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氾林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
据说是一个方圆三百里,地上种着由玉石构成、名叫琅玕的树木,四周由河川结界守护着,完全与外界隔绝,即便是可看透天地万物的天帝,都不知位于何处的地方。
氾林中的住民既不是凡人,也不是妖魔,住着一群非常奇特的人,其中大部分为触犯天界禁忌之人……亦即都是神与人、妖魔之间所生。
住民推崇一位河神为王。
冰夷——
凛花看着对方。
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注视着对方。
站在氾林王宫,浮在空中庭院里琅玕树下的他,宛如罕见珍贵的玉石般高贵、优雅。
瀑布般撒落下来的银色长发、闪闪发光的白色装束……还有,注视着凛花的银色眼眸。
凛花几乎要窒息似地拔腿就跑。
冰夷追了上来。
凛花马上就被追上,被抓住了手腕。冰夷以白色衣袖包住凛花似地,紧紧地搂住她。凛花试着挣扎,可惜力气太小,只好让自己的身子依偎在温柔的怀抱中。
冰夷的怀抱舒服极了。
既温柔又可以确实地保护着凛花,避免凛花遭到任何威胁。
冰夷伸出长长的手指。梳着凛花的头发,将凛花的下巴抬了起来,亲吻着凛花。
冰夷的吻甘美无比。
“凛花……”
轻声细语地叫着凛花的名字,凛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皱着眉头。像要封住那小小的疑问似地,凛花的唇又被封住。
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头顶出现一股麻痹似的感觉,只听到水声和衣服摩擦声响。
上衣的衣领大大地敞开着,冰夷的唇悄悄地从颈部滑落下去。装饰着银白长发的小珍珠相互摩擦,发出清亮悦耳的碰撞声。
“等,等等……”
凛花好不容易才理出仅剩的一点点理性,猛力推开冰夷,逃离对方的怀抱,拼命地奔跑着。
在琅玕树发出来的淡淡光影中奔跑着。
(不行,不行……这并非我的本意。)
明明想要逃离冰夷,但一发现冰夷的气息远去,却又很想确定对方的存在。
受不了那种诱惑而回过头去……
冰夷注视着凛花。静静地站着,脸上明明浮现出平静的笑意,眼神却是那么地热烈。
凛花提起衣袖挡住脸庞似地,慌慌张张地逃入皇宫里去。
龙为多情种,狐狸精娥瑛婆婆经常这么说。
不过,就眼前情况来看,多情的人显然是凛花。
凛花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待在冰夷安排的王宫一角的厢房里,凛花跌坐在窗边的长椅上深思着。
凛花的恋爱对象,朝思暮想的人应该只有寅仙一个人才对呀!绝对不可能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冰夷动心。
况且,冰夷是一个充满谜团的人,一个令人难以信任的男人。
“寅仙……”
别后,到底经过多久了呢?凛花脑海中一浮现寅仙的身影,心里就乱糟糟地,心情无比沉重。
决定离开的是凛花。凛花决心离开是为了让东海龙王幺儿寅仙,接受遗传龙之血脉的事实,毫无罣碍地争取登上龙王大位的机会。
果如凛花所料,凛花离开后,寅仙旋即登上天界。
可见,寅仙确实想得到龙王大位。
凛花透过冰夷的水镜,见到了寅仙,明白一切,却于问明结果之前,再也按耐不住痛苦的心情而破坏了水镜。
隔着窗户,仰望着夜空,凛花思念着此刻理应登上天界的寅仙。
希望得到龙王大位……然后,结果呢?
好像在哪条河流的河提上,寅仙到底在做什么呢?
无须担心……寅仙并非寻常之人,变身为龙体时雄赳赳气昂昂,变身为人的姿态时温柔无比。寅仙是非常优秀的方士,还会使用仙术或神通之力……
(到底为什么,凛花——)
隔着水镜,寅仙怒气冲冲地问着,问凛花为何不告而别。
见凛花回答不出来,寅仙竟然说道:
(既然不肯说,那我将会恨你一辈子。就像过去,我对你付出的心意……相同的强度,除了恨你之外,我别无他法。)
即使凛花心里明白这是不得已的事情,依然苦不堪言。她有气无力地考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突然——
“您不舒服吗?”
听到招呼声,张开眼睛,凛花发现寿麻站在不远处。留着一头红色头发,身材高挑的女性,耳如犬,手足似虎。进入王宫以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凛花的女性。
“无妨。”
凛花朝着对方笑着。结果,寿麻默默地将一块布巾递给了凛花。凛花这才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谢谢。”
凛花接下布巾后慌慌张张地擦着脸。寿麻语气中满是关怀之情地问道:
“今宵的晚膳,是不是该准备清淡一些,口感也好的东西呢?”
“为何?”
“姑娘看来不是很有食欲。”
“?和平时并无太大差异呀!”
的确。不管多难过或多悲伤,凛花很少会失去食欲。
不管是做饭或好吃的东西,凛花一直都很喜欢。凛花心想,即便是难过得潸潸泪下,能够马上让自己恢复元气的,或许只有吃东西吧!
