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被捕的三天后。
翠兰完全没和拉德娜说到半句话,即位典礼的日子就这样来临了。
女王的即位典礼会持续七天。
前三天要在森林深处的泉水净身,与新任女王同行的除了身为随侍者的翠兰之外,就只有几名士兵而已。
森林深处的绿荫浓密,再加上小鸟的鸣唱声,更加突显出森林中的谧静。
此起彼落的蝉鸣声也让人倍感孤寂。
到了第四天,结婚典礼的早晨。
天还没亮,翠兰就起身穿上随侍者的服装,然后再前往拉德娜的房间协助她更衣。
在河源与利吉姆结婚的时候,是由吐谷浑的皇太后,同时也是利吉姆的姊姊协助她更衣的。翠兰一面回忆着那时皇太后对自己的细心呵护,然后一面帮拉德娜穿上服装、压好衣领并绑上腰带。
新娘装扮的拉德娜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
但是她涂红的双唇紧闭,没有半点笑容。
翠兰牵起拉德娜的手,领她走向大厅。
大厅里头挤满苏毗的诸王与贵族,以及邻接苏毗的各国使者,他们全将上半身贴在地上叩拜,没有丝毫可活动的空间,加上每个人都身穿色彩鲜艳的服装,因此使得整个大厅看起来好像花圃一般。
身穿王的正式服装的塔西泊则站在花圃最深处。
有一条细长的通道从大厅入口一直延伸到他的面前。
翠兰引领拉德娜走过通道,然后将她的手交到塔西泊粗犷的大手上。
一连串婚礼的仪式结束后已夕阳西下,接下来举行的是庆祝宴会。
新娘与新郎坐在最里头的位置,而佳肴一道道送上来,伴随着吵杂的谈笑声,与会的人们互相传递着酒杯器皿。
翠兰坐在拉德娜旁边,与她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虽然肚子很饿,但是由于衣带太紧了,所以她没有心情取用餐点。
没想到,接下来居然还有客人特地前来问候『吐蕃王妃』,其中还有当初在圣寿大典上见过面的人,翠兰与对方聊到兴头上,使她暂时忘却了身体上的不适。
随着时间过去,翠兰发现拉德娜的脸色明显地越来越难看。
翠兰出声询问拉德娜的状况,她表示想回房休息一下。
「塔西泊殿下,可以先让拉德娜殿下回去休息吗?」
虽然心想就算对方说不行她也要让拉德娜殿下回去休息,但是翠兰还是先问新郎看看。
「喔、没关系拉德娜,妳不要紧吧?」
「我不要紧对不起,塔西泊殿下。」
拉德娜以颤抖的声音道歉。
「那我们先行告退。」
翠兰再度牵起拉德娜的手,离开了宴会场所。
拉德娜虽然脸色发青,但是脚步却相当平稳。
翠兰带她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后,拉德娜表示想喝水。
翠兰环视房间之后,并没有察觉任何可疑的气息,加上走廊依然站着六名卫兵看守,于是她帮拉德娜把腰带松开之后就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
翠兰拿着装水的器皿回到房间,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无法置信。
拉德娜不在房间里。
缝有金线的上衣被她脱掉、留在床上。
翠兰连忙冲回走廊,询问卫兵是否有看到拉德娜。
但是他们全都摇头。
怎么可能!?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翠兰再次冲进房内,这回她注意到墙壁上的小窗户。
石造的城堡因为构造的关系,只能开纵长型的小窗户。
但是,嘉绒城的窗户比擦宿城的稍微大一些。
即使如此,翠兰仍无法通过。
当然,盗贼也不可能从窗户潜进来。
不过若是身材娇小的拉德娜,应该勉强可以钻得过去。
翠兰只注意有无外来的入侵者,却忘了拉德娜也有可能会自己跑出去。
当翠兰一离开房间。
拉德娜随即站了起来、脱掉新娘礼服的上衣。
当她从手腕上将衣服拉掉时,内心不禁感觉到一丝痛楚。刚才翠兰为了让她可以稍微放松,特地帮她把腰带脱掉,多亏翠兰这个举动才让拉德娜得以毫不费力地脱掉上衣。
拉德娜觉得自己辜负了翠兰的心意。
而且还让她成为协助自己的共犯。
尽管如此,当拉德娜横着身子从窗户爬向庭园时,并没有产生放弃的念头。
