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昨天,我们有见过面吧?」
听到现在在这世上最不想听到的台词,卡那齐忍不住咳了起来。
「啊,你没事吧?怎么办,是我害的吗?」
身穿长袍的女子很困惑的这么说,看向四周寻求帮助。
这艘雪橇的最终目的地是魔导都市凯基利亚,上面载着七名旅客。
从车夫的角度看过去,右侧是现在和卡那齐搭话的女子,分坐在这位女子左右的,是两名似乎要将她带到某处的男子。
卡那齐三人和他们相对而坐,身旁还坐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是在出发前勉强赶上的。
偶然坐在同一艘雪橇上的七人当中,没有人能够回答女子的问题。
挟着女子而坐的两名男子也只是看了看对方,不发一语。
(怎么会一般而言,会这样开口问吗?我当时可是那样拒绝她了。)
卡那齐单手捂着嘴,脸色铁青的猜想。乘坐雪橇的旅程才开始不到半天,女子仍旧用善良的口吻继续说:
「对不起,不知道你患有这么严重的疾病昨天还拜托你那种事,真的非常抱歉!那时候太拼命我对那时候的自己感到羞愧。」
「说什么羞愧不羞愧,我又没有得什么病」
女子的说法伤了卡那齐的自尊,他有点混乱的反驳。
这时,诗人的平静声音插了进来。
「他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点感冒罢了。只要注意一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感染。话说回来,你请他帮些什么忙啊?」
诗人用普通的语气,一刀砍向卡那齐最不愿提起的部分。
卡那齐用极为凶恶的眼神瞪向诗人,不过,深深压低帽子的白发男子当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女子也莫名认真的回应他的问题。
「这件事请恕我无法奉告,因为关系着这位先生的名誉。」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和名誉有关的事情。」
诗人微笑着如此说道,卡那齐的额头冒出冷汗。
卡那齐偷看了米莉安一眼,她正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看向卡那齐。明明没有人提问,卡那齐还是忍不住开始辩解。
「不先说好,不是这么一回事!实际上没有发生任何有趣的事情喔。」
「没志气。」
「你从哪学来这种话!」
卡那齐被米莉安的一句话击沉,忍不住猛烈的咳了起来。
他咳嗽的情况实在太夸张了,雪橇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微妙。
在这情况下,女子好像有点惊讶的侧头说道:
「刚才,这位先生是不是吐血了?」
听到她的话,除了诗人们和女子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惊讶的看向卡那齐。
感冒不可能咳出血来,该不会是传染病吧?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诗人若无其事的说:
「啊啊,那只是葡萄酒而已。」
「葡萄」
这借口实在太夸张了,连卡那齐自己都差点忍不住想吐槽,好不容易才压下开口的冲动。但女子仍旧充满善意的继续追问:
「咦?可是,他什么时候喝的?他手上的手帕好像也被染红了?」
「他的手帕本来就是红色的。你知道吗?这可是被东方人称为『地狱大蚁染』的神秘染料。」
「你白痴啊!」
这命名实在太超过了,卡那齐忍不住失控地揪住诗人的衣领。
「诗人,你这家伙对东方一定有什么误会!那边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大惊奇王国啊!?」
「卡那齐,我好不容易想帮你掩饰,你怎么可以自己做出反应。」
即使面对那犹如哄小孩的语调也毫不退缩,卡那齐努力反驳着:
「你那种话能掩饰什么鬼!」
「我什么都还没说喔。现在才正要开始介绍这深奥的大蚁染色世界,但是都被你糟蹋掉了。你不想知道吗?大蚁染色,要先准备蚂蚁和灰不过,你的脸色还真的很糟糕,是不是该吃点药还是什么啊?」
「太慢了!不要到现在才给我认真说这种话!」
「一开始就这么认真的话,你会害羞吧?」
诗人的嘴角露着淡淡的微笑,卡那齐则因为屈辱而脑中一片空白。
趁着卡那齐颤抖着肩膀沉默不语的空隙,女子畏畏缩缩的开口:
「那个,深奥的大蚁染色世界究竟是」
「你想知道吗?知道的话可是会因为过度的冲击而睡上三天喔。」
「真的吗?不过」
女子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可是坐在她身旁的男子却伸出手,猛力拉住她长袍下的手肘。女子吞了口气看向身旁削瘦的男子。这三人无论男女都同样深深压低帽子,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不过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阴郁且高压的气势。
「对不起。」
女子小声道歉,低着头安静下来。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最初盘旋在脑中的疑惑再度浮现,卡那齐放开诗人的衣领。
包夹着女子而坐的两名男子,其中一名从袍子外就能看出他壮硕的身材,另一名看起来则是过于瘦弱。但是散发出威压感的,却是过瘦的那名男子。
高瘦的男子看了看卡那齐他们,用冷淡的口气说:
