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你回来啦!王城怎么样?会议上讨论了什么事情?」
时至深夜,也真终于返回利条的宅邸。晄自房内飞奔而出上前迎接他,缠着他打听消息。拥有顺风耳的炜白虽然努力在会议期间听取重屋内的对话,但由于王城和这栋宅邸皆设有防护结界,无法听清楚内容。
「我又不可能出席会议,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大王要全国王室、贵族诸候们带着小米、贝币及丝绸进宫,都只是为了大摆宴席。」
也真解开装束,难以置信地轻笑。
「怎么回事——?」
晄瞠大双眼。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会议不过是虚有其名,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举行酒宴。」
也真开始叙说,会议上大王决定攻打鬼方,于是枫牙挺身驳斥大王,演变成兄弟口角,但也马上就平息下来了,尔后就是不分昼夜无止无尽的宴会。
「我们这些同行的士兵也受邀参加酒宴,大吃大喝了一顿呢。那种山珍海味,恐怕这一辈子再也吃不到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晄过于震惊,半晌过后,怒气才逐渐涌上心头。
「虽然我只在远处瞥见一眼,但那个名为梓罗罗的妃子确实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也难怪殷王愿意为她遗臭万年了。真想在近距离下看看她。晄,你下次会议一定要出席,再介绍我跟梓罗罗认识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王城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晏仲大人和利条大人为什么会让大王为所欲为呢!」
「别对我发火啊。我才想问你呢。」
也真耸肩。
「喜欢美酒美人那倒无妨,但是让诸候见到人民饿死在路边,这种做法实在不太明智了,而且夏季南征冬天北征,这种蠢事连小孩子也不会做。我也不明白为何亲信官员和王弟们都不出面阻止。至于殷朝的宰相晏仲,从他以往就任将军时起,就是位令鬼方与土方闻风丧胆的骁勇武人。现在是因为上了年纪,脑袋昏花了吗?」
「大王以前并不是性格这般乖戾的人啊……」
汪李受到诅咒致使黄河泛滥时,阳甲认为汪李的存在太过危险,因此曾命令自己消灭汪李。尽管晄认为应该要同等重视妖魔的性命,但起码当时阳甲是以人民的安全为第一考量。
「可是,就算是因为生病,做这些事情还是令人难以饶恕。」
「生病?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听过这方面的传闻。」
「利条大人说大王得了心病。因为梓罗罗娘娘可以控制住大王的病情,他们才会任凭梓罗罗娘娘恣意妄为。」
「原来如此,得了心病的君王,再加上倾国美人吗?再这样下去,殷朝的未来实在堪忧。边境的诸候们经过今日一事后,想必会舍下殷王投靠邻近的大国吧。暴躁易怒的大王无谓地挑起战争,另一方面又为了讨好宠姬而大开宴席,最后恐怕会自取灭亡吧。」
也真不可置否地摇摇头,走出房间。
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臂环汪李与小腿护具炜白立即变作人形,躲于晄怀中的雏鸟也变身为鸾。
「我还是想见大王一面。」
晄开口。
「见到他之后,我要亲自确认。大王究竟在想些什么?关于殷朝的未来他有什么打算?我想当面和他好好谈谈。」
「就连晏仲和利条都束手无策,他也完全听不进枫牙的谏言吧?对于罹患心病的人,无论说再多也没用吧?」
汪李显得兴致缺缺。
「可是,我没办法就这样乖乖地回陕邑去。见到大王后,如果无法沟通,我会试着拜托晏仲大人与利条大人,请他们让大王静养或是退位。」
「凤说——做事别那么拖拖拉拉的,干脆绑架大王,把他关在某个地方里就好了。」
鸾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入夜后,身体是属于鸾的,但是鸾的所见所闻也能传达给凤。
「大王要是忽然不见了,王宫内铁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吧。最重要的是,能将大王关在哪里?我们家是绝对不可能的哦!」
晄可以想见莉由怒气冲冲的俏脸。
「由我向阳甲王施展幻术吧。」
鸾如此说道。
「我虽然无法治愈心病,但是能够催眠他,令他减轻税租,不可出兵。」
「对喔!还有这个方法呢!」
晄的双眼顿时亮起光芒。
「可是,我们有办法破解设于这栋宅邸的咒术,前往王城吗?」
妖魔皆无法任意进出这栋宅邸通往屋外的门窗。晄独自一人虽能出入,但汪李缠于手臂上时,他总觉得手臂上有被人拉扯的感觉,因此连带地晄也无法离开。
「我和炜白变回真面目破坏宅邸的话,就出得去。」
汪李提议,但也不能那么做。