来到昏暗的庭园后,拉德娜屏住气息以免被卫兵发现、并钻进灌木丛里。
在黑夜之中,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此时的慧在一片漆黑中抱膝而坐。
在令人不适的狭长洞穴里,只能维持两种姿势。
如今再度感到血液不流通的麻木苦痛感逐渐升高,被迫维持静止不动姿势的肌肉开始向慧发出抗议。
然而,他实在找不到有效的对策。
刚才是站着的,所以现在改为坐姿。
要坐在地面上的话就一定得屈膝,因为洞穴底部就只有这么点大而已。
「可恶」
慧忍不住出声抱怨、抬头向上一望,却发现有灯火在摇晃着。
紧接着,挡住洞口的铁栅栏被移开,一条细绳梯降了下来。
「快上来。」
是拉德娜的声音。
慧在那一瞬间相当犹豫自己该怎么做。
他之所以会被关到牢里,追根究底就是因为拉德娜。
慧虽然不憎恨她,却也无法相信她。
然而慧的身体却催促他,总之先出去再说。
于是,他开始用僵硬的手脚攀上梯子。
拉德娜带着迷惘的笑容,出现在昏暗的空间外头。
「对不起,你也快逃吧。」
拉德娜说得很匆忙。
「如果我不见的话,你可能会被塔西泊殿下处刑的。」
「等一下,喂!」
拉德娜完全不理会慧的制止,自顾自地说完之后,便急忙转身跑走了,一朵花从她的头上掉落。
慧啐了下舌,连忙前去追拉德娜。
奇怪的是,此时完全没有半个狱卒,到了走廊也不见卫兵看守,就算想叫人制住拉德娜,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跑在前头的拉德娜,脚程意外地迅速,就算想抓她也抓不到。
但是慧依然抱持着乐观的态度。
他心想手脚笨拙的拉德娜,要备马一定得花上一段时间。
没想到,马厩里却有已经装好马鞍的马。
拉德娜撩起白衣的裙襬骑上马,旋即冲进暗夜之中。
「拉德娜,等一下!」
慧已经急得没时间说敬语,他怒吼着然后抓住了旁边一匹马的马辔。
他跨上了没装马鞍、只有缰绳的马匹跟着冲了出去。
两匹马的马蹄声交迭在一起、冷空气掠过耳际。
城外并不如想象中来得昏暗。
天上的月亮几近满月。
但是并未散发出慧所期望的明亮光芒。
慧追着拉德娜进入森林之后,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幸好拉德娜骑的是一匹白马。
白色的马身在黑暗之中依然清晰可见。
而这时的拉德娜正自在地穿梭于黑暗之中,宛如白天那一副慢吞吞的模样是骗人的一般。
慧好几次都想掉头回城内。
因为再这样追下去的话,恐怕连自己也会有危险,但是拉德娜被人暗中盯上,而且慧如果独自回城,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他完全只顾着在黑暗中奔驰。
他忽然才惊觉,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多远了。
慧觉得在马的后方不,是左右的草丛里有别的生物追来。
他一回头,发现有狼群锁定他们了。
狼群隐藏住脚步声与气息,并且用闪着险恶光芒的红色眼睛紧盯着『猎物』。
瞬间,慧冒出一身冷汗。
夜晚在森林里遇上狼群可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而且他还和拉德娜间隔了一段距离。
狼群还没攻过来,但是也不可能放弃,牠们在等待马儿累了休息,或是发生意外使猎物不得不下马来到地面上的那个时机,由于牠们判断这次的猎物可以让牠们饱餐一顿,所以才会紧追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
慧谨慎地踢向马腹。
他众精会神地操控着马匹,终于来到狂奔向前的拉德娜身边。
他猜想或许她也注意到狼群的追赶,而想要向他求助也不一定。
「别跌下来喔!!但是也不要停住马!!」
慧以强硬的口气命令拉德娜,她侧眼看了慧一下然后点头。
「好,让马靠向我这边,等我给妳指示后就跨到我背后来。别看下面,脚尽量抬高一点,知道吗?」
慧给予指示,并将视线朝向前方。
正当时间在紧迫的气氛中一点一滴流逝,而狼群们放弃了无声的跟踪、准备现身之际,慧等待的东
西出现了!