换句话说,凛花非常了解让自己本能地活下去的办法。
(我……果然是一个不屈不挠的人。)
凛花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寿麻依然以窥视对方似地眼神看着凛花,看着凛花的……腹部一带。
凛花眨着眼睛,啊地叫出声来。
“哦……对不起,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件事呀?”
寿麻默默地点点头。
(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原本满脸通红的凛花,对于自己的漫不经心,惊讶得脸色苍白。
我已经怀了身孕。
怀了寅仙的孩子……
可是,凛花觉得,毫无自觉症状,也没有明显的感觉。
怀是怀了,应该还是怀孕初期。
凛花原本以为,怀了孩子的话,会有更深的感受才对。
事实上,说实话,凛花全无概念。
怀了身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凛花根本不明白。
或许是下意识中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吧!
因为据传,怀龙子的女人命中注定得跟腹中的胎儿一起死去。因为龙血对一般凡人而言过于强烈,怀了身孕就会形成毒素,致使母子悲惨地死去。
凛花对天界的戒律心知肚明,依然和寅仙结为连理,更何况又吞下促使怀孕,名为天浆丹的丹药,怀上身孕自是难免。
凛花选择离开寅仙的理由之一,就是自己怀上身孕的可能性。凛花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夜夜做着凛花死去的噩梦的寅仙,这么痛苦下去。
“果真怀了身孕么……”
凛花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地说着,寿麻点了点头。
“王既然言出,必然不会有错。”
第一个指出凛花怀身孕的人就是冰夷。听说,冰夷从凡间带回凛花时就发现这件事。
“只是……冰夷也曾说谎。”
凛花脱口而出,反驳着寿麻。
冰夷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忙找回凡间和凛花失散的阿白,事实上并未帮忙寻找。其次,冰夷不肯将凡人一旦踏入氾林,就再也回不了原来的世界之事告诉凛花。
冰夷甚至扬言,凛花胆敢违抗自己,就要杀了她。
“王有王的想法。王的想法绝对不容氾林之人有丝毫的质疑。”
寿麻语气坚定地说着。凛花觉得自己该出言反驳却并未提出异议。
因为,在这个时间里,冰夷是绝对不容侵犯之人。因为,氾林是一个和冰夷一起诞生,没有冰夷就无法存续的世界。
“奉劝姑娘,别再有逃离此地之类的念头吧!”
寿麻恳请着。
“王对姑娘一片真心,此地之人,绝对不容许拒绝王的心意。”
凛花的视线从寿麻身上转移开来。
冰夷确实说过。
(我会完完全全地接纳你,包括……你腹中的孩子。)
凛花曾经一度决心离开此地。
认为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氾林,寻找行踪不明的阿白,亲眼目睹东株国的荒废景象。
撼动该决心的是……
“能够让你平安产下龙子的地方,除了氾林别无他处。”
像解读出凛花心事似地,寿麻低声说着。
对方的说法显然是事实。
百年之前,怀了东海龙王之子的寅仙之母,就是在此地生下寅仙。
在被称之为玕琪,长得特别高大的琅玕树下。
据传,氾林是唯一一处可使龙与凡人之间所怀的孩子顺利产下之地。
即便是必须以性命来交换,凛花还是非常希望生下寅仙的孩子。
希望和寅仙结下生生世世情缘。
对于两人
的关系,凛花不想再回避。
尽管如此,凛花对于死亡还是感到很害怕。
凛花对于生之执着……以及被冰夷那对银色眼眸束缚住而无法离开氾林。
2
枯朽的琅玕树依然直挺挺地矗立着,沉默着。玉的果实漆黑如碳化,无法再发出光来。
月季专心地挖着已经枯萎的琅玕树根部。在氾林里只是从事医农相关工作的月季,双手上已经冒出许多水泡。
“王何时才肯原谅我们呢?”
背后传来唉声叹气声,回过头去,发现月季的双生弟弟黑窬悠闲地躺在岩石上,将铁锹丢在一旁。
“黑窬,不想挖的话就滚远一点。别在那里说三道四让人分心。”
月季没好气地说着。黑窬鼻子一哼接着说道:
“整理枯萎的琅玕树是件苦差事,挖上一株就要耗上一整天的功夫耶。干嘛那么卖力。”
“这可是王下的命令。”
琅玕树为玉石构成的树,即便枯萎了,要挖出深入地底下的根部,还是需要相当大的力气,更何况月季是一个从来没干过粗活的人。
“老实说,俺反对那么做,反对擅自动手杀掉王倾心的那位姑娘之类的事情。”
黑窬嘀嘀咕咕地说着。
确如黑窬所言,向黑窬提议下手的是月季。
提议假装帮忙对方逃亡,将凛花……将王一时兴起从凡间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解决掉。
起先,计划原本进行得挺顺利。没想到,凛花被黑窬追得走投无路时,竟然纵身跳下第二处瀑布,落入结界出口的瀑布潭中。
王即时出手救了凛花。
王对于自作主张企图杀害凛花的月季和黑窬大发雷霆,禁止两人出入王宫,命令两人挖出枯萎的琅玕树,重新种上新苗。
“妖魔那边该如何是好?”
