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那齐,你又待在那种地方。
跑到那里岂不是很容易掉下去吗?那边都是山崖。
好像听到温柔的、熟悉的声音,卡那齐猛然睁开双眼。
抓住膝盖上差点掉下去的书,他想起自己现在在图书馆里。
(睡着了吗我还真厉害。)
卡那齐发现自己竟保持着不安定的坐姿待在梯子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手中的羊皮纸书页,没有看过印象的书页上,细致的描绘着像是兽类肋骨的魔物素描。
周围没有标上任何说明,翻到下一页,是一张人类的全身图。
「先生,先生!听得见吗?先生。」
「啊,我吗?」
卡那齐因为轻声叫唤而抬起头来,底下站着一名魔导师,手上拿着书本皱起眉头说:
「先生,这是凯基利亚大人亲笔书写的贵重书籍,请不要弄坏。」
「我会小心。话说回来这像是骨头一样的玩意,是什么东西?」
「是魔物。」
魔导师看着卡那齐翻开的书页如此回答,并将手中的书塞回书架上。看着魔导师离去之后,卡那齐仔细盯着魔物的插画。
凯基利亚的绘画能力很强,这是连阴影处都画得十分详尽的素描画,艺术价值应该也很高吧?不过,卡那齐对艺术没有任何兴趣。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这幅画?)
仔细凝视魔物的画像,卡那齐发现这细致的描绘是以点画的形式画成的。
「这是字?」
卡那齐忍不住发出讶然的疑问。他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之后,贴着书页以极近的距离看着绘画。实在写得太小了不好确认,不过这幅画似乎真的是藉由细小的文字组成。
翻到下一页仔细看,人像图也同样是由细小的文字组成。
既然有了这样的发现,卡那齐忍不住爬下楼梯,从书桌上拿起打磨光亮的水晶镜片再回到梯子上。卡那齐拿着放大镜靠近锁在书架上的书,凝神细看构成魔物图像的文字。
用古老语言写出来文字的内容,似乎是混合着公式之类的笔记。卡那齐回想起住在帝国都市留学时代曾看过类似的记号,总之沿着文字继续看下去。
明明看不懂笔记的意思,卡那齐却意外的看得很轻松。
(我知道这笔记?)
卡那齐因为类似既视感的印象而觉得十分疑惑。他知道这篇笔记撰写的法则,或许有些微的不同,不过他的确知道。
可是,没办法确实想起是在哪里看过。卡那齐焦虑的翻著书页,这时传来小声的开门声,图书馆馆的门被人打开了。
「卡那齐。」
米莉安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的靠了过来。卡那齐看向她,突然回过神。
天马上就要亮了。今天就是这个地方的春祭,也是魔法竞赛的日子。
米莉安娇小的身躯充满了紧张不安,抬头看向卡那齐。
「卡那齐,时间已经到了。大门也打开了大家都在大厅。」
「这样啊。雨呢?」
卡那齐看着膝盖上的书,迟疑了一下开口询问。米莉安担心的眨了眨眼。
「还在下你不去吗?」
「不我现在去,难得凯基利亚要现身。」
卡那齐甩脱迷惑似的说着,将书塞回书架,走下楼梯。
当他跟着米莉安走出图书馆所在的建筑物时,四周的雨声似乎特别响亮。
「快点。」
少女像是一刻也待不住似的,小跑步穿过中庭回廊,还回头看了卡那齐好几次。卡那齐以小心慎重的步调跟着她。明明只是走路而已,和心跳同步的疼痛却不断刺激着神经,真令人不快。
(这副模样,就算被称为病弱也没办法啊。)
卡那齐忍不住笑出来。他数着自己轻浅的呼吸,这么混乱的呼吸,应该没办法好好战斗吧?没办法战斗的人就该死当然,是这样没错。
受创的神经异常敏锐,让卡那齐感受到周围的各种气息:远方的人们慌忙奔走着,居民们的声音像潮水般回响着。
某处传来鸽子的叫声。
「米莉安,不好意思,你能先过去吗?」
卡那齐突然开口要求,米莉安回过头。脸色很差的卡那齐站在她面前。
「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这样刚才在图书馆看到的书让我非常在意。我回头确认过后,马上就过去。」
米莉安从卡那齐冷静的声音中感受到一丝不安,不过她现在满心都是逐渐迫近的黎明。于是慌忙点头,少女回头跑向大厅。
「真受不了。」
卡那齐看着她离去,背靠在回廊的石壁上深深叹了口气,放松全身的力气。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马上又传来令人晕眩的强烈疼痛。
卡那齐没有回到图书馆,只是站在原地一段时间。
周围都是雨声,眼前是有着亭子的中庭。今天的回廊四周都点着灯火,照亮了单调的石城。
渐渐的,一阵咕噜、咕噜的鸽子啼叫声传进耳中,卡那齐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回廊的照明和照明之间,鸽子的瞳孔在阴暗角落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这鸽子,居然没有逃走。」
卡那齐带点嘶哑的声音说着,阴暗处传来了回话。
「因为我剪了它的翅膀你是刻意在这儿等我的吗?」
非常轻佻的声音。说话的人用轻松的步伐走到照明之下。
