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走廊才发现这个楼层的单人房不只三间。
楼梯正前方是设有铁栅栏的出入口,从那里笔直延伸的单边通道,有将近十道铁门呈一直线排列。大概是人与人能够擦身而过的宽度,至于对面没有任何房间。
我待的地方是从入口算起来的第三间禁闭室,那名邻居是第二间。而发出关门声的第一间禁闭室没有出现任何人。前来带领我们的守卫从通道往里面看了一下,大约两秒钟之后又把小窗子关上。另一名守卫只是以嘲笑的语气说句:「他在睡觉。」
可见他不是冯波尔特鲁卿,他不可能错过能够到外面的机会。即使不醒人事,照理来说有一点声响他就会立刻醒来。因为大家都说优秀的武官必须保持高度警觉。
邻居先生的前面有两名守卫,我后面也跟了一个。因此只得放弃趁机逃跑,然后设法混入其它囚犯之中寻找古恩达,回到村田他们那边的计划。
虽然情势不到寡不敌众的地步,但是靠我自己的攻击力只能解决一个人。而且还是要踢胫骨之类的弱点才能好不容易解决一个人,看来我此较缺乏拳头的攻击技巧。不管怎么说,就算往戒备松散的后方跑去,跑个三十公尺也会遇到死路。
与其赌上那么鲁莽的计划,不如趁这个时候听邻居的话收集情报比较好。
不过我再次看了一下有通道光芒照亮的禁闭室,突然觉得有点可怕。里面的空间与没有光线时毫无差别,不过一旦变亮之后,里面的模样就有一百八十度的差异。
地板、墙壁,还有铁门内侧都有涂鸦,那是用什么原料,又是怎么画出来的?连天花板都画有点与线。有些地方还有人脸的线条,而且眼睛瞪得老大。
当初进来时因为眼睛被蒙住而没发现,如果一开始就让我看到这片墙壁的模样,或许我会拼命把脚抵在门边,死也不肯进来。
恐怕是因为被关进这间小石屋……
「应该是没事做吧。」
走在前方的邻居对我逞强的态度轻笑了一下。
说到男人,即使走出房间见到面,还是无法辨别对方是什么人。那头看似棕色的头发,夹杂了一些白发。额头、嘴巴,还有脸颊都有深深的皱纹。在地球上应该是显得有点老的四十岁左右,不过长期待在这种地方,想必外表也会受到影响。搞不好他的实际年龄此外表还要稍微年轻一点。
从他的头发、眼睛的颜色,以及有点驼背的走路姿势来看,确实无法断定是魔族还是人类。虽然想从他对双黑的反应来判断,但他看到我的黑发,也只是讶异地说声:「哎呀,你还特地信奉发黑教?」
看样子他似乎没把它当成是自然的。
只不过男子的眼神明显与普通人不一样。那与魔族、人类没有关系,总之就是如他所说,那是从战场上生还的战士眼神。有别于稳定做生意的面包师傅、采收蔬菜的农夫,眼中闪耀着锐利光芒。若是被那样的眼神注视,心情便无法沉静下来。
「我好像在哪里……」
照理说我们不可能见过面。毕竟我是第一次来达鲁科,这个男人也说自已在我出生以前就待在这座监狱。但是总觉得他跟某人很像……不,总觉得我曾被类似的眼神注视。
我们被守卫带往上面的楼层。就脑内设计图来看,就是地下一楼。那里的空气比地下二楼暖和,同时也比较亮。
我们穿过栅栏构成的铁门,眼前是一处宽敞的房间,以及摆在正中央的桌子。不,如果只有桌子还好,四周还坐了大约十个男人。当最后进场的我们一到达,所有人就一起看往这边。那个景象不禁让人想要右转离开。
这儿的桌椅跟四个小时前去过的接见室很像,不一样的地方是家具都固定在地板上。
可能是防止囚犯拿起来丢,不过真有人会把那~~么大的桌子拿起来去吗……如此心想的我观察先到场的人之后,发现有几个看起来情绪一旦激动,可能把家具拿起来乱丢的家伙。
在座的人不像地面上的乐园监狱……在那个我强烈感觉那种活泼的气氛真的是乐园的监狱……似求在下西洋棋一般开朗、沉稳的囚犯。如果用动物来比喻,感觉像是大白鲨、灰熊、鳄鱼、拟鳄龟——全都是地球上的残暴生物。
