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肆虐的日本海。
九月时曾在电视上看到的景象。现正呈现在我眼前。
唯一不同的是我人正在船上,并身处于暴风雨中。虽说是暴风雨,天空却是一片蔚蓝。
云的流动有些快,但一眼望去却是冬季晴朗的天空,就连风都不是很强。
但海面上浮是互相碰撞的汹涌波涛与漩涡。
打上船缘的波浪扫过甲板,从头顶直扑而来的高浪还打断桅杆。
巡航中的护卫舰则被汹涌的波涛挡在遥远的另一方。
此时相互看着天空与海面,不禁让我陷入是否正在看天国与地狱的错觉。
“应该不是……章鱼怪吧?”
“当然不是。圣砂国的大陆周边有着称为‘天然防护’的特殊海流。这个海域每年只有十几天是处于风平浪静的情况。要是错过那段期间,不管是技术多高超的领航者都无法接近他们国家。这等同于拥有坚若磐石般的隐形城墙呢!也因此他们才能在几千年来一直维持锁国状态。”
被水花溅得全身湿透的我们移动到操舵室。
因为船身已经倾斜到不能再倾的程度,我们只得扶着船舱墙壁的栏杆慢慢前进。
这感觉很像过去到熟悉的游乐园常玩的海盗船。
不过萨拉列基因为海水而手滑,差点摔在倾斜的地板。
“危险,萨拉!”
我手还没伸出去,伟拉卿已经抓住他纤细的肩膀并往自己身边一拉。
对哦,因为他给人很柔弱的感觉,所以我总是不知不觉想照顾他。
问题是他的身边已经跟着一名可靠的保镖了。根本不需要我这个外行人替他担心。
另一方面,我的随扈则把右手举到眼睛上方,遮着光线眺望远方。
“真遗憾,看来没机会表演斩杀巨型章鱼给你看了。啊——我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章鱼作怪,而是圣砂国着名的海流,对吧?”
“随便啦,约札克,倒是你站那么前面是很危险的!快点回来,回来这里!纵使你的上臂二头肌很有力,但要是被浪卷下去的话可是没有地方让你抓哦!”
“太过份了,陛下,你只把焦点放在人家的身体啊?”
真搞不懂到底谁才是保镖。
退到船舱入口的约札克对着我面露难色地说:
“……肉眼已经看不到护卫舰了,而且是两艘都看不见。照理说是不可能沉没的,但看来距离我们相当远。”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将被迫在毫无武装的情况下进入敌区。”
原来如此,天生就是士兵的他一旦没有护身的刀剑在旁,当然会感到不安。
不过我们是和平的外交使节团,倡导和平外交的人如果还摆出夸张的阵仗保护自己的话,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我当然会祈求护卫舰不要遇难,但就算没有他们随行也无所谓。
“不过那也得等我们平安抵达圣砂国再说。总之,不先渡过这个难关,我们恐怕会葬身海底哦。”
船上的控制中枢已经泡水了。
紧抓着船舵的三名船员则是用全身的体重设法稳住船身前进的方向。
为了不让船身翻覆,必须抓准时机越过大浪。
“船上的明星主舵手是谁!?”
这好像厨师世界的叫法。听到萨拉列基的声音。发色最深的男子回头说:
“是我,陛下!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请您到船舱里用柔软的物体保护自己!”
萨拉列基压着镜框防止眼镜因为冲击而飞走,然后问道:
“你有通过这片海域的经验吗干”
明星主舵手扬起眉毛瞪大眼睛,露出意外的表情。
“当然没有,陛下。”
“船长呢?”
“我也没有,陛下。国有货船是不可能接近圣砂国的。”
少年王不悦地咂着舌,嘴里喃喃地说道:
“结果只有我啊。”
我不懂他说的只有他是什么意思。
我环顾四周想找找看有没有人听到他讲这句话,不过船员们只是拼命地固定船舵,看来应该是没人听到吧。
这时我不由得握紧拳头对他们说:
“加油啊!总之要加油哦!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哦!”
“谢谢您……不过,客人您还是到安全的船舱里…………”
站在明星主厨右边嘴里不停念念有词的矮小男子,他咬紧的齿缝还发出磨牙声。
因为感觉到有人在移动而回头的我,发现伟拉卿正好从房间走出来。
他的头发、肩膀及大西马隆军服背后,都因为被水濡湿而变色了。
“你要去哪里……”
“请回船舱口巴,萨拉列基陛下也是。”
被硬推给约札克照顾的萨拉发出不满的声音,但仍阻止不了开始跟随肯拉德脚步的我。
我想他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突破现状,因此急着想尽快知道。
“你要做什么?伟拉卿?”