站在回廊上的乌齐列特,脸上带着很平常的可爱微笑,右手拿着尚未拔出的剑。看着他红色头发和白皙肌肤的强烈对比,卡那齐露出柔和的笑容。他灰色瞳孔中的放弃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目光。
卡那齐显出强烈的杀气,不知为何很高兴的低语:
「大概吧?」
◆
为了诗人和凯基利亚的魔法竞赛,城里空出了修行中魔导师们所居住的建筑物大厅。会选上这里,是因为考虑到地点的宽敞、强度,还有时钟等要素的关系。
能够容纳三百人以上的石砌大厅中,放着一个构造复杂的时钟。钟面上备有天球仪,不用倚靠人力调整也能准确显示时间,日出日落时还具有报时的功能,是这场竞赛绝对不可或缺的物品。
为了这场竞赛,城门半夜就开启了。
居民们兴奋的谈论着涌入城中,其中甚至还有人花了好几天,专程从领地边缘赶来。人们为了见识魔法竞赛和亲眼目睹凯基利亚一面而众集,大厅中挤满了人群。
「对不起借过。」
米莉安钻过并推开人群,辛苦的到达最前列。
她抓着木制栅栏朝前方一看,眼前的景象让少女忍不住屏住呼吸。
大厅的底端是高阶魔导师们辩论的场所。弓状的场所四周围绕着奇特兽类的雕像,两旁的柱子由青绿色的石头建成。
垂吊在挑高的天花板下的金属照明外侧刻着魔法文字,里面摇曳着烛火。
米莉安数日不见的诗人,则在大厅最深处的右手边。
(为什么要那样太过分了!)
米莉安因为看到诗人被矇住双眼的模样而动摇。诗人穿着一如往常的白衣,端正的坐在准备好的的椅子上。
那双总是很温和的琥珀色瞳孔之处,被覆满魔法文字的布给层层卷起,让他的脸看起来更缺乏活人的气息。
班修拉尔一行人隔着大厅的讲台站在左侧。班修拉尔穿着法务官的制服,用阴沉的眼神紧盯着诗人。修娜尔陪伴在他身旁,还有两名士兵站在守护的位置。
(那也是空的敌人。他们,还有这里的魔导师。果然没办法不用魔法吗?)
米莉安移动视线,看向站在诗人背后的人们。他们和城内的魔导师一样穿着长袍,手上带着仪式用的大剑。
黎明时刻,如果大雨没有停止,这里将直接变成公开处刑的会场。
聚集而来的人们,实际上说不定都在期待这件事。
人们没办法忍受这样连绵不断的灰色日子。能够斩断这股郁闷的刺激,比什么都来得珍贵。诗人如果输了这场魔法竞赛而被狂乱的人们包围,米莉安觉得要拯救他也只能使用魔法了。
(做得到吗?)
米莉安将手放到胸前,询问自己。
说实话,她不清楚。只能靠暧昧感觉运用的这股力量,在这么紧急的场合能够顺利使用吗?一直以来在使用魔法时支撑自己心绪的人,正是要被处刑的人。
就算这样,还是得做。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就只能放手一搏。
米莉安不安的将手放到手环上时,机械时钟发出叮的声响。同时,大厅的门被打开,魔导师们齐声大喊:
「安静!凯基利亚大人驾到!」
数十名魔导师一齐发出声音,宛如浪潮般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当周围只剩下火焰燃烧和衣物摩擦的声音时,门后一座轿子被抬了进来。
八名魔导师合力抬起设有屋顶的轿子,绘着刺绣的帘幕内,隐约能看到坐着的人影。坐在雕刻精细王座上的瘦弱人影,应该就是不死的魔导
师凯基利亚。
人们张大了眼想要见证传说中的人物,轿子从居民间缓缓向前进。
米莉安也将视线从诗人身上移开,垫着脚看向轿子。米莉安从居民们的头脸之间,看到轿子一眼。突然,她吓了一跳。
她的心脏猛烈加速,高速的跳动。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汗水,伸手一擦满是冷汗。
(我,在害怕。)
少女调整呼吸,紧握住拳头,再次看向凯基利亚的轿子。
光是从帘幕外面看,就让她的背脊窜起一股凉意。莫名恐惧的原因,肯定在那轿子上。不,应该说是坐在里面的凯基利亚本人。
(什么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米莉安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发抖,轿子仍旧慢慢走进大厅的底端。穿着正式服装的榭洛弗走在凯基利亚轿子的后方,环顾石砌大厅后开口:
「那么,现在就开始祈晴之法。」
◆
「唷,虽然我很想早点过来,不过这里的警备实在太严密了。直到今天为了魔法竞赛而打开大门之前,不管怎样都进不来。抱歉啦!」
看起来有如少年的容貌上出现笑容,乌齐列特笑着如此表示。
卡那齐的背缓缓离开石壁,同样笑着回应乌齐列特。他的笑容带着强烈的敌意。
「就算大门开了,也没人说可以带剑进来吧?」
听到卡那齐的回答,乌齐列特十分高兴似的笑出声。
「我和你不一样,不会等到其他人说好才行动。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谢谢!因为我决定要亲手杀了你,如果你随随便便就死了,我会很困扰。」
卡那齐露出轻佻的笑容耸耸肩,站在回廊上。四周的光亮为他照出浓深的阴影。
「我也要向你道声谢。你能够来这里真是太好了,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咦?什么?难不成你因为罪恶感而觉悟了吗?你该不会想要藉我的手而死吧?」
