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有些事,希望你能听我娓娓道来。
这三个月,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活下来的。
我一直追着你那颗被夺走的心脏跑。
遇见那位已经成为心脏新主人的日本少年。
当时的我,拚命利用一块薄薄的面具,压抑住被满腔怒火和怨恨煎熬的心;真的只是一片非常非常薄的面具,上面是一张看似风平浪静的脸庞,我就是像这样站在少年的面前。
戴着没有度数的眼镜则是为了暗示自己,那只是演戏时用的小道具,我必须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因为我担心你随时会死去,急得简直快要发疯,还必须一直压抑着那样的心情站在少年的面前,装做若无其事地笑着。
这么做,都是为了从少年的胸膛取回你的心脏。
我,就是因为抱持着这样的决心,所以有自信可以继续带着面具,有自信可以比任何演员演出一出更狠心、而且没有观众的戏来。因此,我有自信可以比任何人更冷酷无情,有自信可以更狡猾。
事实上,我觉得我的戏演得非常好。
少年已经对我敞开胸怀,对他来说,我俨然成了「最称职的保护者」,或是「非常好的谘商者」。所有的事情都照着计划顺利进行,甚至连我欺骗对方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可是哥,我好像演得太入戏了,不知是因为我拚命想着要演好一出戏,结果演得太投入了呢?还是因为他移植了你的心脏,所以才深深地吸引了我的心脏呢?
哥,自从我保护他以来,才第一次感受到做哥哥的心情,保护「弟弟」就是这种感觉吗?他是一个幼稚、傲慢、胆小的孩子,让我实在放不下心。我觉得假使我不保护他,他就很危险,我不能对他置之不理,我忍不住要伸出手去帮助他。看到他向我求助,一直追着我跑的身影,我才惊觉「啊!原来过去哥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吗……」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于开始疼惜起他的自己,我一直抱持着罪恶感。
我打从心里原谅了他,和他的家人打成一片,对这块土地上的事物产生了兴趣或关心;同时对所有的事情都怀抱着罪恶感,内心一直感到非常自责。我这么做,都是为取回哥的「心脏」,我一直为自己找理由,心里却因为自己好像已经背叛了哥而痛不欲生。
这三个月来,我学会的爱与关怀,都成了谴责我的因素。
哥,自从身体里的心脏被夺走后,我就觉得你的灵魂好像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人工心脏虽然帮你维持着生命迹象,你的身上还有体温,脸颊依然红润,明明还活着躺在那里,我却觉得你身上那种特有的感觉已经消失了。看到奏的时候,我总觉得很不可思议,人类的灵魂假使和心脏同在的话,那眼前的「这个孩子」又是什么呢?这样的话,靠哥的心脏活着、舍弃自己心脏的「这个孩子」,不就会变成没有灵魂的人吗?可是,奏的心一直在这里,奏的灵魂在哪里呢?难道是哥的灵魂变成了奏的灵魂吗?
还是我已经无法区分了呢?
看到因为这样而活下来的奏,我不知不觉地搞混了吗?
我很喜欢奏。
我自己承认,哥,我喜欢上奏了,对不起,本来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奏一心一意地依赖我这种人,我不禁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可爱,我不小心喜欢上可以让我更接近哥的心的奏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会为了救奏,认为哥死了也没关系。这是理所当然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当然是你,可是我很痛苦,这种痛苦是一种惩罚,对我自己的一种惩罚。
无法入眠的夜晚,一夜接着一夜降临,等我取回你的心脏后,就可以好好地大睡一场吧。不,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好好入睡了,一定永远都睡不着了吧。亲亲我,哥,给我道晚安的亲吻,就像小时候一样。无法成眠的夜晚一直持续不断,我好希望能入睡,教教我,怎么样才能睡着?哥……!
像要被撕裂开来的心脏,正痛苦地呻吟着。
*
不知是谁在远方紧张地叫嚷。
喂——喂——!听得到吗?听得到声音吗?
艾札克微微张开眼皮,穿着白袍、看起来好像医生的中年男人拍着他的肩膀,正低头看着他的脸。艾札克坐在副驾驶座,这里似乎是某间医院的急诊室出入口。见到艾札克醒来,医师马上对四周大叫:「他恢复意识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医院,你好像是被什么人用这辆车载到这里的。」
记忆无法连结,艾札克觉得自己好像中了狐狸的幻术,只记得自己受了伤,从支笏湖畔回到停车的地方,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倒的。
这里是距离支笏湖很远的札幌郊外,好像是有人开着这辆车,把受伤的艾札克带到这里来的。
「是、是谁……?是谁把我带来这里的?」
「不知道。不久前,我们接到一通匿名电话,说外面的车子上坐着受伤的人,请我们帮忙治疗,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艾札克惊讶得瞪大眼睛。
「什么样的人呢?对方到底是谁?」
「总觉得他说话的方式很像外国人,不过没有人看到他的长相。」
昏倒前的记忆,清楚地浮现在脑海中。
(是哥吗……?!怎么可能!)