黑窬边挖耳朵,边喃喃自语着。
氾林之王冰夷,为了解决威胁凡间的妖魔们,夜夜由月季兄弟陪同前往外界。
每个世界关系都非常密切。
凡间、仙界或天界关系一旦失衡,终将危及氾林的存续。
东海龙王因为触怒天帝而遭囚禁百年。近几年来,因龙王不在而关系失衡的情形越来越显著,因此,守护氾林的琅玕树枯萎了。
“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在第二处瀑布周边,月季环视着已经化为黑尸却依然矗立的树木,喃喃自语地说着。突然,黑窬豁地爬了起来。
“即便驱退妖魔,挖出枯萎的琅玕树,变化还是不会停止。”
黑窬咆哮似地大声嚷嚷着:
“王带回凡人姑娘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发生。俺实在是无法理解。”
“我可理解。”
什么?黑窬惊讶得目瞪口呆。
月季眼神平静地看着孪生弟弟。看着头发、眼眸或肌肤都是黑色的黑窬。
月季和他,都是天界麒麟族公主和凡人农夫所生,都是遭到诅咒的孩子。两人由一对父母所生,黑窬的外表或性格,和拥有绿色肌肤、金色头发的月季正好相反。
黑窬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相反地,月季对眼睛看不到的王之心了若指掌。
“因为她是一位非常不可思议、非常危险的姑娘。
咋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姑娘,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美丽容貌。只不过,她的身上却潜藏着被龙所爱的证据,带着仙界女神——西王母赐给的礼物。
的确,起初冰夷只是对潜藏在凛花身上的龙之气息,或挂在她胸前的护身符感兴趣吧!
不过,后来却慢慢地被那位姑娘的本质所吸引。
待在凛花身边非常短的时间,月季却非常理解这一点。
“那位姑娘,不管对方是神,是妖怪,是龙……还是氾林之主,完全不在乎对方的表相,马上就会注意到对方的内在。有些人会因为感觉不舒服,觉得她不逊而拒绝她,有些人却将她视为一个可交心寄情,非常特别的人而接纳她吧!”
“你……?”
黑窬张大着嘴。
“莫非连你都……?”
月季表情丝毫没有改变,接收着弟弟那惊讶的眼神。然后,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假使不是那位姑娘深深地吸引住王的心,我不会动起杀害对方的念头吧!明知会违反戒律,或许还是会帮助她逃回凡间。”
未曾爱过任何人。
月季和黑窬为被诅咒的孩子。违背天界戒律之人,被麒麟族族长丢入河流中,打算要了他们的小命,却被水冲到和自己有不可思议之缘的氾林,捡回一条小命。
月季并不怨恨双亲或天界。因为,氾林并非培养怨恨、憎恨他人感情的环境。
同样也不是培养爱情的环境。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没有人告诉过他们。
月季果真有“心”,那只是对应该说是月季故乡的氾林,以及对堪称氾林本身的氾林之王冰夷的一片忠心。
月季并不是怀着和王一样的心来看待凛花。
只是很欣赏那位姑娘的真诚坦率个性。很想帮助深爱着龙,对天马同伴安危忧心忡忡的凛花返回凡人的世界。
但月季却发现,王并未斩断对那位姑娘的执着迷恋之情。
氾林之王倘若不能悬崖勒马地收拾起恋慕对方之心,氾林失衡问题将严重于眼前,严重到不只是琅玕树枯萎就能解决的地步。
因此,月季打定主意,待在王的身边,伺机解决凛花。
没想到,当凛花从崖上一跃而下时——月季竟然不由自主地祈祷了起来。出生以来直到现在都和祈祷无缘的月季拼命地祈祷着:
愿上天保佑让凛花平安无事。
愿上天保佑让王的恋情继续下去——
结果,凛花获救,月季兄弟必须受罚。
月季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你……这种自讨苦吃的个性。继续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变老喔。”
黑窬唠唠叨叨念过后,就伸手拿起圆锹,开始和月季并肩挖掘着琅玕树的根部。
月季心想,黑窬难得如此……脸上微微地露出笑容,握着圆锹的手更加地使劲。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氾林剧烈地晃动起来。
凛花坐在长椅上打着盹,微微地坠入梦乡。
凛花在水中走着。
每走一步就会揭起白色的沙子,尽管如此,水肿的清澈度还是没有被破坏掉,可以清楚地看到相当远的地方。
凛花觉得很不可思议,感觉不出衣服和头发的重量,不仅如此,脚步也非常轻盈。
发现四周随意矗立着水晶柱。蓝色鱼群在柱子之间来回穿梭。
是一群模样非常不可思议的鱼。只长着一只眼睛,并拥有像宝石似地闪耀着蓝光的鱼鳞,以及凤凰羽翼似的华丽鱼鳍,只要在它们游经之处,便会产生一道道金色轨迹。
(这个地方我知道。)
前方,有一个被水晶团团围住的地方。里面闪耀着特别明亮的灯光。
是蓝色的光。
凛花伸手扶着其中一个水晶柱,嘿哟一声,跨步进入该场所。
发现蓝色光中心,浮出一颗大型球状似的物体。
凛花伸手想摸摸那颗球,却又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因为视野中映照出一双赤裸的脚。
凛花觉得光的另一头好像有人在。
像是依靠着巨大的水晶盘腿坐着,并竖起其中一只脚,撑着下巴。
对方好像沉沉地睡着。
漆黑且非常丰厚的头发,像斗篷似地覆盖住上半身,整个摊在沙子上。
“对不起,请问……?”
