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各位拥有搭乘『黑之摇篮』资格的天选之民,首先我要恭贺你们从死之剧场里生还,恭喜。」戴着面具的乌高尔非常温柔地说着,朝聚集在大厅内的魔导师们深深一鞠躬。
「抽签」仪式结束后,生还的「黑之摇篮」成员们聚集在暗魔法教会本部,圣兽宫顶楼十三楼的大厅内。
面对溪谷的大厅里并排着许多黑色的石柱,所有石柱上都雕刻着三匹圣兽。地面铺着黑色与暗灰色的马赛克地砖,整面墙上主要以藏青与深红的漩涡来描绘黑暗与浑沌的形貌。
魔导师们并排站在保有神秘色调的大厅里,沐浴在露台映入的淡淡午后阳光下。石柱拉出长影的大厅里,穿着黑衣的乌高尔坐在仪式用的木制御座上,以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剧场对你们而言,是一个必经的仪式。藉由在舞台上死过一次,你们将获得真正活着的可能性。只要知道了真实,对真正的世界觉醒,我们就再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毁灭左右。『黑之摇篮』是航向真实世界的船,你们已经有了搭上那艘船的资格!」
乌高尔强而有力地宣告,红色眼瞳深处闪动着光芒。
在场的魔导师们全部被乌高尔的眼瞳迷住了。魔法石制成的眼瞳仿佛正高声诉说着自己是活生生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注视都一样空洞,无论从哪个角度注视都一样会对上宝石之眼的目光。
乌高尔之瞳带来宛如在肌肤底下窜流的不安与不快,已被「黑之摇篮」的魔导师们完全当成一种难以取代的快感,他们眼睛眨也不眨、陶醉地伫立在原地。
聚集在乌高尔面前的魔导师们,总人数大约有四十来个,比前任教主预料的多出许多。乌高尔望着那些年龄与容貌不一的魔导师们,继续往下说:
「你们遵从自己身为魔导师的意志,从我这里得到了知识。过去我受到神的引导而看见的那个不死乐园、世界的秘密与真实,你们应该也全都看到并因此觉醒了。光魔法教会的那群家伙,正是将世人蒙上眼罩,好成为他们捏造之『法』的奴隶,并且加深世界扭曲的元凶。是光制造出深深的阴影,藏匿了世界之谜!」
乌高尔的声音朗朗响起,听得魔导师们微微湿了眼眶。在脑海深处回响的快感,增强到骇人的程度,但他们的心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对乌高尔的话语感到悸动不已。
被光魔导师与大多数平民看成「为了钱财行事的可疑异能者集团」的暗魔导师们,其实是真正的理想家。他们追求魔法的本质,不与人做多余的来往、不迷失方向,以他们的方式盼望真正的拯救降临。不过,暗魔导师们相信的「魔法的本质」与一般认知相距甚远,所以总是得离群索居、忍受孤独。
但那样孤独的日子结束了。现在的「黑之摇篮」里,有身为真正古老魔导师的团长,团员们藉由共享乌高尔告诉他们的「世界之谜」,产生了强烈的羁绊。
「再度恐惧吧。」
「恐惧黑暗吧,然后从黑暗起源吧。」
魔导师之间的低声私语蔓延开来,乌高尔微笑着站起身。
「安心吧!黑暗是无限的。我们获得的拯救并非只限于我们的拯救,这个拯救将会扩展到全世界。我正是为了带来救赎才会重回人世。各位,独自奋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正是我们齐心协力,将世界改造成乐园的时候吗!」
他这番沉稳但有力的发言,令大厅里的热气微微升高。乌高尔接着说道:
「首先,我打算在这个暗魔法教会本部重现我曾看过的不死乐园,作为乐园重生的第一步。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
魔导师们立刻一齐低声回答,让乌高尔满足地微微点头。
「说得也是,你们几乎都看过我对那个『乐园』的记忆啊。」
「恕我冒昧,团长。这个人还没有看过『乐园』。」
一个魔导师的声音忽然响起,乌高尔愣了一下之后招招手。
「哎呀,这可不行!来,现在开始也不晚,到这里来。」
魔导师们分别站到两旁、让出一条通道,所有人都伸手把一个人推到乌高尔面前。
「啊那个我果然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
被众人推上前的魔导师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小男子,吞吞吐吐的口气显得非常优柔寡断。
乌高尔挥开黑袍往前踏出一步,动作更徐缓地向男子招手。
「决心那种东西,之后就会有了。来吧,拿出石头。」
「来吧!」
「来吧!」
四周的魔导师们反复发出催促的呢喃,好几个人一起按住犹豫的魔导师肩膀,抓住他的手臂。无法抵抗的魔导师被迫露出手臂,暴露镶嵌在金属制手环上的魔法石时,乌高尔将面具悄悄靠近魔法石。
「咿?啊呜!」
魔导师的眼瞳中映出火花,他发出奇异的叫声,眼球骨碌碌地转了一圈。
他翻着白眼,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但其他魔导师们依然继续压制他。
最后,那个魔导师猛然向后仰着头,嘴角冒出血泡。看到魔导师的躯体瘫软下来之后,乌高尔终于起身。
「嗯,看来是失败了。这代表他不是天选之民。收拾干净吧。」
乌高尔的话让魔导师之间发出一片失望的叹息。几个人合力搬动魔导师倒地的尸体,不知从大厅拖到什么地方去了。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乌高尔平静地坐回御座上。
「好了,各位!这个暗魔法教会本部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生还者。真是令人感叹啊!虽然没有被『黑之摇篮』选上,但他们还有一条救赎之道,那就是死有谁愿意去赋予他们死亡?」
听到乌高尔的问题,魔导师们一时之间感到踌躇。
暗魔导师的同伴意识原本就很薄弱。如果乌高尔说是这为了拯救他人,要他们杀害除了「黑之摇篮」以外的暗魔导师,他们心中也不会有抵抗感。实际上,他们才刚在议场里狠狠互相残杀了一场。但要在这里率先举手响应,总觉得对四周的同伴们有些过意不去。
在这样的气氛里,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有,这个工作请交给人家来办吧!」
看向声音传来的大厅后方,乌高尔疑惑地歪着头。
「喔,你在哪里?真不可思议,我感觉不到你的气息。」
「老练的战士是不会让自己散发气息的,对吧?如果交给人家,人家一定会把那些残存的暗魔导师废物轻松解决掉。」
一个衣着夸张到骇人的女性这么说着,将一头长发拨到背后。
她的打扮与周遭魔导师的长袍模样截然不同。也许是跟随帝都的最新流行吧?她穿着裙摆无意义大幅膨起的洋装,头上戴着宽边帽。那件豪华的洋装上镶着宝石碎粒,一动就闪耀着光芒,宽边帽上也缀满了布制的装饰花。因为那顶夸张的帽子压得很低,她藏在帽子下的脸庞几乎看不见。
明明有这么显眼的女性在场,直到刚刚为止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确很奇怪。
乌高尔沉思了一会儿,立刻答应了女子的要求。
「好,那你就试试吧!最多残党聚集的地方在地下的一角。喔喔,那个觉醒位的魔导师火焰之子也在那里。她的名字叫做米莉安卡列思蒂雅吧?只有她,我想留下来当作我附身的躯壳,一定要把她活捉回来啊!」
乌高尔不必特别集中意识就说中了残党的所在位置。暗魔法教会本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了如指掌吧?
