他的告白,两人成为恋人。说不定她不像外表这么柔弱卡那齐没多久就察觉到这件事。
柔弱的是自己。无力的自己,无法接受这事实的自己。
「扫把星卡那齐,杀人犯。」
怀念的声音在脑中回响,卡那齐张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视线的角落发着光。
这道光芒不知为何让他情醒了过来。
卡那齐从少女身上轻轻放开一只手,染满鲜血的手探向光芒的附近。
手摸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体,习惯的触感是剑。
卡那齐闭上眼睛,尽力挤出话来。
「对不起。」
然后抓起地上的剑,一口气刺进少女的肩膀。
感受到宛如砍下自己的肉一样的痛楚,卡那齐的表情扭曲着,现在痛的是他的心。
剑刺穿了少女痉挛的身体。
「为什么,我怎么会忘了呢你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
卡那齐一脸痛苦的表情低喃着,提着剑缓慢的站起身。缓缓抽出剑来,少女的身体发出清脆的声音碎成粉末,什么都没有留下。
卡那齐单手拿剑伫立,环顾四周。
周围故乡的景色变得像图画般薄弱摇曳着。
「想要回去这是事实。不是因为想死我大概是希望能接受惩罚,接受你的,还有故乡死去的大家的惩罚。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帝国,而是我所爱的世界所下的裁定。想要回去接受惩处,不过又非常害怕,所以想要找回去的借口啊啊,我真的是,总是想要做些什么。」
自嘲的苦笑着,卡那齐害怕着自己的过去。
不过比起过去,他更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受不了被卷入什么绝对的命运里,身边的事物不断被剥夺。
不过,所有的事情都走到了这个境界。
死亡,这个从死之国而来的魔物,从自己身边夺走许许多多的事物。
自己太无力了。
卡那齐闭上眼。集中注意在听觉上,从远方传来魔物增殖的声音。
他从刚才就注意到,现在周围的事物都是幻影。
从卡那齐的过去创造出来的阴郁幻影。
而且这么做的,应该就是那个魔物。
或许是魔物之树和卡那齐体内潜藏的魔物相呼应,才让他看到这样的幻影吧?会这么想,是因为当初服毒时见到的恶梦和刚才的幻影非常相像。
为了做出不死药而服用魔物时所见到的恶梦中,目的似乎也是让自己了解到自己的无力。那魔物会搜寻人心,拉出心中最深层的恐怖。
(如果这是幻影,那我应该还在那拉多利的地底下,在魔物身旁。)
卡那齐集中精神到全身的感觉上,紧握住剑打算向前走。
这时,剑柄上新月型的金属片摇晃着,过去汐见真正说过的话,从卡那齐的记忆中苏醒。
「你这个人,一离开这里就不知道要回来。所以和我约好你会回来,绝对。」
某次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拿下身上其中一个首饰的部分,交给卡那齐。
这首饰现在仍在卡那齐的剑柄上发着光。
卡那齐记得很清楚。自己没办法除去她身上死亡的阴影,因而感到畏惧。
本来就病弱的少女再加上魔物之毒,束手无策之下死在卡那齐的面前,不过到最后,她都没有责怪卡那齐。
没错,她已经死了。而且,卡那齐还记得她的话。
「我的事情你要记在心里。说实话,死并没有这么可怕,但是我不要你忘掉我。所以,你要记住,因为你保护了我,所以我也会保护你的心。」
「这样啊,原来你还在我身旁。」
卡那齐自言自语着看向手中的剑。
颤抖的手停了下来,紧缠在心中的恐惧也同时消失殆尽。
回去吧!卡那齐这么想。不是为了感伤,不是为了追求救赎,只因为那里是自己的故乡。卡那齐重新握好剑,剑就只是剑,为了斩断事物而存在。
卡那齐注视着看不见的敌人,向前踏出一步,同时挥剑。
一阵清脆的声响,魔物被切断的枝干掉落,差点被枝干包围的米莉安回头看向卡那齐。
周围还是馆的地底下。魔物之间共鸣所创造出的恶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卡那齐!」
回过神来的米莉安不自觉发出声音。
「米莉安,快烧!这群家伙摆明了要袭击我们!」
被卡那齐这么一说,少女不禁看向魔物。看这状况,卡那齐陷入过去的回忆中似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白色的巨树也不再潜藏敌意,它像蛇一样挣扎着,从四面八方涌来魔物的枝干。
不过它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慢了一拍。米莉安的表情充满了惊愕。
「啊歌!是歌!是他!」
迟了一些,卡那齐也察觉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高亢的音调,唱着没有歌词的歌曲。像是谁都知道的歌曲,不过曲名却记不起来的歌。
注意听,歌声似乎从更深的地下传来。柔和有深度的男声,是诗人的声音。
「在这底下吗好像下得去,只要这家伙能安分的话。」
循着歌声,卡那齐靠向魔物巨树破开的地面。巨树似乎是从这底下突破地板出现的,树干和崩塌的石地板之间,有条能够让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米莉安马上钻进缝隙中,卡那齐考虑了一下,也跟着钻进去。
靠着节节隆起的树干向下爬,底下是个昏暗的地下空间。