「要表演消遣用的短剧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演员带病就很扫兴了那男人身上带着会吐血的疾病,为什么还在这里乱跑。看来似乎是东方人,听说东方没有关病人的土牢,这是真的吗?」
「土牢?为什么病人需要牢房?」
诗人抢在高瘦男子之前,沉静的回答:
「将病人关入土牢,是魔导师们从以前开始就常用的方法。他们的说法是,疾病是一股不好的邪气导致,病人会招来这股气就表示他心中有阴影,要扫除这道阴影就只能靠寂静的祈祷。」
「没错,你既然是诗人,应该能够了解从世界尽头而来的,那股邪气的恐怖吧?」
听到男子平静的附和,卡那齐瞬间呆滞了一下,但很快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这是什么方法!你们这群人还在实行这种活埋似的行为吗!?」
「你这什么难听的话土牢可是历史悠久的伟大传统疗法!」
男子十分不悦的回话。看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点认错的样子都没有,卡那齐感到一股愤怒急涌上心头。
明明是卡那齐对诗人他们说不要惹祸,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不得不生气的事情。卡那齐用充满怒气的语调说:
「梦话等你睡着了再说!我说啊,大家早就知道,你们魔导师的治疗术只能让病患增加点活力罢了!为了要掩饰这种事才说什么气、什么土牢的,这能够有什么帮助!?」
卡那齐会这么讨厌魔导师,主要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古时候的魔导师们常将病和罪视为同等,隐瞒患者生病的事实。
因为魔导师们并没有能够治疗患者病症的决定性方法。
在神消失之后,人们只要遇到难题都会寻求魔导师解决,如果他们能帮得上忙的就崇拜他们,为他们献上贡品。换句话说,就是将魔导师们当成新的神,而魔导师们也想成为神一般的存在。结果,就将办不到的事情都埋葬在黑暗中。
并不是魔导师无法治疗疾病,凡是魔导师治不好的疾病,就是本来不该治好的疾病。魔导师们虽然拥有治疗的方法,不过不该用的时候就不会使用。他们就是用这样的说词做为借口。
身为知识分子的卡那齐知道实情,但是对于连字都看不懂的平民来说,掌权者说的话就是事实。虽然时代不断在改变,不过在魔导师影响力依然强大的地区里,魔导师们住在精确计算后建成的雄伟建筑中,而只因为感冒就过世的人们却堆积如山。
卡那齐非常痛恨这样的现实。
「你们东方人什么都不懂!这里是古老的土地!」
「东方的历史也很悠久!要夸耀历史的话,先把自己腐败的部分去掉!」
「你这家伙,什么都不懂还说得很了不起似的!」
男子因为愤怒而紧握着拳头,卡那齐则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让坐在角落的少年害怕的缩在座位上。
诗人用安稳的眼神看着少年,突然,他像是察觉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下一瞬间,答的一声轻响,包括卡那齐在内,雪橇上所有的人都一齐愣住。
一样奇怪的东西插在雪橇正中央。在旅客的膝盖和膝盖之间,一枝射穿帆布而来的箭矢正插在木制雪橇正中央摇晃着。
最早反应过来的卡那齐大叫:
「趴下!」
「咦?咦咦?什么事?」
人们慌乱的趴下,唯一呆坐在原地的女子也被身旁那名强壮的男子抓住衣领,拉倒在地上。众人刚趴下,马上又有一枝箭射进雪橇中。
「咿!」
这次的箭,射到趴在米莉安旁边的少年身边。他因为恐惧而发出悲鸣,脸色发青的发起抖来。接着,从他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没事吧?」
米莉安
看到少年的模样,开口问他。但他没有回应。
少年趴在地上睁大了双眼,渐渐开始痉挛。
「卡那齐,这孩子,很怪。」
「怎么,被箭射中了吗?」
「不是。」
卡那齐压低身子走向少年身边,高瘦的男子发出神经质的叫声:
「喂,刚才的箭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你不会自己出去确认糟糕,他这是发病。」
骂完男子的卡那齐,边看着少年边脱下外套。
听到是病,高瘦的男子抱头呻吟。
「内有疾病,外有敌是诅咒,这辆雪橇被诅咒了!」
「的确。」
卡那齐低语。他支撑着快晕倒的少年,让他平躺在长椅之间。这时雪橇传来猛烈的震动,卡那齐大声说:
「米莉安!去叫车夫不要晃!」
少女无言的迅速走向车夫驾车的位置,她本身也察觉到周围开始充满异样的紧张气息。米莉安快速的掀开帆布,朝车夫的背影说:
「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澄澈的声音丝毫不输给周围的风声,车夫转过头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后面!看后面是强盗!」
◆
积雪的山间道路穿过树林向前延伸,午后的天空泛着浅蓝色。
雪橇背后冒着阵阵雪烟向前冲刺,传出阵阵倾轧声。
米莉安爬到车夫身旁,探出头看向车后。
「危险啊!」
车夫吐着白色的气息大喊,疾风从米莉安的耳边擦过。少女稍微缩起头,答的一声,一枝箭插在她身旁。
米莉安拔起这枝箭丢到外面,继续看向后方。她的视力相当好,少女一边数着强盗的人数,一边开门问车夫:
「护卫呢?」
「现在是换班的时间,刚刚才出发到下个营地去了!那群人看准这个空隙才攻过来。」