领命的女魔导师则艳丽地一鞠躬,轻轻挥着手朝门口走去。
「遵命,这就去办!」
「嗯几个人跟她一起去吧。」
听到乌高尔的吩咐,有三、四人慌忙跟在女魔导师身后。
目送女魔导师一行人定出大门后,一名魔导师对乌高尔问道。
「团长,您知道刚才的魔导师叫什么名字吗?」
「不,我不知道,她刚刚也不在议场里啊。」
乌高尔干脆地摇摇头,大厅里充满了不安的私语声。
「那是谁?不,因为她的打扮很夸张,所以我有印象不过我没和她说过话。」
「因为外表看起来很奇怪,总觉得会下意识地避开她。」
「基本上,一个人的气息会这么微弱,与其说是强大反而应该说是魔法力很弱吧?」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魔导师们不知所措地注视着大厅门口。
◆
米莉安卡列思蒂雅身处黑暗之中。
那是个非常阴暗的地方,银色的碎片从上面落下,轻轻地飘落下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米莉安,那是你非得抓住不可的东西。
一个低沉的老人嗓音响起,令米莉安吃了一惊。
(咦,是教主大人的声音!是已经去世的老爷爷的声音在哪里?)当米莉安正要发问时,一个更大的声音响彻四周。
「喂,那边的笨蛋!去拿更多布过来!」
是卡那齐。
米莉安猛然回神睁开眼睛,立刻遭到剧烈的疼痛与寒冷侵袭。她颤抖着环顾周遭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看到什么银色碎片。这里究竟是哪里呢?
(虽然有通风口,但没有窗户是地下吗?有大炉子原来,这里是厨房。)
米莉安花了些时间才察觉到这一点。少女的视野因为负伤的关系显得朦胧不清,而位于暗魔法教会本部地下的大厨房,现在看来就像战场一样。
一个比人还高的巨大平炉滋滋燃烧着,挂在活动吊钩上的铁锅里,热水正沸腾着。甘甜的腐臭掺杂在濛濛升起的蒸气里飘荡,躺在石地板与木桌上的大批伤患,发出宛如濒死野兽般的呻吟。
诗人清爽的声音穿越人们的呻吟传来。
「刚刚拿过来的床单已经全都用完了。要我再去洗涤室一趟吗?」
「叫别的家伙去!这边的伤患给你诊察,你可以应付的!」
卡那齐用一副准备打架的口气大喊,声音听起来很接近。米莉安悠悠地转动视线,看到卡那齐跪在她身旁,大概是正要处理她的伤势吧?
诗人把灰色的床单放在长桌一角,俐落地撕开床单制作绷带。
「你说得没错,毕竟我也旅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要做紧急处理是办得到。但问题在于,我不太能够理解他人的疼痛」
诗人一边以听来甚至有些悠哉的口气说话,一边用棉花棒擦拭躺在桌上男子骨折的脚,然后一口气把骨头的位置扳正。
「好痛~!痛痛痛痛痛!你想杀了我吗!」
「果然会痛吗?你没有咬到舌头吧?」
诗人向痛得打滚的男子问道,虽然诗人还是老样子,但米莉安却没有余力微笑。
她躺在平炉旁的地板上,只有感受得到火焰的半边身体特别烫,其他地方却像冻结般寒冷。
「卡那齐火」
火好烫,到另一头的角落去吧!她明明想这么说,干涸的喉咙却说不出话。即使想动一动,身体却沉重得动弹不得。
听到米莉安沙哑的声音,卡那齐探头注视着她的脸庞,他自己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卡那齐脸上带着严厉得骇人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成熟一点。
「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疼痛的状况呢?」
听着卡那齐低声问道,米莉安终于察觉自己的状况。
(对了,我受伤了。)
她在那个议场里被剑刺伤了。回想起受伤的那一瞬间,同时死去的斐金家老妇人面容也活生生地在记忆牛复苏。
米莉安忽然觉得难受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着。好冷!体内深处冷得厉害,心脏每跳动一次,好像就有个令人不舒服的寒气团块紧紧抱住她的身体,让米莉安无法好好思考。
看到米莉安剧烈颤抖的样子,卡那齐将手环过她的后脑杓,把少女的头微微抬高。他用脱掉手套的手拉开一旁药箱的抽屉,拿出一片用昂贵的纸包住的深绿色叶片。
「米莉安听着,虽然味道有点苦,但你把这个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二十次之后再吐出来。」
卡那齐把干燥的叶片折起来、卷成一团,拿到米莉安的嘴边。
米莉安睁大因痛苦而含泪的眼睛,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什么?」
「这是止痛药。吃了之后情绪也会镇静下来,感觉有点想睡。」
虽然卡那齐尽可能耐心地静静说道,但米莉安一听到他的话,立刻产生激烈的反应。她因为太过恐惧而浑身剧震,微微动着身体想从卡那齐手中逃开。
(不要那一定是会让人睡着的药。疼痛会不见,脑子也会变得什么也搞不清楚。)
失去意识、失去意志、失去自我对米莉安而言,这比任何事都更让她害怕。
「不要住手,我、还能动我、不要紧」
米莉安反反覆覆地呢喃着,心中想起养育自己的战斗集团艾尔乌鲁其亚。那些正直又诚实,并且毫不留情的艾尔乌鲁其亚成员。
只要米莉安现出无力之处、发出哀求,他们就会不由分说地抛下她离开。
所以不论处在什么样的痛苦中,米莉安都会站起来。如果不站起来,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死亡。
(如果不快点动,不快点站起来,就会被抛下。大家一定会、讨厌我。)
艾尔乌鲁其亚的成员们已经不在,斐金家的老夫妇也死了。万一再被卡那齐和诗人厌恶,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光是想像,米莉安就痛得胸口深处像要麻痹一样,忍不住渗出泪水。卡那齐被努力试着要站起来的米莉安吓了一跳,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
「米莉安,喂!别动,伤口会裂开你听得见吗?」
「我听得见。不要紧,我不要紧的,我、还可以走别、丢下我。」
听到伯得发抖的米莉安如此呢喃,卡那齐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种种感情彼此冲突,似乎让他不知道该浮现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怎么办卡那齐、是不是、生气了?)
当米莉安被不安冻结时,卡那齐无言地将手中的药草放进自己嘴里。卡那齐是要试毒吗?可是他对毒药的抗性应该异常地强米莉安正想着这些事时,忽然出乎意料地被吻住嘴唇。
(咦)
一时之间,米莉安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卡那齐的气息近在咫尺。那是种熏人的血与药草的气味。
和诗人截然不同,属于活生生的人类气息。
当米莉安茫然不解之时,一股苦涩的药草味分开她的唇瓣流入口中。
(他要喂我吃药。)
米莉安察觉卡那齐的意图,反射性地想推开他的身体。
然而,米莉安无力的手臂却轻易被卡那齐抓住,感受到他强大的力量。
那个感受就此化为恐惧。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住手!)
即使米莉安在心中呐喊,卡那齐也听不到。药草的苦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光是这样就让她头晕目眩。米莉安试图把头转开、吐出药草,结果却被卡那齐用力抱紧,连动也动不了。
等到米莉安差点呛到,无可奈何地吞下药草后,卡那齐总算放开她。他让米莉安轻轻躺在地上,按住少女的肩膀等待药效发作。
(为什么?卡那齐明明从来都不会做我不愿意的事,我明明不吃药也不要紧的。为什么、要对我做出、可怕的事?他讨厌、我了吗?)
