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会去那个城市补给水顺便给马休息。
刚刚开始吹起的沙暴对面出现建筑物的影子,一行人不禁松了口气。幸运的话,众人或许能在那里会合。每个人都企盼尽快看到他们的陛下与长官平安无事的模样。其中几个人也祈祷他们平安,只不过动机跟别人不同。
孔拉德要全体人员停留在防风岩的后方,他则亲自下马到前方探查情况。
“阁下不需要亲自前往侦察啊……”
“没关系,我这个人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这种时候得发挥一下我这平民百姓外表的优势,而且……”
鲍伊德露出非常过意不去的表情。
“你也知道我跟人类的感情不错,毕竟我体内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呢。”
“孔拉德!”
总算让讲话方式恢复正常的任性小少爷,用他那不悦耳的中音嚷道。虽然他打扮成热带国家的警官,但那些行头穿在他身上却反而像是少年探险队。已近傍晚时分便无所谓,只不过让肌肤曝晒在阳光下仍有如自杀行为。
“找到有利跟大哥的话,要立刻叫我过去哦。”
“了解。”
“还有,”
沃尔夫双手叉腰,自以为是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想去找魔笛的话,就此撤退也没关系哦!”
“为什麽这麽说?”
“你不是不想见到那家伙吗?盖根修伯恐怕就在魔笛所在之处呢。”
他对这位二哥说话的口气还是很跩,但有收敛一点。跟几个月前比起来是有些进步了。
“要是没有你,有利应该就会仰赖我了!”
“……是是是。”
他举起左臂遮着眼睛,右手搭在剑柄上往前走。
细长街道上的店家几乎都打烊了,入口则有大批警备队,他们全都顶着奇怪的发型,这种打扮跟伦敦那些很喜欢在自己身上打洞的家伙应该很合,不过我的第一句话该怎麽说呢?
“真希望我也能分到一点苏贝雷拉壮士们的勇猛。”
朋克头的家伙们歪嘴一笑,很好,有说到他们的心坎儿里。
“我的伙伴个个没用,现在还困在沙暴里,请问这个城市有旅店吗?”
“这里缺水跟女人。唯独酒跟睡觉的地方多到不行。”
“那真是太好了,否则若让他们露宿城外,明天早上可能只剩下我一个人啰。”
“他们都那麽窝囊吗?”
看似带队的伦敦头说话时,气都从齿间漏出来。他后面的同伴只会默默地笑,连和音天使都当不上。
“还有一件事。有没有二个身高差很多的人在这里投宿?”
“有啊!你认识他们?”
其中一名手下兴奋地用手指敲敲通缉令。
“你说这些家伙是吧?是有来过,但是我们要逮捕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手牵着手逃走了!”
通缉令上画有人像,却是用同一笔画画出来的,全身长有长毛的拙劣人像。
“……不,跟这画的差很多……”
“你在找他们?一定是那个吧?你老婆或情人劈腿跟别人跑了对吧?”
“劈腿跟人跑了……”
“也难怪啦,虽然你长得也不错,但对方根本是个坏胚子啊。那人是个很有魄力的魔族嘛。只是我真搞不懂,那种长得像个臭小鬼的女人,怎麽会迷倒那麽多男人咧?连奶子都……是吧?”
站他身后的红面男点点头。
“像块洗衣板。”
那应该是他锻炼身体的成果吧。
“力气还大得不像娘儿们。”
这也是他锻炼过的成果吧。
“低级透顶的事还讲得很大声。”
嗯──那可能是他天生的才能。
“是吧?虽说她个头娇小又长得可爱,但若要说是女的,我看倒像个小男生呢?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上她哪一点?”
话题好像偏离了,我要找的虽是身高悬殊的二人组,但并不是卿卿我我的男女情侣。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个被误会以为是女性……如果是古音达鲁就太恐怖了。
“他们应该跑不远,因为还铐上锁链呢。这麽说对你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是我们伙伴先发现他们的。况且抓到私奔者还能有一大笔收入,国家会给予优渥的检举奖金……”
你说什麽?
两个单字重重地压在孔拉德的肩上。
私奔者,锁链,这下该怎麽跟沃尔夫解释?
等了好久都没有水出来,耐不住口渴的我就算身在陌生人的家,也开始坐立不安地擅自找起这屋子的厨房。既然是自己主动请我们到家里,即使没有麦茶或冰红茶,好歹也该端个什麽凉的请客人喝吧。当我走到椅子后面,那个叫吉尔达的男孩便急急忙忙跑过来。手上逅拿着巨大的团扇,泪眼汪汪地一脸为难。
“你不用帮我搧风啦,哥哥只是想喝水而已。要是你能带我们去厨房就算是帮了忙唷。”
“喂。”
古音达鲁招手叫吉尔达过来,还把许多纸钞塞进他手里。
“你拿这些钱去买一些酒,还要不含酒精的饮料跟晚餐。如果钱还有剩,你可以拿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关系。你自己会去吗?不会弄丢或被偷吗?”
“可以,我已经十岁了。”
他看起来真的没那麽大,顶多才六岁吧。果真是因为长寿的血统,才让他的成长比人类缓慢?这孩子毫不畏惧地对魔族大将军点点头。而这位大哥的语气也出乎意料的温柔,想必是这个蓝眼小松鼠挑动了喜欢可爱小东西的男人心吧。而我跟光头男子夏斯则被这个景象吓了一跳。
“那个……其实不用顾虑到我啦,就算不是矿泉水也没关系。像我在家里都是直接打开水龙头灌水呢。”
“我们是真心把你们当客人看待,因此不能接受你们的施舍!”
“我们也一样,并不希望接受你的施舍。”
“所以啊──就干脆去取自来水嘛。如果没自来水,井水也没关系啊!”
“……苏贝雷拉已经没水了……”
妮可拉用低沉的语气说着。刚刚她为修伯流的泪,只剩下脸上两道干掉的白色泪痕。
“这里已经近两年没下什麽雨了。地下水也都快见底,因此只能花钱购买其它国家的酒或水果。虽然有配给饮用水,但那也是勉强维生的极少量而已。”
“好啦好啦,如果你肯保证大哥哥有晚餐吃的话。”
“那到我家吃就行了啊,我家厨师做的饭很一—好吃啃!”
“……你家还有私人厨师啊?”
这小孩的蛮力比我想像中还要大,不禁让我想起倒在小巷里哭泣的吉尔达。虽然他们的身高相差不远,不过肩磅跟脖子的粗壮度就有差了。只因为出生的环境不同,就会出现如此悬殊的差异?尼洛用引人同情的泪眼,紧抱住我的腰抬头看我。
“……好吧,我们来玩吧。”
既然他父亲是这儿的典狱长,应该不会为此罚我才是。
“要玩什麽呢?对了,来玩初学者玩的接球游戏怎麽样?”
“马!”
我环顾四周,没看到任何马的踪影。
“那不然我们到那块宽广的砂地画画吧。真拿你没办法,我美术不及格耶。”
“马!”
“……好好好,那就画马。马哩……我会尽量不画成长颈鹿……哇!”
他问也没问我一句就跳上我弯腰捡小石子的背上。六岁的健壮小孩好重哩,压得我脊椎都惨叫。
“你说的马是指我吗?我是马?等一下,怎麽这样?那我身为人类的尊严要往哪儿摆?”
“快跑!”
他开心的踢我屁股。对一个学龄前的幼儿,哪能谈什麽人权问题。跑吧有利,有利真的跑了,迫不得已呀。说是跑,根本就是用膝盖走。我低声发牢骚,这样或许能锻链到哪里的筋肉吧。
可怜的阿忠(注:取自世界名着(龙龙与忠狗),主人翁龙龙原名即为尼洛,有利便自称自己是那只忠狗)
我跑到距离作业场约两百公尺远之处,来到一处高度.恰好藏身的岩石后方,看到奇特的景象。一名狱卒腋下夹着包袱,另一名则把铁锹插在混着沙的泥土里。地上还有无数像篮球那麽大的突起土堆。
“那是什麽啊?是在埋时空胶囊吗?”