那是延伸到路中央的巨大树枝。
虽然因为太过昏暗而无法确认树干到底有多粗壮,但是就树枝的高度与粗细看起来都足以救命了。
「过来!拉德娜!」
慧简短地下令,然后在拉德娜抓住他脖子的瞬间,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想要站在马上保持平衡绝非易事,但是只有一瞬间还是可能做到的。
慧背着拉德娜从马背上蹬起、抓住了树枝。
为此他还特地把缰绳抛到前方。
慧抓住树枝后,却因为手滑导致身体往下掉,好在没有趺落地面,而狼群们则继续追着马往前跑走了。
可是依然有几只跑在后头的狼团团围住他们,并且跳起来咬住慧的脚。
当然,狼群想将慧他们拉下来然后吃掉。
狼群用尖锐的爪子与牙齿攻击慧的脚,慧感觉到一股剧痛,而野狼的重量让他几乎要把手松开。
慧拼命地将脚往上抬。
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全都亢奋了起来。
不过,当牠们听到前方传来马匹临死前的惨叫声后,原本露出利牙的野狼们全都迅速离开,毕竟不远处就有食物可吃,总比一直在这里拼命跳着猎取食物来得轻松。
「从我的肩膀爬过去抓住树枝,可以做到吗?」
「嗯,可以。」
拉德娜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比以往坚定多了。
她集中精神从慧的背上抓住树枝。
等拉德娜离开自己的身体之后,慧双手负担的重量顿时减轻,他也接着攀爬上树枝,慧将拉德娜往树干方向推去,而拉德娜也乖乖地照作。
「嗯你的脚不要紧吧?」
「稍微在这儿等一下。」
慧用命令取代回答。
他想先作一些治疗,但是现在到地面的话恐怕还是会有危险。
慧的马匹被他刚往前抛而垂下的缰绳绊倒了,他猜想狼群们在饱食马肉之后,应该就会结束今晚的狩猎行动了吧。
至于拉德娜的马下场如何则不得而知。
慧与拉德娜并坐在森林外围的树枝上,只能等待时间过去。
翠兰一意识到拉德娜逃跑了,立即奔出她的房间。
她先将大略的情形告知走廊上的士兵、请他们转告塔西泊,然后自行前往马厩。
这已经是拉德娜第二次失踪了。
翠兰猜想如果她打算出城的话,一定会前往马厩。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且看来她也比拉德娜慢了一步。
当翠兰冲进马厩时,听见马蹄声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于是她也火速为身边的马套上缰绳,等不及装好马鞍就跨上马背。
当她追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声音出城后,前方是一片彷佛用墨水画出来的广大森林。
翠兰瞬间有点畏缩。
过去她也曾为了追赶被抓走的朱璎而在黑暗中奔驰过,但是仍不太习惯在黑暗中骑马,而且现在根本看不见要追的人在何处。
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翠兰还是下定决心挥动缰绳。
马儿轻快地跑了起来。
马匹和人类不同,拥有能在黑暗中看清远方的视力以及听见周遭变化的耳朵,而且牠们更擅长从后方追赶自己的同类。
此时翠兰仍不晓得拉德娜与慧在一起。
总之,她现在是以追上拉德娜为目标。
翠兰在赶路的途中惊觉自己早已满身大汗,就算她与拉德娜的骑马技巧不相上下,拉德哪应该还是比她更擅长在这样的黑暗中骑马,如果是这样的话,翠兰不管骑多久可能仍无法追上她。
其实翠兰在发现拉德娜失踪的当下,她应该采取的行动应该是前往大厅告知塔西泊详情才对。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就如同慧找不到回城的路一般,如今翠兰也迷失了方向。
而且当她将速度放慢之际,马匹因为路上的坑洞而绊了一下,导致身体比平常更向前倾,使得正在想事情的翠兰往前跌了下来。
这么一跌不光是疼痛,还因为从马头的方向跌下来,连带地使装在马脸上的马辔也跟着脱落了。
恢复自由的马居然就这样喜孜孜地跑走了,翠兰的手上只剩下马辔与缰绳。
不会吧
翠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但是她还是站起身、擦干被夜露弄湿的脸颊,并确认自己有无受伤,毕竟一直坐在原地也不是办法。
总之,必须先找到一个能藏身的安全之处,然后等到天亮再行动。
因为,夜晚的森林里有危险的野兽为寻找猎物而到处徘徊。
当然也包含坏人在内。
「喂、要下去啰。」
慧抓住横躺在树枝上的拉德娜的手腕,并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看来拉德娜非常疲倦,因为她已经在树上睡着了。
慧抓起她的手并撑起她的身体,其实只要稍微松懈下来,慧自己也有可能睡着,虽然待在树上等到天亮是最安全的,但是若在意识不清时掉下去也有可能会受到重伤。
而且,他希望能先处理脚上的伤。
于是慧先从树上下来到地面,确认周边没有危险之后才让拉德娜下来。
他一用力,脚伤便隐隐作痛,但是慧仍注意不让痛苦表现在脸上。
「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是『蜂峰』的附近呢!」
「岩地那边应该比较安全吧,既然妳知道方向的话就请带路吧。」
于是拉德娜听话地迈开了脚步。
但是慧连忙将她拉回来、改让她跟在自己身后,而为了不让拉德娜再出状况,他于是牵起了拉德娜的手。
「不要离开我。」
「是。」
拉德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了慧的手,以小跑步跟着他。
他们稍微走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森林区域。
先是走到了一片草地,接着又突然冒出了岩地。
靠近岩地之后,出现了一个很眼熟的景象。
原来是慧当初前来寻找拉德娜的马的地方。
「这里有可以生火的地方唷。」
拉德娜拉着慧的手,带他来到岩地某个角落的洞窟。
这个洞窟不深、高度也很低,没想到岩石平台处居然堆着柴薪,而且还藏有生火的工具和锅子。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拉德娜露出顽皮的笑容并开始生火。
慧靠着岩壁,看着专心生火的拉德娜。
虽然他也想帮忙,无奈身体沉重不已,而且被野狼咬伤之处的疼痛逐渐转为麻痹。
为了能迅速剥夺猎物的自由,野兽的利爪与牙齿往往具有一些特殊构造,想要尽早消除这种麻痹感,当务之急便是要先挤出伤口的脓血,然后用干净的水清洗伤口。