凛花绕过蓝光,来到对方的面前,朝着对方说道:
“在这里睡觉会染上风寒哟。”
连凛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奇怪了。这里是水中,人在水里走路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对方当然不可能在睡觉。
凛花的视线停在眼前这位打盹之人身上穿的衣服上。
一件散发着神奇光泽的丝质衣物。看起来明明是蓝色,却因为光线照射的关系,既像绿色又像黑色,而且,衣物上的图案为龙——
凛花惊讶得屏住呼吸。
头发沙沙沙地滑过布的声音想起,对方抬起头来。
用一对映照星空似的闪耀眼眸看着凛花。以丰厚的头发滚边似地,看起来非常精明彪悍的脸孔,凛花觉得似曾相似。
“你是谁?”
对方问着。
对方是一个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不过,不像是一般人,凛花早就见识过异于常人者共通的姣美绒毛。
凛花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小女名叫招凛花。”
听到凛花自我介绍后,男人偏着头想了想。
“能够跨足进入我的结界之中,显然非寻常之人。”
凛花咦地叫出一声,然后环顾四周,她和男人置身于水晶柱围起来的圈圈中,对方说这里是结界,意思是此地原本是不准进入之地吗?
“对、对不起。”
凛花惊
惶失措地道歉,急急忙忙地准备远离男人。突然——
“且慢。”
男人开口叫住凛花。无精打采似地撩起头发,皱着工整的眉毛,看着凛花说道:
“到这里来,让我更清楚地看看你的脸。”
“?是。”
凛花点点头,然后,一直走到男人的身边。男人依然坐着,仰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凛花。
或许是站不起来吧!男人倚靠着水晶,连抬起头看着凛花都显得懒洋洋似地,凛花于是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配合着对方的视线高度。
凛花感到很不可思议,被对方注视着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不知没有那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凛花发现自己对男人的氛围感到非常熟悉。
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说话对象似地。
因此,凛花的脸上自然地浮出笑容来。
结果,男人也微微地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凛花心里觉得很高兴,依然什么话都没说,脸上漾满着甜美的笑容。
男人也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他是谁?他是什么样的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凛花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却没有开口问对方,凛花觉得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一位陌生人微笑对看着就感到很高兴。
好久……好久好久以来,凛花没有过这么舒坦的心情。
“我知道了。”
男人说着。
“你……是一位和我族人非常有缘的姑娘。”
“我族人?”
男人想到什么似地,牵起凛花的双手。男人有一双非常冰冷的手。他紧紧地注视着凛花的……手腕。
“原本戴在这里的东西呢?”
凛花不知道男人指的是什么东西,微微地偏着头看着对方。
“这里不是戴过手环吗?三连的……玉的……?”
凛花啊地大叫出声。
“您是说水玉环吗?您怎么知道这件事呢?”
那是好久之前寅仙送给自己的秘宝。照射到月光,或者吸收到水气,即可映照出思念之人的脸孔……
“手环怎么来着?”
凛花毫不隐瞒地回答道:
“好久之前弄丢了。”
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是寅仙送给凛花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只好几次让各奔东西的寅仙和凛花再次相逢的重要宝物。
看到满脸沮丧的凛花时,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脸上却流露出温和的笑容。
“丢都丢了,没必要难过了,让我来送你一件好东西,取代你所失去的吧。”
“咦?”
男人牵起凛花的手,让凛花握着什么东西。明显有着非常坚硬、冰冷的感觉,张开手时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就在凛花想问对方似地注视着男人的时候。
轰~~浊流似的声音响起,谁变得非常浑浊,突然卷起一股白沙,遮挡住凛花的视野。
男人的身影随即消失在白沙之中。
“快快回去吧!”
只听到对方的说话声。
“后会有期!”
躺在长椅上,睁开眼睛,凛花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
王宫剧烈地摇动着。连摆在凛花身旁的小几上的茶具,都跌落到地面上而摔得粉身碎骨,石地板或墙壁都轧轧作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凛花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却因为摇晃程度实在太剧烈而摔倒在地,肩膀猛然地撞击到桌子。
“好痛……”
“凛花姑娘!”
寿麻赶忙跑进屋内,把凛花搀扶起来。
“地震吗?”