“才不是呢。”
尼洛满不在乎地坐在我背上说。
“那些都是坟墓,他们一定又在埋小婴儿了。”
“……你说什麽?”
“我说,那是在埋小婴儿,所以才挖那些坟墓。像比较大的山区下面还有埋大人的尸体呢。”可是那儿既没墓碑也没献上鲜花。看我好奇的样子,三色旗二世就洋洋得意地从我背上下来开始说明。感觉很像音乐剧《红发小安妮》里的一个朋友从床上跳下来那一幕。“其实那种女人根本就不必安葬,是我爸爸又伟大又有慈悲心,才在她们死后还把她们埋起来的。”这话应该是听他爸说过后背起来的。“可是这里怎麽会有小婴儿……”“就那些女人生的啊。”
我几乎想
一巴掌打飞他,但还是勉强紧握着拳头忍了下来。这种时候错不在小孩,这全都是他爸爸教的。“那些小婴儿是欺……欺·骗·男·人的坏女人被带到这里之后才生下来的。爸爸说反正没人要,他们很快就会死。”“你也去跟你妈说说看。”掌权者的孩子突然听我这麽说,仍旧笑嘻嘻地反问。“说什麽?刚刚那些话说给妈妈听?”
没错,你就把那些话原原本本告诉妈妈,再说给厨师听,说完之后,再说给你老师听听看。看他们会不会告诉你那些观念是错误的。”那小孩本来还说“你这匹马在胡说些什麽”,但我没让那孩子再说下去。
“我来告诉你吧,那种观念是错的。坏女人这三个字,等你有过失败的初恋经验之后才有资格说。”
拿我自己来说,头一个喜欢上的是个超时髦的长腿姐姐,毫不保留地展现那双美腿;虽然是日本人,却有一头大波浪的金发。我当年是个天真无邪的幼稚园小朋友,还学色狼跟踪她,哪晓得她竟然走进男澡堂。我的初恋就在发觉对方是第三性公关而宣告破灭。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狱卒笨拙的用铁锹挖出一个大约能容橄榄球的洞。然后把夹在腋下的包袱放在地上,但此时那个脏脏的布团——
“……咦?”好像在动耶!
女人们的叫声响起。我往那个方向看,只见一群人从作业场冲出来往墓地这儿跑。是我的狱友和纪香老大等人。她们的腰际仍系着锁链,想要单独行动是不可能的。现在会全体往这边冲来,表示她们都有接受连坐处分的心理准备了了她们拉开嗓门阻止那两名狱卒。
请等一下!那婴儿是玛尔塔的孩子吧?四天前刚生下来就被你们带走。他妈妈说,那孩子应该还活着啊!”
“要是还活着,我们才不会埋他咧。就因为他不哭也不动,摆明就是死掉了,我们才要把他埋起来啊。”
随后追上来的其他六名狱卒,设法拉住女囚们的锁链。其中一名女子尖声嚎叫起来,甩开狱卒往坟墓冲去。
“这家伙!”
监狱的主人托古利可鲁带着几名随雇,像散步似地走了过来。然后一面抚着胡须,一面观赏被警棍及铁锹猛搭计程车女囚。
“那只泼猴叫什麽叫啊?”
你说什麽?我的太阳穴抽了一下,但我用惊人的自制力让情绪立刻冷静下来。毕竟我这个菜鸟如果随便插手,恐怕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极尽馅媚之能事的随雇则堆出满面笑容。
“她觉得自己的宝宝还活着,希望能够还给她。”
“还活着?哼!”
冲动行事是不会有什麽好处的。就拿我这与生俱来的小市民正义感来说,至今也从没因而遇过什麽好事。这时候我一定要保持冷静,要好好按捺下去。毕竟肯拉德跟云特都不在,这儿没有半个人会帮我的。甚至连古恩达跟沃尔夫都可能还在应付各自的危机呢。
但是托古利可鲁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原本紧握双手咬着嘴唇的理性全部烟消云散。
“死的活的还不都一样?”在布鲁斯威利头顶还很多毛的时候,曾单枪匹马跟恐怖份子对决。那个周五晚上九点,我正盯着电视里的这一幕,手里一面将擂子丝扒得一丝不挂时,老爸便感触万千地这麽说:“只靠他一个人实在很困难呢。”敌方人数压倒性地众多,身旁没有半个友军。只有我一个能做什麽?充其量只是等着被反击倒地而已。
可是……
“等一下,你们这些人……”
单枪匹马抵抗固然有困难,不过困难与不可能之间还是有一步之差。
“……死的活的哪里一样?就算那孩子已经死了,也该对死者表示最基本的敬意吧?至少要当着他母亲的面诵经,让他们母子俩好好道别吧?只是挖个洞就想了事可不是一个好典狱长会做的事啊!”
“你这个菜鸟以为自己是谁?传教士吗?”
“你还不闭嘴,小心送你关禁闭!”
那群跟班收起馅媚的笑容,急忙冲过来想叫我闭嘴。我弯下身躲过他们的擒拿,直接冲到托古利可鲁的面前。
“不,我不闭嘴,我还要说下去!说起来你们也不对,就算男女双方陷入禁忌的爱情关系,也不能单方面只责怪女方啊?毕竟恋爱跟上床这种事,一个铜板是敲不响的,双方都有错,照理说处罚也该两人一起分担。但是看看你们的做法,把人当什麽重刑犯的关在这麽烂的集中营里,而且只关女人?这算什麽!”
事情已经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快板的土耳其进行曲正在十指连击。
“男女平等可不是只在职场中说说而已!人生的所有事物都要讲求平等!还有最重要的基本人权!要是碰上什麽高官来视察,我看把你的脑袋丢出去飞个五十圈都还不够摆平呢!”托古利可鲁只是斜眼瞄了我一下,随即又把视线转回骚动的中央。
在沙尘漫天飞舞的乾涸地面,有更多的女囚们过来助阵,又哭又叫地;也来了更多的狱卒挥舞着凶器。一名褐发散乱、个头娇小的女子声嘶力竭地伸长了手仲。她的衣服被人一扯狠狠地摔在地上,但是她仍爬起来设法往前走。“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我就是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原本完全不说话的玛尔塔。
挖坟的二个狱卒想趁同事镇压基徒时把差事做完,便把包袱举起来准备往纵深的墓穴里丢。
“啊!”
还没确认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已经离开起跑线。动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也可能是风在恶作剧,但是某个突出的暗红色物体的确抽动了一下。
“等等……”浅褐色的布团离手,破布随风飘扬,如同慢动作地往洞里坠去。计算过大小的墓穴正等着吞噬它的新主人。
我尽可能把手臂伸长,双眼紧盯着布团。沙子毫不留情地烫伤我的手肘跟双臂,但这可是百分之百标准的滑垒动作。
指尖总算构到那个包袱,我一把将它抱进怀里。
“……他在动。”
的确在动,而且透过单薄的纤维还感受得到他微微的体温。
“他的身体还是暖的,根本就还没死嘛!这孩子还活着……”
我的情绪激动到无法言语,颤抖着拨开裹在外面的布。女人们都紧张得忘了动作,只有玛尔塔流着泪,沙哑地祈祷着。
我跪坐下来,把这个微温又柔软的物体摆在膝上,战战兢兢地把最后一块缠着的布取下来。
冲击、绝望与困惑,刹那间中断了我的思考能力。
“……你们做了什麽?”