然而,现在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半滴水。
慧缓缓地仰躺下来,并用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夜空。
「我去取水过来。」
拉德娜生好火之后,拿着锅子打算离开洞窟。
慧连忙跳起来,抓住了她的手。
不过他早已厌烦斥责她了。
或许是他的脸上挂着命令她别轻举妄动的表情吧,拉德娜立即又乖乖地坐了下来。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有营火燃烧的声音在他们之间流窜。
「为什么你要追来呢?」
拉德娜将锅子放在膝盖上喃喃地问。
「因为妳逃走了。」
「说得也是。」
拉德娜轻轻笑了出来,这次轮到慧问她:
「妳为何要逃?」
「因为我是『冒牌』的,所以无法担任女王。」
拉德娜淡淡地说道。慧明白她之所以会这样轻描淡写,正是因为『冒牌』之故,她选择向慧说出真相等于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妳说的『冒牌』是什么意思?」
「我被挑选为『下一任女王』这件事,是卡乌拉姊姊窜改了神嘱。」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女王?」
「我不知道」
慧的问题似乎让拉德娜吃了一惊。
「也对,如果当初有问姊姊就好了。」
「或许真的是妳也说不定,如果她存心想作弄妳,随口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话是这样没错」
「而且事实上,妳把国政处理得很好不是吗?如果没有妳的话,嘉绒的人民会很头大吧。就算是『冒牌』也有存在的必要,妳就当自己是过渡期的女王不就好了?」
「可是」
面对眼神游移不定的拉德娜,慧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妳就这样消失不见的话,妳的国家一定会因此而陷入混乱,倒不如先成为女王,然后再和大家一起讨论、决定新女王不就好了,再不然要不要去问问神,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女王呢?」
「原来还有这种方法。」
拉德娜微笑响应的同时,斗大的泪珠就
从她的大眼睛里落了下来。
「可是不光是这个问题,塔西泊殿下他」
拉德娜用双手捂住了睑。
慧犹豫了一下,然后搂住拉德娜,尽管他觉得这么做一点也不像自己,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想安慰她。
当慧的手碰触到拉德娜的肩膀时,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是她随即将脸埋进慧的胸膛里啜泣了起来。
慧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拉德娜柔软的身体飘散出些许花香。
她哭了一阵子之后便离开了慧的怀抱,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哭花的脸,又开始忙着照料起营火。
慧则再度躺在岩地上、眺望着星星
蓝色的夜空中挂满了无数的星星,慧在数这些星星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黑暗中,有个少女在哭泣。
那是小时候的翠兰。
原来是梦啊,慧心想。
『慧!!』
翠兰抬起被眼泪溽湿的脸庞,叫唤着慧的名字。
她象牙色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凝视着慧的双眼也变得通红。
『对不起!』
无法离开梦境的慧,听到翠兰的道歉声之后想起了一件事。
到他十四岁那年上战场为止,慧一直在义父家修习剑术。
翠兰也和他一样习剑,有时两人还会交手。
有一次在比划时,慧不小心失手伤了翠兰。
义父为此大骂他不成气候、打了他一顿。
挨揍的慧断了两颗后排的牙齿,而且嘴唇裂了、鼻血直流。
翠兰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哭了。
她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慧的样子让她害怕。
『对不起,慧!!』
她一边为慧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哭着说:
『我绝不会再给慧添麻烦了,我要变得更坚强!!』
忽然之间,慧感觉腹部受到撞击,这不禁让他从浅眠中清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发现在自己的正上方有张男人的脸。
「赤兔。」他喃喃地念着。
被念出名字的暗杀者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真没想到居然会在嘉绒遇见你啊!尉迟慧。」
「我才要说这句话吧!你居然拿剑鞘刺我的肚子,真是不错的打招呼方式。」
「我其实是想直接刺穿你的,女王在哪里?」
剑压住慧腹部的力道加重了,赤兔以不耐烦的口气问道。
看来拉德娜并不在场,这让慧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的表情似乎激怒了赤兔。
「喂、慧!劝你老实一点才能保命喔!」
「吵死了,别吼那么大声。」
慧将赤兔压在他身上的剑用手拨开并坐起来。
看来伤口在他睡着时继续恶化了,如今脚已经没有感觉。慧四处瞄了一下,锅子不见了,看来拉德娜大概无视慧的制止、跑去取水了吧。
「赤兔,坐嘛。」
慧为了不让赤兔追出去,指了指自己身旁。
如果拉德娜回来时听到他们的声音,应该会找地方躲起来吧。
到时候,自己再把赤兔手上的剑夺过来,情势就可以逆转了。
「不该叫你赤兔,应该叫你武威秀才对吧?」
「随便你怎么叫。」
「你为何当起盗贼来了?」
「你才是为什么当起公主的护卫官咧?」
「这是我老爹的命令,你不是知道吗?我老爹是深得皇上信赖的大将军,因为其它人都说不想去吐蕃那种蛮荒之处,所以才找上我这个养子。」
赤兔一听到这番话,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
慧心想,他是在同情自己吗?