“不是。”
寿麻摇着头,依然搀扶着凛花,吵着庭院走去。
来到浮在空中似的王宫林园中,即可眺望整个氾林。氾林晃动情形并未停歇。凛花用眼睛看,就知道氾林正在哀号着。
琅玕树嘎嘎作响,连空气都好像扭曲着似地,山野或山川都变了形状。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凛花和寿麻边跑边大叫着。
“都是因为外界大乱所致。”
寿麻非常冷静地回答着。
“之前偶尔发生,不像现在这么……”
凛花想起冰夷说过的话。
冰夷以整只烤鸟比喻东株国,以鸟肚子里的填充物比喻天界、凡间、仙界、瑶池或冥界,为凛花说明过。
(形成鸟的种种生命,看似相互独立着,事实上,彼此间关系密不可分……)
相互影响的不只是天界和凡间,凡间状况异常,影响也会出现在氾林。
据冰夷表示,自己身为氾林之王,为了政治技能日益恶化、妖魔四处横行的东株国而东奔西走。
解救遭受妖魔攻击的村落,中途救了凛花。
“凛花姑娘……请往这边。”
凛花在寿麻的引导下,来到高高耸立着的琅玕树底下,琅玕树的枝叶不断地晃动着,不过,非常不可思议,一走到树下,晃动情形就静止下来。
凛花抬头望着遮蔽天空的枝叶,然后,叫了出来。
“冰夷……”
巨大的振翅声响起,凛花看到双头白龙飞跃过空中。乘坐在双头龙背上的是冰夷,一直飞到流经氾林的那条河川上游一带才降落下来。
从远处看,清楚地看到冰夷张开着双臂。那一瞬间,长长的河面上像镜子一般闪闪发光,雾雨似的东西从天而降。冰夷和双头龙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凛花突然看了一眼身旁的寿麻。
看到她在剧烈晃动之中,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冰夷,看到无论地上或跑到外面,仰望着天空的异形者们的身影。
(冰夷果然是王。)
凛花心想。寿麻或氾林的居民们都相信着冰夷。相信只要冰夷存在,这个世界就不会消失。
月季曾经说过,冰夷就是氾林本身。王不在氾林,氾林也将告终。
凛花双眼紧紧地盯着从高空中守护着氾林的神的身影。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凛花坚信,对方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名叫竖眼的那只眼睛一定是打开着。
那只眼明白地表示着,他才是天界的禁忌。
话必须追溯到数日之前。
自凛花为了逃离氾林而从第二处瀑布纵身跳下的那一日说起。
救了凛花后,冰夷让凛花看了额头上的眼睛后说道:
“这只眼睛据说叫做竖眼。”
长在冰夷额头上的竖眼,和另外两只眼睛不一样,瞳孔是蓝色的。
那只眼睛的颜色和凛花知道的颜色非常相像,和映照着天空的那面深不可测的湖泊一样颜色。
也就是说,和寅仙一样——
“因为,我身体里留着龙族之血。”
冰夷语气平静地说着。
然后,朝着什么话都一直凝视着额头上那只眼睛的凛花,继续淡淡地说道:
“家母为龙族公主,东海龙王之妹。家父为天界中身份地位非常崇高的男人,两人结褵并未触犯禁忌,却因为龙族公主产下额头上长着竖眼的孩儿之故……我被迫必须在神不知鬼不觉状况下葬送掉这条小命。”
“为何如此?”
“因为竖眼为保有天上天下最强大通力之明证。天地之间只准有一位保有此眼之人。”
“是何人?”
冰夷微微地笑着。
“玉皇大帝……换言之,是天帝。”
凛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冰夷之父,天界中身份地位非常崇高的男人,原来是天帝?
凛花想起冰夷拥有的水盘之事。
水盘边缘上雕刻着所谓的四方诸神……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那些图腾难道证明冰夷具备四方诸神的力量吗?换句话说,他和天帝具备同等实力。
“唯恐我成为取代的家父,企图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抹杀掉我的存在。却万万没想到,天不从人愿。舅舅……东海龙王傲广殿下,把我从天界的金阙云宫救了出来,暗地助我逃到地上世界。”
龙王违抗了天帝的旨意。
据说知道冰夷存在者甚少。当然,呱呱坠地就马上被隐藏起来。而且,天帝对于企图杀害亲身骨肉之事当然三缄其口。
天帝找不到龙王从中作梗的证据,心里却一直怀疑除了龙王别无他人。据说天帝对龙王的不信任感因此与日俱增。
龙王被追回玉座,完全是因为龙王和凡人女子结褵产子之故……亦即,生下寅仙使然,此传闻在天仙界甚嚣尘上。
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个藉口,冰夷说着。
天帝和龙王不和早在千余年前即已露出端倪。
雨不停地下着。
氾林的摇晃情形渐渐缓和下来,雨静静地下着,黄昏已然降临。好似沉浸在那段宁静氛围中似地,氾林之王也沉睡着。
凛花进入王宫后,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餐桌用膳。通常,凛花都和冰夷共用晚膳。今晚,氾林之王或许是耗费了异常的精神力之故,满身疲惫地躺在自己的房里沉睡着。
餐桌上已
经摆满各色佳肴。桌上摆的似乎不只是凛花一个人的分量。
氾林的食物都非常美味。王宫里的食物当然美味,进入王宫前,暂居月季住处时的膳食也都非常可口。
膳食都是以氾林住民精心栽培的食材用心烹调出来的。
即便是一群异于常人的居民,即便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这里的住民和外界的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都非常勤奋地工作着,非常幸福快乐地过着日子。
都抬头挺胸,心怀愿景地生活着。
“……”
寿麻又端进一大盘菜肴,是一盘烤全鸡。以花生油炸出漂亮色泽,且散发着浓浓香气的美味佳肴。
“看来非常可口。不过,再怎么说,我一个人无法吃下整只鸡。不如,寿麻和我一起……”
凛花还没说完话就捂住了嘴巴。因为,强烈的呕吐感突然涌了上来。凛花好想离烤鸡远一点。即便一时半刻也好。
她站起身,走到餐堂的角落下,然后蹲了下来。
“凛花姑娘。果然……”
寿麻轻轻地为凛花拍着背。凛花拼命吞咽着即将从嘴里溢出的唾液,一动也不动地蹲了好一会儿。
果然……?