而且每一个人都板着脸,或者露出被心腹出卖而不爽的表情,气氛一触即发。
「他、他们都是什么来头?」
「他们是重刑犯,或是无法适应团体生活的男人。不是毫无理由就杀人,就是送进普通牢房仍会闹事、伤害其它囚犯或是攻击守卫。」
这个房间布署的守卫人数,彷佛在证实邻居的话。因为手持棍棒或长剑的武装士兵人数,是在场十几名囚犯的一倍。
感觉更像是动物的囚犯似乎没把排排站在墙边的士兵放在眼里,甚至没有因为被监视而露出畏惧的样子。他们大剌剌地把脚放在桌上,粗如原木的臂膀交叉在胸前,偶尔像是吃完饭的欧吉桑一样发出清牙齿的声音。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明显都跟他们格格不入。
「我要不要吐个口水?」
「没必要打退堂鼓落跑,只要守卫在场,他们是不会动手动脚的。」
说到格格不入,我的邻居也有那么一点。虽然他被关在禁闭室,散发的气质跟那些家伙不一样,即使让他手持刀械也不觉得危险。当我这么跟他说之后,头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老实说,就算让我拿剑也没有多大用处。」
他一眯起眼睛,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好柔和。
当我们坐在空着的位子上,几名囚犯不耐地把眼神别开。剩下的敌人大约五人,但是我背脊还是觉得凉凉的。以前遇到相同状况时,至少还有村田在身边,以及领导强者的芙琳夫人。如今却只有刚认识不久,来路不明的邻居,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医生还没来吗,赤鳄?」
邻居看着其中一名囚犯,直接呼喊他的绰号,害我替他担心。但是对方没有生气。
「好像还没来。」
「今天心情如何,白鲨?」
「不太好,在我脑袋四周飞来飞去的蛾吵死了。」
他的脑袋周围当然没有昆虫在飞。不过即使看起来心情不佳,还是会跟别人打招呼。可能他本来就很友善吧?或者这就是敦亲睦邻的艺术?
「话说回来牙龟,你很讨厌『发黑』吧?」
邻居接下来跟脚放在桌上,感觉最可怕的男子说话。
「没错,是很讨厌。」
那个叫牙龟的男子看了我的头一眼。惨了,第一印象就惹他讨厌。不过牙龟听起来很像是犯人的绰号。话说回来,他的确是犯人。
「既然这样,你对『发黑』的事应该很清楚吧?能不能稍微讲一下?」
「才不要,问你隔壁的小鬼不就得了?倒是那个小鬼打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把他带来?是故意现给我看吗,啊?」
邻居粗鲁地拍打我的背,害我差点从椅子摔下去。
「怎么可能。别看他这个样子,这个小兄弟算是相当厉害的人物。他可是在上面打群架才被带进这里。他好像抓前来会面的小孩当人质,打算借此逃狱。」
「才不是——」
这种说法比我被带走时冠上的「对小孩施暴」的罪名更严重。我从头到尾只是被卷入纷争,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坏事。
但是牙龟听到我的事迹立刻脸色大变,还在我面前呲牙裂嘴。不,不仅是牙龟,连白鲨跟赤鳄都对这个话题大感兴趣。
「抓小孩当人质!?那真的很严重。」
「虽然严重,不过挺有一套的。」
「不过他应该没有伤害小孩吧?」
照理说大坏蛋应该不会有这种担忧,邻居也把头转向他认真回答:
「那当然,白鲨。虽然抓住小孩当人质,但是没有伤害他。我们虽然是人渣,但是对小孩动手的家伙可就更糟了,对吧?」
五个人颇为认同地点头,看来他们是重视伦理的犯罪集团。
「这个身材瘦小的小兄弟打算抱着小孩逃走,但是不幸被卷入打群架事件,结果他还保护了那个小孩。」