赤兔那宛如受伤孩子的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变。
「你为什么当起盗贼?」
慧又重复了一次问题,赤兔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年前,吐蕃军袭击松州的时候,我在瞭望台上守卫。吐蕃军那些家伙居然像山猫一样隐藏住脚步声接近阵营,我发现山里头不对劲而通知将军三次,但是将军完全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也不告知州官。」
赤兔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表示接下来的结果慧应该知道才对。
「松州就这样轻易被攻陷了,接下来朝廷开始追究责任,将军为此相当烦心,结果居然说是我没尽到看守的责任、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所以我就砍死将军逃走了。」
「你」
「因为我虽然表明有通知将军,但是州官完全不听我的话,其实州官自己也想从皇上那里脱罪,总之一定要有谁人头落地事情才能告一段落,我可不想为了帮别人擦屁股结果自己莫名其妙被杀,别开玩笑了!」
「所以你就逃到山里当起盗贼吗?」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被杀的人,我又不像那个无能的将军家世这么好,既不能回家去,也无法去做别的工作,还能让我有饭吃的就只剩下当盗贼而已啊。」
赤兔说到这里,用手胡乱地抓了抓头。
「可是要我杀了毫不相干的人就有点」
「那你为何」
要袭击拉德娜呢正当慧要脱口而出之际,手拿锅子的拉德娜从石头后方出现了。
松懈下来与慧对话的赤兔,动作因此慢了一步。
慧抓住这个机会,想要趁机压倒赤兔。
但是由于他的脚麻了,所以无法顺利站起来,他只好趁势抓住赤兔的脚,让他因重心不稳而跌倒,慧就这么与赤兔缠在一起,并将赤兔手上的剑用力压住。
拉德娜看到这个情形,一个松手就让锅子掉到地上。
「快逃,拉德娜!」
拉德娜照着慧的话转头就跑。
然而才前进了没几步又跑了回来,然后跪在跌成一团的赤兔与慧身边。
「为什么你要杀我呢?」
「我是受人之托不对、是因为妳看见了。」
「我?看到什么?」
「我把毒交给湎德大人的时候」
就在此时
砂石地上响起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突然有一只粗大的手伸过来,将拉德娜抓离地面。
拉德娜吓得放声尖叫。
被慧压住的赤兔抬起头来,以沙哑的声音小声地说:「头目」
「你还真是没用哪。」
抓住拉德娜的男人嗤笑了出来。
这名男子高得吓人,大约有七尺左右。
他强壮的身上穿着皮革背心,剃光头发的头顶有如岩山般隆起,异常下垂的耳朵上挂着闪闪发亮的金色耳环。
「赤兔,你连跑腿的工作都做不好啊!」
「我立刻、我立刻杀了她!」
赤兔的呐喊中带着沉痛。
被称作头目的男人彷佛耍弄赤兔般地发出不屑的声音。
「时间到,现在由我来杀这个女的,不过这得等到我好好地疼爱过她之后。我有个新的任务要给你,正好适合你这种鼠辈。」
男人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发出邪恶的笑声,手指并移往脖子前方比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头目!!等一下!」
「我不能等,我也有我的难处啊!我们可是要违反盟约、杀了苏毗人的,为了今后着想,至少得交出个犯人才好交差哪。」
「太卑鄙了!!你这家伙!」
赤兔顿时满脸涨红。
慧疑惑着自己是否该趁机离开赤兔。
现在他们之间似乎起了内哄,但是他也不确定赤兔会因此转而站在他这边。
而且现在不是赤兔会不会挥剑的问题,主要是拉德娜还被那个头目抓住。
从刚才的脚步声听起来,可以确定岩石后面还藏了好几名手下。
走投无路的慧以豁出去的心情提出了一个问题:
「等一下,在我死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所谓的盟约是什么?」
头目听到慧的问题时挑了一下眉毛,不过还是立刻回答他:
「是和亚尔坦王缔结的密约。我们平常在汉土一带活动,汉土的官员如果啰嗦的话,我们就躲进苏毗的森林里,塔西泊殿下默许我们在森林里生活,交换条件是不能袭击苏毗人。」
「这个女的是苏毗人喔!」
头目听到之后,嘴唇抖了起来。
「所以我才说需要一个违反盟约的借口啊。」
头目转身背对慧与赤兔说:「动手。」
紧接着,一群男人从岩石后头跳了出来。
他们身穿各式各样的服装,有人在军服上又随便配戴了其它东西,也有人穿着混杂了吐蕃样式与苏毗样式的衣服。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的手上都握着剑。
男人们用冷酷无情的眼神瞪着慧与赤兔,看来就像不是要杀人一般、毫不犹豫地就举起了剑。
奇怪
翠兰和拉德娜过了好半响都没有回来,塔西泊相当地不安。
于是他向前来问候的客人道歉、将后续交代给湎德处理之后来到走廊上,结果神色惊慌的卫兵带来翠兰的口信。
「拉德娜殿下好像从窗户溜走了。」
塔西泊那一剎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王妃殿下怎么了」
「她骑马追了出去,不知去哪儿了。」
「你们这群蠢才!」
塔西泊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并且连忙赶往马厩。
无论是白天或晚上想要离城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骑马,因为嘉绒城被森林环绕,徒步出去是相当危险的事。
但是骑马也非绝对安全。
拉德娜应该知道这一点,过去他常与拉德娜一起狩猎,并且曾经告诉过她在森林里的野兽有多恐怖。
记得那时,拉德娜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她的眼神里既无一丝骄傲也毫无恶意,使得塔西泊相当放心。
那一瞬间,两人之间确实存有信赖感。
该不会是吐蕃王妃把她带走的吧?