扑打过来的海浪毫不留情地将我全身打湿,若不小心一点很可能会滑倒。
我光是一边抓着栏杆,一边试图追上他就花了不少力气。
“回答我啦!”
“我在找人。”
他一边走下船舱的楼梯,一边往我这边看了一下。
在确定我没有被冲走之后。露出认命的表情叹着气说:
“都叫你别跟来了,真拿你没办法……这里很危险,所以要跟紧一点。”
“这可是攸关自己搭的船的命运,我当然也会想知道要用什么方法因应。况且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
“可是你这个举动会让克里叶在护送萨拉进船舱之后,不得不再赶过来找你……你这个人还是一样很会给护卫找麻烦……小心不要滑倒了,注意自己的脚步。”
“这我知道。”
我用手拨开贴在湿漉漉额头上的刘海。
海水跑进我的眼睛跟鼻子,喉咙也呛的很难过。
我握拳想擦拭刺痛的脸颊,但眼角却越来越痛。
“啊,你这样擦会……”
之后伟拉卿就缄默不语。静静地穿过货箱之间的通道,然后抬起先前穿过的地板往昏暗的船底看去。
那里是被称为奴隶的神族人们遭到拘禁的地方。
內部的情形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
里面的水深及膝,连坐都没办法坐。
加上里面根本没有能够抓牢的固定物体,因此只要船身倾斜,人们就往墙壁撞去。即便如此,他们也都没有惨叫。只是低声呻吟地忍耐着。
“喂”
我的声音吸引了几盏金色的灯光。
那是抱着必死决心逃离圣砂国,如今却要被遣返回国的人们的眼睛。
“你们没事吧?”
我真是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要是不尽快疏散他们,等到进水的速度变快,他们就会全部三振出局了。
不过该怎么用无法沟通的语言向他们解释呢?
“喂,再不快点离开这里你们会有危险………”
伟拉卿折回船舱中央,拿着点了火的油灯跟临时撕下的纸片跳了下去,我也战战兢兢地从楼梯爬了下去。
“要是他们之中有人是船员或曾在海军服役就好了。因为如果对方是圣砂国的海运相关人员,或许就有渡过这个难关的技能。最起码一定比小西马隆船员了解这股海流。”
“啊,我懂了!就是“请问在乘客之中有人是医生吗?”的战略吗?”
我对自己露出“搞什么,原来是这样”的失礼表情一点都不在意,开始在神族们的中心地带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叫。
“请帮帮我们!如果是你们之中有人会驾船……啊一真是的,语言又不通!”
“帮我拿着。”
伟拉卿把油灯塞给我,然后用木炭在大大的纸张上画图。呃——太阳?
“是发电所的标志吗?”
“不是的!”
“要不然是什么……肯拉德,你好像不太会画画耶………啊~我看懂了!是舵,你想画舵是吗!?东西借我一下!”
若将美术平均成绩分成五个等级!
大约会落点在第二级的我,潛越地接过画笔,在纸张的背面画了大大的舵轮。
这么画应该OK吧?接着我把它像举牌女郎那样高举在头上。
“有没有人会掌船舰的舵!?我们想找会转这张画所画的这种圈圈的人!”
刚开始神族们似乎把我们俩当成怪人般看待.但不久他们就离开原本靠着的墙,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
其中一名男子畏畏缩缩地举起手。他的脸颊凹陷,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昏倒似的,不过深金色的眼睛却显得炯炯有神。
“你是操舵手吗?太好了,肯拉德,找到了,真的有耶!”
“是啊。”
“其实我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啦!”
我们催促着连姓名都没问的男子上楼梯,因为我们得尽快带他
去操舵室,请他帮助我们渡过这波涛汹涌的海面。
我握住先率先爬上去的肯立德的手,准备从船底出去。
“等一下。”
“什么事?”
“不能把这些人丢在这里。”
现场有一百多道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难道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
“现在没有时间………”
“可是如果船不幸沉没了呢?待在这么下面的他们是不可能脱逃的。各位,这个地板、木板是开着的!现在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没有半个守卫在看守。请你们要做好随时能够上救生艇的准备哦,”
但他们只是不安地面面相觑,这让我深深感觉到语言不通的辛苦。
“听清楚哦,这是开着的!”