被取走心脏、躺在阿斯嘉特的哥哥,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支笏湖畔看到的那个西方人,除了亚道夫之外还会有谁呢?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作梦,但若这不是作梦的话,又会是谁把车子开来这里呢?
(昏倒的那段时间,总觉得哥一直陪在我身边。)
假使他真的是亚道夫本人的话。
但这绝对不可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艾札克突然发现车子的仪表板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并不是很眼熟的木偶,不……好像在哪里见过,伸手拿起木偶的艾札克吃了一惊。
(这是……!)
是黄色小鸟的玩具,木偶Krippe。还住在东柏林的时候,幼小的艾札克经常玩的那个玩具,那个木头做的玩具。
(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哇~~我的米霞、小栗子,和亚美亚都遭殃了……!」
第二天早上,内海在支笏湖畔的旅馆内大声哀号。奏他们昨天投宿的房间已经整理好棉被,日式矮桌上摆着惨不忍睹的模型。凯文拿去布置结界的三具模型,都被干净俐落地腰斩成两段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耶~~!」
面对几乎已呈半疯狂状态大哭大叫的内海,凯文冷眼说道:
「要怪就去怪艾札克,都是他弄坏的。」
「我的天啊!艾札克你这个混帐!看我不宰了你才怪!」
「不过内海,小栗子她们实体化后的战斗场面真的很惊心动魄喔。」
内海的眼睛一亮。
「实体化?你是说小栗子她们自己动了起来吗?怎么办到的?」
凯文回答道:
「把森林的精灵注入人偶里面。原本不会受人类思想左右的自然界精灵,大部分为没有形体的精灵,所以注入人偶中的精灵会原原本本地反映出人偶的姿态。嗯,这次就是因为采用了那样的人偶作战,它们才会变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还敢提咧,你这家伙是想找人吵架吗?」
旁边的美咲开口说道:
「不过……我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明明在一起却……」
「那是当然的,因为你被邬尔蒂雅当成替身。」
「什么是替身?」
「古埃及人摆放到死者灵柩里的人偶。当时的人相信人偶会替死者工作,通常被当成曾经活着的人的替身。」
「譬如像兵马俑吗?怎么回事?你是说,我成了邬尔蒂雅的兵马俑吗?好可怕!」
眼看美咲不太高兴,奏赶忙安抚她。
「她已经说过很对不起你了,还说既然是可以接吻的对象,一定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喔。」
嘟着嘴的美咲这才稍稍地消了气。虽然还没有对奏提起,事实上邬尔蒂雅的思想已经像余香似地在美咲的胸中扩散开来,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奏了。
「这么说来,嘉手纳,你应该和艾札克说了什么吧?多多少少说服他了吗?」
奏习惯性地看着地板摇摇头。
「……感觉起来还是一条平行线,他显然还没放弃从我身上取走心脏。」
见个面说不定会改变心意……奏心中原本微微地这么期待,这下是大失所望了。他们见面后不仅没有好好说话,还一开口就满口怒气和怨言、彼此恶言相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反而是美咲开口安慰了奏,可是……
(我还是无法原谅艾札克。)
他本人就出现在眼前,为什么——
心里明明好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嘴里却——
内海坐在情绪再度陷入低潮的奏身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面看着已经
被腰斩成两段的模型,一面将双脚叠坐在榻榻米上。
「……算了,用强力胶黏一黏应该可以修好吧……实在很难相信她们会实体化。」
内海脸上不知不觉浮出莫可奈何的笑容。
「天啊……我说不定会因为太萌而死掉。嘉手纳,下次作战的时候别忘了带我去喔!」
内海是奏的挚友,同时也是一个开朗乐观的家伙。一大早就跑去泡汤的洋平正好在这个时候回到房里,衣服也都穿好了。
「上班时间快到了,我差不多该走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大家互看了一眼。洋平必须回店里上班,他们住的地方已经被艾札克发现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凯文在奏的耳边低语几句,奏替他翻译:
「啊,我们自己会想办法,洋平先生,请你赶快去店里上班吧。」
「不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不用啦,接下来我们会搭公车离开。」
「好吧。」打算穿上外套的洋平突然拍着口袋,说了声「没有!」,他找不到车钥匙,皮夹还在,但就是找不到钥匙。