塔西泊心中顿时涌出了乌云般的疑虑,他命令身边的卫兵前去确认慧是否还在牢中,然后吩咐另一名卫兵传唤十五名士兵前往马厩。
无论离城是否出自拉德娜的本意,塔西泊都得追上她不可。
正当塔西泊在马厩里命人备马之际,卫兵又传来新的消息。
卫兵表示有一名自称吐蕃王的男子前来,并要求与塔西泊见面。
没过多久,吐蕃王利吉姆就与湎德一同现身了。
身材修长的利吉姆拉起披风的衣角,威风凛凛的神态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战神的降临,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还记得当时也是这样,利吉姆光是现身就让卫兵们的士气振奋起来。
「好久不见,塔西泊殿下。」
年轻的吐蕃王露出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笑容。
不对,和过去相较之下,无论是体格还是姿态,吐蕃王都更有气势了。
相对的,塔西泊觉得自己已经衰老许多。
「挑这种时间进城实在是非常失礼,但是听说今晚是婚礼,所以才赶夜路而来。」
「利吉姆殿下,实在很遗憾。」
塔西泊开口时也不自觉地反映出自己的愤怒之情。
「因为王妃殿下的关系,让婚礼一事付诸流水了。」
利吉姆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翠兰做了什么吗?」
「她和那个西域人护卫宫共谋掳定了新任女王。」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护卫官爱上了新任女王,而王妃殿下和那个护卫官似乎很亲昵,如果她这么做是为了帮自己的下臣达成愿望,那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塔西泊一口气说完,但是马上就后悔了。
他的预测可能太过火了,利吉姆果然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无论翠兰还是尉迟慧,都不是会做出这般愚蠢行为的人。」
「那您的意思是,嘉绒女王在婚礼的宴席上凭空消失是因为自身行为不检啰」
「您认为女王是如此不负责任的人吗?」
利吉姆反问塔西泊。
这让塔西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拉德娜虽然乖巧,却是个责任感强烈的女孩,所以她才会在即位典礼的日期尚未决定之前,便向自己哭诉她无法成为女王。
然而,塔西泊却无视她的哭诉。
而且居然还拿吐蕃王来访这件事当挡箭牌来威胁她,倘若当时他愿意倾听拉德娜拒绝即位的理由,或许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了。
塔西泊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期许自己不要失去公正的立场、要用心倾听每个人的话,因为他希望能匡正他在父亲长期执政之下所感受到的矛盾纠葛。
然而
如今塔西泊却忘了自己当初的理想,活在怠惰之中。
今晚所发生的事,恐怕很快就会在苏毗传开来吧。
身为盟友的卡姆萨、厥贝尔以及嘉绒的人民们,自然会因此对身为领导者的塔西泊产生不信任,苏毗的和平会被打乱,甚至面临崩坏的危机,既然如此,与其坚守同盟关系、保持同盟国的自主,倒不如就此臣服吐蕃算了。
至少在大国的保护下,没有必要如此绷紧神经来保卫家园。
这样的话还比较轻松
一思及此,塔西泊的双手捂住了脸。
他粗糙的手指用力压住眼睛,企图减轻因疲劳引起的酸痛。
就在此时,有马夫牵着一匹马从外面走进来。
这匹青毛马全身汗湿、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
利吉姆率先向马夫询问。
马夫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道:
「这匹马是刚才从森林里跑回来的,应该是先前从马厩里跑出去的。可能是踩到窟窿了,脚有点受伤。」
「没有装马鞍吗?」
「是的,因为没有马鞍与缰绳,所以有可能是牠自己乱跑出去的吧。」
塔西泊压抑住想大骂「怎么可能!」的冲动向卫兵下了命令。
「带狗来!!要鼻子很灵敏的狩猎犬!」
「等一下,塔西泊殿下!」
利吉姆厉声制止他。
他知道塔西泊打算让狩猎犬去追踪马的气味。
「马匹独自回来或许代表有谁落马了,苏毗犬生性凶猛,擅自让牠们追出去的话,翠兰她们有可能会被咬伤。」
「牠们只能追到马逃回来的地点而已。」
塔西泊刻意以冷淡的口吻表示。
不只利吉姆担心吐蕃王妃,塔西泊同样也不希望拉德娜被咬伤。
不过,倘若她真的是与慧私奔,塔西泊反倒希望他们被狗生吞活剥,此时在塔西泊心中,与其说是任凭愤怒填满想象的满足感,还不如说是充斥着痛苦与后悔交杂的情绪。