“陛下,快走吧。”
听到熟悉的称呼顿时让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我们的语言是相通的。
“肯拉德。”
我靠着木箱边缘走回船舱,因为我一直无法理解,所以开口询问在一旁快步行走的肯拉德。
“那些人为什么不出来呢?”
那地方就跟洞穴没什么两样啊!
“虽说神族跟人类不一样……但他们并没有得到人类应有的待遇。要是我肯定早就发飙了,还会找相关单位投诉呢。”
“可能是他们一直被教育不得反抗吧,不过……”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伟拉卿前面的男子突然回头对伙伴说话。
“今后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他可能是在指示留在原地的伙伴吧。
虽然有一两句话刻意降低声调,但紧接着就变成激动的喊叫。
虽然完全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内容,但是在船身剧烈摇晃,我们三人一起撞上货箱的时候,他说的话里夹杂了几个我也听得懂的单字。
贝尼拉?这名神族男子刚刚说了贝尼拉?
那是出现在交给我的信里面的单字。
虽然不晓得到底是地名或人名,但云特曾说很可能是专有名词。
虽然我听不懂他前面讲的动词,但惟独贝尼拉这个名词我听得懂。
我清楚的听到这名瘦弱男子口沫横飞的激烈台词里,出现了我知道的单字。
“喂,你说了贝尼拉!?你刚刚说了贝尼拉对吧?”
我揪住男子的衣服猛摇。
他身上的衣服跟当初分配食物的少女一样,只是在一块布上面系了皮带的超寒酸衣服。
“告诉我,‘贝尼拉’是什么?杰森说那是唯一的希望,佛莱迪也说要‘救’。请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救?贝尼拉是你们的什么!?”
“陛下!”
像枯枝般的瘦弱肉体似乎被我摇得很痛苦。我看他别说是说话了,就连呼吸也没办法。
“有利!”
肯拉德硬是抱住我的腰,把我从神族男子身上拉开。
我的下巴还撞到他的左肩,疼痛感终于让我恢复冷静。
“你们语言根本就不通。”
“说的也是。对不起……是我不对……而这种问题凭我这美术成绩只到第二级的人是画不出来的。”
没头没脑就遭到责问的男子,因恐惧与惊吓而显得表情僵硬。
我不知道这样的道歉方式他是否能理解,总之又对他低了一次头表示歉意。
“……我们走吧,不然等船沉了的话就为时已晚了。”
“是从前面算过来吗?”
“啊?”
他那半开玩笑的言词让我在刹那间忘记此时的紧急情况。
“你说美术第二级的成绩,是从前面算过来第二好的意思吗?”
“别傻了肯拉德,当然是最后面算过来的倒数第二级。没关系啦,你大可不必安慰我。”
我们一面轻松交谈,一面爬上楼梯,但是我稍微好如世界末日,船员们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浪卷走有什么抓什么。
其中还有人用粗绳索把自己绑在柱子上。
前进时如果不多注意一点的话,就会因为从侧面扑过来的海浪而摔个狗吃屎。
海面波涛如此汹涌,但天空却美得像另一个世界。从头顶照下来的阳光既明亮又温暖。这让正受到大自然凌虐的我们有种在地狱受惩罚的感觉。
不过,就在我想深呼吸的那一瞬间,注意力却中断了。
我明明有刻意远离甲板边缘的,但是从头顶袭来的绿色波浪却打在我脸上,害我原本抓住通道栏杆的手不小心松开了。
“糟糕!”
幸亏甲板旁边的栏杆挡在我的肚子附近。我才没有摔下去,不过也要感谢紧紧抓住我厨房制服背后的伟拉卿的反射神经。
他应该会像往常那样问我“没事吧”。
我往自己差点摔下去的海面偷偷探头看了一眼,赶到我身边的肯拉德也用他棕色的眼睛望着海面。
那里有个漩涡,是有别于周围波浪的深蓝色圆圈。
“你没事吧……”
“好险、好险。”
我一直盯着漩涡中央异常明亮的蓝色看去,总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吸进去似的。
我记得这种感觉,但想不起来到底曾在哪里经历过,因此觉得很焦躁。
抬头看着快跟我肩靠肩的肯拉德,发现他似乎也跟我想着同样的事情。
我还觉得那一头好像会伸出白色的手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拉过去呢。
或许我会在没有痛苦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情况下,被带到让肺部失去功能的深海底…………
我觉得远方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于是在无意之间往前踏出半步。
照理说我不会掉下去的。
如果没有人从后面推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