看着乌齐列特兴奋的这么说,卡那齐伸出右手,轻轻握住拳。
卡那齐将包裹在皮革手套内的拳头伸向对手,单脚向后退半步。挤出低沉的声音回答:
「正好相反,是我会杀了你。」
「喔!空手吗?哈哈哈哈!你是认真的吗,卡那齐?不,你一直都很认真吧?既认真又直率,怎么想都不正常你根本就疯了。」
乌齐列特似乎有点不悦的笑着,卡那齐抹去一切情感说道:
「我有事想问你,你和你妹妹的本名是什么?」
听到卡那齐的问题,乌齐列特脸色大变。
红发男子脸色铁青的挤出笑容,抓着自己的衣服。
「不要这样嘛。拜托,你知道又能怎样,难不成要记在脑海里吗?在你踏进坟墓前都要带着我的名字吗?啊啊,我最讨厌你这种个性了。恨死了,你懂不懂啊?」
说着说着,乌齐列特的笑容越来越病态。
卡那齐莫名冷静的看着他。
不能不杀他,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这次一定要杀了他。
「嗯。」
听到卡那齐直接肯定,乌齐列特反应激烈的摇晃着柔顺的头发,然后抬起头,凶狠的说: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懂,我在东方的时候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就算妹妹死了、双亲死了也无所谓。我甚至还想要道谢。可是你又怎样?毁灭一座城镇的你,现在哪有这个因为其他人的妹妹死了就露出一副受伤表情的权利。拜托不要再勉强自己,假装自己很正常了,你也装够了吧?说实话,杀人很高兴吧?看着人死去有很有趣吧?」
乌齐列特拚命说着,他漆黑的瞳孔诉说着希望卡那齐能点头。
不过,卡那齐没有丝毫赞同乌齐列特想法的意思。
卡那齐默默的走向前。他的动作非常自然,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
(糟糕,慢了一步!)
乌齐列特张大双眼,将手伸向剑柄。
他太过兴奋而错过了应该拔剑的时机。但乌齐列特仍尽全力迅速拔出剑,顺势横向斩去,不过他的剑却落空了。
察觉卡那齐的影子完全进入自己的死角,乌齐列特拼命改变站立的位置。
岔开了,呼吸完全被岔开了。
乌齐列特完全无法掌握卡那齐的呼吸、动作。
背部因为焦虑而冰冷,自己的呼吸声莫名响亮。
(笨蛋!我在怕什么,对方可是赤手空拳啊!?)
他咬紧牙关,从下方向上挑。卡那齐流畅的闪过剑刃,深红色的袖子从乌齐列特的视角闪过。乌齐列特本能的缩起身子,肩膀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咦,什么?)
乌齐列特退了几步后稳住脚步,心中感到很讶异。攻击肩膀的是卡那齐的拳头。
力道比想像中轻很多。
(什么啊,果然还是快死了嘛!)
这么一想,心情突然轻松许多。乌齐列特的恐惧霎时烟消云散,又再次掌握起对方的动向。乌齐列特挥剑斩向卡那齐。
卡那齐滚地闪过,用手掌拍向石砌回廊,转身在中庭的阴影下站起身。乌齐列特紧追在卡那齐后面,他的呼吸十分紊乱。因为诅咒的关系,卡那齐现在一定非常痛苦。
乌齐列特几乎完全沉浸在兴奋中挥出手中的剑。
他真心的想要杀掉卡那齐。他很害怕明明遭遇了堆积如山的死亡,却仍然这么率直的卡那齐。
害怕的东西只要除掉就好了马上就可以消除了。
当乌齐列特向前踏出步伐时,一道银色的光芒从他眼前闪过。
噗滋,传来什么被切断的声音。
乌齐列特毫不在意的持续挥剑,却察觉手指无法动弹。
「咦?」
乌齐列特愣愣的发出疑惑声,剑从他的手中掉落。同时,他的手腕喷出大量鲜血。
他的手腕被深深切开,连肌腱都被切断。
乌齐列特动着苍白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卡那齐极近距离之下的灰色瞳孔阻止了他。卡那齐手中的短剑抵着乌齐列特的喉咙,是那把米莉安给他的短剑。
卡邪齐就是用这把短剑切断了乌齐列特的手腕。
「你不是空手吗原来,你还会用卑鄙的技俩啊。」
乌齐列特颤抖着说话,站不稳的身子略微蹲了下去。
卡那齐用剑抵着乌齐列特,打算说些什么。
不过在他说出来之前,乌齐列特用左手拔出固定在脚踝边的短剑,刺向卡那齐。
「唔!」
毕竟是在极近距离之下,卡那齐虽急忙避开,但乌齐列特的短剑还是刺进卡那齐的侧腰。
因为疼痛而扭曲着脸孔的卡那齐立刻压住伤口。当卡那齐的手放开乌齐列特时,他拼命压住仍在流血的手腕。乌齐列特稍微思索了一下,因为贫血而感到有点头晕,他放弃继续战斗下去。
卡那齐看起来还能动,但自己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失血而亡。
下次再找确实杀害他的机会才是上策。乌齐列特小声的说:
「下次见。」
听到乌齐列特逃走的脚步声,卡那齐才跪了下去。
他用颤抖的手指握住小刀,使力拔了出来。卡那齐顺势倒在潮湿的石地上,头脑像是发着高烧一样,一片混乱,身体感到很寒冷。雨声听起来格外的响亮,说不定这是流血的声音。
「可恶」
紧咬着牙,他不知道自己咒骂的对象是自己还是乌齐列特。
应该两边都有吧?