米莉安眼中能看到的强盗有八不对,约有十人,乱七八糟的装备的确像是强盗之类。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传来的杀气,既然没有护卫,那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为了要顺利逃脱,自己能做些什么?米莉安握着剑柄如此想着。在这期间,战斗的空气慢慢融入少女的身体,全部的感官似乎都清醒了过来。
米莉安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气,感觉很舒服。
感觉像是慢慢变回自己。
已经深植习惯的这股感受。和死亡相邻,无情,毫无宽容的世界。
战吧!米莉安突然这么想。这是自己唯一该做的事。
车篷里有绝对要守护的人,自己则拥有战斗的实力。
那么就不需要犹豫。
从后方传来好几道异常的风声穿透了雪橇奔驰的声响,几支射来的箭矢被米莉安挥剑斩落。少女单手拿着剑,回头看向车夫。
「有没有,又重又硬的东西可以用?」
「你想要做什么?」
车夫看向她,少女的瞳孔反射着淡淡的阳光,放出强烈的光芒。车夫感觉得出来,她十分熟悉战斗的气氛,于是闭上嘴,将脚边的几个石头踢了过去。这些石头是当雪牛们慢下脚步时,取代鞭子的道具。
米莉安捡起石头想了一下,拿下挂在车夫身旁的绳索。用剑削成几段适当长度的绳索,将绳索两侧都绑上石头。
就算觉醒前的记忆变得再怎么像是其他人的记忆,身体的记忆仍然很鲜明。
虽然身体记下的战斗方法比魔法还要微弱,但非常确实,让她能放心使用。
米莉安在不稳定的驾驶座上站起身,拿起两旁系着石头的临时远程武器,抓着绳索的部分回转了起来。
盗贼们慢慢向这里接近,马蹄声和野蛮的叫喊也越来越清楚。
米莉安目测着和他们的距离,估算着自己的力量。
就是现在!如此感觉的同时,带有离心力的投掷武器脱手而出。
丢出去的石头稍微偏离了目标。碰,发出沉重的声响,掉到盗贼的马脚旁。
米莉安毫不在意的拿起第二个绳索,回转,丢出去。
这次很顺利的丢中目标。绑着石头的绳索缠到马脚上,奔跑的四足野兽止不住去势,歪斜着横倒而下。马上的盗贼发出没用的叫声,后头的另一匹马也被卷入,一起摔倒在地。
「好厉害!真有你的!」
不断回头看的车夫,发出混着欢喜和紧张的欢呼。
「看前面。」
米莉安厉声警告他,集中精神在第三次的投掷。
开始警戒的强盗们也互相拉开距离。少女瞄准强盗中体格最强壮的男子座骑,丢出绑有石头的绳索。
不过,对方用精湛的骑术闪过绳索。
手边已经没有石头了。一阵阵箭矢又射了过来,米莉安回到驾驶座上。
「空,没事吗?还有有没有,又重又硬的东西可以用?」
米莉安探头到车篷内,向里面询问。较外头温暖许多的车篷里,比刚才还要明亮许多。应该又有不少箭射了进去吧?阳光从被箭射破的洞口照了进来。
没有血的味道,看来没有人受伤。
「大家都没有事喔,米莉安。」
诗人回答她,这时看护着少年的卡那齐开口:
「比起这种事,诗人,你拿什么可以当盾的东西到这里来,坐到我旁边。」
「难不成,你是要我当盾牌吗?」
「没错,你居然知道。」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有什么理由,我是没关系啦。」
诗人用着依然平和的语调回应,拿着行李移动到卡那齐和少年的身旁。
米莉安听着他们的对谈,一脸不满地瞪向卡那齐。
「又重又硬的,只有这种东西而已能用吗?」
穿着长袍的壮汉靠向米莉安,拿出装有烈酒、如拳头般大的酒壶。米莉安看向男子点了点头、又回到驾驶座上。
当米莉安从车篷旁探出头之时,雪橇后面有一名盗贼几乎近到伸手可及的范围。
米莉安立刻对准这名盗贼的额头,将小酒壶丢了出去。
「呀啊!」
盗贼被破裂酒壶中的烈酒灼伤双眼,放开缰绳摔下马。
「速度慢下来了!」
瞪着其他靠过来的盗贼,米莉安对车夫大叫。
「不放慢速度会弯不过去啊!」
听见车夫的话,米莉安看向前方,原来如此,为了避开前方的针叶树林所以绕了个很大的弯。
米莉安马上将手伸向雪橇旁的帆布。她抓住固定车篷的木条,移动到车篷的侧面。脚下的木条只和她的靴子差不多宽,在剧烈摇晃的雪橇上走在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自杀的行为。不过,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
米莉安用手指紧紧抓住木条,在失去平衡前踏步向前。
她抬头看向盗贼射过来的箭矢,随手挥剑斩落。
终于,雪橇进到大转弯的道路上。
马蹄声慢慢靠了过来。没多久,一名盗贼和雪橇齐头并进,他看到在雪橇旁抓住车篷的米莉安,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着单手举起木棍。
米莉安看向盗贼,轻松的闪过木棍。她只靠单手抓住木条,敏捷的不断闪避着棍棒的攻击。
面对意外敏捷的对手,盗贼感到焦躁而探出身子,米莉安单手抓住对方木棍的另一头。
「啊?」
盗贼急忙想将棍棒拉回来,米莉安却毫不抵抗的将棍棒推回。
「啊,唉呀呀?」
盗贼失去了马背上的平衡,经过几次的拉扯之后,米莉安看准对方完全失去平衡的时机,使力推回了棍棒,这绝妙的时机让盗贼发出惨叫落马。
对落马的盗贼看也不看一眼,米莉安将剑收回剑鞘,仿佛要跳出去似的抓住空下来的马鞍。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在空中轻巧的飞舞,少女成了骑马的一员。
「你这混蛋!」
同样追上雪橇的盗贼策马靠向米莉安。
他手上拿的是蛮刀。那是以劈砍为主要目的,像柴刀一样厚重的大刀。
米莉安趴在马上躲过对方的攻击,同时抓住自己的剑柄。
从绑在腰带外侧的剑鞘中拔出剑,米莉安顺势砍向男子的侧腹。一道血泉喷洒在空中,男子发出唔的一声,从马上摔落。
这时,背后传来口哨声。
米莉安骑着马向后看,盗贼们各自停下马,不再追击雪橇。大概是因为猎物比意想中还要难缠,所以放弃了吧?