「白天调查之际,我发现在艮的方位仅有一处地方咒术力量较为薄弱。如果挪开放在那个地方的咒具,就能解除防护的咒术。」
白指向东北角。
「利条大人还没回来,趁现在快行动吧!」
晄气势十足地起身。
「可是,王城里有狙击小晄性命的妖魔吧?」
汪李仍然显得忧心忡忡。
「届时就按照我们原订的计划,引诱那个妖魔离开王都就好了呀。」
「为了以防万一,别忘记带上舜交给你的面具。」
炜白一本正经地提醒。
「再这样下去,殷总有一天会灭亡。」
枫牙坐于被褥上,深深叹息。
「坦白说,连臣也吓了一大跳。举办那样奢侈的宴会,只会致使氏族与诸候不信任大王吧。」
累焰附和,手边叠着枫牙的衣物。
王城西堂的一间房里。酒宴终于宣告结束,宫内又恢复为原本的悄然无声。
枫牙在宴席上不断质问晏仲与利条,眼下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但晏仲只是一味自责自己督导不周,利条则是先行告辞前往灵庙,寻找能够治病的方法。
「为了不让氏族间对于王位的竞争浮上台面,他们才无法快刀斩乱麻,做出让大王退位的决定吧,最重要的,想必是晏仲大人和利条大人都还无法放弃大王吧。」
「他们长年侍奉在大王身边,这是理所当然。臣也一样,即使枫牙殿下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像变了个人般憨傻痴呆,臣也绝对不会放弃您。」
累焰轻笑。「住口,我不敢想像自己变成那副德行。」枫牙则是沉下脸来。
「只是,如果我真的变成那样,届时无论我怎么哭喊你都不能心软,直接将我软禁吧。」
「臣谨遵吩咐。反之若是臣变成那样,也请您不必手下留情,直接给臣一刀吧。」
累焰说话时口气无比认真。
「我不会杀你。」
枫牙也相当严肃地答。
「那可就麻烦了。臣可是一点也不想让枫牙殿下看到自己那般丑陋的模样呢——对了,那就请舜少爷代劳吧。他肯定可以毫不迟疑地给臣一个痛快吧。」
累焰坦然微笑,但枫牙光想像他死时的画面,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三位王兄的心情,就是像我现在这样吗……」
——我也知道举办这场宴会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也是因为大王生病的关系。我们不会真的让他远征鬼方。如今我们毫不出面反对大王,是希望他的病能够尽早痊愈。
自那之后,齐牙与聪牙不再和枫牙说半句话,但后来修牙曾悄悄靠至他身旁,对他如此解释。听说梓罗罗进入后宫之前,阳甲的病情更加严重,修牙收到消息时,都已做好阳甲随时会驾崩的觉悟。但倘若阳甲能够康复,办一场酒宴也无不可。
「我也希望大王能够复原,但是,不能为了讨好大王就牺牲人民啊。」
双方想法上的差异在今日的会议上正式明朗化,在三位王兄与自己之间划出了一条决定性的界线。
「齐牙殿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王位的优先继承人即是二王兄齐牙。
「听说王族之间,亦有人提议让大王退位,但是齐牙王兄认为大王仍然健在,目前完全不想考虑即位一事,因此一口回绝了。」
齐牙与以往的阳甲十分相似,敏感纤细不爱战争。为人温和虽是好事,但或多或少有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枫牙正是对此感到焦虑不耐。
「假使修牙王兄是太子,他会在事态演变至此之前就登上王位吗……」
与上头的王兄们相比,修牙更加大胆骁勇且富有野心。也许也是因为年龄相近的关系,在王兄们当中,枫牙感觉与修牙最为亲近。然而,侧妃所生的自己若是主动挑起王位之争,有可能会发展成氏族间的争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对了,你在王城内有感受到妖魔的气息吗?」
累焰趁着枫牙出席会议的期间,四处搜寻有关狙击晄性命的妖魔的消息。
「不,臣毫无所获——」
累焰摇了摇头。他隐约感觉到,阳甲的病似乎为妖魔所引起,但没有说出口。因为还不确定这件事
是否与共工有关,另外他也不想再让枫牙操心。
「果然只是利条大人临时编出的藉口吗?」
「臣不清楚。但臣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打算等等进行卜卦。今晚枫牙殿下只身一人,也请务必小心。」
累焰语毕后走出房间。
枫牙一骨碌躺在床褥上,再度叹了口大气。
(该怎么向晄说明才好呢……)
他先前与晄约好,会代替他向大王谏言,结果在会议上,自己仅是刺激了阳甲发病,更加深了兄弟之间的鸿沟。假如晄知道了阳甲甚至带着宠姬出席会议,没讨论到多少正事就直接召开酒宴,搞不好会带着三头妖魔直接闯进王城里大闹吧。
(讨伐桀王的汤王,也曾经是炎招戈的使用者——)
冷不防地,宠爱末喜致使灭国的桀与阳甲的身影互相重叠,枫牙打了个寒噤。
(黄帝为何会认定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呢?)