「你看到当时的情景吗,鹰眼?」
邻居这一次很用力点头:
「啊啊,看到了。你们也知道我的视力在光亮的场所有多敏锐。我确实在晨间运动的途中看到了。」
「既然鹰眼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
「没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真是有够夸张的谎话。被关在禁闭室的邻居怎么可能目击到我跟古恩达遇到的事。不过就算是那么明显的谎话,似乎也能说服那些囚犯。光是「鹰眼看到了」这句证词,就算是挂保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话说回来,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
鹰眼——这大概不是他的本名,总比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得许多。原来如此,难怪他偶尔露出来的眼神跟猛禽类很像。
「这个年轻人之所以想抓人质逃跑,也是那个宗教的关系。他好像只因为是『发黑』就被送进这里。所以牙龟,可以告
诉他关于那些家伙的事吗?」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牙龟像只拟鳄龟般露出犬齿问我。虽然那副可怕模样让人担心会不会把手指咬碎,但是又不能错失收集情报的难得机会。
「啊,我叫罗宾逊。」
「是吗?那你仔细听好了,罗宾逊。『发黑』那些家伙,是『直到那天到来教』的教徒。其实他们不是所有人的头发都是黑的。甚至有人一根头发都没有。」
后半部倒是新情报。我在左脑的便条纸写上「其中也有『秃黑』」。
「说到那些家伙为什么要把头发染黑,是因为他们坚信黑发具有力量。」
「黑发具有力量?」
「没错。你仔细听好了,罗宾逊。在某天不知从何处突然降下的神器盒子上面,夹了几根毛发,所以那些家伙就把头发染黑。因为那是来路不明的神奇盒子?很不可思议吧?」
「是啊,是很不可思议……」
纵使凶神恶煞的男子逼近过来,我还是无法停止猜想不愿发生的事。什么突然降下的神奇盒子?那是我暂时不想听到的话题。
「可能就是太过不可思议,才会觉得很了不起吧。因此那些家伙就模仿盒子上的黑发把头发染黑。加上鹰眼还说出更惊人的事。」
「你说了什么?」
望着前方的鹰眼彷佛不受墙壁阻挡的影响,微笑说道:
「啊啊,我说黑色只会显现在国王或差不多高贵的人身上,是力量强大的颜色。」
那是遥望天空,彷佛能够看到遥远故乡的眼神。
「好像是那样。你听清楚了,罗宾逊。因此有许多囚犯集体变成『发黑』。」
「嗯,跟我同房的家伙就是『发黑』。他也想把我染成黑发,所以被我揍了一顿,墙壁也被我打裂了。」
赤鳄双手抱胸如此说道。连墙壁都打裂,这是什么怪力!而且多亏他拼死拼活抵抗,所以至今连胡须都还是红色。
「在典狱长的建议下,大家不分男女老幼都把头发染黑了。怎么样?明白了吗,罗宾逊?就是那样我才讨厌『发黑』。他们只会乖乖听那个女人的话,让自己变成活、活、活……」
霍元甲吗?
「活生式方一百八十度转变又毫无自我的人,所以我才讨厌『发黑』。」
我想确认这个世界所谓的「活生式方」是什么的简称。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在瞬间得到更重要的消息。
第一,有一个神奇的盒子降临这座监狱。
第二,鹰眼知道魔族信奉黑发这件事。
仔细问过之后发现第三,「直到那天到来教」的代表是拉娜坦典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