为什么不就那样刺向他的喉咙理由已经再也隐藏不住。
因为讨厌继续杀人。现在的自己,讨厌杀害任何人。
独行时很好,痛苦的时光很好,自己沉醉在悲伤中的时光很好,可是,不断沉醉下去总有一天会腻。厌倦固执的独自一人,虽然只是顺势,不过一但有了同行的人,就再也无法出手杀人。
「我是白痴吗」
卡那齐压着伤口出声咒骂着自己,勉强回到回廊里。
真是太难看了。想笑就笑吧?他对这世界抱怨。要笑就笑吧?再怎么被人耻笑,杀人也不快乐。从一开始就是,一直都毫不快乐。
战斗有时很愉快,决胜负时会很兴奋。不过,卡那齐再也受不了那些结果所造成的死亡。
每杀一个人,自己心中不知是心还是魂什么的,就好像被削去一块。
失去的东西找回来就好了卡那齐绝不相信这种话。
因为,没有东西能够挽回。
什么都没有。
就算奇迹发生,被他杀害的人活过来,卡那齐杀害这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因为杀人而失落的部分,无论用什么都填不回来。
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回到过去,回到自己学习能够杀害生命的力量之前。
只要活着,卡那齐还是会杀人吧?每杀一人,都会持续削除一部分吧?不断的削、削、削,等到什么都不剩的时候就会死去了吧?就算身体还活着,心也死了。没有心的身体一定也活不久。
延长心的寿命方法一向都很陈腐,例如:就算知道没用也伸手救助
他人的时间。
真是笨!无聊!不过,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
所以卡那齐成了药师。就算身为罪人,就算是杀人犯,就算没人期待。
能够不用放弃应该比较好吧?
突然想起诗人的话,卡那齐皱起眉头。
糟了!卡那齐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应该向他道谢才对。
就算诗人再怎么令人生气,无论什么事都说得和自己无关一样,脸上老是挂着无意义的笑容,没有任何用处,可是,那时候还是应该向他道谢。如果那时候被赶走,卡那齐的心一定还会继续削弱下去。那的确是不应该放弃的时候。
(那家伙还活着吗?)
他朦胧的这么想着,外头似乎还在下雨,感觉好像是这样。
不,不能只是感觉。有下还是没下?头像要裂开似的疼痛,无法正常的思考。回廊好像非常遥远,自己现在似乎睡着了。
因为正在作梦。
梦到小时候游玩的山中、友人的脸、纤弱的恋人,还有拼命念书的留学时代。
脑中的光景不断转换,没多久,浮现研究不死药时的场景。当时写下的笔记展现在眼前。
为什么会想起这样的事呢?卡那齐讶异的想着,从头看起熟悉的笔记,然后猛然睁开双眼。
不知何时,他已经在回廊里靠着石柱反复着轻浅的呼吸,卡那齐确认着脑内的印象。
想起来了,不会错。
虽然写的文字完全不同,不过书写的法则和这城内图书馆看到的资料一模一样。
◆
「首先,请提出竞赛的魔导师,威尔巴师先执行祈晴之法。决胜负的时刻是黎明,当黎明的阳光从那扇窗射进来之时,就是他获胜。不过,如果超过时刻一分半秒还再降雨,威尔巴师将献上自己的生命来赔罪。」
榭洛弗压抑着声音宣告,指向大厅的窗户。
长方形的窗户正对凯基利亚,木框已被拆下。
「有没有问题?不需要任何施法用的道具吧?」
诗人将手放到眼罩上,用柔和的声调回答榭洛弗的问题。
「没问题。不过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希望能拿下这个眼罩。我也想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魔导师,凯基利亚师的面貌。」
听了他的要求,榭洛弗有些犹豫。修娜尔悄声对班修拉尔说:
「要阻止吗?」
「不了,我们没有义务要帮这么多。」
班修拉尔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榭洛弗轻咬嘴唇、点了点头。得到她的许可之后,其中一名魔导师恭敬的拿下诗人的眼罩。
诗人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四周。
他的视线滑过居民们,越过细长的窗户,最后到达大厅的底端。
榭洛弗步向安置在大厅深处的轿子和凯基利亚。她拉开轿子的帘幕,露出凯基利亚的模样。
人们一齐发出感叹,但实际上,凯基利亚的脸还是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身上豪华刺绣的衣物,还有扶在椅子上的手指。
在纱廉掀开时,他骨瘦如柴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活着虽然活着,但这是什么好讨厌、好奇怪的感觉。)