晄能够拿起任何人也提不起的炎招戈,是因为守护晄的黄河神只河伯在炎招戈上头注入了力量。但在这个前提之前,另外还有一项条件,那就是使用者必须符合黄帝的要求。
须得珍惜生命,为了拯救苍生而使用炎招戈——
枫牙始终认为,黄帝的要求应当就是如此而已。但是,汤王逝世后已过了三百年,殷朝依然存在,当中虽也曾经历过荣枯盛衰,但从未出现过炎招戈的使用者。
他也未曾听说过,水妖之王、平圃神兽和崑仑神鸟会服从于人类。最后一次人妖大战,是在汤王的时代。
为何在现今这个时代,炎招戈的使用者非得现身不可?
(难不成……)
我想太多了!枫牙轻轻甩头。
这时,他无预警地在门口附近感应到一股奇妙的气息,连忙抵住手肘撑起上半身。蜡烛的微小火光未能照耀到门口,气息的主人笼罩于深沉的黑暗之中。
「是谁在那里?」
枫牙迅速拉过置于枕边的长剑。
「看来我吵醒你了呢。」
黑暗中,传来了女子银钤般的轻笑声。
「这声音是——」
女子无声无息,彷佛滑行般走上前来。她静静拂开绣有金银丝线的衣裳下摆,在床褥旁并膝跪下。
摇曳的灯火照亮了那张慑人心神的美貌。
「梓罗罗——」
见到突如其来出现的大王宠姬,枫牙愕然地双眼圆睁。
「这种粗鄙危险的东西,还请你收起来。」
梓罗罗轻轻自枫牙手中拿起长剑,推至一旁。
「夜深了,娘娘找我何事?」
「当女子于夜半时分造访男人的房间时,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
梓罗罗咯咯轻笑,将缀于盘起黑发上的发簪一根根卸下,丰盈秀丽的长发随即滑落至肩头。
「你是大王的宠姬吧——」
枫牙才说到一半,梓罗罗便抬起纤纤玉指按住他的嘴唇。
「现在不要提起这件事嘛……」
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大眼央求似地凝视枫牙。
接着梓罗罗的玉指由嘴唇滑至脸颊,再撩起枫牙的鬓发,沿着耳垂抚向他的颈项。
她往枫牙的面颊吐出炙热的气息。
「你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就不能来找你吗?」
梓罗罗在他耳畔低喃。衣襟当中飘散出诱人的香气,钻入枫牙的鼻腔。
「光是虏获了大王的心还不够吗?我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财富能举办今日这样奢华的宴会,或是徵收全国的丝绸喔。」
「我并不想要那些东西。」
杏仁般的偌大双瞳带着妖艳的笑意。
「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会帮你医治好大王的病。」
「大王的病?」
「在会议上,你也见到是我抑制住了大王的病情吧。我拥有治好大王的力量哦。」
枫牙的眼中闪过动摇。他希望阳甲能够痊愈,这份心情与三位王兄是一样的。
「我可以让大王变回原本那个温柔的阳甲陛下喔。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所以,变成属于我的东西吧。」
梓罗罗妖魅闪烁的大眼攫住枫牙,朱唇中吐出甜蜜的气息。
枫牙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急遽发热,渐渐变得难以思考。
「你想要我怎么做……?」
自己的声音听来彷佛来自遥远的彼方。
「我要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无论利条大人和晏仲大人说什么,都别理会他们——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不违逆大王、齐牙殿下、聪牙殿下和修牙殿下,任凭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即可。」
「你是要我站在他们那一边……?」
「另外,也请你不要再与炎招戈的使用者扯上关系。」
这句话在枫牙的耳中深处迸裂开来。他拚命唤回逐渐流失的思考能力,好不容易才挣脱梓罗罗的束缚。
枫牙推开梓罗罗的肩膀。
「你讨厌我吗——?」
她错愕地瞠大美眸。
「如果你能治好大王的病,我可以依你所言,不去理会利条大人与晏仲大人,这阵子也会任凭王兄们为所欲为。但是,我的心不会给你。」
枫牙断然表示。
「为什么…………」
「因为我想待在炎招戈使用者的身边,我无法背叛他。」
梓罗罗满脸诧异地望着枫牙好一半晌后,最后静静垂下眼帘,轻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接下来你打算威胁我,不医治大王的病吗?」
「不。」
梓罗罗摇头。
「用威胁的手段让一个男人变成自己的东西,这种不光彩的事我办不到。因为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呀。至少我还明白,心是无法靠威胁取得的。」
梓罗罗捡起散落一地的发簪,缓缓起身。
「今天我就暂且告退吧。但是,我不会放弃。我想要你。直到你愿意亲口说出,你想待在梓罗罗的身边而不是那个炎招戈的使用者之前,我会不断来找你。」
梓罗罗说完后,提起衣摆转过身子,如同来时一般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于黑暗之中。
直到她的气息远去,枫牙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瞧。
(那女人是从何得知炎招戈的存在?又为何讨厌炎招戈的使用者?)