果然,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身子里,已经怀了寅仙的孩子。
被冰夷指出后,丝毫没有过的感觉,今天终于出现了。凛花一度决心离开氾林,却因留在氾林就能平安产下龙子的事实,或又因冰夷示好而动心,虚度着一日又一日。
期间,凛花腹中的新生命着实地成长着。
眼泪从紧闭的眼睛中溢了出来。
“凛花姑娘?”
“寿麻。我必须和王深谈。”
和冰夷见面是在接近深夜时分,凛花被叫往占地宽广的庭园里的四阿亭,冰夷舒服地靠在座椅上,抬头仰望着明月。
雨停了,云散去,形状几近完美无缺的月亮,将整个氾林照得宛如白昼。
种在庭园里的琅玕树,在月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梦幻般的光芒。晚风轻轻吹拂,四周传来玉石相互碰撞的清亮悦耳声音。
凛花迈入四阿亭时,冰夷依然仰望着明月,嘴里低声说道:
“很不可思议对吧!不论从何处看,月亮依然是月亮。在同一个月亮照射下,世界为何如此不同呢?”
冰夷指的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世界。宁静、美丽的夜晚已经降临,氾林的摇晃情形完全止歇。不过,此刻外界……凡间又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呢?
凛花回想起来到氾林之前曾经待过的村落,心想,必须接二连三地面临食人妖魔攻击危险的村落居民们,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明月。
“您到底做何打算?”
凛花注视着冰夷的侧脸问着。冰夷慢慢地转头朝着凛花,额头上的竖眼紧闭着,只用两只银色眼睛看着凛花。
“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的确有非常多的人因您而获救。因为您一直在帮忙收拾妖魔。我也是承蒙您而救回一命。不过……事实上,您是一位实力和天帝相当之人对吧?”
“这该怎么说才好呢。”
“正因为您两位实力相当,所以天帝是害怕您的存在吧?但您却成为这个不为外界所知的世界之王……可是,我觉得,您想守护的不只是氾林。”
“且慢,姑娘不可任意将他人视为野心勃勃之人。”
冰夷的脸上微微地浮现出嘲讽似的笑容。
“能为氾林之王,我已心满意足。冀望凡间和平,那是为了氾林的长治久安。”
“可是您曾经说过,您心中似乎已经出现了某种变化。”
(由空中发现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心中已然产生了某种变化。或许,那是伴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必然会产生的变化。)
冰夷成为氾林之王长达千年之久。天帝之子的他,眼见东株国局势日益荒废,心里果然产生某种变化,那是——
“我认为,您或许很想离开氾林,然后,登上天界——”
“住口!”
冰夷低声打断凛花的话。冰冷的银色目光像要射穿对方似地看着凛花。凛花也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冰夷。冰夷表情顿时缓和下来,突然,伸手搂住凛花的腰。
“月色如此美丽的夜晚,别再谈那些扫兴的话题好么,你不是很想见到我吗?”
“我最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您有,我也有。”
还有,寅仙也有。他就是因此而登上天界。
“凛花?”
冰夷突然放开凛花,略微偏着头思考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请让我回凡间去吧!”
冰夷慢慢地将背部靠在墙上。
“你何出此言?”
“我决定离开氾林。如同先前的决定……离开此地,寻找阿白,亲眼目睹国家变局。”
这就是凛花必须要做的事情。凛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姑娘,一旦遭到妖魔攻击,眨眼之间就会命丧黄泉吧!