小婴儿气若游丝。暗红色的皮肤又皱又薄,虽然只是微微抖动,但的确在规则地上下起伏。他的双眼跟嘴巴都紧闭着,皮肤已经完全乾燥。紧握的双手动也不动,只有左手臂紧靠在肚子旁边,而右手嘴跟右脚却往很奇怪的方向扭曲。
“你们对这孩子做了什麽!过份,太残忍了……”
宝宝连哭声都没有。
母亲甩开那些狱卒,从我的手中抱回她的宝贝。女囚们被狱卒团团围住,卑劣的凶器不断挥向她们。太过份了。
我胸前的魔石开始发热,吸进的空气在心口不断摇摆。微小的电流从头盖底层窜过染色体链结。
一股爬上脊椎的冲击与心跳声重叠,折磨着我的听觉。那种重低声与几近耳鸣的高音不断冲突,令人痛苦难耐。
“……就只让女人跟小孩……受这种苦……”视野原本是一片黄色,骤然布满纯白的烟雾。极致的恍惚感,仿若运动后的快感,独有一个脑细胞,还记忆着一个绝世美丽的人名。
你……
“你”是谁?
后来发生什麽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连同另一侧的大门也算在内,略略超过两百公尺。里面收容的全是女性,据说以触犯婚姻相关法令的人为主。
“可是戒备也未免太严密了吧?”
肯拉德屈着身子从斜坡滑下,回到沉默不语的麽弟身边。他眉间微微皱起,双手叉在胸前,还靠在一裸树干上。这座监狱里恐怕也藏有大量的法石,会使魔力高强的人吃不消。沃尔夫说他头痛,看样子里头的法石质里皆不容小视。
“撑不住的话要早点说,否则我没多余的心力顾你。”
“别小看我,我还可以打。”
“那就好。”
救古恩达逃狱至少要拨出六个人。现在魔族的人马只剩十五个,非得尽百分之二百的力量跟对手相搏不可。在人数占劣势的情况下,就只能用极端动摇与扰乱的方式了。
“……沃尔夫。”
“干嘛,你很烦耶!”
“你现在靠着的是仙人掌。”
沃尔夫一声惨叫,随即捂住嘴巴。衣服已插了二、三十根顽强的刺。
“你怎麽不早说!”魅色
“我以为你知道。”
尽管等待夜晚来临前的气氛相当紧张,肯拉德还是不禁苦笑起来。因为沃尔夫双手在胸前交叉的模样,以及生气时眉头的皱纹,看起来跟大哥有几分神似。
“你还在介意啊?”
“介意啥。”
“少装了,就是陛下跟古恩的事。”
“我现在才没在想那……”
肯拉德打断他的话。
“其实不用那麽担心,你也知道他们两个八字不合吧。如果你不多信任陛下,小心哪天他真的会讨厌你哦。”
“所以我就说不担心啊!”
“那就好。还有,就算真有那种气氛,他面对的是陛下,应该也不会怎样。”
这位陛下的迟钝的确值得令人赞赏。
美少年气起来,连声音都不悦耳了。美形二字在此完全派不上用场。
“……你怎麽这麽了解他?”
“了解什麽?呃,陛下的性格吗?因为我从他出生前就是他的迷嘛。”
听起来像是草草带过,却没有的意思。纵使只是想唬一唬死心眼的异父弟弟,倒也不必为自己的情感冠上这种名义。
“那又为什麽要帮那女的?那种人类的下场关我们什麽事。”
“妮可拉提供了情报。”
如果不是她,他们恐怕还不晓得那两人的下落呢。或者就算自行追寻到他们的踪迹,也要花上数倍的时间。她帮了大忙,随后表示想去真魔国。某个士兵的马悠闲长嘶,用尾巴驱赶着小虫。
“可是那女孩是盖根修伯的情人耶!要不是那家伙,你现在已经是温克特的城主了!”
“那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
“那麽失去茱莉亚的性命呢?难道那也不重要吗?”
“沃尔夫。”
说起来,当这个酷似母亲的麽弟出生时,他最先肯给抱的就是自己。后来他代替远离国家的大哥,每天都陪着冷淡到连病房都不愿意接近的冯比雷费鲁特卿;一直到沃尔夫知道二哥有一半的人类血统,而将祟拜与尊敬转移到完美无缺的大哥身上为止。
肯拉德豪迈地甩甩剑鞘,让细沙落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就算修伯没惹事,我跟她……不过真正让人意外的是,他怎麽会爱上妮可拉?”
好死不死还是那个讨厌人类的盖根修伯。☆☆魅色☆☆
“哎,虽然你也是。”
“不要转移话题!你能原谅修伯的罪?所以才让那家伙的妻子到我们国家……”
“不是的。”
虽然还没见到有利也还没听到他这麽说,不过他一定希望我们这麽做。他一定会开心地接受深爱魔族的女子们到我们国家。
伟拉卿将薄剑收回剑鞘,眯着眼睛眺望矮墙的后方。
“我只是想完成他的愿望而已。”
西倾的太阳越来越红,把人影拖得长长的。如果不需要黑暗的掩护就救得了对方的话,真希望现在就马上攻进去。
“再重新商讨战略吧。假设每一处只能派三个人……怎麽了?”
看守大门的警卫接到某个通知,忽然骚动起来。肯拉德等人是躲在相当大的岩石后面,应该还没被发现。
高耸的围墙内部不断响起爆炸声跟惨叫声,在外面站岗的士兵们开始一一走进墙内。
“好像发生了什麽事。是暴动还是叛乱……希望不会危及陛下。”
“——不。”
沃尔夫用右手掩住了半边脸,屈膝伏在地上。
“……在这充满法力的地方……应该无法操控这麽强大的魔力……”
“你感受到了?”
“有魔力在发动。既强大,又凶恶……这感觉搞不好可以用丑陋来形容……等一下,我好像以前在哪里曾感受过。”
他们回想起那个令自己连做三天三夜恶梦的可怕光景。所有的生物骨骼动来动去,简直是地狱景象。
“该不会是陛下……”
“不是该不会,是绝对是。”
为了要一探究竟,他们按原定计划,从浮躁骚动的士兵身上抢下制服。过程出人意料的轻松,他们得以潜进敌阵。
绕过略高的岩山后方,只听见哀嚎与怒吼声四起。色
“……果然没错。”
穿着袖子略长的军服,三男愕然地呢喃道。
那片地的一角有许多疑似坟墓的小小土堆,虽然上面并没有摆花或墓碑。
仿佛要保护身后那些小坟似的,魔王陛下昂首挺胸地站着。
虽然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但似乎没受什麽严重的伤。肯拉德安心地松了口气。沃尔夫立刻冲上前,一脸想过去抱人的表情;可是这个状态下的有利大王可不能随便乱碰。那股危险气息让人不由得在思绪里加了大王二字。他的双眼照例散发着炯炯有神的光芒……。
“啊,有什麽东西从他眼睛跳出来了。”
“……呃,那是隐形眼镜。”
两人同时想起临时帮他变装的栗色镜片。刚巧在这一瞬间,他的一双黑眼睛整个睁开。事情既然演变成这样,只好当做是欣赏歌舞伎表演,坐下来慢慢等了。女人们都害怕得没人敢动。士兵跟官员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攻击,但是对手全方位三六零度都没有丝毫破绽。这时,脚下传来些微的震动,仿佛有蛟龙会从地底留出来。刚开始只有脚底感觉到摇晃,最后连腹部都有震波。
“……众女子为无私之爱奉献生命,且坚忍信守於男子,国家非不加以褒扬,甚施以残酷非道之鞭答,此乃暴行……”腔调毫不逊於时代剧演员。“岂知信份双宿双飞者竟出卖可怜女子。男女情爱纠葛本非女子一人所能成就,然仅降罪於弱,困乏其身,成何体统!”展得连丹田都麻痹的那股震荡,突然静止了一下。魅“既互有爱慕,未可施以罪惩,昧於事理之白鸡冠斗胆莫甚,强审爱侣!谓分手杀害乃徘艺演词,彼等小小白鸡冠岂可信口乎!”“咦?好像加了新的演技呢。”次男慢条斯理的低语道。他的前方正是看见宝贝儿子的马突然性情大变而目瞪口呆的托古利可鲁·托氏甚至忘了要抚摸自己的红胡子,只是瞪大了眼呆站着。
“更甚者,所颂更生人心之牢狱,唯体罚、暴力与极恶待遇耳。夺人尊严,更夺其唯一寄托之赤子以活埋人土。尔等行为之残酷暴虐,地狱鬼众甚或不忍卒睹……”
有利那指着天空的右臂气势磅礴地往下一挥,食指笔直对着托古利可鲁。这个头发、眉毛跟胡须呈三种不同颜色的男人,短短地叫了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彼罪状诚非人也!毁物夺命虽非联本意……然不得已时亦得斩立决!”