米莉安再度因为混乱与恐惧而微微颤抖。好可怕!好冷!
救救我!米莉安打从心底这么想着。但是,因为她知道在真正想要求助时,救援之手却不曾出现过,所以直到药效让眼前变得模糊之前,米莉安都蒙胧地睁着双眼。
◆
「辛苦你了。」
听到诗人冷静的声音,卡那齐微微抬起头。
暗魔法教会本部的大厨房依然飘荡着血腥味,不过伤患的治疗已经大致完成了。
平炉的火焰变小,伤患各自躺在地板或桌面上,有些人背靠着墙壁缩成一团,试着打个盹。
诗人低头望着坐在墙边的卡那齐,看见他仿佛在守护平炉旁包着毛毯的米莉安,不禁用一如往常的平静表情露出微笑。明明也忙着替众人的伤势做紧急处理,浑身沾满血污与泥泞的诗人脸上却毫无疲倦之色。
「好累。」
卡那齐以充满挖苦意味的沙哑声音说道,诗人将手中的陶杯递给他。
「你变得真坦率啊,卡那齐。能听到你诉苦真是贵重。」
「既然这么贵重,那就放进箱子里锁起来吧那是什么玩意?」
卡那齐倦怠地问着,接下诗人手里的陶杯。但过度疲惫的状况令他视野模糊,手指扑了个空。
诗人等到卡那齐的手牢牢握住陶杯后,自己也缓缓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那是用热水冲淡的苹果酒加上树蜜。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比粥容易入口吧?」
「可恶,说得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卡那齐恶声恶气地抱怨,喝了一口冲淡的苹果酒。温暖的酒与树蜜的香甜沁入五脏六腑之中,让他的视野稍微变得清晰了点。诗人望着卡那齐的模样,温柔地眯起眼睛。
「因为这种事是家常便饭,我也完全习惯你的病弱了。」
「你差不多该给我记住了吧!我的身体差不是因为生病」
卡那齐正要像平常一样对诗人怒吼时,突然感到喉头深处涌上一股腥甜。闻到明显的血腥味,他浑身掠过一阵恶寒。卡那齐忍不住将陶杯放在地上,激烈地呛咳起来。
诗人立刻站起身,走到卡那齐身旁单膝跪下,把撕成条状当作绷带的床单递给他。
「你的状况还是那么严重啊。」
「别管我我还、不要紧。」
卡那齐忍受着侵袭全身的钝痛,设法反复地深呼吸。他用诗人塞过来的床单擦拭掌心,咳血的痕迹鲜明地转印到布上。
诗人沉稳的琥珀之瞳俯视着床单,开口说道:
「即使你的状况变得不是『不要紧』,身为诗人的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聆听你的遗言以减轻你心中的负担,以及吟唱你想听的歌以减轻你的痛苦而已。话说回来,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
能让你的病弱变得不显眼了。」
「也是啦,情况变得很奇怪。」
表示同意的卡那齐以目光环顾大厨房。
卡那齐与诗人带着负伤的米莉安,从被乌高尔附身的库欧里亚露出本性后,化为惨烈战场的议场里勉强逃了出来。他们在「目」与「黑之摇篮」派的魔导师们追杀下,不知不觉间与其他负伤的魔导师们一起躲进了这个大厨房里。
「虽然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生还者,不过为了举行仪式,本部现在完全遭到封锁。这样既不会把内部的惨状泄漏出去,『黑之摇篮』派也不打算让他们以外的生还者逃掉吧?」
诗人这番话令卡那齐露出略带阴暗的苦笑。
「而且,在这里的人不是伤患就是老人,剩下的都是些太过年轻的家伙。对吗?」
正如卡那齐所言,聚集在大厨房里的魔导师大都是形容枯槁的老人,或是还在见习的年轻人,剩下的则是些不知能活到何时的重伤者。
「即使在场的全员与『黑之摇篮』正面对决,胜算也很小。例外的大概只有米莉安吧」
听到诗人口中说出米莉安的名字,卡那齐心中不禁涌出一股近乎愤怒的热烈感情,他怒目瞪着诗人说道:
「这家伙不行!她现在动不了,不管为了什么理由都一样。」
「她还好吗?」
诗人非常平稳地反问,让倏然回神的卡那齐感到淡淡的焦躁与羞愧。诗人并没有要让重伤的米莉安起身战斗,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认真?
「她的内脏奇迹般地没有受损。但好像流了不少血全身有多处撞伤,骨头也断了好几根。我已经尽力了,至于她能不能得救,我不知道。」
卡那齐边说明边望着米莉安,她的肌肤失去光泽,又因为发烧的关系泛着红潮。
她或许会就此死去。不论是作为药师,或是作为一个看过许多死亡的人,卡那齐的意识都这么告诉他。
脑袋深处阵阵抽痛,卡那齐用手掌半掩住脸庞。这种心情真是糟透了,就像在一座很深的悬崖边行走。现在的他,表情想必很凄惨吧?
(谁都会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为什么我无法习惯人们的死?)
死是平等降临在一切生物上,无一例外的荒谬。
他感到心痛难抑。每次看到米莉安,卡那齐总会想着:为什么这个少女非得过着只顾学习杀人的生活不可?
米莉安既温柔又深情,既纯洁又率真。虽然米莉安的优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能全部视为缺点,即使如此,映在卡那齐眼中的她,真的很美丽。
卡那齐觉得米莉安拥有他一直想得到,却无法如愿的东西。她拥有作为一个生命的正直,与足以回到某个归属之处的坚强。
然而,在她好不容易才开始学会战斗杀伐以外的事物时,她却要死去了吗?
我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计可施吗?