汤王、桀王和末喜。这次则是晄、阳甲和梓罗罗——太相像了,抑或者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蒙上心头,枫牙握紧颤抖的拳头。
稍早之前——
「咒具就放在这里头。」
小蛇汪李缠在晄的手臂上伸长颈子,指向放置于东北方角落房间的青铜壶。那只偌大的青铜壶高及腰际,口窄底宽。
「这个壶好大喔。连我们家里也没有这么大的青铜壶。」
晄略微挪开乖乖戴上的面具,探头看向内侧。但是壶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晄整条手臂都没入壶里摸索,依然探不到底。
「真是糟糕……」
动作再不快点的话,利条就会回来了。
「其实用不着拿出咒具吧?」
小腿护具姿态的炜白开口。
「可是,不拿出咒具的话,就无法破解防护咒术吧?」
「结界一类的法术,最重要的就是咒具的摆设。」
炜白说完后变作人形,拥有惊人臂力的他,轻轻松松抬起十个大人也搬不动的巨大青铜壶,跨了几个大步后将青铜壶置于稍远的场所。
「结界解除了。」
雏鸟姿态的鸾自晄的怀里跳出,用小巧的翅膀打开房门。
「快走吧,搞不好利条会察觉到自己的防陵咒术被人破解了。」
炜白变回小腿护具,卷在晄的脚上。
晄将脑袋探出门口,确认四周没有人影后步出回廊。他轻轻蹬向地面,一口气往上跳起飞越围墙。这并不是晄的脚力,而是小腿护具炜白的力量。
「进得了王城吗?」
晄在月光下沿着内城墙疾速奔跑,仰头看向城墙。依炜白的力量,城墙这样的高度依然可以轻松翻跃,但是王城也布下了相同的防御结界。
「北堂东北方,通往祭祀场所的大门似乎可以通过。」
汪李凝神注视黑暗深处。祭祀时偶尔会恳请自然神只下凡,因此是故意放松那处结界的吧。
于内城东北角转弯后,晄停下脚步观察大门的情况。门前站有两名手上拿着长矛的武装士兵,应该是负责施展咒术的眉军士兵。
「我请他们开门吧。」
鸾说完飞出怀中,变作人形。他佯装信步闲晃,走向门前的士兵。
「一个小女孩?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鸾身上的衣物属于男装,但与黑夜的颜色相近,因此士兵仅见到他白皙的脸蛋,误以为他是名女孩。
「我奉主人之命来送东西——能请两位开个门吗?」
鸾轻抬眼瞥向两人。
「……好的,没问题。」
鸾的目光仅一瞬间与两名士兵对上,他们便中了鸾的幻术。接着士兵打开紧闭的大门,让晄等人通过。
「那个埋伏等我的妖魔在吗?」
晄立定于祭祀用的广场,张望城内的模样。四周悄然无声,感觉上没有任何事物躲于其中。
「不,目前我还感受不到妖魔的气息。」
炜白迅速探索气息。
「但还是不能松懈大意。对方若是擅长变作人类,气味也会与人类相近。」
汪李出言提醒。因为以往他也曾以为炜白是人类,而且几乎从未怀疑过。
「大王呢?」
「大王在后宫。和条则在这附近的灵庙里。」
晄放轻脚步声,走在建筑物的阴暗处里不断往前进。途中好几次被卫兵捉住盘问时,皆由鸾施展幻术顺利过关。
王城内的各个大殿与连接大殿的堂涂也都布有防护咒术,有好几处地方他们怎么样也过不去,因此为了到达后宫,晄一行人非得绕一大段远路不可。
「听说王城的守备很森严,真的是密不通风呢。」
晄躲进后宫阶梯的阴影里,窥看四周。有一名看守卫兵正在隔壁大殿前方来回巡视。
「因为我是崑仑神鸟,炜白殿下亦是种兽,我们才能勉强走到这里,寻常妖魔可是连一步也踏不进王城。」
鸾的体力应该远比晄好,这时却气喘吁吁。为了在充满防护结界的宫里移动,想必消耗了不少力量。
「那汪李呢?」
化蛇是种人类非常畏惧的妖魔。
「毕竟他的力量足以撼动大地呀。」
鸾一说完,汪李就自负地挺起胸膛。
「也就是说,王城里的妖魔,拥有着足以与汪李相提并论的力量罗……」
这般强大的妖魔若是与汪李他们展开大战,王宫将会陷入一片混乱——恐怕还不仅于此。
「希望它不会发现到我们就好了。」