虽说要斩立决,但用的武器并非刀子,又一次失败。一个诡异的喀啦声,吸引所有的视线全往墓地那儿看。
胆小的人立刻昏倒,强壮的男人们都发出了惨叫。
从那片埋葬尸体的地面,钻出扭曲的手指和土色的手臂,仿佛无限留恋而想抓住夕阳似的。先是一只,接着两只,稍远的土堆又出现一群,紧接着陆续有完全伸出手臂、撑着地面一连胸部跟腰部冒出来的家伙。
“呜哇。”
连司空见惯的沃尔夫部恶心得倒抽一口气。
“死……死人耶。那家伙在操纵死尸吗?”
说得正确一点,那是强尸。强尸的半身浴?
“领死吧!”
半身已出土的那些东西,在老大的一声令下张开手骨摆出YMCA的Y字,然后像海带芽一样开始蠕动。
再也没有比这景象更诡异的了。现场当然是一片哀嚎声,而有利本人的脚下却有沙子排成的两个中文字。
好大的“正义”。
“不对,那不是死人。看起来虽然像是人类的手臂……却是沙跟土。严格来说,应该是泥偶吧。”
“那会是泥偶?喂,那个是……搞什麽!合合合合体了耶?从没看过这麽恶心的魔术!”
“你说的这句话我倒是听过。”
跳着死灵海带中元舞的强尸们瞬间融合在一块,开始变成巨大的人偶。最后尺寸约有咸蛋超人那麽大,只跨出一步就令地面的人类惊慌逃窜,毕竟谁也不愿被踩死。
“陛下终於学会特摄英雄的招术了。”
“你你你你还有时间赞叹啊,肯拉特!”
小孩子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开心……但是典狱长的儿子却吓到尿失禁。受操纵的机器人是个表面猫答答长相像强尸的泥巨人,幼儿的膀胧当然撑不住。
“很好。双臂由前向两侧——,做——手是运动——!”
操纵者·有利的命令,不知为何竟是收音机体操式的腔调。
每当泥巨人忠实地做一个动作,重度劳动区的开采现场就是一阵崩塌。到最后连人口都看不见,只剩下漫天飞扬的尘埃与沙土。
托古利可公满脑子只剩下异常的激动,他爬着边逃边大叫:“恶魔啊!这家伙是地狱使者—!”
“你说肤是地狱使者?汝忘了联的长相吗?-
有利在无敌模式之下的的台词,已让大半的士兵跟女人都朝他膜拜。虽然他们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好了,这下该怎麽阻止他?!”
“不要问我啦!啊啊啊啊啊一—又动了!那玩意一动,皮肤就开始猫答答地滴融下来,可是沙子又会回归尘土
记得加个回音记号。气喘嘘嘘的军马跑了过来冲散到处乱窜的人群,马背上的人钻过泥巨人的脚,在有利附近跳了下去。那人
毫不犹豫地走向前.用左手揪起他的衣领。
“哥哥?”
浑身是伤的冯波尔特鲁卿,这会儿根本听不到弟弟的呼唤。
“这是在、做、什麽?”
他一字一句的,语气听来十分坚定。
“你要杀多少人才高兴?说啊?-
“汝乃何人……肤不识——”
“到此为止,听到了没,有利。把这些无聊的泥偶恢复原状。”
有利被古恩达抓着脖子猛摇,几乎脑震荡。“汝不惜挺身直谏,勇气可嘉。好吧,看在汝之忠心……联就……收手……”
说着,有利突然一瘫。
由於此刻的麽弟又被莫名的护火缠身,只好由肯拉德代替已经没剩啥力气的古恩达,接过昏厥的有利。
“真想让云特看看哪。”
不管就何种意义而言,他都会惊叫吧。那段时间里,我的体内一直演奏着“蓝色多瑙河”这首曲子。
而且还不是约翰·史特劳斯交响乐团的庄严版本,而是某公司客服中心在电话忙线时重复播放给客户听的廉价版。
原本把皮肤晒得刺痛的阳光也变温和了,就算是躺在没有屋顶的地方,也不用担心得忍受日晒的酷刑。随着夜晚的来临,气温急速下降,吹在肌肤的冷冷微风也唤回了我的意识。
我在慢慢前后摇动,因为我正躺在三色旗典狱长的那张木制摇椅上。睡眠时间不足,让我必须小心典具张开黏住而不愿分开的眼皮,一点一点的睁开。眼球太乾了,好痛。
“……搞什麽,”
月光和星光就像闪粗着金色的丝线,率先跳进了我的视野。还来不及感叹它们的美丽,就有人在我头上发抓了。
“为什麽你老是这样!”
“……沃尔夫……”
“干嘛!”
“我,我想喝水。”
我好像违背了他的期待。沃尔夫清秀的眉毛气得倒竖,还一把抓住我的头。
“呜噢!”
“给我喝到死吧你!”
沃尔夫把我抓到他腿上的脸盆,按着我的后脑勺往里面压。因为过於痛苦,我不光是嘴巴吃水,连鼻子跟耳朵也都进满水。
“……噢呼……我、我真的会死、真的会死掉啦,原谅我吧!”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惹毛一个帅哥,就算错不在己,也会受到难以估计的伤害。何况这次是因为我个人的任性行为而牵累到周遭,承受的罪恶感就更不在话下了。
“沃尔夫,你怎麽会在这里?肯拉德呢……对了,还有古恩!要快点去救他,搞不好古恩达在我们讲话的时候已经被处死了呦”
“哥哥已经平安逃狱了!快回答我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明知对方跟我同性别,不过被一个像他这样的美少年逼近.也会不自觉地飘然心动。这时候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就是像念经一样不断告诉自己“他已经八十二岁”,也不要正面看他。
我以微妙的角度避开他的视线,偷偷打量渐暗的四周。被迫工作的那些女人跟刚刚硬要赶她们离开的狱卒都不在了。是发生什麽奇迹解放了她们吗?一直昏睡的我已经无法得知。
一定是我又干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害这一干人等都吓白了脸吧?不晓得我害他们多担心呢?
“……我知道啦,真的。我也为这一类的事担心过,能体会你的心情啦。”
“你就只会嘴巴说说而已。给我坐在那里不要动,我去帮你找点吃的来。”
他把有太阳味的布往我脸上一丢,就踏着重重脚步走回那个好像是办公室或典狱长室的小屋。不过我上一餐是什麽时候吃的,我已经不记得了。那天被罚不能吃早餐……对了,那些陪我没吃早餐的倒相室友怎麽了?还有大姐头纪香、玛尔塔跟那个垂死的婴儿呢?