(什么?)
米莉安感觉盗贼群中似乎不断传来锐利的眼光。
不过这感觉马上就消失无踪,米莉安摇了摇头,转回前方。
「干得好,小兄弟!」
米莉安跳回驾驶座上,车夫一把抱住少女纤细的腰欢呼。
「小兄弟?」
因为状况太过突然,少女愣了一阵子,没多久她就理解车夫话中的意思,皱起了眉头。
米莉安的发型和服装的确不向女性,这名车夫看了她的行动后,完全将她误认为少年。
「
咦?」
果然,车夫因为手腕中意想不到的柔软触感而愣住。
下一瞬间,车夫的胸口吃了米莉安一道肘击,雪橇也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控制。
◆
当雪橇到达第二个营地的村子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这是个沿着没有铺装的道路建造,路旁只有零星几栋木造房屋的小村落。光看就很贫困的民房之中,其中一间就是那名发病少年的住家。
卡那齐抱着少年,不断敲着破旧的大门,敲到他手都快酸的时候,终于有人把门打开。从门缝中可以看到一名脸色疲惫的女子,卡那齐开口问:
「喂,这个是你儿子吧?他在雪橇中发病了。」
头上白发斑斑的女子虽然满脸疲倦,但听到卡那齐的话突然睁大双眼。
她慌忙打开门,看到卡那齐抱着的少年,忍不住开始发抖。
妇人看也不看卡那齐背后的诗人和米莉安,只是拿着烛台看向她儿子的脸。
「路斯朗、路斯朗又发作了吗?有没有事情?」
「妈妈」
少年梢微睁开眼看向母亲。他满脸灰败,额头上尽是汗水。
看着他让人有不祥联想的脸色,妇人的脸色也变得和少年差不多。
「有话等一下再说,他的房间在哪里?」
卡那齐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少年,简短的发问。
「啊是,在这里,往这边请。」
妇人拚命调整自己的呼吸,摇摇晃晃的朝室内走去。
卡那齐跟随着妇人走进昏暗的小房间里,将少年安置到床上。
蹲下来确认过少年的脸色和呼吸后,卡那齐抬头看向站在少年枕边的母亲。
「他过去也曾经发病过吗?像是昏倒或是喘不过气之类的」
「有,有过有过几次这样的症状。可是最近就不清楚了,因为他几乎都在外面工作。」
听了妇人的话,卡那齐开始思考了起来。他抚着下巴,一边点着头,一边慢慢的站起身。卡那齐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面对着妇人开口:
「原来如此这家伙说不定还会再发作。总之,我先让他服过药了,药量不是很精准,所以有点担心,能让我看护他一个晚上吗?」
「你说药?」
妇人的眼神出现动摇,她抬头看向卡那齐。卡那齐低声回答:
「我是药师这附近应该不常听到吧?不过,我有小达人的资格」
没听过的职业让妇人愣住,说不出话来。她看向卡那齐的眼神中,慢慢开始闪烁奇妙的光芒。
卡那齐觉得有点奇怪时,妇人突然低声说出让他无法置信的话:
「滚回去。」
「啥?」
凯基利亚才刚回话,妇人就猛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哇啊,你要干嘛!」
「滚回去,滚回去!你这骗人的咒术师!」
真不知她纤细的手腕怎么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妇人一脸拼命的模样,打算将卡那齐推出门外。卡那齐皱起眉头,抓住妇女的手腕大骂:
「喂,你说谁骗人了!咒术和药草学是完全不同」
「一样,都一样!滚回去!你对我儿子下了什么奇怪的药!滚回去,再不滚回去的吧」
了解到用力气拚不过卡那齐后,妇人粗暴的挥开他的手。
骨瘦如柴的手抓起烛台,点燃的蜡烛掉到地上。
看着妇女拿起金属制的烛台,用尖端朝着自己,卡那齐不禁讶然地愣住。
这是杀意,妇人对卡那齐怀着杀意。
「笨蛋,等一下!」
妇人听不进卡那齐的话,依然朝他走去。但是悲伤的她,身上到处都是破绽。
卡那齐轻松抓住妇人的手,反射性将手扭起来。
妇人手中的烛台铛的一声掉到地板上。卡那齐伸脚踏熄仍在燃烧的蜡烛,摇晃着妇人的身体。
「喂,听好,听清楚!你也不想让你儿子丧命吧?我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冷静点,冷静下来。总之,你先考虑怎么救你儿子。」
卡那齐在妇人的耳边如此说着,妇人却没有回应。
只是混着呜咽,一阵阵诅咒从妇人口中传出。
她的口气极为阴郁,卡那齐因为这股寒意而脸色发青。
(完全不行,再怎么说也没有用。)
打晕这妇人,让她服用镇定剂之类的吗?