卫兵在大殿的转角转弯后,晄立即蹑手蹑脚,穿着布鞋就走上后宫的阶梯。他压低身子在回廊上奔跑,将背部贴在大王所在的房间窗户旁。
他悄悄地自窗子往室内窥看,只见薄纱帐后头点有一盏小灯,可以见到一道人影躺在床铺上。
「房间里只有大王一人。」
炜白小声说。
「那个名为梓罗罗的妃子呢?」
「附近没有任何疑似为那名女子的踪影。可能跑去其他大殿了吧。」
炜白竖耳倾听后,发现枫牙的房中有一名女子,但他既不清楚那人是否为梓罗罗,也认为这件事没必要告诉晄,所以没有提及。
「妃子居然会丢下大王离开后宫,到底是跑去哪里了呢?算了。这样或许正好。」
晄转过身,再次回到寝宫的门口。
他轻轻打开门后,「唔……」汪李小声沉吟。
「门口设有杜绝妖魔入侵的咒术。」
彷佛眼前有道墙壁般,鸾举起手心停在半空中。
「没问题的,这点程度我过得去。快走吧。」
在汪李的催促之下,晄起脚踏进房中。刹那间,一股恶寒袭向晄的四肢百骸。
这时,利条正在灵庙内施展咒术,试图驱除凭附在阳甲身上的东西。
忽然间,他察觉到布于宫内的结界出现了一小条裂缝,他停下施咒的动作,仔细严谨地感应气息。
「有人闯进了后宫……难道是!」
他脸色惨白,急忙离开灵庙奔向后宫。
几乎同一时刻,累焰正进行卜卦意图算出大王宠姬的来历,却在他方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共工气息,霍然抬头。
「晄少爷?」
拥有预知才能的他顿时心生一股如坐针毡的不安,便走出房间查探气息的来源。
(这是什么?跟瘴气很像,但是——)
屋内笼罩着一种冰冷的诡谲空气,但晄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寒冷。好比是发高烧时,浑身燥热却又不断冒起鸡皮疙瘩,冷汗直流。晄的手脚开始微微打颤。
「你怎么啦?」
汪李抬头看向晄。
「总觉得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房间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认为。但是,确实有某种东西存在着。晄瞪大双眼,紧盯着纱帐后头。
「没有其他东西啊,只有大王一人而已。」
炜白也开口。
「你没事吧?」
见到晄的表情,汪李担忧询问。
「我没事,走吧。」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总不能就此撤退。
晄走向纱帐。袭向全身的冷颤更加猛烈,胃部如同着火般炙热。
「——是谁?」
躺在纱帐后头的人影冷不防起身。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晄的体内动了一下。胃部彷佛遭人扭起,他顿觉反胃恶心,同时一股不明所以的兴奋感贯穿脑髓。他的双唇间不禁逸出细微的呻吟。
「小晄?」
汪李与炜白连声呼唤,晄却全然听不进耳里。
无预警的,晄涌起冲动想冲至阳甲身旁。那并非是自己的意志,而是一种源自于体内的强烈欲望。但另一方面,一股阻止那阵欲望的力量又覆住晄的全身。
两股力量折磨着晄的身心,他再也承受不住,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当场跪坐在地。
「小晄——!」
汪李与炜白纷纷变作人形圈住晄的身子。
鸾震惊地凝视着晄。鸾可以见到缠绕于晄身上的清浊并存光芒,平时两道光芒保持着一种平衡,彷若身体的一部分静静地包围着晄。但现在清光与浊光彻底划分开来,各自卷动着漩涡互相抵抗,想赶走对方。
「唔唔——」
纱帐后方阳甲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嗥声。
鸾一个箭步冲至晄跟前,将他护在身后。
阳甲大臂一挥掀起纱帐。
(那是——?)