米莉安捂住嘴,忍耐着寒意和呕吐感凝视凯基利亚。
诗人看向凯基利亚,脸上露出笑容。宛如抓到小孩子恶作剧的笑容。
「唉呀真像是两匹兽在互相吞食。只是,其中一方好像已经油尽灯枯了。」
诗人的声音莫名清晰。榭洛弗张大了双眼,握住帘幕的手颤抖着。她带点嘶哑的说:
「您在说什么啊,威尔巴师。」
诗人温柔的对她露出微笑。
「我只是说出眼前所见而已,榭洛弗师。那么,到黎明为止似乎还有一小段时间,而我的魔法已经完成了。趁着这个空档,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凯基利亚师可以吗?」
这也是另一场竞赛。榭洛弗直觉了解到,这是诗人对凯基利亚不,是针对她,针对这整座城所下的挑战。她感觉到居民的视线全都刺在自己身上。
都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回头了。榭洛弗腹部使力,朗声说道:
「可以。只是,凯基利亚大人年纪老迈,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凯基利亚大人的话必需由我来转达。」
「嗯,没关系。那么我就问了。凯基利亚师,何谓『死』?」
当「死」这句话从诗人口中说出时,城内的魔导师一齐颤抖。
榭洛弗感到略微头痛似的皱起眉头,但立刻振作起来。
问题本身很简单。她将脸靠向凯基利亚,尽力保持平静回答:
「所谓的死亡是一扇门,谁都得通过的审判之门。善良的灵魂升华到天边成为星星,邪恶的灵魂堕落到世界的尽头成为魔物。」
标准的模范回答。诗人看着榭洛弗,他非常透明的瞳孔让榭洛弗有些动摇。诗人摇了摇头。
「你错了凯基利亚大人是不死的吧?那么应该这么说才对:『死?老夫才不知道这种事,也不可能知道。』你觉得呢?」
榭洛弗被问倒,愣在原地。班修拉尔看着她的模样轻佻的笑着说:
「小榭洛弗和他的等级实在差太多了。」
榭洛弗带点畏惧的愤怒,颤抖着身子瞪向诗人。
「你你这是在侮辱凯基利亚大人吗?」
诗人忧心似的垂下视线继续说:
「不是。只是想知道真正的答案。不需要千人、万人都能接受的模范解答。我希望知道期望着不死,而且真正得到不死的凯基利亚师本人的回答。凯基利亚师为什么会追求不死?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吗?」
「不对!凯基利亚大人是为了封印遗迹的魔物,为了替这片土地带来幸福而追求不死!」
诗人的态度实在太过冷静,让榭洛弗忍不住激动起来。
这里是魔导师的城,榭洛弗也拥有魔法力。眼前的诗人不要说魔法力,看起来连挥拳杀人的腕力都没有。
可是,这位白衣男子为什么还能够这么冷静。诗人继续说:
「那么,师尊就更应该为了居民运用他的力量,不是吗?失去力量的不死者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实在太过平和,几乎可以说是傲慢。
(明明只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明什么都不懂!)
榭洛弗在心中咬压切齿,忘了要传达凯基利亚所言的前提。
「难道没有力量就该死吗!?这只是拥有力量之人的道理,是最初就拥有力量的人才能说出口的道理!凯基利亚大人不单单是拥有力量的人,大人他大人努力要了解不死者!」
「理解不死者?」
似乎听到很意外的话,诗人不禁眨了眨眼。他孩子似的举动让榭洛弗稍微恢复平静。调整呼吸后,榭洛弗说道:
「大人是不死者的朋友传言中是这样,而我也相信这件事。得到不死之法的凯基利亚大人获得不死者承认。凯基利亚大人藉着获得不死而理解不死者。我相信两人之间有着本来不可能产生的友谊。」
诗人像是听到极为陌生的语言一样,歪着头,用纤细的手指摸着下巴。
「真美的传说。不过令人困扰的是,太过美丽的传说通常都只是梦。」
诗人小声的说着。
榭洛弗一脸痛苦的想要回话,这时,大厅内的时钟又咚的发出声响。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魔导师艾霖看着时针低语。
米莉安回过神看向时钟的钟面,然后再看向细长的窗户。
雨还在下。所有人屏息以待。
(骗人,不太对劲太快了。)
感到不对劲的米莉安拼命看着大厅四周。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还有一小段时间她的本能告诉她,太阳还没有出来。
但是,大厅中央的时钟据说绝对不会有误失。
居民们满脸期待的张大双眼;魔导师们紧张的绷紧身子;榭洛弗痛苦的看着诗人;诗人带着一贯的微笑端坐着。
班修拉尔和艾霖悄悄的交换了视线。
(一定是那些人!)