可是,即便凡间局势日益颓废,身为凡人就必须守护到最后一刻为止。
凛花的父亲还在凡间。前些天的梦境中,凛花梦到父亲卧病在床,凛花必须回乡探望父亲。还有,必须寻找阿白、绮罗或娥瑛等同伴……虽然没有办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凛花希望至少能和他们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亲眼目睹局势荒废的情形,思考身为人类到底能为世间做些什么。
然后……梦想果能成真,凛花希望寅仙成为龙王,靠星之杖的力量,将世界导入正轨,希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冰夷慢慢地举起手来,指着凛花的腹部一带。
“腹中孩儿又该如何?母子都难逃一死之事。”
凡人女子身怀龙子,母子必死无疑。
凛花伸手摸着腹部,脸上非常自然地漾满着笑容。
“是的。”
冰夷……满脸惊讶表情。凛花伸出双手,屈指数着。
“果真会死去,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与其在此浪费这段时间……说不定在孩子出生前,人世间早就乱成一团,氾林也一样,说不定会发生更严重的地震……啊!抱歉,说了不祥之语。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未来的事谁又料得准呢!我不想在此懵懵懂懂地过着安逸日子,我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此外,当然……还有这个孩子的生命力。”
直到方才,凛花才终于意识到腹中的孩子,凛花相信这条小生命……
一定会平安地产下。
一定要平安地产下。
和代代相传的龙之血脉关系重大的不祥约定……既然冀望孩子能坚强到足以超越该困境……身为母亲的自己必须先坚强起来。
凛花笑嘻嘻地看着冰夷。
“一旦踏入氾林就再也回不了原来世界的说法,您和月季都曾说过。不过,我还是决定回去。我认为,您一定会准许我这么做。”
“不准!”
空气震动着,冰夷站了起来,紧紧地搂住凛花。非常非常用力地搂着。
“别走。”
冰夷喘息似地紧接着低声说道:
“你对我的心意难道一点不动心?”
“是的。”
不擅长于言词的河神。俊美、残酷、会撒谎……还有,非常温柔。
(的确如此……)
凛花终于了解了。
冰夷酷似寅仙,因为他们有血缘关系,所以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清新俊俏的长相,如音乐般悦耳的声音,都非常强烈地……也有非常脆弱的部分。
凛花悄悄地避开冰夷的拥抱,相对地,紧紧地握着冰夷的手。
“因为我深爱着寅仙。”
凛花弯弯没想到自己说得出口。直到不久之前,凛花一想到寅仙的事情,心里就痛苦万分。
现在却非常高兴,非常非常高兴,高兴得宛如痛苦一般。即使热泪盈眶,凛花脸上依然漾满笑容。
“就算是再也无法相见,即便是无法和寅仙白头偕老,我也永远忘不了他。十岁以来就非常喜欢他……现在,对他的爱也丝毫没有改变。”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冰夷满脸不悦地说着,背过脸去。凛花朝着眼前的冰夷幽幽说道:
“您曾说过,您最坚强之处就是不害怕失去。”
说过若有必要,即便是凛花,杀之亦不足为惜。那就是他最坚强之处。
“我可不一样,因为我很害怕失去,所以我必须活得更坚强。”
“这些话,我不想听。”
冰夷皱着眉说着,打算用力地甩开凛花的手。不过,下一个瞬间,冰夷却表情震惊的紧紧握着凛花的右手腕。
“这、这是……?”
凛花惊讶得交互看着自己的手和冰夷。冰夷突然问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你难道做过……?”
“做过什么?”
“梦。”
“梦?”
凛花唯一想得到的是那个在水底沉睡着的,不可思议的男人的梦。凛花忐忑不安地看着冰
夷。
“您为何知情?”
冰夷并未回答。他突然撇过脸去,陷入沉思中,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4
朝霞漫天,将稻田映照得闪闪发光,风轻轻地掠过田地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凛花心里终于出现‘我回来了’的感觉,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凛花暗暗地对着自己说声加油,决定用自己的双脚走遍大地,坚强地活下去。只在心中鼓舞自己还不满足,还试着大声地对自己说了声:
“加油!”
背脊自然的挺得直直地。
下定决心,不管碰到什么状况,即便是独自一人,也要努力地突破一切难关。
千真万确,这里才是自己该存在的世界。自己该存在的既不是桃源世界的瑶池,也不是氾林。
这里没有玉石构成的树木,也见不到四季缤纷绽放的花朵,更不是视龙或凤凰为理所当然的世界。不过,放眼望去,天空和大地,随处可见从古时候一直提供人们粮食生活的田园。
对于现在的凛花而言,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凛花回过头去,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谢谢你们的照顾。”
朝着冰夷和……站在远处的月季和黑窬。
“接下来有何打算?”
冰夷问着,凛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先去探望家父。”
冰夷将凛花一直护送到东株国都城,天苑附近。走过这片稻田或田园,都城已近在眼前。
凛花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低声说道:
“氾林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绝对,即便嘴巴被撕裂也不会说出。”
冰夷苦笑似地,并未针对此事说过任何话,只盯着凛花胸前一带。
“双喜鸳鸯引导的……显然不是我。”
挂在凛花颈项上的护符袋中,装着据说是可以引导有缘之人结为连理的双喜鸳鸯剪纸画。那是瑶池女神西王母所赐。
凛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此默不作声。冰夷从衣袖中取出纸牌似的东西和盘缠后,又取出一包不知名的物品。
“这是给你的饯别之物。”
纸牌似的东西好像是通行证,正面写着凛花的名字,背面写着陌生人的姓名。
“带着这个,大部分城市都可进入。最近,都城里戒备越来越森严,带着就应该没问题吧!”