“我昏睡了多久啊?”
为了找个人回答我的问题,我一步步走下咯吱作响的阶梯。远处闪着小小的火光,那是墓地的方向。虽然心里害怕,也不确定那是人的灵魂或鬼火,可是不知怎地我就.是停不下脚步。摇曳的亮光时而移动,甚至降到接近地面的商度。
那、那是活的吗?你是活人吗?
一走近那里,只见夜色里有人影晃动,至少证明那不是鬼火。但是在那种只有坟墓的场所,能做的事也只有两件。有人在扫墓,或死人复活?
“复活的话那就是……强尸?喂,前面的,你是强尸吗?如果是的话,我不会刻意危害你的!我会说幸会幸会,祝你周末愉快!”
我好像越来越像雄教练了。
“是陛下吗?”
照理说强尸是不会讲“是陛下吗?”这句话的。原来把我吓得要死的,是手持火把的肯拉德。他照着的地上还有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挖土。
“难不成是纪香大姐?这麽晚了怎麽还在这里挖土?”
“她在找东西啊。”
肯拉德跟往常一样耸耸肩,心无疑念地微笑。他把手中的原始照明道具举高,让我看到四周的样子。
“看,已经只剩下这里了。”
原本排列井然有序的上堆,除了一处之外其余都被翻过。真是行为恶劣兼工程浩大,应该是胆大包天的盗墓贼干的吧?犯人做出这种连神明都不放在眼里的行为,就算这辈子遭到诅咒也无话可说了吧。
我打算帮忙她挖,只是这中看不中用的身体害我站不住脚。
“不用麻烦了,这是我的孩子,我要自己找。”
“你说孩子……”
大姐只是微微抬头,瞄了我一眼后浅浅一笑。我的眼睛里少了异物感,但我一直没发觉,可能隐形眼镜早就掉了。
“谢谢你救了玛尔塔的宝宝。而且你也可能是为了我们才惩罚那些家伙,这点也要谢谢你。”
惨了!难不成我又重蹈覆辙了?保护者兼重要证人的伟拉卿又跟往常一样,只是动动嘴唇。
“其实你的名字不叫麻宝对吧?”
“你不怕我吗?过去见到我的普通人类,都会惊慌失措地说黑色不祥什麽的。”
“害怕是吗?”
她用沾满沙土的手指触碰我的脸。晒成小麦色的脸露出笑容,眼角还出现笑纹。
“让我看仔细点。麻烦你,火把拿靠近一点。哇,真的,真的是又深又清澈的黑色,我从没看过这麽美的眼睛呢。那个人说,他曾经在王城看过一幅古早的贤者肖像画。还跟我说过好几次,说那幅画是多麽高贵美丽。还说那个贤者有一双像你这样富知性的黑色眼睛,以及相同颜色的光滑头发呢。”
“你说的那个人……”
“他跟你们一样是魔族。”
一个面熟的士兵来向肯拉德报告,得到简短的答复后又立刻回到岗位。纪香再次动手,就算指甲剥落也不在乎地继续挖。
“我去拿铁锹过来。”
“不用了,我想亲手挖掘,我想用自己的手找出我那可爱的儿子。当初他们告诉我是死胎,连看也没让我看,我就死心了……万一他和玛尔塔的宝宝一样……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但是我下过决心,如果有一天能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带他一起走……就算只有一根骨头也没关系,变成了一把沙也无所谓。”
恐怕她也跟妮可拉一样深爱着那个魔族男人。后来不幸让某人得知这个消息,就遭人辱骂,被送到这种地方来。其实错并不在她们,而是那些歧视与偏见根深蒂固的大众。
“我跟约札克真是好运。”
肯拉德仰头看了一下天空。
“在这里关着数不清的妇孺,她们都落得同样的命运,有的甚至已经在这个地方长眠了呢。虽然她们跟我们毫无关系,但看过刚刚的景象,我想任谁都会祈求放了她们吧。”
“所以,她们都被放走了吗?”
“大概吧。生者是,死者也一样。伤脑筋的是警卫全逃走了,很可能马上就会组成追兵打过来了。”
火光只照着纪香的手边,让我看不到肯拉德的表情。
“可是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是因为我的声音吗?”
“才不是。”
你会有什麽样的表情,我不用看也知道。
“为免被大规模的追击队追上,我打算趁夜离开这里。古恩达已经让部下们准备好了,陛下也……”
“那其他人呢?”
纪香的指尖好像触摸到什麽东西,她轻轻叫了一声并把它挖出来。
“就是在这里饱受虐待的女人们。她们腰上绑着锁链,被迫进人又窄又热的矿坑里。我是不晓得那是什麽魔法石头或是值钱货啦,总之她们是被人利用的。她们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呢?”
“牢门已经开了,她暂时算是自由的。我们能做的也仅止於此.剩下的就要看她们自己怎麽想了。况且往后要怎麽生活,她们也得自己决定。就算回到生长的土地,很可能会再遭到追捕;或许有人能得到亲人或明理的人帮助,平安无事的过下去。总之做抉择的是她们自己,我们无法强求。还有一点,”
他的语气一反常态地
含糊起来,左右脚换了几次重心后,又刻意摆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他明明知道我会做什麽答案,却这麽装腔作势,越发让人心急。
“……当初爱上魔族的妇女约有十四人,她们全都,呃——都说想看看丈夫的祖国。”
“那跟我们一起回去不就得了!好,就这麽办。真魔国有洁莉夫人在,可以请自由恋爱同盟保护她们啊!何况有国王的许可,就不会再让她们遭受这种非人待遇。我们就负起责任带她们走,来个沙漠大逃亡吧。”
“陛下,我谨代云特劝谏您,有时候深思熟虑也是很重要的。接下来,则是我个人的意见……”
沃尔夫在对面大叫。看来他帮我找到吃的了。一见我是跟肯拉德在一起,立刻跺脚往这儿跑来。
“……动物的直觉有时也是正确的。”
“那就遵从野性的直觉吧。”魅色
“野性啊。”
一个呜咽声传来,令我刹时吓得浑身一缩。毕竟脚下踩的是坟场,谁会在黑夜的这种场所吸泣?可是那既不是幽灵也不是吸血鬼,而是一个寻找亲生骨肉的母亲。
“找不到呀……别说是身体,连一根骨头或头发都没着到……完全找不到那孩子曾经存在的痕迹。”
“毕竟都十年了嘛。”
我想安慰她,却只想得出陈腔滥调。肉体要经过多少岁月才会回归尘土,魂魄要经由什麽管道才能上天堂,我对科学、生物及宗教都没研究,实在很难解释清楚。
我把手伸进她挖的深坑里,白天地表的高温都不见了,反而有一股教人直发抖的冰冷.指尖还碰到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麽?”
我用指甲把它勾出来。那东西细细长长的,还有许多突起物,说是骨头又太光滑。一个是长的,另一个像小三角形。
“我刚才也有找到,但那并不是我儿子。只是个管子罢了,不是人体的一部分。”
管子。
一部分。
细长管子的某一部分。
“难道?”
难道难道难道?会在这种地方?
既不在地牢,也没有中头目跟宝箱?
我从胸前的口袋拿出比姆指梢粗的那个深褐色圆管。辗转被送来集中营时,警卫虽然检查过我的随身物品,却没认定它是武器而没收。这个长约十公分的组件,前面有三个洞,后面有一个,我觉得有点儿熟悉;另二个沾满泥沙的则是有着突出的长形物跟三角形的组件。
“这……这个米白色跟深褐色的对比……”
我依照着双眼跟手指的记忆,把这三个组件组合起来。
魔笛合体!
“……直笛?”
号称魔族至宝的珍贵笛子.竟然是随处可见的直笛?