鸾瞠目结舌。因为面容憔悴,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狰狞骇人光彩的阳甲体内,竟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团块在蠢蠢欲动。
那个团块还未成熟,但已拥有意志与情感。它正欢喜地全身颤抖,想奔向晄——正确说来,是想奔向缠绕于晄身上的浊光。
鸾抬起他那双如同倒映着月亮,闇夜之湖般的眼眸,望进阳甲的眼底。他正向阳甲施展幻术,但法术却无法影响到对方体内的事物。
阳甲踏出步伐,动作如木偶般极不自然。栖宿于他体内的东西,正强迫他往前走。
晄与阳甲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三位妖魔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阳甲与晄。
这时——
「大王——!」
房门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赫然敞开,利条冲进屋内。
他挡在阳甲身前,伸出白皙的手心对准阳甲王。阳甲举起削瘦的手臂,挥向利条的侧腹,顿时利条往后飞退了近一丈远,扑倒于竹席上。见到阳甲出人意表的骇人臂力,汪李等人皆是不敢置信。
阳甲走至晄的身前,伸长手腕朝晄探去。
「不能让他们碰触到彼此!」
利条高喊,炜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至阳甲身后,固定住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嘎嘎嘎——」
阳甲激烈反抗,下颚颤动,发出诡异的低嗥声,但无论他的力量多大,都没有人类可以敌过炜白。
利条站起身,冲至阳甲面前咏唱咒语,并以掌心缓缓抚过阳甲的脸庞与胸口。然而往常那个团块总是随即就镇定下来,这回依然不停蠕动挣扎,散发出黑雾般的瘴气开始侵蚀阳甲的身体。
利条将所有咒力注入掌心,拍向意图侵噬阳甲的瘴气。尽管如此,团块仍是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
(依我一人的力量,已经镇不住了吗……)
就在心中的惊愕转为绝望之际——
「利条大人、晄少爷——!」
累焰赶至门口,见到屋内的景象后瞬间瞪大眼睛。他与鸾、利条一样,可以见到环绕着晄的光芒与在阳甲体内蠢动的团块。
「累焰,快来帮忙!光我一人抵挡不住!」
利条立即求援。
累焰奔至阳甲身旁,伸出掌心与利条一同安抚阳甲的身躯。栖息于阳甲体内的团块不再挣扎,开始逐渐缩小。
「趁现在带晄离开这里!动作快!」
利条厉喝。
汪李打横抱起晄,奔出大门。鸾也紧跟在后。
一走出后宫,晄立即感觉到身子变得轻盈不少。
「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晄喘着大气,以手背抹去额上的汗水。
「你没事了吗?」
汪李让晄站定于地面,忧心忡忡地审视他的小脸。
紧接着,炜白也自后宫走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对抗……」
晄用依然还在发抖的手压住自己的心头。
「我看见晄身上河伯的加护与共工的气息在互相扭打缠斗。然后——」
鸾又
道:
「有某种东西依附在阳甲王体内,共工的气息似乎不断被它吸引过去。」
晄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有东西依附在大王的体内,这究竟是——」
「有某种东西,正栖宿于阳甲陛下的体内吧?」
累焰低头望着躺在床褥上,昏昏沉沉入睡的阳甲。多半是累坏了,阳甲的面色土灰,眼皮下的黑眼圈又加重不少。
利条只是一味担忧地注视阳甲,迟迟没有回答。
「下官听说,神只的气息,等同于是人类的血肉。缠绕于晄少爷身上的共工之气,会受到阳甲大王体内事物的吸引,难不成是——」
累焰眯起双眸,紧盯着凝聚于阳甲腹部一带的团块。方才伸出掌心镇压这个事物的时候,累焰感觉到它正疯狂渴求着肉体。关于这个东西的真面目,他心中已有眉目,但还是抱着祈求的心情,等候利条给予自己否定的答案。
「共工的核心——也就是祂的意志吧。」
终于,利条以充满苦涩的嗓音回答。
「果然吗……」
累焰咬住下唇。
「共工究竟是什么时候潜入了阳甲陛下的体内?」
拥有咒力的贞人经常随侍于阳甲身侧,亚职官员与眉军士兵亦守护着王城。即便是神,应该也无法如此轻易地凭附于大王身上。