被青色光芒照耀的空间里,淹着一层浅浅的水,水底下坚硬的冻结着。
冻结的水底不知为何不是泛着白色而是泛着水的湛蓝,冰冻的空间正中央有个像是砂丘的小岛,魔物的根就在那里。
诗人就在砂丘上,背靠树干坐着。
「空!」
米莉安叫着他的名字向他跑去,诗人带着一贯的笑容看着她。
卡那齐拖着受伤的脚,注意着不滑倒,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喂,你不唱歌没关系吗?」
卡那齐从经验里知
道,魔物不知为何喜欢美丽的声音。
说是这么说,不过至今仍没遇过有任何歌手能冷静的在魔物面前唱歌,谁也没有试过人类的歌曲对魔物到底有没有效。诗人撑着树干站起身。
「暂时应该没关系。它似乎很喜欢我。」
「有没有受伤?」
米莉安的问题让诗人更加深了雪白容貌上的笑容,回答:
「虽然到处都有擦伤,不过没有中毒。」
「太好了」
米莉安放心的放松肩膀,一旁卡那齐抬头看向古树。
「这大小真是惊人这也是那群人那群毒市的人栽种的吗?」
「怎么可能。他们只是挖掘了这棵树的碎片而已。这树原本就在这里。大概是被不死者封印的吧?现在的她并没有完成她的使命。浓厚的大气复苏了所有的生命,这树应该也是因此而复活的吧看那边。」
诗人指向爬满墙边的人工物,是金色的金属管。
仔细一看,这椭圆形房间的墙上几乎都爬满了金属管。
「我觉得不死者应该是利用那金属管,送来封印魔物的什么东西才对。」
「不过,现在没有任何动作。」
米莉安不安的看向四周,将耳朵贴向最近的金属管。
金属发出微微的震动,传来士兵的惨叫。米莉安皱起眉说:
「走吧,空把魔物全都烧掉。」
卡那齐点头同意,不过诗人却没说话。但焦虑的米莉安没察觉到这件事,她将所有的意识集中在眼前的树上,打算看透眼前的巨树。
下过,什么都看不到。眼前的巨树仍然只是棵巨树。
她试着眺望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能分解成文字或声音。
「为什么」
米莉安忍不住脱口而出,一道静静的声音回覆她:
『这,没办法。你,还做不到。』
「啊!」
循着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到她就站在诗人的身旁。
纯白的及腰直发,穿着和瞳孔相同颜色的水蓝色古装。
头发因为不在这里的风而摇曳着,人偶般的美少女冒了出来。
是那时候,觉醒后出现在梦中的少女。这间馆的不死者。
『这魔物我会想办法处理。所以,救救我。』
透明的瞳孔看向米莉安,少女这么说着。或许是因为距离变近了,她的姿态、身影,都比之前变得更为鲜明。米莉安频频点着头。
「嗯,现在就去。你在哪里?」
「米莉安?」
看不见不死者的卡那齐一脸疑惑的提问,诗人举起手阻止他。
在米莉安的视线中,不死者指向房间的角落。
不知道用了什么机关,墙壁的一部分随着她的动作变得透明,成为一扇门打了开来。门前刻着一行像是前世界文字的纹样。米莉安回过头说:
「是不死者。她在那里,走吧。」
*******
跟着自称能看见不死者的米莉安,三人在不死者之馆里走着。
四周布置的陷阱远超出兴趣的范畴,甚至有些还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危险,不过三人终于穿过了这些机关。然后
「这里就是出口吗?有两个耶。」
在语气疲惫的卡那齐眼前,有两道门。
应该有一道是通往钟楼的门。米莉安看着两扇门,毫不犹豫的指向右边。
「她说是这扇不过」
「怎么了?」
诗人问着,少女的眼神中带点阴暗的说:
「看不到不死者了。明明就在这附近。」
「是为什么呢算了,不过这扇门确定是对的吧?那就快开吧!」
「不,等一下,我来开。」
「为什么?」
诗人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卡那齐满脸疑惑。诗人对卡那齐露出笑容说:
「因为我看起来运气比较好啊。」
卡那齐还来不及回嘴,诗人就打开门了,门后是一片黑暗。
米莉安慌忙拉住诗人的上衣,卡那齐看向门内。
「是洞吗?」
没错,门后没有任何路,底下开着一个深邃的洞穴,诗人面无表情的向下看,卡那齐正打算询问米莉安时,却又马上改口说:
「我去看看另一道门。」
「卡那齐。」
诗人打算阻止他,不过卡那齐毫不理会的打开另一扇门。这扇门后是道狭窄的螺旋楼梯。
「喂,这上面是钟塔!但是却没有路了。」
「等等。」
米莉安将手靠向耳朵,拚命集中精神屏除其他声音。
(你在哪里?在附近吧?回答我。)
米莉安闭上眼再张开。
她就出现在眼前。不死者贴在米莉安身前,注视着米莉安的双眼。
米莉安放心的松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腕。
手中真的有抓住东西的触感,真的感觉像抓住了她。
不是幻觉。
不,应该还是幻觉,只是太过真实了。就像她真的站在米莉安面前。
「要怎么做才好?你在哪里?」
『救救我。』
「我会帮你,所以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
『接受我。』
「咦?」
米莉安张大双眼。
一阵风吹过,不是身体外,而是在体内。
体内又再度感受到那片荒野。
荒野上吹着风。
「米莉安。」
诗人静静的呼唤她的名字,少女回过头。
她手中拿着剑,冰冷的剑刃像是被吸入一般,刺进了诗人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