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犯罪吧?非得做到这个程度才行的治疗,能够有什么意义?
卡那齐的心慢慢冰冷下来,像是全都成了干燥的沙尘一般。
感觉额头冒出冷汗,他紧闭着双眼。
(真恐怖。)
他脑中浮现故乡的恋人躺在床上看向自己的模样,他很害怕。
对于放弃他人生命这件事,他仍然感到些许的恐惧。
放弃后随之而来的空白,比身上的剧毒更确实的夺走他活下去的气力。
因为恐惧,卡那齐用力握起了手指,被他抓着手的妇人因为疼痛而发出呻吟。
「卡那齐,走吧。」
一道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卡那齐缓缓抬高视线,诗人站在房间的门口。虽然蜡烛熄灭后房间很暗,不过诗人的气息,还有像是香草般不可思议的香味,在黑咱中更显鲜明。
卡耶齐缓缓吐了口气,深呼吸。
诗人的声音实在太过平稳,所以才能让人恢复冷静。
卡那齐再次审视这名妇女,从她被自己抓住的手腕,能清楚感觉出她的瘦弱。
真的是十分贫穷的人家吧?妇女因为营养不足而瘦弱。
「也对回去吧。」
卡那齐勉强挤出声音,放开妇女的手。
妇女也没有再扑向卡那齐,崩落似的坐倒在地上。
诗人等卡那齐用缓慢的步伐离开房间后,温柔的对妇女说:
「那么再会了,女士。替我向背后的先生问好。」
妇女倒抽一口气,诗人则毫不在乎的转身。
「诗」
疑惑的卡那齐正打算转身,诗人却将手放到他肩上。
这是要他别插嘴。虽然觉得很可疑,不过卡那齐仍沉默的走向玄关。
当两人正打算一起走出去的时候,烦恼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
诗人毫无动摇、平静的回问。妇女考虑了很久,终于低声说:
「你看得到吗?那个人的,事情」
「现在也看得很清楚喔。果然是你丈夫吗?」
「啊啊」
妇女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诗人回头看向她继续说:
「太太,你在丈夫去世时过于悲伤了。亲人强烈的悲伤常会让死灵逗留,不过死灵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亲人。你的丈夫现在非常寂寞,请小心不要让你的丈夫带走你儿子那么,告辞了。」
「等一下,等一下!那个,您那个为什么能看到他呢?」
诗人正打算离开时,妇人却拚命拉住他的衣角。
听到她的语调变得恭敬有礼,诗人脸上露出微笑。
卡那齐呆站着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诗人在他面前牵起妇人干裂的手,恋爱似的摸着。
「这里是那位声名远播的魔导师凯基利亚师的领地。因此,我本来不应该报出名号的真没办法。我是治愈者,白色魔导师威尔巴。黑发的这位是悔过后的咒术师,他是我的助手。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帮你为这个家驱除死亡的阴影。」
◆
「诈欺师。」
卡那齐喃喃低语,诗人对他笑着。
「我只是照着她的期待回答而已。毕竟无论是任何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她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只不过,那不是你的手。」
听到诗人小声的肯定,卡那齐满脸怀疑的看向他。
床上的少年刚进入浅眠,诗人和卡那齐在房间角落低声的对谈。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诗人,米莉安好不容易才隐瞒自己会使用魔法,结果你却装作魔导师是怎样?这家伙的父亲过世什么的,应该只是你乱猜的吧?猜错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乱猜的喔。是我看到的。」
他立刻回答,卡那齐忍不住注视着诗人的脸。
「看到什么?」
「那边不是有个房间吗?里面放着倒置的扫把,盖上布幔的镜子,那些都是为了怕死者回来而设的习俗。因为镜子也被当成通往异界的入门,所以在亲人死后的一百天内都得挂上布幔。」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卡那齐稍微放松了肩膀。
这种情况再加上少年出外赚钱的事实,的确能够判断出少年的父亲已经过世。不知为何,诗人身上的气息老是会让人觉得,他是不是看得到世界另一侧的事物。
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时,房门轻轻的打开。
是从客厅过来的米莉安。房门外的客厅暖炉烧着柴火,让这间房也跟着温暖起来。无论是客厅还是少年的房间里,都看不到妇人的身影。
「米莉安,他母亲的情况如何?」
「好像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祈祷和空猜测的一样。」