「我不知道。大王第一次发病,是在章玄逃亡后不久的事。当时大王身在亳邑,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也说不定。或者,是在十六年前共工与河伯打斗,险些灭亡之际——」
十六年前,即是章玄咒杀了前代南庚王。他召唤出了共工,企图暗杀王子,结果共工败给了河伯,共工的气息则钻入了晄与炅的体内。
「另一种可能性,便是共工的核心落入了章玄手中,于是他将核心藏入当时还是王太子的大王体内。」
「无论如何,章玄这十五年来一直封印住了共工的意志。为何事到如今才又解开封印,企图让共工复苏呢——」
「是因为炎招戈的使用者出现了吧?」
不晓得章玄是否单纯只是意图成为中原的霸主,抑或者他是那位与伏羲女娲为敌的神只的手下,听从共工的命令行事。但总之为了对抗炎招戈的使用者,章玄都需要共工的力量吧。利条如此分析。
「共工的意志若是与晄少爷身上的气息接触,共工就会苏醒吗?」
「恐怕是的——但是,依附于晄身上的灵气过少,大王体内的核心也还如同孩童般尚未成熟,纵使觉醒,能力也还远远不够。所以章玄才会想先谋取晄的性命,再让他身上的气转移至炅身上吧。」
「您是什么意思?」
「章玄在等待大王体内的共工成长茁壮。」
累焰哑然失声。意欲毁灭这座殷朝的神祗,此刻竟然亦是在殷王的体内慢慢壮大。
倘若阳甲不是君王,利条定会趁着现今共工的核心还未成长完全,连同阳甲消灭共工吧。但是身为一个对大王宣誓一辈子忠诚的大史令,根本做不出弑君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为。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世人知晓大王遭到共工附身,国家必会灭亡。」
利条神色沉痛地望着累焰。
「可是——」
「我一定会赶出共工。就算要牺牲我这条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总之就是这样,结果利条大人昨晚没有回来,不然我应该会被他狠狠训斥一顿吧。」
翌日早晨,枫牙与累焰造访利条的宅邸,晄如实说出了昨晚的经过。另外,晄以「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呢」为由,让也真出门游览王都。
「利条大人所说的共工手下的妖魔,该不会就是大王体内的那个东西吧?」
晄询问累焰。
「不。依利条大人所言,阳甲陛下似乎只是在遭受章玄背叛后,内心变得较为阴郁,因此凝结了瘴气罢了。那并不是妖魔。」
累焰轻笑摇头。
「原来如此啊。所以我身上的共工之气才会受到吸引吗——」
这个世界上存有阴阳两种气息,如同光与影般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但若没有其中一方,另一方也无法存在。通常阴阳两气都保持在一种平衡的状态,那股平衡也左右了世间万物的荣枯盛衰。
人的身体与心灵也受到了阴阳的平衡支配,一旦失衡偏向阴气,人的心情就会抑郁烦闷,也容易染上疾病。
水神共工是属阴的神只,也许是与阳甲凝结了阴气的心灵互相产生了共鸣吧。
「是吗……可是,厌觉上是更加可怕的东西呢——连鸾的幻术也对它无效。」
凤环抱手臂偏过脑袋。
「利条大人等所有贞人,现今都在竭力寻找治愈阳甲陛下心病的方法。对于阳甲陛下不如以往的作风,想必各位心中多少都有不满,但请暂时多多体察。」
「至少我希望那位名为梓罗罗的妃子别那么奢侈浪费,并且多给大王一些有用的建议就好了……」
如此一来,纵使阳甲染上心病,人民也不至于受苦受难。
「昨晚枫牙与梓罗罗曾谈论过这件事情吧?」
白问向枫牙。
「咦咦~?那时候梓罗罗娘娘是在枫牙那里吗!」
晄、凤及汪李也一齐转头看向枫牙。平日总是冷静沉着的累焰也难得瞪大双眼,嘴巴一张一合。
「啊…那个……没错。」
枫牙局促不安地承认。
「我还在想,你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安静呢——原来不是因为参加酒宴玩得太累了啊?」
凤饶富深意地瞅着枫牙。「你什么意思?」枫牙立即扭头回瞪。
「她要我站在大王那一边,别去忤逆他。但又叫我远离晄,所以我就拒绝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汪李与凤朝枫牙投去无限怀疑的目光。
「是真的!我可是拚命挤出我所有的理性与毅力呢!」
枫牙恼怒反驳。
「我才不可能会与大王的宠姬有染!况且,梓罗罗早已知道晄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才会叫我别和晄扯上关系。这件事未免也太可疑了吧!」