感到思绪朝着负面的方向深陷下去,卡那齐硬是挤出苦笑。
「诗人,米莉安的『重组』不能用在她自己身上吗?」
「嗯,虽然我也不清楚,但至少依米莉安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的。不只是重组,保持安定的身心,是魔导师使用魔法的最低条件。」
诗人流畅的回答就像平常一样不带感情,让卡那齐无法做出任何回应。诗人总是会说出真实,而真实大体上都是残酷的东西。
「为什么,是这家伙呢?」
卡那齐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当诗人倾着头,张开口似乎想回答什么时,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
「嗨~晚安~各位废物魔导师们,你们听得见吗,人家是『黑之摇篮』的先锋队队长,名叫琉琉。大家好!」
那伴随着奇特回音的声音,令卡那齐猛然抬起头。
大厨房各处也传来魔导师对声音产生反应,纷纷起身的气息。
卡那齐拿起放在地板上的剑,一边侧耳聆听一边向诗人问道:
「在哪里?」
大概是发挥了身为歌手的听力,诗人毫不犹豫地指向平炉旁的墙壁。
被烟熏黑的石壁上有几个洞,用来盖住孔洞的木盖敞开着。
「就是那里,卡那齐。那是与餐厅相连的传声孔,用来通知厨师从餐厅传来的点菜要求。」
「喂!有人知道餐厅在哪里吗?」
卡那齐回头一喊,一个衰老不堪的矮小老人抬起头回答:
「餐厅有好几间,最大的在二楼。」
「这里是地下一楼很近啊。」
卡那齐苦涩地低语,紧接着,传声孔再度传来类似女性的声音:
「好了,各位现在应该正在讨论人家在哪里吧!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人家马上就要到你们那边去了。至于目的,当然是把大家通通杀光,请多多指教!」
那格外开朗的声音与话里宣告的内容,落差实在太大了。快要烂醉的感觉令卡那齐皱起眉头,但那个声音一无所知,还在继续说下去:
「不过,人家有一个条件。觉醒位魔导师米莉安卡列思蒂雅在那里对吧?那个有着一头乱翘的金发、紫红眼眸的女孩子。因为乌高尔大人想要她的身体,所以,如果你们乖乖地把她交出来,我们就会让你们这些废物魔导师加入『黑之摇篮』,接受看见乐园的考验。你们在人家过去之前好好地商量一下吧,拜拜!」
「什么?喂,你这家伙!」
卡那齐冲到传声孔旁大喊,但声音已经没有回应了。
怒火令卡那齐目光如炬,他用力握住传声孔的盖子几乎将它折成两截,努力试着让心情冷静下来。如果不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好像快爆炸了。
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冷静,四周的强烈视线就让卡那齐抬起头来。
他环顾室内,看到魔导师们的眼睛在昏暗中发出光芒。魔导师们看着米莉安与卡那齐他们,每个人眼中部闪烁着恐惧、希望以及活下去的渴望。
「干嘛?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超越极限的愤怒,令卡那齐不禁浅笑着问道。他的笑容锐利如刀。
魔导师之间闪过困惑的气息,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魔导师慎重地开口:
「别这么激动,我们知道那孩子是你的同伴。不过你看看在场的人吧怎么样,你觉得有人可以立刻上场战斗吗?」
「有,就是我。」
卡那齐立即回答,魔导师不禁哑口无言。
在前任暗魔法教会教主召开的总会上,暗魔导师们已经得知,魔物的诅咒使卡那齐处在濒死状态。众人显得更加困惑,魔导师的声音也变调了:
「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啊!适可而止吧,现在已经不是靠逞强与气势就能管用的阶段了!乌高尔的灵魂复苏,是世界落日的先兆啊!灼烧之水害我们失去过去守护的世界秘密与知识,高阶的暗魔导师也几乎都死了!」
「那又怎样!那些死掉的家伙死了,你们则是濒死。所以那又怎样?因为这样,就要交出米莉安求饶吗?」
过于强烈的愤怒反倒让卡那齐的声音显得异常平稳。他这样的态度十分可怕,令魔导师们越发紧张。魔导师勉强开口说道: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和他们谈判吧。」
「谈判?和乌高尔?在你们亲口说绝对赢不了乌高尔的状态下谈判,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们是魔导师吧?是对无力的普通人施舍慈悲的人吧?用你们的常识想想看啊!那家伙那个伟大得要命、彻底发狂的魔导师乌高尔,会跟对他毫无价值又无力的你们认真谈判吗?」
没有人可以反驳卡那齐,在众人之间飘荡的不安与绝望之色越变越浓。
卡那齐迎着魔导师的强烈视线,站到睡着的米莉安前面淡淡说道:
「我虽然是药师,但也会杀人。如果你们要对我的同伴出手,即使是我亲手治疗的病患,我也照砍不误。」
卡那齐断然说完后,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气从他身上缓缓渗出。平炉的火焰映得卡那齐的眼瞳闪烁光芒,魔导师们感到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疯了。」
魔导师因惧怕而发出的呢喃让诗人有了反应,这次换成他轻轻一笑。
「人类这种东西真的很有趣呢。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而企图献出同族少女作为活祭品的人,居然能断定为了保护同伴拿起剑的人发疯了。不论是哪一方都非常具有人性。我不会评定善恶,不过,让我给你们一个忠告吧魔导师啊,卡那齐说要杀人,就一定会杀。」
即使是诗人平稳的声音,现在也没有缓和现场气氛的力量。
叮铃铃,类似铃声的柔和声响在蕴含紧张的大气中响起。
魔导师们一起望向墙壁,墙上贴着魔导师制作的符纸。只要把另一半符纸贴在别的地方,当拥有魔法力的人接近另一半符纸时,这一半就会发出警告。
「要怎么做?对方已经到附近了。」
脸色发青的魔导师环顾四周,但是得到的回应只有沉默。
卡那齐将自己的剑系在剑带上,手里拿着从敌人身上抢来的另一把短剑,低头望着坐在米莉安身旁的诗人。
「诗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米莉安。可以吧?」
「是的,卡那齐。祝福你,但愿一切挥向你的剑都会锈蚀,一切企图加害你的言语都会枯竭。」
听着诗人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卡那齐一直线走向房门。他推开用几张长桌与椅子堆成的防壁,解开门闩,迅速奔向走廊。
目送卡那齐外出的身影离去,魔导师之间残留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虽然还有几双发亮的眼睛注视着米莉安,诗人却毫不在意地拭去少女额头上浮现的汗水。
当诗人擦完汗,正要替米莉安重新盖上毛毯时,少女微微睁开眼睛。
「空。」
「哎呀,米莉安,你醒了吗?感觉如何?」
诗人以非常温柔的声音询问,他用冰冷的手指触摸米莉安的脸颊。因为发烧的关系,她吐出一口炽热的吐息,断断绩绩地说着:
「有魔法、的气息我好伯」
「那应该是『黑之摇篮』魔导师的气息吧?他们好像来到这附近了。不过米莉安,你现在应该什么都别在意,好好睡觉。那些魔导师就由卡那齐去对付吧。」
听到卡那齐的名字,米莉安不禁睁大眼睛。她的瞳眸中映出恐惧与混乱,最后喘息般地问道:
「卡那齐去?对付魔导师?一个人、去吗?」
「没错。」
诗人干脆的回答,让米莉安用力闭上眼睛呢喃:
「如果我不去,我不去帮忙卡那齐会死掉的。」
即使看到米莉安身心都感到痛苦的样子,诗人依然不为所动。他以慈祥的动作抚着米莉安的脸颊,温柔而淡然地回答:
「米莉安,你受伤了。卡那齐是为了保护你才去战斗的,所以就算他真的会死,你也必须收下才行。」
「什么?收下、什么?」
「他的心意。」
听见诗人这么说时,米莉安透明的眼眸忽然落下泪水;不知是因为混乱、因为诗人的平静,还是因为心中残留的恐惧。落泪的原因,大概连米莉安自己也不太清楚吧?少女微微颤抖着,空洞地低语:
「我不知道那种东西,我才不知道我不去不去帮忙的话一切都会完蛋,他一定会、讨厌我。」
诗人显得有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米莉安的脸庞,静静地露出微笑。
「讨厌你吗卡那齐要是听到了,可是会哭的。」
◆
踏上大厨房前的走廊时,卡那齐的身体状况一如老样子糟糕透顶。
全身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化脓的左手也没办法好好握住东西。
(唉,真的是老样子啊!因为这副身子什么时候死了也不奇怪,反正就这样吧!)
卡那齐冷静地思考,以惯用的那只手重新握好剑。呼吸正常,心跳不可思议地平静。
(可说是比平常更平静呢。为什么?)