诗人听完后点了点头,少女走到他身边。
这家的女主人似乎完全相信了诗人的话。卡那齐看着少年,枯涩的说:
「这附近已经是魔导师领地了啊。」
魔导师和药师之间根深蒂固的不和,是从很久以前,魔导师断言药师是咒术师的同类开始。到了魔导师领地,这股风潮似乎也传遍了乡下。
「那边,贴着魔法的符咒。」
米莉安这么说着,指向客厅。
「看起来有显著的效果吗?」
「大概,能让通风好一点。」
米莉安歪着头这么说,卡那齐脸上浮现嘲讽的笑容、脱下手套。
「从魔导师那里用零钱就能买到的魔法,都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用魔法治好病」
卡那齐的话突然停了下来,米莉安看向他。卡那齐似乎陷入了深思,没多久,他转头看向米莉安。他灰色的瞳孔非常认真,闪耀着让人有点畏惧的热烈光芒,少女无意识中微微打了个颤。
「什么事?」
「不,你上次,好像说将我『重新塑造出来』是吧?」
米莉安嗳昧的点头。
过去在卡那齐濒死之际,她曾经搜集周围类似的要素塞进他体内,将他「重新塑造」出来。卡那齐瞥了少年一眼,询问米莉安:
「你能像上次一样,看到这家伙的病情吗?」
「咦」
米莉安有点惊讶,交互看了看卡那齐和少年。
「重新塑造」的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模糊,所以到现在都没想过要再试一次,诗人受的伤也都是卡那齐在治疗。关于「重新塑造」的事情,都被大家当做「没道理的奇迹」而抛在脑后。
如果使用那种力量,说不定她真的能成为世界第一个治疗疾病的魔导师。米莉安沉思着。
(仔细看清楚,说不定就能回想起当初的做法。不过)
说实话,她对「看」这件事感到很害怕。
心脏的跳动声莫名清晰,米莉安咬着下唇。少女眼前的景象,现在还算平稳;阴影仍然是阴影,人仍然是人。
虽然很想一直保持这情况,不过自己隐隐约约知道。不能一直放任这件事不管。自己能够做到什么,不能够做到什么。要运用那股力量的话,至少需要这点程度的自觉。就像要先知道手中的刀和自己手臂的长度一样。
米莉安下定决心,伸手摸向手环上的石头,看向少年。
浅浅的呼吸几回,极其慎重的,将意识放入视觉角落的骚动气息。
(过来,到这边,告诉我。)
运用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明的方法,米莉安对世界的杂音低语。
平稳的,缓缓的,像是怕它们生气似的。但是却带有力量。
(过来。)
稍微强力的灌注意念,视觉中吹起了一阵微风。
周围的光景缓缓转为细微粒子的聚集。眼前充满了五彩缤纷的粒子,无止尽的杂音传入耳中。
米莉安注意不要乱了呼吸,边想着这件事看向少年。
少年也同样由鲜艳夺目的彩色粒子构成。
一边和周围的世界要素接触,一边摇曳着,保持着危险的轮廓。
『好可怕』
耳边听到的微弱声响,一定是这名少年的。那是他心中的低语。
可以看到少年的心不断颤抖,偶尔像是做出反抗似的跳动。身体部分呢?
米莉安将意识深入、卷进少年的体内,犹如用手指触摸一般,开始干涉少年的身体。
组成少年身体的粒子,一开始还很听话的躲开米莉安意识的手指。
不过,米莉安突然接触到阻碍手指前进的地点。最初感觉到的,是将手插入漆黑淤泥般的触感。米莉安感觉到异状,为了将周围、将少年的身体看得更清楚而集中意识。下一瞬间,突然像是切断了什么似的,眼前一片黑暗。
(咦什么?)
和夜晚的黑暗,和闭上眼睛时的黑暗都不同。眼前像是一切都消失无踪的深邃黑暗,米莉安本能的感受到恐惧。不要!好恐怖,什么都「看不到」也好可怕。
如果像这样什么都看不到,全部都「看见」还比较好。
有什么,有什么看得见的东西。快,有什么!混乱的她打算集中精神时
『否!』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音量吼了过来,米莉安愣在原地。
◆
「呀!」
米莉安简短的大叫,房间中的空气瞬间一齐颤抖、震动,然后又马上停歇。
同时,少女娇小的身体也像断线的人偶般崩落。
「喂,米莉安!?」
卡那齐慌忙呼唤她的名字,诗人无言的抱着米莉安的身体。
从卡那齐的角度来看,完全无法理解她看到了些什么。只觉得她好像紧张的集中精神,突然露出恐惧的神色就倒下,他只能看得出这些。
「不好。」
诗人琥珀色的瞳孔看向少女的脸庞,随即小声说道。
米莉安的身体颤抖的极为严重,在她圆睁的紫红色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色彩。诗人脸上失去笑容,看向卡那齐。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和米莉安得先离开,没问题吧?」
「当然,没什么问题她没事吧?」
「祈祷吧,不没问题,一定不会有问题。」
诗人眯起眼,抱起少女消失在门后。
「啊啊。」
卡那齐半呆愣的回应,看着关上的房门。
少女短暂的叫声深深刺进了他的心中。
(这件事,原来这么痛苦吗?)