小学时总是直接插在书包里背着上下学,有时候还能拿来当做武器:变态一点的男生还会想偷舔喜欢的女生的直笛,但终究不敢下手却又禁不起诱惑……啥啥啥啥啥啥啥?
先试吹看看好了。搞不好它只是外表平凡,其实是音色超一流的珍品呢。乐器应该不是靠外表来评定的,於是我用衣服擦掉上面的泥上跟灰尘。
大吸一口气。
哗——。
“居然真的是直笛?”
“不愧是陛下!一拿在手上就能立刻吹奏!呃,日本不是有句谚语吗?桃栗三年,柿子八年……”(注:桃、栗种三年可收成,柿子需要八年)
用在乐器的时候应该是摇首三年佳音八年啦。(注:日本谚语之一)
“我觉得自己不像是第一次吹奏这个乐器,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啊?”
“我想不是。虽然不是红色的,但如果比喻成夏亚专用的萨克,就等於量产之后又受了六年左右的训练吧
别理我这钢弹迷的比喻法。如果这真的是魔笛,那在学校所学的音乐知识就派得上用场了。当年我们被逼着音乐考试吹笛子时,班上一大半的同学都认为音乐课没有用。
大家还说“练这种吹喇叭的东西,对将来又没帮助”。魅
人生果真事事难预料。我错了,音乐老师。
“您怎麽会有那个短的部分?”
“是妮可拉给我的,而妮可拉是因为男朋友盖根修伯送……啊,我懂了!”
我开始倒带,回想自己在苏贝雷拉首都逃亡的情景。为了救修伯,新娘不惜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穿着纯白新娘礼服跑出教堂的她,丢出去的捧花被神父接住……这些删除。
自称是魔族自己人的光头男人,他的孙子是成长迟缓的十岁少年,母亲因为违背习俗安排的婚姻,在被抓走后生了小孩。十年前长得像古恩达的魔族男子把大光头刚出生的孙子送了过去。
“是修伯,这一切全跟修伯有关啊。”
途中放慢了脚步走来的沃尔夫,听到亲戚的名字便不悦起来。
“修伯怎麽了?”
“这组件是他藏的!他藏在刚下葬的婴儿坟墓里!是他把刚出生就被迫跟母亲分开,濒临死亡边缘的婴儿挖出来的。纪香!”
那位母亲对我的说明完全听不懂,下意识地用手指梳弄散乱的头发。
“你的孩子还活着呦!我想我们能帮你。”
“我儿子还活着?”
“对。你父亲叫什麽名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他叫夏斯。”
“我就知道,是脚有点跋的大叔对吧?你的父亲……出卖自己的女儿……应该是他密告…
纪香级缓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出卖我的是别人。我一时硫忽,跟水果店的老板娘说溜了嘴。”
太好了,你们全家一定会重逢的。我赌上我的名字挂保证。☆☆魅色☆☆
“但是盖根修伯本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沃尔夫一副不管人类死活的态度提出新的疑问。
“……那就真的不晓得了。”
他甚至丢下心爱的妮可拉。
破坏法石矿场、堵住地底的洞穴,这些事好像都是我干的。凭我这种身材是怎麽让岩山崩塌的呢。如果是开推土机,我会因无照驾驶被逮捕的。
我实在很想问肯拉德跟沃尔夫,但是他们都绝口不谈此事。难道我施展了什麽很丢脸的魔术?比如说脱光光跳舞来着。
我们要趁苏贝雷拉军派出讨伐队以前离开本地,便带着比来时多上一倍的成员朝国境沙丘出发。
那些经年累月服从於强制劳动的女性们,决心要逃离这里去开创自己的第二人生。我们魔族士兵落得让出骑马的特权,全都改采徒步。算了,这时候就当做是女士优先吧。
“陛下,这是不是就叫做“女士优先”呢?”
“可是只有我坐马车,我会过意不去耶。”
“不是车,是橇,马橇啦。”
妮可拉、沃尔夫跟我坐在马拉的四人座马视,仿佛是搭乘东方特快车的优雅之旅。原本古恩达也在上面,但因为他本人的坚持而改成骑马。虽然他断了两根肋骨。
而我躺在两人份的座椅上,头还枕着柔软的地方。
便是冯比雷费鲁特卿的膝上。
“呃呃呃,为什麽我要躺在男人的大腿?”
“你每次施展大魔术之后都要大睡个两三天,可是这次只睡两个小时而已。听到了没,两个小时耶?你让我们见识到那麽恶心的魔术,只睡两小时怎麽够。我们原则上要慎重其事,才把你编为马橇组的一员。”
“……就算是这样,为什麽是躺你腿上?”bao
“很高兴吧?”
“哪会高兴!”
“这问——”
见不着修伯而放声大哭的妮可拉,在得知可以住在他的故乡之后,又马上恢复了活力。
她这个人本来就思想单纯,个性也蛮乐观的。我正寻思定一个微笑加强月,让每个人都感染她的笑容。
“看你们感情好像不错嘛,最后有利到底会跟哥哥或弟弟结为连理呀?”
“结……两个都不结!”
“咦?那为什麽要特地私奔呢……”
“我才没有私……”
“都怪这家伙太花心又轻浮啦。”
我以铁头功之势猛然起身,却被他施以不晓得是什麽点穴法,往我额头一压又让我倒了回去。
肯拉德掀起代替拉门的布幕,在马橇前进之际,一面朗声插嘴。
“国境城市就快到了……陛下?啊,您在那里啊?您怎麽躺人家腿上,我不知道是您。”
“救命啊肯拉德!就算是坐你后面也没关系,拜托让我骑马!”
“话虽如此,您现在算是伤患哪。”
“那不然我晕车好了。坐马车头好晕,我想到外面吹吹风!拜托带我出去.设法让我离开这里啦!”
多亏面带苦笑的这位二哥帮忙,我总算能到外面去。这会儿又因为朝阳过於刺眼,害我不能正视太阳。
我毫无顾虑地双手环住他的腰,用他的身体帮我挡太阳。这个又大又宽阔的背,应该是兄弟遗传吧。
“
话说回来,想不到你跟古恩还蛮像的耶。”
“想不到?”
“嗯,我原以为你们俩完全没有共通点。”
而且他还没看过自己的长兄笑起来的样子呢。在这富有摇摆节奏的日光之旅中,睡魔开始慢慢向我袭来。他的声音低沉得恰到好处,听得耳朵好舒服。
“我有挨过骂哦。”
“挨骂?谁?为什麽?”
“古恩达,他骂我怎麽把您的手搞成这样。”
我想起自己的左手,已经完全自由又轻松,只剩下红红的擦伤跟肌肉酸痛。但是我的旅伴可没那麽好过了。有着强大魔力的他,却被施了法力的锁链系住。虽然伤势很轻,但也算大范围的烧伤,而且他一开始就断了两根肋骨。
他是遍体鳞伤活范本,换做是我早就哭了。
“我的手怎麽了吗?”
“他碰到您惯用的手,大概看到手掌上的茧。他以为是您每天练剑的成果,但马上就发现练剑的茧位置有些不同。”
“那当然,毕竟挥的东西不一样啊。”
我每晚都结结实实地挥棒一百次,最近还尝试换成木棒。虽然我是被踢出国中棒球队的球员,却仍积极的立志踏入职棒。
“还骂说“你是怎麽教人家的。正确的握剑姿势是入门中的入门,基础中的基础耶”。”
“这又不是你的责任。”
“请您去跟他说吧。”
像我这种胆小鬼想对冯波尔特鲁卿表示意见,除非有人从旁帮腔,否则打死也不可能。
我只是偶尔会趁情势之便做出不怕死的发言而已。
“看来你们好像没什麽隔阂了嘛。”
“是吗?”