卡那齐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时,漆黑的走廊彼端传来脚步声。
卡那齐凝聚目光,看向几乎沉没在黑暗中的走廊。
脚步声是从通往一楼的楼梯处传过来的。毫不犹豫往这里接近的复数脚步声,其中有几人穿着重武装。卡那齐只来得及从脚步声里判读出这些情报,石阶处就洒下了微弱的灯光,「黑之摇篮」的魔导师们随即出现在走廊一角。
「哎呀,特地出来迎接我们,真是辛苦你了。你是带着印记的卡那齐吧?人家是刚刚和你们打过招呼的琉琉。你们准备好要将米莉安卡列思蒂雅交出来了吗?」
一个偏低但华丽的女声响起,声音出自一名衣着夸张到可笑程度的女魔导师。每当她一走动,洋装上的宝石就会在提灯微弱的光芒下闪烁,在随之摇曳的帽子下,从缝隙间落下的夸张玫瑰色卷发也跟着跳动。那头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原本发色的玫瑰色长发,一直留到个子娇小的琉琉腰际。
不知是因为那身以日常衣着而言太过华丽的打扮、异样开朗的声音,或是脸庞被帽子遮住的关系,琉琉看起来就像个喜剧演员。因为她的存在毫无现实感。
「很遗憾,我没有计划让你们随意动米莉安一根头发。」
看着提灯映出的女子身影,卡那齐微微眯起眼睛冷淡地说。
「那你该不会是出来和我们战斗的吧?其他的魔导师呢?」
琉琉发出由衷感到惊讶的声音问道,以优雅的动作将一手插在细腰上。
「这里的魔导师似乎全都是太过头的和平主义者,不想战斗。」
「大家都害怕起来了吧?人家知道自己很可怕可是,这样也太不解风情了。」
听到卡那齐的回答,琉琉苦涩地呢喃,轻轻咬着左手的指甲。这个动作让卡那齐注意到,琉琉的左手上同样夸张的装饰品。
套在中指的戒指与手腕的手环之间有好几条细炼相连,饰品覆盖了整个手背。上面镶着藏青、深红与琥珀色等五颜六色的大宝石,一看就知道很昂贵。
(在那堆饰品里,有这家伙的魔法石吗话说回来,还真是装饰得有够夸张,根本看不出来到底哪一颗才是真正的魔法石。)
魔导师会藉由自己的魔法石使用魔法。依据最近的经验,卡那齐至少对魔导师与魔法石之间的关系有所理解了,但他分不出来哪一颗是魔法石、哪一颗是普通的宝石。
不知是否有注意到卡那齐的视线,琉琉突然转身。
「不,玩了!人家还是回去好了。」
「喂,你在开什么玩笑,琉琉!」
跟着琉琉前来的魔导师们慌忙喊道。在卡那齐一脸讶异地注视下,琉琉猛然转身顶撞魔导师。
「人家说不玩了!因为这样不美!人家想要华丽地战斗、华丽地获得胜利,想要浪漫与喝采。不然战斗哪有什么意义,不美丽的话干脆去睡觉还比较好!可是结果又怎么样?作为全部处死对象的魔导师们抛弃自尊心躲了起来,出来迎战的却是这个该死却没死的家伙!」
「等一下,你说该死却没死的家伙是谁?」
听到这句不能当作没听到的话,卡那齐原本就恶狠狠的眼神变得更加凶恶。琉琉毫不在乎他散发出来的杀气,转个身直接指向卡那齐。
「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话说在前头,人家讨厌得了难治之症一类的话题。」
「我也很讨厌!我与那种强迫人掉泪的故事一概无缘,全身上下不管怎么看都健康得很!把那顶莫名其妙的帽子拿去喂山羊,睁开眼睛看清楚吧,你这个变态!」
面对卡那齐不肯认输的怒吼,琉琉有好一会儿都愣在那里。
当她终于理解卡那齐所说的意思后,她伫立在原地气得微微发抖。
「你刚刚,说了什么?难不成、难道说,你把不管怎么看都美得很完美的人家,叫成变态!?」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男的吧!」
卡那齐用尽全力放声大喊后,反倒是跟着琉琉的魔导师们吃惊得仰头后退。
「咦?男的?」
「是这样吗?可是,她不管怎么看都是女」
琉琉放着退后一步窃窃私语的魔导师们不管,不满地抿起到现在还因为冲击而颤抖的嘴唇。
「真不敢相信不管怎么看,人家都像个男的吗?今天人家也是从一大早就一直准备到中午过后,打扮得完美无缺耶!因为这样,连抽签仪式都没出席耶!」
「问题不是你穿的衣服吧!你的骨架不管怎么看,都是男人的骨架啊!」
由于从事药师这个职业再加上个人性格的关系,比起别人身上的洋装,卡那齐更注意他人的骨骼。卡那齐毫不留情的指明,让琉琉受到的冲击完全转变为愤怒。
「你这个变态!为什么要去看什么骨架!看外表啦,这衣服不是很漂亮吗!」
「变态没有权利说别人是变态!基本上,那套奇怪的衣服哪里漂亮了!只会碍事而已吧!」
「碍事!?人家的衣服碍事!?多么现实主义的男人啊!滚开,女性公敌!」
什么叫现实主义?而且你这家伙也是男的吧!在卡那齐回嘴之前,琉琉将戴着装饰品的手背举到自己眼睛前方。
卡那齐察觉他丰润的嘴唇正在咏唱咒语,一蹬地板就往前冲。
(在咒语完成之前先砍了他!)