对于没有半点魔法才能的卡那齐来说,米莉安的苦恼实在太过遥远。虽然遥远,不过漠视的罪恶感仍深深压在心头,卡那齐摇了好几次头。
想要马上打开门和米莉安道歉,为她治疗。可是自己没办法减轻她的痛苦,那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冷静下来,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情。像是为了甩开后悔般,卡那齐走向房间角落的药箱,突然他脚步一阵蹒跚。
「咦?」
眼前的事物一阵扭曲,他不自觉的发出声音。
眼睛出了问题吗?才刚这么想,他就察觉到原因。不,这是痛楚。
一股疼痛突然从胸口向上窜,卡那齐猛烈的咳嗽。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站不稳身子倒在地板上。手指不断颤抖,身体也不断颤抖,没办法呼吸的剧痛。
像是受到强力打击似的痛楚,卡那齐无声的抱住自己的身体。
(可恶还不行,快退下!)
他用尽全力在心中叫喊着。
退下,我还不能到那边去!几乎要让脑袋麻痹的持续想着,疼痛终于慢慢退去。卡那齐用颤抖的手指探了探上衣的口袋,口袋里的抗体掉到他手中。
用药沾湿薄唇,传来的刺激让他再度感到一阵晕眩。为了度过这阵疼痛,卡那齐额头抵着药箱不断呼吸着。
(药效变差了吗?难不成)
卡那齐数着自己的心跳,察觉到并没有使用抗体后一直都有的安心感,他感到身体一阵冰冷。体内的诅咒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你还好吗?」
从床上传来声音,卡那齐稍微抬起头看向少年。
少年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他的身体应该也很痛苦吧?卡那齐感到十分难受,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起身。能站的话就没问题。
「没事。我还、活着。身体怎样?还很痛苦吗?」
卡那齐走到少年枕边,坐在床上询问他的情况。少年稍稍点了点头。
「很好还会痛的话就是活着的证据。其它任何事都不要想,专心想着活下去。」
卡那齐这么说着,稍微对他露出微笑。少年看着他的脸,同样回了他一个带有痛楚的笑容。然后,像是突然想到的开口:
「刚才,好像有个白色的,漂亮的人在这里。」
「嗯。」
「那是人吗?」
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色彩,虽然有点像是希望,不过却比这更为空虚。卡那齐稍微犹豫了一下。
(这家伙,是想要和神还是不死者之类的见面吗?)
应该是这样吧?不过,卡那齐能够做出的回答只有一个。
他咬着牙似的说:
「是人,只是个普通人。」
「这样啊。」
听到卡那齐的回答,少年眼中的希望光芒顿时消散。少年犹如放弃一切般安静看着天花板,卡那齐看着他沉默不语。
卡那齐完全没有心情开口叫这少年祈祷。因为,他一定早就祈祷过千万遍了。
◆
离开少年房间的米莉安,听到了清脆的铃声她有这样的感觉。
(那是空的铃铛。)
这么一想,呼吸自然回复正常。
抓住米莉安摇晃的强烈的力道慢慢减弱,她睁开沉重的眼皮。
(回来了。)
少女朦胧的想着,吸入一股
熟悉的、类似香草的香味。
不太像人的香气,那是诗人衣服上的
「!?」
米莉安猛然睁开双眼,知道自己身处的情况。
身旁的暖炉正燃烧着柴火,米莉安坐在少年家的客厅里。
被诗人抱着。
米莉安慌忙想站起身,不过禁不住强烈的晕眩,再度将额头靠到诗人肩上。
「米莉安,欢迎回来。」
诗人的温柔低语没有对她晕眩的脑袋造成任何负担。米莉安浅浅的喘息,颤抖着。
「好可怕」
「什么很可怕?已经没事了喔,你现在在这里。」
不对!可怕的,是你。
没办法说出口的米莉安紧闭双眼。确认晕眩大致消失之后,她这次小心注意的站起身来。
「放开,我已经,没事了,所以。」
诗人轻柔的放开手,让少女自由。米莉安从他膝上起身,将沉重的身躯拖到一旁的凳子上。
再仔细看看身旁,诗人保持着平常的模样看着自己。
什么都没有问的他,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看到诗人,米莉安不禁移开视线,就这样顺势看向通往少年房间的门。
「卡那齐呢?」
「还在里面。他打算做他能做到的事情,尽他所能。」
「我什么都做不到。」
「那么,这就是你现在的力量吧?」
很冷淡的台词。不过从诗人口中说出,听起来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米莉安紧紧握住放在餐桌上的拳头,失望的低着头,还左右摇了好几次头,看起来非常难过。
「米莉安。」
「怎么?」
听到诗人的声音,米莉安的口气中带着些许冷漠。
他仍旧平静的声音让米莉安有点生气,诗人毫不动摇的继续说:
「能够,碰你一下吗?」
「唔为什么?」
「因为这样好像比较好。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温柔的如此说着,让米莉安感到胸口一阵沉闷。
为什么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呢?为什么,一直都毫不动摇的付出温柔呢?