我偷看走在最前面的大哥背影。那副气宇轩昂的马上英姿,一点都不像是伤患。他的意志力真是值得尊敬。
“我倒以为他开始讨厌我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不可能讨厌陛下的。”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洽上就感觉超不对盘,我实在很难相信他会不讨厌我。
“不过这次,因为我的任性害他受了伤,摘不好他对我的评价会越来越低哦。”
最早告诉我古恩达本性很好的是肯拉德。所以我对古恩评价已有所改变这件事,我觉得应该也要向他报告。我跟这位大哥的距离能够拉近,他应该会比任何人还高兴。
“他要是听到这种事,可能会扁我一顿,不过就结果而言还蛮值得的呢。果然人都希望跟常常相处的人培养感情。至少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古恩达也眼一般人一样有弱点,会感情用事,难得还会笑呢。”
“……就是说啊。”
“咦?”
他特意扭过头来看我,再一次赞同我的说法。当时他脸上露出的是一贯的笑容。
“真不甘心啊,有一种落於人后的感觉。”
“你在说什麽啊,你们俩可是兄弟,不是比我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在一起吗?你们不妨边看看星空边聊嘛,了解一下自己的哥哥是个什麽样的人罗。”
看着后方的他,这时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因为他看见远处隐约有沙尘扬起。
“追兵来了。动作真快……他们明明尝到那麽大的恐惧了。”
“天啊,我是怎麽让那个恶官跟他那些手下尝到恐惧的啊?”
我们的队伍中有人步行,加上有不少女性骑不惯马而煞费苦心。照这样看来,迟早会被追上的。
肯拉德让附近的士兵打前锋,便叫我回马橇里去。
“万一遇上弓箭手,那块布或许能救陛下一命。”
“等等,既然这样,就算是一个也好,让她们到马车里避难应该比较重要吧?”
“您又搞不清楚状况了。我不是说过,陛下的性命最优先嘛。”
“可是……”
我正想找话接,却有个不祥物体跃入眼帘。
那个熟悉的可爱模样,正在沙丘的中央手舞足蹈。它张开双手上下挥动,仿佛在表演溺水的情景。我已经在之前的路上亲身体验到,那并不是溺水。
“出现了……那边有砂熊哦。”
“在哪里?”
好像只有我看见,这跟头一次的时候一样。连古恩达都认为这可能是施过某种法术的陷阱。现在就算改变前进方向,不久也会遭到追兵的攻击。而且要是让那些妇女发觉这件事,铁定会造成恐慌的。这次的状况相当危险。
正所谓前有熊猫,后有鸡冠头。
“最起码也得先绊住追兵。”
肯拉德握着剑柄略带焦急地说。这种时候,要是有我们的伙伴中有个猫型机器人(哆啦A梦),就能拿出许多方便的道具。我想找找看口袋里有没有什麽东西,手指却不经意的碰到腰际。
就在大家佩剑的位置,我也插了一支细长的物品。
是米白跟深褐二色的东西。上面的圆孔间隔,绝妙到即使我闭上眼睛都能让指头摆在正确的位置。
“……还有这支直笛是吗?”
就像流浪狗多半靠本能求生.反正这是埋在土里的宝物,没用也是意料中事,有用就是意外的收获了。我用打棒球练出来的肺活量吹奏,差点没脱口喊出“听本大爷的直笛演奏吧!”
呼呜呜呜呜。
吹得太用力,声音反而像是老婆婆的惨叫,大伙儿都盯着我看。沙丘还是一样又热又乾,完全看不出会下雨的迹象,可是才一好球就放弃算什麽男人。我把直笛当球棒拿,再次挑战熟悉的曲子。
那是日本中小学生几乎都会吹奏的超有名乐曲《棕色小壶》,它还让我在音乐课拿了满分呢。而士兵们也奉承地为我鼓掌。
“陛下,您吹得真棒……”
再来一首吧!这时,肯拉德已经预估出追兵人数,打手势通知打前锋的古恩达。乍看之下,有点像转成内角高球的变化球。
我吹着西武狮队的加油歌、新加油歌,吹球团歌的时候还不忘向小林亚星(注:日本名作曲家)祷告。我拿手的曲目吹完就换《小狮王》的主题曲.雷欧的雷这个音吹得我差点没气。
当队形为了迎击来犯而重整队伍时,周遭的动作也开始慌乱起来。就在倾听我这个超级门外汉独奏的人也越来越少时,我会的少数拿手曲目也快吹完了。如今能够完全吹奏的,只剩下一首非常短的曲子。
这时候有个壮硕的人影从前方的熊猫屋跑过来。肯拉德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喃喃地说:“……雷恩?”
哪个雷恩?是《抢救雷恩大兵》的雷恩?还是“梅格莱恩”的莱恩?或是目白赖安(注:日本名驹)?我一面烦恼着,一面吹奏伊东勤进行曲。这时候有个走板的高音跳出来。
“啊!”
我的肚子竟然在这个非常时刻叫了。刚刚我表演得太疗伤系了,这下子丢死人,众人一阵骚动。
“打雷了。”
“啊,对不起。刚刚是我的肚……”
黄沙开始变成灰色,烫在我脖子上的阳光也消失了。抬头一看,密布的乌云覆盖了整个天空,第一滴雨落在我脸上。
“我该不会是雨男吧?”
水滴立刻变成打在身上会痛的豪雨,而且毫不留情地袭击马匹眼人们,闪电跟雷声也在天空流窜着。
我看我不是招雨,而是招来暴风雨的男人。不愧是沙地,这种时候竟发挥了绝佳的排水性。
女人们异口同声叫道:“是雨将军,是雨将军啊!”
看来每个国家都有掌管气象的将军职呢。
“那麽,雷恩花不到五天的时间就驯服那只凶基的砂熊了?”
教育官夸张地扬起眉毛。深怕不小心沾到指纹,他还把魔笛裹着布捧住。而且好死不死的,这管笛曾经代替尸体埋在墓园的角落一事被他得知后,整座城堡几乎响遍了他的叹息声。
“可能吧,我也很惊讶。虽然以前就听说他喜欢各种动物。”
“也没想到他能够驯服凶恶的熊猫哇。”
我们摆脱了被暴雨绊住的敌军,在雷乓的引导下躲进已经跟人类很亲密的砂熊巢穴里避难。因为苏贝雷拉的沙丘下了雨,之后的旅程就变得舒适多了,过去受日晒煎熬的体验有如做梦一般。
回到久违许久的王城,总觉得云特变得畏畏缩缩的。听说是被一个没人性的魔女抓去当实验品才会这样。由於我们只是经过卡贝尼可夫地方,之后直接回到王城,因此仍没有见到令男人深感自危的艾妮西娜小姐。
没见到她应该是一种幸福吧。魅色
得知盖根修伯下落不明后,妮可拉总是又哭又笑的,最后她还是嫁进格里塞拉家,为自己跟肚里的孩子找到了归宿。由於嫡子将近二十年没有回家,格里塞拉的大当家当然格外高兴;因为他本来都已经死心了,家里竟突然多了个孙子,他还希望孙子能取我的名字呢。只要不是中文字,应该都没问题吧。
最令人惊讶的是,云特的穿着品味竟然大为转变。
他把灰色的头发往后绑成一束,戴上精致的细框眼镜,身上穿的不再是米白色的僧袍,而是我之前穿的T恤复制品。
“我认为臣的心情应
该与陛下一致,因此订做了跟您一模一样的服装。如此一来就算我们相隔遥远,心灵仍旧合而为一,云特永远随侍在您身旁!您觉得如何呢?”
“拜托,不要像森林的音乐家似的问我啦……话说回来,你不觉得穿起来很紧吗?”