米莉安直觉到事实真相,于是向前踏出一步。要是不快点阻止就糟了。虽然不可能会有人相信,不过他们作弊。一定调过时钟的时间了,根本还不到黎明时刻。
看到少女的动作,混在居民之间的魔导师靠了过来。
「让开!?」
少女紫红色的瞳孔中充满怒意,呼唤出使用魔法时的视野。魔导师似乎察觉这件事,从怀中拿出镶有黑色石头的金属制护符。
牵着锁链的护符被举到眼前,米莉安深吸一口气,感觉像遭到重击。
没办法顺利呼吸,耳边回响着悲鸣似的噪音。和打算探测人体时一样的感受,眼前的护符里不断发出强烈的否定。
米莉安僵着身体,口中发出呻吟,两名魔导师像要将她藏在长袍下似的制住她。
榭洛弗用眼角看着这小小的骚动过去,看向机械大钟。
由好几个圆盘重叠象征的太阳,刚好转到了正面。同时,时针内部连续传来机关运作的声响,澄澈的
钟声传遍大厅。
「时间到了,威尔巴师。你准备好了吗?」
榭洛弗问完,诗人也不站起来就安稳的回答:
「嗯,是我输了之后就交给凯基利亚师吧?」
输这句话一传遍整个会场,人们的怒气瞬间爆发。
「杀了他!用他的死招来晴朗!」
沉默的居民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
叫喊的不知道是居民之一,还是魔导师。周围就这样陷入一片喧嚣。
人们的眼神产生变化,高举着拳头,空气因为兴奋而震荡。兴奋不断传染,所有人都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瞬间,纯粹的恶意充满了整座大厅。
被抓住手的米莉安,几乎要被压制到地板上,她的心中也染上同样的色彩。人们高声喊杀,少女的眼神中则充满了火焰。
要死的是你们!
米莉安在心中低语着。身体很热,像火在燃烧,就像是全身都变成火焰一样。心中的低语成了怒吼,少女无声的叫喊着。
去死,你们都去死!
只能祈求着什么,祈求着谁来帮助的人们,主张着自己无力的人们,只对亲人的死感到悲伤,对他人的死亡却感到兴奋的人们全都去死!
「什么」
压制着米莉安的魔导师因为手腕的麻痹而瞠大眼。
米莉安拥有力量,拥有杀光会场所有人的力量。
少女在熊熊燃烧的内心角落呆愣的想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很害怕这件事。想杀的人全都能杀害,害怕自己得到这样的力量。然后选择杀害所有人的现在也很可怕。)
少女的脸上浮现悲伤的色彩。米莉安浑身发抖,可是,压制她的魔导师却感觉手中传来无法忍耐的热量,惨叫着放开手。
米莉安从小开始就只学着如何杀人。从小就学着杀掉应该同情的事物。要杀什么,要放过什么,这样的选择她一直都没有想过。
(该怎么做才好,告诉我要怎么选择才行,我想要听到你的声音。)
米莉安感到很寂寞。她寂寞的站起身,双眸满是渴求的看向诗人。他撑着椅子的扶手,好像在思索些什么。
然后,几把剑指向诗人。
好寂寞。
脑中充斥着悲伤,少女的瞳孔颤抖着,转换成另一种视野。
空气一阵震荡,几个照明突然熄灭,传出火焰的味道。
「怎怎么了!?喂,拿照明过来!」
班修拉尔起身大叫,一旁传来修娜尔尖锐的声音。
「应该是魔法。」
「当然是魔法,是『威尔巴师』的手段。他想要逃跑!」
「喂,班修拉尔。拿好。」
当班修拉尔几乎陷入混乱之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回过头,抢过部下拿来的照明,看到卡那齐站在身后。
黑发青年将手中的羊皮纸塞给班修拉尔。
「你又在忙死人的时候出现!这什么东西啊!」
「你们在找的证据这场竞赛无效!凯基利亚已经死了!」
卡那齐尽全力大叫,魔导师们倒抽一口气。米莉安回过神来看向他。
少女慌忙握住手环的石头,但石头非常灼热。
米莉安因为手被烫伤而皱起眉头,但还是拼命压抑住石头。
可以不用杀害全部的人,卡那齐一定有别的方法。
在少女的注视下,卡那齐走到机械大钟前。艾霖阴沉的瞪着他。
「你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凯基利亚已经死了。听好!暗魔导师凯基利亚的『不死之法』,就是从魔物中萃取生命力的方法!证据就在图书馆里,包括魔物的组成式刚才都已经交给了光魔法教会的检查官。」
群众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而骚动起来,还有人要求继续执行处刑。
不过魔导师们全都脸色铁青,卡那齐用着不比他们好的惨白脸孔继续说:
「凯基利亚应该是将魔物移到了自己体内。这种事不可能延长寿命!」
「不可能,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艾霖打算抓住卡那齐,结果被卡那齐用剑抵着鼻尖而罢手。
卡那齐拿着乌齐列特的剑,露出冰冷的笑容。他的额头上冒出汗水。