实在太过无私,令人捉摸不定。对于这样的温柔,自己完全没办法回报。
毕竟,米莉安只知道杀戮的方法而已。
她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向诗人。
他朝米莉安伸出白皙的手指,手掌朝上,毫无防备。
米莉安不知所措的垂下视线,重复着张开又握拳的动作,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她伸手握住诗人的手。那是一双毫无瑕疵的手。
「遇到恐怖的事情,承认自己害怕也是个方法喔。」
诗人带着美丽的笑容这么说。不知为何,米莉安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出来。
「空,我想要和你一样。能像你一样,一直这么温柔。毫不动摇就好了。」
听着米莉安断断续续的话语,诗人平静的回应:
「米莉安,你没有办法成为我。」
他突然完全否定米莉安的话,让她睁大了双眼。诗人轻轻的回握少女的手。
「可是,我对于这件事感到很高兴无论是你还是卡那齐,都能到达我到不了的场所。所以,我想要看着你们的去向。」
在米莉安眼中,这时的诗人看起来非常遥远。
明明握着他的手,却很遥远。
很悲伤。和卡那齐相处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和卡那齐在一起时,能够感受到纯粹的安心。如果米莉安砍向他,他一定也会拔出剑对抗。有人能在最后的最后认真和自己决胜负,这让她很安心。
为了活下去而杀戮的人,米莉安很容易就能理解。要说自己不憎恨杀了同伴的卡那齐,那是骗人的。不过,米莉安能理解他的事情,也能够接纳他赢过同伴的事实。
可是,诗人不一样。诗人有种像是会带着笑容被人杀掉的感觉。
像是要拥抱诗人的手指般,少女握住诗人的手,闭上双眼。
「你就好像站在狭窄却无底的悬崖对面笑着一样。你的话让人很高兴,也很寂寞。」
听了少女的感想,诗人微微笑了起来。
「你真的像是年岁古老的野兽一般,既正确又聪明。」
◆
第二天早上,其实差不多是快中午的时候。
卡那齐从少年的房间中走出来,看到客厅里呈现一副异样的光景。
「魔导师大人,我们很迷惘,就像是长时间在黑暗里迷路的孩子一样。凯基利亚大人是位伟大的人物,不过那位大人隐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话没办法传达到这边您能不能留在这里,为我们指引未来的方向。」
留满长胡子的老人跪倒在地,双眼闪烁着光芒如此说着。
其他还有不少带有同样眼神的村人,挤满了狭窄的客厅。
而挺直身躯坐在这群人正中央的,正是身穿白衣的诗人。
顺道一提,在诗人身旁的米莉安毫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将早饭的麦粥送进嘴里。
从窗外映入的阳光在诗人的头发和手指等处跳跃着,他半说半唱的开口:
「你们在说什么呢?光芒,本来就在这里。听好喔,想要知道答案的话,不能这么轻易就请教其他人,请动脑筋想。只要你们能追求、能思考,就算路旁的石头也能说出世界的真理。」
随便就胡诌出这种话来。
结果不就是在说:「这种事谁知道?你不会自己想!」
因为睡眠不足和疲劳再加上身体不适,卡那齐脸上带着黑眼圈,很受不了的如此想着。
村民们却非常感动,发出喔喔~哦哦~之类的惊叹声。
看起来很虔诚、很和气、很诡异,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光景。
(不过,大致上可以理解这家伙为什么会被帝国通缉了。他那样一煽动,大概就能引起暴动之类的。一定是因为这一类的嫌疑吧?肯定是这样。)
卡那齐边想边走进客厅,受不了头晕和疲倦而靠在墙上。没多久连这样都觉得麻烦,顺势伸长腿坐到地板上。
诗人察觉他的模样,对他露出微笑。
「唉呀,弟子啊,他的情况怎么样。」
「很有活力喔,威尔巴师傅。」
卡那齐坐在地板上回他的话,同时将手伸进怀中。
看到卡那齐拿出烟斗,米莉安快步走向他。卡那齐还以为她要帮忙点火而呆呆的抬起头,结果手中的烟斗轻易就被抢走。
「对身体不好。」
「啊这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卡那齐无力的讽刺着。少年的母亲慌忙从他身旁跑过,冲进儿子的房间里,看到回复健康坐在床上的少年,发出感激至极的声音。邻居们也跟在后面,似乎都很感动。
诗人走到米莉安身旁低头看向卡那齐,很高兴的笑着。
「真是太好了呢。」
「你真的这么想吗?」
听到他讽刺的话语,诗人缓缓眨了眨眼,敛起声音。
「如果那时候被赶出去,你能够丢下那男孩子不管吗?」
「当然可以。」
卡那齐毫不考虑的回答,诗人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
「虽然可能是这样。不过,能够不用放弃应该比较好吧?」
卡那齐抓住诗人伸出来的手。
毫不吝惜伸出的救援之手。卡那齐每次看到诗人这模样就一肚子火。
「我说你啊,向这样对其他人伸出手之前,先赶快救一救你自己吧?
「救我吗?」
诗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卡那齐。然后,他温和的说:
「我一直都很幸福啊!没有比现在更幸福了,无可救药的幸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