不一会儿,塔西泊、利吉姆与土兵们就一同骑马进入暗夜的森林之中。
狗群跑在前头毫不犹疑地在夜路上穿梭,塔西泊跟在狗群后面,觉得自己现在只是在做无谓的事。
拉德娜她们已经离城好一阵子了。
但是塔西泊依然快马加鞭。
没过多久,他便感到呼吸急促、全身冒汗。
等回过神时,利吉姆已和塔西泊并驾齐驱了,原本应该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则被抛在大老远的后方。透过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利吉姆的表情僵硬,紧闭的嘴角宛若在诉说不安。
这么担心王妃的安危吗正当塔西泊想这么问的时候。
跑在前头的狗群突然冲进草丛里、大声吠叫。
塔西泊与利吉姆见状连忙将马停下、步向草丛。
犬只们围住一具马的尸体。
洒进森林里的月光照着皮肉被剥光、肋骨露出的马尸。
附近还有一具死状相同的尸体。
塔西泊下马走近尸体,沾染血渍的马尾巴原本是白色的,而掉在附近的马鞍毫无疑问原是属于拉德娜所有。
「拉德娜!」
塔西泊忍不住悲吼了起来。
他着急地翻动马鞍,想找寻上头是否留有线索。
然而,丛局级材质制成的马鞍上头只残留着血迹。
急遽跳动的心脏让塔西泊一时喘不过气来.
「塔西泊殿下,冷静一点。」
利吉姆拍了一下蹲在地上的塔西泊。
此时的利吉姆依然十分冷静,宛若刚才没有狂奔过一样.
「如果想要躲避野狼的话,通常会去哪儿?」
「这附近的话是『蜂峰』吧,嗅觉灵敏的野兽不喜欢从地下涌出的温泉味,所以不会接近那里。」
「那我们就去那里吧,如果拉德娜殿下还是像三年前一样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的,翠兰应该也会遵从拉德娜殿下的意思。」
果然
一行人穿过森林之后,看见前方的岩山冒出了直窜星空的袅袅白烟。
塔西泊等人于是快马加鞭赶往『蜂峰』。
在利吉姆他们发现马尸之前,翠兰就已经抵达『蜂峰』。
因为在森林中移动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所以当她在黑暗中看到搭营升起的白烟时,兴奋到差点要叫出来。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就消失了。
虽然她看到了慧在营火旁,但是赤兔也在他身边,而且拉德娜还被一个模样怪异的高大男子架住,周围则围绕着眼神凶恶的男人们。
高大男子与慧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
翠兰只能隐约听到『盟约』或『苏毗人』之类的词汇,听不清楚详细的内容。
因为翠兰接近的地方与高大男子头目先前带着手下现身的方向正好相反,才让翠兰得以保住性命。
然而,如果想要救慧等人的话,她则距离男子们太远。
头目和慧结束对话之后吩咐手下动手的声音,翠兰竟然不可思议地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男子们举起手上的剑。
慧与赤兔也同时起身。
但是男子们并没有立即用剑攻向他们,而是脚步一致地向后退了半步。
「都是你的错,慧!」
赤兔大吼,将剑拔出剑鞘。
「是你
自作自受,笨蛋!」
慧也不甘示弱地骂回去,并捡起一根较长的柴薪。
躲在岩石后头的翠兰紧盯着架住拉德娜的头目。
头目将后续交给手下们,自己则悠哉地准备离开岩地。
翠兰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缰绳放在岩石后头,然后再取下单边耳环放在旁边,紧接着火速回到原本的路上、穿过慧他们所在的洞窟看不见的岩石平台。
虽然她明白往下跑会比较安全,但是这样有可能会跟丢拉德娜他们。
只要穿过平台,就可以顺利跟在头目身后。
此时头目正大步向前迈进。
翠兰发现岩山下的草地聚集了十几匹马。
于是她加快脚步但是却被一把从岩石后方伸出来的剑挡住了,一个外表粗鄙的矮小男人,拿剑抵住了翠兰的喉咙。
「头目!!有只老鼠!!」
男子高兴地以尖锐的声音向头目报告。
头目转过身、嫌恶地挑起一边眉毛,然后用评价物品般的眼神打量着翠兰,但是看来翠兰在他眼中似乎没什么价值。
「那个女的就随你处置吧。」
头目丢下这句话后,继续走下岩山。
男人连忙道谢,而他的话也正好中了翠兰内心的盘算。
当头目的背影消失在岩石另一头之后,翠兰立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同时用力一踢,男人旋即面朝下倒在地上,缠斗还没开始,翠兰就轻易地取得了他的剑。
「站站住!」
因为脸撞到地面而鼻血直流的男子,抬起被鼻血弄脏的脸、出声制止翠兰。
但是翠兰岂会停下来。