一口气逼近的卡那齐即将进入近身战的距离前,琉琉的手上闪光一现。
刹那间,卡那齐的视野化为一片白茫。
昏暗的走廊消失了,甜美的香气窜入鼻腔。接着,世界被蓝紫色的黄昏包围。
回过神时,卡那齐已经独自站在一个不可思议的黄昏城镇里。宛如剪影的石造城镇里不见人影,天空从鲜艳得不自然的茄紫色到远方山峦棱线处的橙色,展示出美丽的色彩变化。淡色的花瓣不知从何处飘落,落在飘荡着恍惚香气的无人城镇里。
这实在是一片充满幻想之美的风景,但卡那齐没有停下脚步。
(反正都是幻影。)
他瞬间判断,依照看见幻影之前的记忆,冲向琉琉所在的预测地点,挥剑砍去。
「咿」
他听见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世界
霎时恢复原状。
幻影突然消失,夸张的玫瑰色卷发被斩落几缕,琉琉僵硬地出现在卡那齐眼前。
卡那齐立刻反手将剑劈向他。
琉琉按着帽子迅速压低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卡那齐的剑。他直接华丽地转个身,躲到「目」与其他魔导师的背后。
「喂,琉琉你的法术就这样结束了?」
错愕的魔导师们追问琉琉,卡那齐趁着这个机会又冲了上来。
听到剑的破风声响,学过一些格斗术的两名魔导师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躲去,勉强闪过卡那齐的攻击。相对的是「目」往前站出来,准备保护魔导师们。
不顾这里是狭窄的走廊,一名「目」的成员挥动大剑,卡那齐一蹬地板往后躲开。喀!硬是追向他的「目」,一剑卡进加强石壁的木梁里。
当「目」本能地想拔出剑时,卡那齐的剑已经刺入那人的侧腹了。
「呜」
第一个「目」发出呻吟倒下,第二个人从后面挥剑朝卡那齐砍来。看到卡那齐在打斗中占了优势,琉琉在最后面大叫大嚷。
「好过分为什么人家的迷惑魔法对你不管用!如果拥有一般的感受性,应该会陶醉地站在那里不动才对!难道你非常迟钝?我简直不敢相信呜呜,那个幻影明明充满了艺术性明明很美的!」
「琉琉,如果你没有其他有用的法术,至少安静点吧!」
被同行的魔导师斥责后,琉琉像在闹别扭似的将双手抱在胸前,啧了一声。
「这些人全都不懂美学算了,你们动手搞定吧!」
虽然算不上听从琉琉的话,但「黑之摇篮」的魔导师还是带着一脸难以释怀的表情,触摸缠在手背护符上的魔法石,唱出咒语:
「太阳,自沸腾的天之炉滴落的火种啊,将炊煮的火焰化为神之枪吧!」
魔导师朝着在拔出自己的剑,同时又砍倒另一个「目」的卡那齐施放火焰魔法。
紧接着,卡那齐眼前出现灼热的力场,将他的身体往后弹飞出去。
「呃!」
翻滚了好几圈后,卡那齐试着想站起身,但诅咒的痛楚突然增强,令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咳个不停。
看见卡那齐身体不支,琉琉就像看准现在正是大好良机似的挺起胸膛。
「你看吧~这就是你说人家是变态的惩罚!」
「你根本什么事都没做吧」
「骗人,人家明明做了很多事情,也很努力!我们是同伴吧!」
「住、住手!别碰我,别抱着我!」
被琉琉抱住的魔导师脸色发青之时,卡那齐后方通往大厨房的门打开了。
「卡那齐。」
绝不会错认的柔和嗓音,让单膝跪在地板上的卡那齐回过头。
看到诗人从大厨房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裹着毛毯的米莉安,卡那齐的脸色变得再糟不过。
「诗笨蛋,你到底在干嘛!」
即使他用浑身的力量怒吼,诗人平稳而面无表情的容颜也没有变化。诗人将米莉安轻轻放在走廊上,由于发烧与药效的影响,她依然显得意识蒙胧。
诗人低头看着只将微润视线望向卡那齐的米莉安,如此告诉他:
「因为米莉安说,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你见死不救,我就带她过来了。既然她确实如此希望,我也只能依从她的意愿。」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既然不能战斗起码乖乖别动啊!」
太过强烈的愤怒与心痛,令卡那齐感到一阵晕眩。
总之,只能在对方朝米莉安出手之前,把眼前的敌人都解决掉了。
卡那齐用手摸索掉在地上的剑重新握住,怒目瞪着敌方的魔导师们。他靠着自己体内的杀意,缓缓地站了起来。
相对的,「黑之摇篮」的魔导师像在怜悯似地眯起眼睛,举起镶着魔法石的护符。
「真是赚人热泪啊。不如说,实在太可悲了。让我赐予你们立刻降临的救赎吧!」
「等等。」
此时琉琉突然低声说着,推开魔导师往前站出一步。
魔导师不快地皱起眉头,想把琉琉推回去。
「没多少魔法力的变态给我闭嘴!」
「不是才说过人家不是变态吗!不对喂,那个白头发的超级大美人是谁?是什么人?」
琉琉突然抓住魔导师的衣襟逼近他,两人互相推挤时,魔导师大声喊着:
「那家伙是与他们同伙的诗人啊!快点解决他们,抓到觉醒位魔导师吧!」
「所以说!我不是叫你住手吗,你这蠢蛋!」
琉琉突然恢复正常的男声怒骂着,一拳打在被他揪住衣襟的魔导师脸上。
他的拳头上戴着硬度很高的魔法石戒指,打起人来相当地痛。
琉琉瞥了一眼摇摇晃晃弯下膝盖的魔导师,用尽全力怒吼:
「不行!怎么可以让那样的大美人被打!美是力量、美是正义、美是绝对!那家伙轻易超越了我的美形极限值!所以,只要你们这些混帐还嚷嚷着要打倒他,我就要背叛你们!」
「诗人,总觉得,我果然和魔导师在本质上无法相容。」
憔悴的卡那齐如此呢喃,而诗人注视着琉琉回答道:
「因为暗魔导师的价值观千差万别啊。不过,与其说他拚命盯着猛看的对象是我,倒不如说是米莉安吧。」
「什么?」
当卡那齐扭曲着表情回问时,琉琉的确正望着米莉安。
「喂,那孩子就是传闻中的米莉安卡列思蒂雅?那是本名吗?我想把她的脸看得更清楚一点,还有石头也是。」
琉琉向卡那齐与诗人发问,语气听起来非常严肃。因为看不出琉琉的本意,所以卡那齐保持沉默,但残存的两名魔导师咬牙切齿地大喊。
「琉琉!用死来偿还你的背叛吧!」
「我不是说了你们很吵吗!给我去作场好梦吧!」
琉琉厌烦地举起左手的装饰品喊道。他用右手按住饰品上的红色宝石,咏唱咒语。听出他咏唱的咒语,魔导师立刻拿出自己的魔法石吟唱对抗咒语。紧接着
琉琉的手指从红色宝石移向琥珀石,看到他动作的魔导师不禁表情扭曲。
「你难道那些宝石,全都是魔法石吗!?」
「没错~正是如此!」
琉琉在帽子的阴影下露出笑容,周遭瞬间被闪光包围。与琉琉对峙的魔导师陷入幻影中僵立在原地,另一人则退后了几步,重新凝聚精神。
没有被幻影捕捉的魔导师张开口,正要重新咏唱咒语时,一阵风吹过他的脖子附近。当他想吸口气时,风却从喉咙灌进体内。一瞬间之后,魔导师的喉头喷出鲜血,是卡那齐划断了他的咽喉。在喉咙被割断倒地的魔导师面前,他又毫不留情地从背后一剑砍倒另一个呆站的魔导师。
「哎呀,你出乎意外地强」
琉琉笑着正要称赞卡那齐时,卡那齐挥剑朝他头顶劈下。
带着铁锈味的风迎面扑来,琉琉愕然地僵立不动。
东西被斩断的声音响起。但是,琉琉并没有倒下,就连帽子的帽缘也没被割到。
几秒钟之后,琉琉镶着魔法石的装饰品发出坚硬的声响落在地上。
用目光确认装饰品的两个拙环被精确地切断后,琉琉的身体静静地痉挛着。卡那齐脸上浮现几乎是死相的表情,跪倒在地咳个不停,琉琉低头望着他呢喃道:
「你不是意外地强,是强到异常耶。」
◆
「就是这样,再次请大家多多指教喽!」
琉琉与卡那齐临时联手,将来袭的「黑之摇篮」派魔导师全部歼灭之后,魔法石被取走、双手被捆在背后的琉琉,以新成员的身分进入卡那齐等人所在的大厨房。
在对琉琉抱持着怀疑与不安的魔导师们之间,卡那齐板着脸询问待在米莉安身旁的诗人。
「诗人,你知道什么不会危及性命、简单又痛苦的拷问方法吗?」