「因为我也做了同样的事班修拉尔,那些资料你拼了命也要带回去。图版上魔物的组成式,前半段和我过去研究的式子一模一样。要是回到本部,那边应该还留有我过去被抓时交出去的研究资料。对照一下就行了。」
「哇你怎么挖出这麻烦得要死的东西。」
班修拉尔抱住头呻吟着,修娜尔立刻对士兵做出指示,自己也将手搭上剑保护班修拉尔。榭洛弗哑口无言,盯着卡那齐。
「卡那齐,你」
「只是研究现在好像没有继续下去。图书馆里几乎留有全部的资料,试着将资料拿给魔导师看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不会错的,凯基利亚在研究关于魔物的生命力。还有,被视为魔导师禁忌的人体研究我的身体里养着魔物,这是研究不死药的结果,也因此差点死亡凯基利亚也是同类。在这里的,不过是具尸体!」
全都是推测,有一半是在唬人。可是,卡那齐说完后的一片沉默,证明了他说的话是事实。
班修拉尔似乎做好觉悟,将卡那齐交给他的图版收到怀中。
「真是的搞得这么夸张你这不是让我没办法保持沉默吗?真受不了!喂,榭洛弗师,请让我看一下凯基利亚师的脸。」
班修拉尔拿着照明走向凯基利亚的轿子,榭洛弗和魔导师们脸上失去血色拚命阻止。
「万万不可!凯基利亚大人非常怕光!」
「什么东西他还活着吗?死了吗?还是人吗?」
班修拉尔皱起眉头不满的说着,艾霖生气的颤抖着,突然怒吼:
「这是侮辱。他们打算陷凯基利亚大人于不义!拿剑来!」
「艾霖!?你要做什么!」
榭洛弗惊讶的大叫,艾霖充满怒气的脸靠向她。
「只能这么做了!凯基利亚大人,这都是为了守护您,为了守护这座城。来吧杀了那监察官和东方男子!把资料抢回来!」
魔导师们随着他一声令下举起剑,有些人将镶有宝石的护符卷在手上。
「守护班修拉尔大人!」
修娜尔拔出剑下令,班修拉尔的士兵们也都拔出剑来。
卡那齐将收在剑鞘内的剑当做拐杖支撑住身体,勉强站在原地。
手持大剑的男子猛力挥舞,卡那齐稍微压低身子,甩开乌齐列特的剑鞘。他一口气向上斩去,持大剑的男子发出低鸣,转了半圈后倒地不起。
卡那齐也同时跪倒在地,猛烈的咳了起来。
喉咙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咳出的鲜血滴在地上。卡那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意识被卷到黑暗处。他眼前突然变暗。
新敌人吗?卡那齐抬起头,米莉安就站在他眼前。
「你赶来了。」
「很笨吧?」
卡那齐很不好意思的笑着,米莉安摇了摇头回答:
「好高兴。」
她的话让卡那齐无话可说。少女靠向卡那齐,伸手拉起他。
卡那齐勉强站起身,两人没有特别交谈,只是背贴背站着。对包围他们四周的魔导师瞪了一眼后,卡那齐看向诗人。
他似乎没事。诗人还是老样子,安然无恙的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影有些模糊。卡那齐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过好像错了。
一道淡淡的光芒照在诗人身上。不是灯光,是更为稳定的光芒。
其中一位居民察觉到,指着窗户大喊:
「喂,放睛了雨停了!」
这低语瞬间传遍整座大厅,一人又一人抬头看向窗口。
窗边还滴着雨水,不过天上已经没有厚重的云层,天空染着一片淡淡的紫色。早上了!察觉这件事的魔导师们忘了正在和班修拉尔他们对战,全部惊慌的看向凯基利亚。
阳光从细长的窗户照耀诗人,然后在室内延伸,凯基利亚师的真面目即将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行,要被发现了!)
榭洛弗紧闭着双眼,屏住呼吸。她知道凯基利亚现在的模样,已经干枯的不能称之为活人了。
还活着,虽然希望他还活着,可是看不出来还有意识。每天食用的,也只有流传下来的奇怪汤药。要是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居民面前,一切都完了。
居民们本来就已经对凯基利亚的不死感到疑惑,开始在怀疑他的力量了。
(至少至少现在保持着威严的形象。求求你,至少要有活着的模样。)
怎么想都是无礼的要求,榭洛弗只能紧闭着眼祈祷。
不可能有这种事的。居民们一定会马上发出失望的声音吧?
全都完了,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完了!
不过,和榭洛弗的预想相反,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她战战兢兢的睁开双眼,看向凯基利亚。
在淡淡的阳光照射下,老人微笑着。
榭洛弗
睁大了双眼。
虽然皱纹多到几乎不像是人。不过还是看得出老人脸上露出的温暖笑容。
长时间和他无缘的阳光,为盲目的老人身上盖上温柔的阴影。
好好活下去。
榭洛弗好像听到温和的低语。这是凯基利亚的声音吗?长年以来一直想听见的声音吗?