「嗯~也许吧。不过,这个藉口不晓得莉由会不会接受呐……」
凤佯装苦思冥想。
「拜托你们,千万别告诉莉由这件事……」
枫牙小声央求。
「必须要特别注意那个梓罗罗呢。听说她能够抑制住阳甲的病情,想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汪李脸色凝重地看向王城的方向。
累焰听着众人对话的同时,预见到枫牙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
(难道梓罗罗娘娘并非是人类,而是为了培育阳甲陛下体内的共工核心,潜入王城里的妖魔——)
倘若真是如此,共工手下妖魔的魔爪,也会伸向枫牙。
敌人若是人类,枫牙不可能会输;若是寻常妖魔,自己也会竭力对抗。但炎招戈使用者的敌人,是力量足以与伏羲女娲匹敌的神只。
无论枫牙的武艺多么高强,无论自己拥有多厉害的占术才能,毕竟也只是普通的人类。既未获得能够斩妖除魔的神圣之戈,也未有能够挺身对抗神明的妖魔保护他们。
晄正站在诸神的世界当中,已不是凡人能够踏入的领域。
(待在晄少爷身边,总有一天枫牙殿下恐将有性命危险……)
这阵难以笔墨形容的不安令累焰感到毛骨悚然。
「凡人怎么可能比得上神明的力量呢——」
炅冷笑道。
在险峻高山的环绕下,黄河浊流滚滚往前奔腾。当中屹立着两道巨岩,炅正站在其中的鬼石上头。
现在天还未黑,无数形似蝙蝠的妖魔在炅的头顶上方盘旋飞舞。是寓。
在炅的视线前方,是大小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三尊青铜雕像。脚下的岩石受到浊流猛烈的冲刷,依然不动如山,但监视着度朔山妖魔鬼怪的两位神只和老虎雕像正不停微微颤动。来自异界的无形压力正推挤着青铜像,而雕像又不断抵抗。
炅伸出右手,将手心对准雕像。
他的手心前方凭空冒出细小水珠,接着不停旋转,水量逐渐增加。水涡增大至人类头颅的大小后,幻作一条盘踞起蛇身的透明水蛇。那条水蛇浑身散发出邪恶的气息,溅起水珠飞出炅的手心。
「啪!」一道强烈刺耳的声音响起,水蛇扑向青铜雕像,化作水花四散开来。刻划着神只模样的青铜像裂开碎缝,接着微微震动,随即化作无数的碎片散落于岩石上头。
噢噢噢噢——妖魔们欢喜的咆哮声传入炅的耳中。
「哼!」
炅瞥了一眼青铜碎片,再看向自己得到神力相助的手心。
于空中飞舞的寓群降落至炅的身旁将他团团包围住。不久寓群飞离鬼石,无声无息地飞向天空的彼方。
这时,舜待在陕邑城的某个房间当中,正清理维修着自家中带来的青铜铁、盾牌和刀剑。
晄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必定每天早晚前去察看鬼石上咒
具的情形,白天则帮忙田里的工作。这
一日,他已前往三门峡巡视,确认没有异状后,刚刚才返回城里。
正当他擦拭着自己喜爱的狰狞人像盾牌时,脑海一隅冷不防传来了青铜像碎裂的声响。
「咒具出事了——」
舜竖起耳朵,发觉到鬼石上咒具所散发的法术气息已然消失。
(有人破坏了咒具吗……?)
要毁坏咒具用途的青铜器具,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对方想必是法力相当高强的人。
舜拿起擦亮的盾牌及长剑急忙冲出房间。他先奔至厨房,准备告知莉由自己要出门一趟,
却发现莉由拿着洗到一半的青菜,出神地凝视着北方。
「莉由?」
「不好了——那个红色的庞然大物从洞穴里跑出来了。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来了——」
莉由隔着墙壁紧盯向三门峡的方向,嗓音颤抖。
几乎同一时间——
终南山山脚下,一群男子正出发前往挖掘铜矿,忽然注意到先前挖错的那滩泉水冒出了蒙胧的热气,纷纷上前细看。
在焉的提议下,他们利用长长的竹筒将泉水引至城里作为生活用水,因此泉水若是出现任何异常状况,就必须马上通知下城的人们才行。
「水是温的呐。」
一名男子采手进泉水中,满脸诧异。
「似乎也不是有东西污染了水源——既然水是温的,刚好也省了烧热水洗澡的时间,这也不错嘛?」
「可是……你们看,好像不太对劲。」
在男人们的注视之下,泉水底部逐渐冒出气泡,蒸气愈来愈浓厚。
眨眼间泉水已开始沸腾翻涌,大量的热水溢出洞穴外。
「哇哇——」
男子们连连后退,吓得丢下手中锄头斧头等挖掘道具,一溜烟跑回下城。
「黄河突然开始暴涨,北边的堤防快被冲垮了!」
焉正在城里照顾马匹时,于陕邑城北边进行版筑作业的男人们冲进来大声嚷嚷,不久之后,泉水沸腾的消息也随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