「就我所知道的部分,你所要求的拷问方法用在脸上的有四十五种、用在手脚上的有五十七种、配合心理作用的技巧有十七种,每一种都附带有趣的小故事可听。」
诗人面不改色地回答后,坐在地板上的琉琉愤慨地抗议道:
「等等!不必拷问,人家一样什么都会告诉你们啦!人家真的是站在美人这一边的,因为被诗人的美貌感动,才会背叛『黑之摇篮』,只是这样而已。你差不多也该相信了吧,女性公敌!」
琉琉怒吼的对象当然不是诗人,而是卡那齐。
「所以说,为什么我会是女性公敌!像你这样的变态才是世界公敌吧!」
卡那齐一不小心认真应对之后,琉琉的态度变得更加糟糕了。
「啊?为什么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就是变态!女孩子的衣服比男性服装面积更广、装饰更多、毫无意义地难以行动,这样非常可爱不是吗!」
「我不懂!你这混帐的脑袋里除了可不可爱之外,就没有别的判断基准了吗!」
「没有!」
「!」
听到
琉琉斩钉截铁地宣言,卡那齐不禁畏缩起来。
诗人看着他那副模样,很感兴趣地自言自语:
「真有趣。卡那齐,你说不赢完全诉诸感觉的主张吧?我之所以会受到你的反驳,是因为我的诗歌里还有一定程度的道理存在吗?」
「诗人,别做什么拙劣的分析,快来帮忙侦讯!如果有镜子就拿过来。」
卡那齐烦躁地叫道,从皮带上拔出一把尺寸很小、剑刃只有食指长度的短剑。诗人看着用手指确认刀刃锋利程度的卡那齐,如此回答:
「这一带是供佣人使用的楼层,没有人在厨房或洗涤室里照镜子的。」
「说得也是,那你就鼓起如簧之舌,向这家伙详细说明他的脸接下来会有什么遭遇吧!我来与这家伙迅速地建立信赖关系。」
觉得很麻烦的卡那齐点点头,在琉琉身旁单膝跪下。琉琉察觉某种危险的气息,在地板上爬着后退了一点。
「等一下,你想做什么?如果要问话,人家会说哦!」
琉琉以无法隐藏不安的声音说道,因为脸庞藏在帽子底下的关系,他看起来完全像个女性。他的手臂与腰围也很纤细,或许才刚成年,只有十五、六岁而已。
虽然这种年纪就成为魔导师的人很少见,但说是这么说,卡那齐并没有饶过琉琉的意思。长时间处在紧张状态之下,令他的精神状况变得彻底无情,可以极为自然地发出冷酷的声音。卡那齐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你会说?要我相信你?老实说,要相信讲出这种话的对象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不过我们没有那种时间,懂了没?听好了,在你打算说出真话之前,你可以什么都不必说。你是那种以有张漂亮脸蛋自豪的人对吧?」
卡那齐的眼神阴暗,且毫不动摇。或许发现卡那齐是认真的,琉琉的脸上失去血色。
诗人没有特别阻止卡那齐的意思,仅是露出他那白皙无机质般的面容伫立在一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要接下侦讯工作。不管外表看起来多么温柔,诗人和卡那齐一样有着坏掉的道德观。
大厨房里飘荡着令人不舒服的紧张感,只有躺在诗人身旁的米莉安因为这种窒息感而颤抖着。
(讨厌不行。)
在恐惧的折磨下,米莉安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卡那齐与诗人。
卡那齐的表情非常可怕,比起战斗的时候更加可怕。
不论是卡那齐或米莉安,他们曾杀害的人明明都堆积如山,但不知为何,看到卡那齐脸上散发着阴险的杀气,米莉安就讨厌得无法忍受。
不可以让卡那齐露出那样的表情。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行。
米莉安不禁伸手抓住伫立在身旁的诗人衣角。
「空」
「怎么了,米莉安?你还是再睡一下比较好,接下来或许会有点吵。」
诗人弯下腰,温柔地哄着米莉安。看来,诗人果然没有反对卡那齐的意思。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诗人与卡那齐呢?米莉安用被热度与疼痛侵蚀的脑袋拚命思考着。想到最后,她挤出小小的声音说道:
「吃饭。」
「啊?」
卡那齐使劲皱起眉头,望着米莉安。诗人也缓缓地眨眨眼,问着少女:
「在这样的状态下,你有食欲吗?」
感觉诗人与卡那齐的注意力转向自己,让米莉安轻轻松了口气。接着她慎重地摇摇头,用尽浑身的力气举起手指向卡那齐,然后再指向琉琉。
「是你们两个。因为你们、一定肚子饿了」
「我说,米莉安啊」
听到米莉安的话,卡那齐打从心底感到精疲力竭,用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
被她指到的琉琉也一脸惊愕地注视着米莉安。只有诗人兀自露出格外愉快的微笑,望着卡那齐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的确有道理。卡那齐,你最后一次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那种事我早忘了!」
「那你会这么暴躁易怒也是当然的。对了,难得在厨房里,那我来准备食物吧。至于侦讯,就等到吃完饭后再说。琉琉,你也饿了吧?」
「这倒是没有」
看到诗人非比寻常的美貌向自己微笑,琉琉不禁扭捏起来。诗人当然毫不在乎他的反应,走到厨房一角确认堆在那边的麻袋所装的物品。
「既然伤患很多,那么来做点有营养的东西吧。就煮西玛西玛鹰嘴豆、大麦与三种香草炖煮的粥好了?」
「诗人你不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讲究。」
卡那齐垂下肩膀怒目瞪着诗人,诗人则温柔地回答:
「卡那齐,西玛西玛鹰嘴豆据说有助于造血的作用呢。」
「你去煮西玛西玛鹰嘴豆粥吧。」
卡那齐无力地朝诗人挥挥手,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倦怠地叹口气,身上的杀气已经彻底消失了。琉琉困惑地望着他们三人说道:
「你们之间的气氛到底是危险还是温馨,我一点都搞不懂~」
「老实说,连我也搞不懂。总之你还是趁着我没心思动手的时候,全部招出来比较好。比方说加入『黑之摇篮』的理由、突然背叛的理由用我容易听懂的说法讲清楚吧。」
听到卡那齐疲惫至极的声音,琉琉在帽子的阴影底下眨眨眼,有点慌张地开口: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人家本来就只会说真话!那个~人家加入『黑之摇篮』的理由大概是想知道吧?人家想知道世界的秘密。」
「世界的秘密?那是什么玩意?」
「就是世界诞生的秘密啦!比如说『前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现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形状,神之都在哪里之类的。虽然外人认为魔导师是『知识的贵族』,知道世界一切的秘密,但这其实是谎话。真正知道一切的人只有一小部分的高阶魔导师,我们这些小喽啰只能蒙着眼睛,摸到一点神秘的皮毛就没了。人家讨厌这种变成某个事物的小螺丝,盲目运转的感觉。」
琉琉拚命说明的理由,卡那齐总觉得无法产生共鸣。卡那齐也想知道神之都在哪里,因为他想请神实现他的愿望。
但是,知道「前世界」的样子与这个世界的形状又有什么用?知道的话当然可以体验到获得知识的喜悦,但这足以成为献身加入「黑之摇篮」的理由吗?卡那齐问道:
「然后呢?这和『黑之摇篮』怎么会扯上关系。如果入团,他们就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秘密还定啥的吗?」