「刚才好像有听到什么。」
「听到了难不成,是凯基利亚大人的?」
「难不成停止这场雨的是」
居民们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榭洛弗颤抖着嘴唇,打算开口对凯基利亚说话时,老人的轮廓一阵扭曲。
从脸部的角落开始,凯基利亚慢慢化为砂尘。居民和魔导师们发出悲痛的哀鸣。
身体机能大半都和魔物相同的凯基利亚,因为阳光而崩解了。
砂尘盖过他的容貌,堆积在椅子上,滑落至地面。
榭洛弗颤抖着,她感受到一股预感而看向居民。
人们全都看着她。居民们也很拚命,期望着她的话语而拚命和不安对抗。他们想要相信,想要相信确实的事物。
你正被期望着,我的孩子。
耳边还回响着那像是凯基利亚的声音,榭洛弗张开眼。
没错,他们期望着我。有些事,她现在一定得做。
不能明说的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居民们想要相信的不是奇怪的流浪魔导师。
不是连死活都很暧昧,传说中的凯基利亚。
而是就算很平凡,但仍活着保护他们,既是魔导师也是城主的人也就是榭洛弗。
她终于领悟到这件事。
榭洛弗指向空荡的御座,忘我的大声宣告:
「祈晴成功的是凯基利亚大人。凯基利亚大人舍弃不死的生命唤来了晴空,赞美他!」
高声响起的话语,正是居民们所期望的。
哇!四周涌起欢喜的声音。魔导师们丢弃手中的剑,居民们互相抱着旁边的人。所有人都带着感激的表情。有许多人甚至感动得流出泪水,班修拉尔一行人无法顺应这股感动的浪潮,只能困惑的放下剑。
人群中传出了颂赞凯基利亚和榭洛弗的声音,也有人跪下,甚至还有人亲吻凯基利亚的灰烬。他们的眼中早巳没有诗人和班修拉尔。
像影子般被居民无视的卡那齐,拖着身子靠向诗人。米莉安则像是保护他们一般,静静站着观察魔导师们。
她的手掌严重烫伤,不过眼神中却充满安定的力量。
卡那齐走到面前,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托着颊的诗人抬起头。
「放晴了呢!现在才是真正的黎明时刻。」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白衣男子稍微笑出声来。
「我是怪物吗?」
卡那齐没有回答他那像是自言自语的问话。他看着毫无表情的诗人,紧握住拳头。
突然,卡那齐对诗人挥了一拳。
「!?等卡那齐,你做什么」
慌忙闪过卡那齐的拳头,摔到地板上的诗人惊讶的张大眼睛。卡那齐很不高兴的咂舌,因为打乱呼吸而猛烈咳了几声。
「你这混蛋为什么要躲开!」
「当然要躲开!你刚才是用拳头吧?你用拳头挥向我的脸吧!」
看着诗人难得失去笑容大声呼喊,卡那齐继续怒骂他:
「不可以吗!为什么你就只会说些惹人生气的话!」
「会生气是你的问题吧!」
「没错,是这样没错!想找死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就算是你这样的家伙也想要救是我自己的事情!站起来,给我站起来走下这里!你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里可不是你的舞台!」
卡那齐生气的说着,挑衅似的对诗人伸出手。
看着他伸出的手,诗人缓缓露出微笑。
「卡那齐,难得你说错了。这里是舞台喔!在这个世界,人生就是舞台。」
诗人看向卡那齐的视线中带着一贯的温和,他一点都没有变。
虽然这样也没关系。如果他要保持着他的样子,死人般活着就算了。
卡那齐疲惫的叹了口气。虽然很累,不过他仍朝诗人伸出手。
「那你就拚命跳啊!在舞台上还一副观众的模样,我看了就不舒服。」
听到卡那齐的批评,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他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耀着淡淡的阳光和惊讶。
「原来,你知道吗?」
卡那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卡那齐耐着性子伸手等待,诗人困惑的伸手拉住他、站起身。
看着这样的诗人,卡那齐露出苦笑,一脸疲惫似的闭上双眼。
下一瞬间,砰的一声,传来沉重的声响,卡那齐倒在地板上。诗人讶异的歪着头,看向握住卡那齐的手掌白皙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是卡那齐的血。
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血,询问脚边的卡那齐。
「你死了吗?」
当然没有任何回应。石地板反射着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卡那齐的脸。大厅中仍然回荡着人们的欢呼声。
回荡在四周的欢呼声已经听不出是在说些什么,诗人一个人呆站在原地。
「空!」
从群众中传来清澈的声音,呼唤着诗人的名字。诗人露出淡淡的笑容抬起头。
「啊啊,米莉安?」
米莉安跑过来,推开诗人蹲在卡那齐身旁。她一脸认真打开卡那齐的上衣,确认伤口的位置。
卡那齐的伤已经自行处理,止过血并绑好绷带。米莉安确认他呼吸正常后,终于放松表情。
「没问题,还活着。」
米莉安抬头看向呆站着的诗人,握住他的手。少女握住那染有卡那齐鲜血的手,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笑着。
「太好了。」
脸上失去笑容的诗人看向少女,然后,回握住她的手。
和之前都不同,他僵硬的、慎重的回握。
「对、啊。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