她来到马匹所在的草地,然后骑上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开始追赶头目。
翠兰骑着马通过草地之后,又穿过了几片森林,当来到下一片草原的尽头之后,她总算追上了头目。
翠兰与他并骑、正打算超前拦住马时,头目又将马转向右边的路继续前进。
翠兰也赶忙右转。
两匹马就这样并排行进,跑了一圈之后总算停下。
「将拉德娜殿下还来!」
翠兰瞪着头目说着。她尽可能发出充满威严的声音,无奈刚才经过一阵狂奔之后,呼吸急促、声音也变得沙哑。
「妳是什么人?」
「和你无关。」
而头目这样的回答,让翠兰内心感到一阵刺痛。
无论发生什么事,翠兰都不愿丢下拉德娜自己逃跑,但是一想到若自己遭遇不测也将连带波及堤-涩鲁和其它士兵,翠兰就有股晕眩般的感觉袭来。
「将拉德娜殿下还来,那我就放过你。」
头目听到翠兰的威胁后,竟然大笑起来。
他左手按着扛在左肩上的拉德娜,右手则拔出剑挥舞,他没有操纵缰绳、只扭动了一下腰,马便跑了起来。
「要放过我吗我想起来了,你就是赤兔说的公主。」
「翠兰殿下,快逃!」
被头目扛在肩上的拉德娜大喊。
但是由于她的肚子正好押在头目肩膀上,因此声音听起来有点吃力。
头目用剑腹敲了敲她的腰。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我现在可是在和公主说话,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机会和身分如此高贵的人说话了,不过,公主的情况和赤兔说的完全不同,看来妳在吐蕃过得很快活不是吗?」
翠兰没有响应,她配合着头目的马匹速度策马前进。
倘若要与他短兵相接,翠兰希望能与头目保持最适当的距离,虽然拉德娜的存在不知道会对情势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若离太远就要拉近距离,所以得绷紧神经才行。
「吶、公主为何要来追女王?」
「拉德娜殿下是我的朋友。」
听到翠兰断断续续的回答,头目忍不住爆笑出来。
「真是让我惊讶,难道妳愿意为了朋友舍弃性命吗?」
「你可不一定会赢。」
「很有趣,试试看吧。」
头目嘲笑似地骑马靠了过来。
翠兰刻意装成胆怯的样子,等对方接近到差不多的距离之后立即挥剑攻击。
她原本是瞄准头目的左手,结果稍微偏掉了,只伤到对方的手背。
「妳这女人!」
头目右手的剑劈了下来,翠兰赶紧将剑高举到头上、挡住他的攻击。
她非得用上双手才抵挡得住对方的攻势。
刀剑相交的声音惊动了马儿,双方的马匹都开始踱起步来。
他们两人不仅得利用腰力驾驭受惊的马匹,还在极近的距离下层开打斗。
无论是上半身的身长还是手的长度,头目都优于翠兰,再加上他用肩膀扛着拉德娜当人质,而拉德娜的脚就在头目胸前。
这种情形之下使得翠兰只能全神贯注挡下头目的攻击。
过了一会儿,头目显然厌烦持续地攻击而策马拉开距离。
这时,他的马绊到了地面的坑洞,马身因而微微倾斜,翠兰趁势不断出击、打飞了头目的剑。
没想到下一秒
头目竟然举起拉德娜,朝着翠兰扔了过去。
翠兰连忙接住拉德娜,然后两人就从马上跌落。
翠兰跌下马之际,手上的剑也飞了出去不对!是因为翠兰担心会伤到拉德娜,所以自己将剑放开的。
从马鞍上跃下来的头目,捡起了她的剑。
翠兰与拉德娜就这样互相紧抱着跌在草地上,头目则是站在两人面前俯视她们。
他以剑腹敲着自己的肩膀。
同时用愤怒的眼神瞪着翠兰与拉德娜。
「这些麻烦的家伙!!」
头目举起了剑。
翠兰更加用力地抱紧拉德娜,就在此时!
伴随着一阵轰天雷般的马蹄声,一匹马以惊人的声势从森林里冲了出来、一口气撞飞了回头张望的头目。
「翠兰!!妳没事吧」
急冲出来的马匹因疾驰的惯性而冲过了头,但是旋即又转了回来,这时候马匹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利吉姆!!」
翠兰右手还抱着拉德娜,但是左手忍不住伸向了利吉姆。
利吉姆下马来到翠兰身边、单膝着地蹲了下来,当翠兰的指尖碰到他的肩膀时,觉得自己体内的某个部分好似融化了。
「没受伤吧?」
利吉姆温暖的手掌抚上翠兰的脸颊。
翠兰点点头,连忙看向拉德娜。
拉德娜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并点头。
「吐蕃王殿下,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赤兔带我来的。」
骑着马的慧就在利吉姆视线所及之处,慧的身后还载着赤兔,只不过赤兔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
塔西泊则是伫立在稍远一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