「没错。据说只要加入『黑之摇篮』,就能从团长乌高尔那里听到一切的秘密。听说即使结社内部有位阶的差异,不过在知识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但是等人家实际加入之后,却在里面碰到很多恶心的事。结果,人家没有看到世界的秘密。总之,从乌高尔那里看到世界的秘密他们称作『乐园』的记忆,看过那个的家伙都会变得很怪。」
也许是回想起那些看过「乐园」的魔导师们,琉琉的口吻变得有些沉重。
「他们会很奇怪地发着呆,情绪反应也会变淡,每个人的口气都变得一样那样才不是什么平等,只是单纯的同化。人家觉得平等很好,但讨厌同化。因为感觉很恶心,所以人家逃避不去看『乐园』。人家一直等着,在穿帮之前可以顺利脱离『黑之摇篮』的机会那个地方就是怪怪的。」
听到琉琉的说词,卡那齐稍微安心了些,对他点点头。如果琉琉正在等待叛离「黑之摇篮」的时机,那卡那齐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唐突的背叛方式。
「怎么,那你说啥为了美人云云,只是用来逃跑的借口吗?」
卡那齐略微放缓口气说道,但琉琉却断然摇摇头。
「不对~人家真的是站在美人这一边的。喏,那个诗人真的很惊人对吧?他是男的吧?是真人吧?不是大理石做的吧?」
看到琉琉突然变成一副搭讪男的样子,卡那齐无力地问道:
「你真的喜欢那一型啊?好啊,你就把他的肉削一点下来,看看是不是大理石做的吧。反正那家伙对痛觉很迟钝。」
「不要啦,人家怎么能做这种暴殄天物的事!只要雕个台座,把他放上去当装饰就够了。因为诗人的美丽超越了男女,以及是不是人类这种问题!」
「我不懂。就算把那家伙立在台座上,我想,应该也只会每晚都被迫听他讲述什么有趣的故事而已」
在某栋洋馆里,有个站在台座上的美貌男子,每晚都讲述着趣闻。从某种角度上来看,那也算是间恐怖洋馆,住在里面的人应该会睡眠不足吧当卡那齐茫然地如此想着时,琉琉的视线不知为何转到米莉安身上。
「美到这种程度的话,那样就够了,就算他讲的故事不太有趣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是那个女孩子她叫米莉安吗?人家有点想对她出手耶。」
「咳!笨蛋!这个免谈,她还是个孩子!」
琉琉出乎意料的发言令卡那齐拚命咳个不停,还边咳边喊。琉琉紧张地说道:
「等等,不要突然吐血啦!你好像有超大的误会!人家我呀,最喜欢魔法石了。那孩子的魔法石看起来好脆弱又好漂亮,人家一
看就一见钟情。」
卡那齐抖动肩膀叹了口气,将目光从陶醉的琉琉身上转开。
「原来是说石头吗害我误会。」
「什么嘛,魔法石真的很漂亮耶!你知道吗,就像眼眸会反映出内心一样,魔法石也会反映出拥有者的心灵。魔法石的美,也就等于拥有者的心有多美。米莉安真的是有个美丽内心的孩子。不过她的野性有点太强了,那颗石头比较适合人家,而且魔法石在人家手中应该会变得越来越美。真是无论如何都想弄到手啊~」
琉琉的声音越说越陶醉与甜美,令卡那齐生气地皱起眉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颗魔法石可是那家伙亲人的遗物。」
「遗物吗?嗯,不管哪个魔导师都很珍惜自己的魔法石。人家会慢慢说服她的啦!」
看着琉琉忘记恐惧与一切,一副脑袋发热的样子,卡那齐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不快,轻轻压低声音说道:
「你也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吧?你真的以为,你有时间『慢慢说服』那家伙吗?」
「嗯,因为人家可以替你们带路,逃离这里唷!」
琉琉突然打出这么一张强而有力的王牌。他直盯着卡那齐,确认卡那齐产生了一点动摇之后,缓缓地开始说明:
「暗魔法教会本部目前正受到『黑之摇篮』的完全封锁。从外界通往溪谷的阶梯已经崩毁,本部的大门也被加上封闭的魔法封印,还有魔导师守在那里。就算能设法解决崩毁的阶梯或是魔导师这些阻碍,但问题在于封锁魔法。施加在本部各处的封锁魔法,事实上与覆盖整个本部的巨大静魔法是连锁的。施加封锁魔法的据点共有八个,如果不毁掉其中一个据点,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然后呢?你知道那什么魔法据点的位置吗?」
「嗯,要一个人办到或许很困难,不过如果你们能出点力帮忙,人家可以协助你们逃离这里。因为人家也想逃出去呀!乌高尔他有点怪怪的,不是能够正面应付的对手。我们应该先逃出去,向其他势力求助。」
卡那齐对琉琉这番话随意点个头,站起身朝平炉旁的诗人开口:
「喂,诗人。到了紧要关头,你有办法带着米莉安逃跑吧?」
「那当然是可能的。不过放我们逃走之后,你打算留下来与乌高尔对决吗?」
诗人在判读先机上准确到令人讨厌,卡那齐不快地别开目光。另一方面,琉琉夸张地发出抗议的叫声。
「这算什么!你没听到人家刚刚说的话吗?一定不可能成功的!」
「闭嘴,小鬼。没做之前,哪有什么不可能。」
「什么小鬼,人家已经十七岁,是堂堂的成年人了!你才是呢,别年纪一大把了,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区区一个普通人要怎么打倒乌高尔?」
卡那齐无视激动得指手画脚的琉琉,从怀里掏出琉琉镶着魔法石的装饰品。这是在大厨房前的那场搏斗里,卡那齐从琉琉身上抢来的东西。
卡那齐向诗人举起那个夸张的装饰品,开口说道:
「这是琉琉的魔法石。这家伙没有这个就派不上用场了吧?为了保险起见,就由你带着吧。」
诗人望着那串五彩缤纷在卡那齐手上摇晃的宝石,微微摇头。
「不,让米莉安拿着吧。据说高阶魔导师在保管别人的魔法石时,甚至可以操纵魔法石原来的持有者。如果米莉安有能力剥夺琉琉的自由,那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替琉琉松绑了。」
「原来如此,或许是吧米莉安,你有办法拿着这个吗?」
卡那齐理解地点点头,朝依然躺在墙边的米莉安问道。米莉安一脸苍白地注视着卡那齐,勉强动了动,从毛毯一角伸出手指。米莉安无力的动作让卡那齐轻轻蹙起眉头,走到她身旁弯下腰。
卡那齐递给她的魔法石传来冰冷触感,令米莉安微微颤抖。
(怎么办?卡那齐要去赴死,全都是因为我没有打倒乌高尔的关系。)
这么一想,后悔就宛如针一般贯穿米莉安的心,少女使劲咬紧牙关忍耐着。她应该知道才对,卡那齐总是露出悲伤的眼神,看着不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而他终于决定,要到那个谁也无法跟去的地方了。
米莉安觉得好悲伤、胸口好痛,但她无法让卡那齐看见自己悲伤的表情,只能将琉琉的魔法石抱在胸前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呀!」
在米莉安抱住石头的瞬间,琉琉发出一声细小的悲鸣。卡那齐嫌恶地说道:
「喂,那边的,别发出那种恶心的叫声!」
「不、不对!才不是这样咧啊,重来!」
琉琉不小心发出男声,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是啦,是米莉安的心思流进来了!那孩子的心灵防御太低了!」
琉琉像在生气似的大喊后把头转开,即使藏在帽子底下,也能看出他还在脸红。
看见他的侧脸忽然变得像个符合实际年龄的少年,不知为何,卡那齐的心情感到非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