黑底印花的T恤,连尺寸都完整重现。只不过肩膀跟胸部的地方看起来很紧,一个不小心可能还会看到肚脐眼,而且上面的英文字母“E’,还是反的。村田健曾经嫌我挑衣服的品味很差,要是这种衣服在真魔国内大流行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想不到第一次拿到魔笛就能够吹奏,不愧是陛下。您在音乐方面也有杰出的才能呢!”
“只要是日本的小孩,大部分都会吹啦。”
“多麽高尚的音乐教育啊!目的是要培养魔笛的吹奏者吗?”
怎麽可能。
护送妮可拉到格里塞拉府,并为她做保证人的古恩达,大概想答谢我送的板东海豚钥匙圈吧,他回送了一个约三十公分高的毛线娃娃给我。那十根又修长又强壮的手指,原来也能织出这麽纤细的东西啊。
“呦,好可爱的白猪哦。”
抿着嘴笑的肯拉德说。
“我觉得像是白狮耶。”
“啊?可是它又没有鬃毛。难道这是母狮?换句话说,这不是雷欧,而是女雷欧?”
(注:西武队吉祥物)
好一只有个性的莱娜。(注:莱娜为雷欧的女朋友)
“你这招诱惑更大胆了耶。”
我下定决心敲开了沃尔夫的房门.却见美少年神情复杂地略歪着头。大概无法想像平常的我会做这种事,那双鲜嫩的嘴唇便没再开口。
“我是说,我们只要一起洗澡就行了。要是你怕难为情,可以穿海滩裤。”
“就我们两个没什麽不好意思的……”
“那就马上去!我在赶时间!喂,你还在准备什麽?只要拿毛巾跟换洗的裤子就行了!”
他的房里还放了奇怪的道具,再怎麽样也用不上小鸭鸭吧?
我拉着笑颜逐开的三男,往熟悉的王宫浴室冲。
魔王陛下的私人浴池依旧那麽豪华,奶油色基调的巨型浴池规模大到可以列入正式纪录。这个国家热得连练习用游泳池都没有,我真想把这地方连同房间捐出来。
今天性感皇后洁莉夫人跟虎视耽耽想替我冲背的绅士都不在,但是洗澡水依旧从长着五支角的牛嘴不断流出。这下终於可以想怎麽游泳就怎麽游,想怎麽喝水就怎麽喝。
我当着张目结舌的沃尔夫面前,穿着衣服捏着鼻子跳进浴池。刹那间虽然差点撞到底部,不过又马上浮了起来。
“噗哈!”
“你在干什麽?”
“抱歉,可以从后面推我一把吗?”
头发跟衬衫都滴着水的我,再次蹲在池子旁。
“推我。”
“你是在玩什麽游戏啊?”
逼他把我推进水里,我还是很快就浮上来了。真奇怪。
“怪了……哇,干什麽啦!怎麽连你也跳下来了!”
沃尔夫也跟着跳进第一水道,闪扭的金发顿时湿透了。这景象仿佛是天使出浴,但是他学我一样穿着衣服跳下水。他游的是蛙式,还往前划了两下。
“你干嘛也跳水!你不必跳啦,推我就好了。”
雪白的臂膀缠上我的颈子。
多亏有浮力的帮忙,我才能勉强不被他推倒。
“不要抱住我啦!”
“你不是想试全新的玩法?”
“什麽“玩”法……沃尔夫,你在打什麽歪主意?”
我都被通得无路可走了,对方竟然还在无限膨胀他愉快的想像,令我气得只能丢脸地低下头。我让脚掌牢牢踩着澡堂底部,再试着伸直膝盖。
但是水并没有把我往下吸。
“……我回不去了啦。”
“啊?你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从苏贝雷拉经过科南亚西回到真魔国,但是这次我得回自己家里啊!”
我像个野孩子拼命拨水,两只手不规则地挥动。三男为了不让洗澡水溅到脸,轻轻地站了起来。
“我现在回不去了啦!回不去我家、地球、日本!不久前还有再上一次都跟水有关,我就想说这次大概也是从澡堂回去.但是我一个人不管怎麽试都不行!我以为会像以前那样,被通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因为危机而踏上回程的星际之旅……现在连你推我都没有用了!”☆☆魅色☆☆
“你说什麽?”
“……沃尔夫,你表情怎麽变得跟森进一一样!”
他的眉间跟鼻子挤出绝妙的皱纹,魔族前王子抬起下巴并轻轻动着肩膀。
“你就为了这点小事而利用我?”
“什麽叫“这点小事”?我跟你说,这对我来说可是非常重要耶!”
“可是你已经是这个国家的魔王,没必要再到处乱跑了吧?对你来说,这座城堡才是你的归属。持续且半永久性地永远待在这儿,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很坏心地引用好几个强调性质的字眼。每次只要被美形男吐槽,都会令我受到好几倍的创伤。他说的恐怕也是事实,我这种跳下水的做法,有八成算是垂死挣扎。
只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竟会有无法回日本的一天。
“可是你也知道,上次跟上上次不都是那样?只要我努力尽自己的力量解决事件,就能够在过关后顺利回去不是吗?而这次我也拿到魔笛了,我的分身也……虽然不是长得很像,不过也确保她平安无事了。虽说是普通模式的程度,至少也算作战成功了吧?但是为什麽我会回不去?
难道是游戏无法存档吗?如果我再也回不了日本,继续留在真魔国的我会变成什麽样?”
“当然是以魔王的身分生活罗!”
虽然这两个字我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刹那间仍让我不禁屏息。
没错,我已经宣布继承那个地位,也的确当着大家的面宣誓过。
“可是我居然回不去了……我想都没想过啊。我要是回不去日本,就看不到西武队是否能拿下球季冠军,也不能从伊东先生那儿学到临机应变的打法。况且这样我也无法再看棒球比赛了。”
“你只要创立新球团不就得了?你不是曾经嚷嚷说要让它成为国技吗?”
“我球技又还没厉害到那种程度!”
吸了水的布料变得好重,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沉不下去。
“而且球队、学校、朋友……像村田看到我沉下去就没再浮上来,一定会很惊讶并感到自责吧。”
搞不好在现代日本的涩谷有利,已经被宣布死在海洋世界的海豚秀了呢。目前在这里呼吸的则是另一具肉体,而且没做暖身操就跳下游泳池,可能会因此心脏麻痹而完全没有痛苦就死去了。
所以我回不去了?
“那……怎麽办……我该怎麽跟家人交待……不对,我可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我老婆……”
“你有老婆?”
“别在这时候挑我语病啦!我是说亲兄弟啦!毕竟我还有父母跟哥哥,要我突然再也无法跟家人见面……这未免太离谱,太说不过去了吧?”
“你这家伙怎麽都讲不听啊?”
沃尔夫拨起湿润贴在额头的浏海,感觉好像才大我两岁。翠绿又看似高傲的眼睛还眯紧对我看。他的确有一张天使般的脸孔,但说起话来又针针见血。
“你是属於这个世界的人,是无法逃离灵魂归属之处的。”
“又没有人告诉过我。”
连我都听得出自己说话的语尾有些颤抖。
“难道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要是再沉默下去,我可能会做出很丢脸的举动。
於是我用力一跳,潜入澡池,推了好几次底部。而且尽可能待在水里,看看自己经常往来的通路是否会打开。
我不能自暴自弃,要冷静点。过去球赛解说员不是说过“危机就是转机”吗?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更要冷静沉着,如果没有仔细观察周遭是无法打破现有的僵局的。
但是无论我怎麽用格言来说服自己,之前那些不合常理的水流就是没出现。
“喂!”
要不是沃尔夫把我拉起来,我都忘了要呼吸了。
别离是突然造访的。
由不得你事先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