接下盘缠后凛花发现沉甸甸地。
是通行证加上货币。
凛花没想到氾林之人对凡人世界竟然如此清楚。不,冰夷对于任何世界说不定都知之甚详,因为他已经活了千余年。
最后,凛花试着打开小布包,小布包突然射出乳白色的光芒。
布包里装着玉石,约莫手掌心大小,圆形,不只是乳白色,上面还有蓝、绿、黄条纹。
凛花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石。
“这是……?”
“氾林代代保管的秘宝。那块玉可排除一切难关,导引至好的方向。保护你不受妖魔之辈骚扰,旅途一路平安,此外……”
冰夷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看仔细一点,那块玉中夹杂着翡翠对吧!因此,亦可用于召唤龙,因为,翡翠是和清澈的水关系非常深远的玉石。将那块玉投入水中,就可以心想事成地将最思念的龙召唤到自己的身边吧!”
凛花惊讶得吞了一大口口水。
“将龙……?”
将寅仙?
凛花不断地摇着头。
“我……不会召唤龙。”
冰夷点点头。
“悉听尊便。反正,那块玉至少可用于抵挡妖魔。”
这是凛花第二次收到玉石构成的秘宝。
第一次为寅仙送的名为水玉环的三连手环。
非常熟悉,冰凉润滑的触感。凛花觉得不久之前才收到类似的东西。
(让我来送你一件好东西以取代你所失去的吧!)
在梦中。
凛花记得,那个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凛花思考片刻后,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决定收下冰夷的饯别之物。非常慎重地将玉石包入布里,塞入腰带之中。
“大恩不言谢。”
“保重了。”
“谢谢。”
“找到天马的话。我就告诉他,你已进城,然后会前往嘉州,可以了吧?”
凛花紧盯着冰夷,看得冰夷感到有点难为情。
“……这回,决不食言。我保证。”
凛花盈盈地笑着。
“好。”
然后,再度低下头去,朝着冰夷……以及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留着金色头发绿色肌肤的青年深深地致意。
凛花转身背对着他们,迈开了脚步。她即便没有回头也知道冰夷正目送着自己。
他的眼神非常地温柔。
怀着依依不舍、忧心忡忡的心情,凛花非常清楚。
凛花回过头去。
凛花奔跑着,一直跑到冰夷面前为止。
“怎么啦!”
“向您表达感谢之意。”
感谢冰夷救自己一命。
感谢冰夷说愿意接纳自己和腹中孩子的一片心意。
感谢冰夷答应让自己回到凡间。
不只是想表达感谢之意。
冰夷的确深深地吸引着凛花。
虽然,已经埋藏在心中的哪个人没有因此而消失。
即便是差一点就被对方要了这条小命,凛花对冰夷就是产生不了怨恨等心情。这种心情和凛花对寅仙的心情大不相同,不过……凛花觉得非常重要。
“拜托您了。”
凛花用手指拭掉渗出眼角的泪水,朝着对方说道:
“一定要,一定要……勇敢地追寻。”
对方突然转过身去。装饰着头发的珍珠,微微地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两步、散布……凛花往后退,用力地擦着眼眶一带。
“再会!”
脸上微笑着,再度转过身去,这次没有再回头。高高地扎起的发束晃动着,背上背着行囊,脚步坚定地往都城方向走去。
“那位姑娘要您追寻什么呢?”
姑娘脚步坚定地消失在朝霞中。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月季问着自己的主子。
冰夷微微地笑着回答道:
“不想失去的东西吧!”
月季微微地张大着眼睛。
的确……身为氾林之王,守护着为人不知的地方长达千余年,这位王对于某些事情还是有些不执着之处。
将一度决定离开的凛花留在身旁,冰夷曾经坚持过。不过,当自己如此重视的凛花违抗自己的命令时,冰夷真的会选择杀死凛花吧!月季非常清楚。
至高之神的天帝之子。
额头上潜藏着与天帝并驾齐驱的通力之人。
冰夷坚持的是什么,真想据为己有的话,那——
“你们……”
冰夷无精打采似地撩着头发,缓缓地说道:
“离不开我。不管未来,我或氾林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月季和黑窬相互对望着。
即使一直很讨厌变化的月季。不过,王不在的话,月季就无法存在。从出生以来,直到现在。
黑窬也一样。
王有何打算,月季……还有黑窬,都必须与王志同道合。
“遵命。”
两兄弟深深地垂下头去,月季突然又想到什么事,开口问冰夷道:
“这么说来,您是将那个东西送给了她么?”
冰夷眯起银色的眼眸,脸上浮出孩童似的淘气神情。
“不服吗?”
“不,只是想,王为何……?”
“把那东西托付凛花的并非我,是那个人的意思。因为凛花的手中确实有他托付过的痕迹。嗯,说不定……和我们一样,变化也前去造访过那个人了吧!”
月季大吃一惊,不过,马上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小的认为,她或许适任。”
冰夷微笑着。显得有些落寞的那个微笑转瞬间就消失无踪。不过,月季心想,王或许是……不想失去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