「咦!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呢?真糟糕!」
「你是老人痴呆吗?大哥。会不会是寄放在柜台那里啊?还是一直插在车子上?」
一群人大惊小怪地在房里找了老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上班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只好决定放弃,打算等过几天再带备用钥匙过来开,洋平说完就自己一个人搭着计程车回去札幌市了。
「唉……我哥他真是的,一大早就大惊小怪……嗯,这是……?」
身旁的凯文手上拿着皮制钥匙包。「啊!」内海大叫。
「你这家伙,竟然摸走我哥的钥匙!」
「我们也该出门了。」
「咦!什、什么?你难道想开车……!」
没错……眼看凯文已经开始将行李堆到洋平留下来的车子上,奏他们也赶忙把行李放到车上,凯文理所当然地坐到驾驶座。
「喂喂喂……你、你想干嘛!没有驾照还想开车!」
「放心吧,我的开车资历可比其他驾驶长多了,只是不太习惯日本靠左通行,万一往右边撞的时候,得快点提醒我喔。」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对了,是朱德,真不愧是师徒……奏赶忙对内海和美咲说「凯文实际年龄是十八岁啦」,想办法帮忙圆谎。
「接下来要干嘛?」
「我想去找昨天那位龟冈先生,问他『黑色心脏』传说的那位俄罗斯语系移民的事。要走哪条路啊?总不能一直停在这里,一切就靠汽车导航系统了。」
所幸他们很快就从旅馆出发了,不过内海和美咲显然不太相信凯文的驾驶技术,紧张得不得了。以神乐崎卓的姿态开车,要是被警察拦下来的话,可能需要费一翻唇舌去解释了。事实上,凯文的驾驶技巧相当纯熟,山路上的弯道也是轻轻松松就绕了过去。
刚上车的时候还战战兢兢的美咲和内海,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他的驾驶技术太好,早就躺在后座睡着了,醒着的只有凯文和奏两个人。
他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告诉了凯文。邬尔蒂雅从阿斯嘉特传来讯息,说奏想要的东西在〈女神守护的地下神殿〉里,还说详细情形写在自动书写的信件上。
「……亚道夫是他们制造的?邬尔蒂雅自己这么说了?」
点头的奏又开始觉得闷闷不乐。凯文手握方向盘,脸上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喔,果然和她有关。你是说,她是为了阿斯嘉特才制造亚道夫的吗?真是难以置信。她是为了送给独裁者,才制造了黑色心脏吗?」
「或许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奏被问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邬尔蒂雅叫你去见引导她的『不阿罗王』?地下神殿好像是指欧西里斯神殿,阿努比斯是冥界的守护神。也就是说,埃及的某个种殿里有掌握关键的人罗?」
「她叫我去拿我想要的东西。她说的是心脏吗?邬尔蒂雅的意思是已经帮我准备好替代的心脏了吗?」
「为了让你维持自我,邬尔蒂雅或许是这个意思,那说不定是可以阻止人格着床的某种东西。更令人在意的是她所说的『计划』」
(卷入阿斯嘉特的计划吗?邬尔蒂雅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她是为了阿斯嘉特而行动,邬尔蒂雅的话虽然不能被全盘接受,不过至少她是在某种确切的信念下,肩负起以人工方式产生『黑色心脏』的计划。凯文是这么解读的,不过,「已经开始展开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超骑士中出现背叛者——有「内贼」,她的这句话意有所指。
(真想直接问问邬尔蒂雅,问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凯文突然发现奏从刚才起就一直闭着嘴巴,于是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情憔悴地低着头的奏。
「你昨天晚上事情发生后,就一直没有睡觉吧。你真的没事吗?」
凯文似乎已经发现了。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和艾札克的重逢,只会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混乱。
「我……从事情发生后,就一直想着待在那边的亚道夫。」
奏一直用迟迟无法入眠的头脑想像着对方。
他的身体还很温暖,即使失去意识,却依然散发出温热。
看到躺在床上的哥哥,艾札克的脑海里想着什么呢?
他的身体依然温热,若连温度都渐渐消失,艾札克的失落感到底会有多大呢?即使是艾札克,也片刻不想离开哥哥的身边吧,不希望触摸就可以实际感受到的温热就此消失吧。这三个月来,奏拚命地思考这个问题。
奏想像着艾札克的种种,同时忆起了已经和直升机一起烧毁、透过合法途径正式捐赠出来的那颗心脏,想起脑死的捐赠者,想起捐赠者家属的心情。
「……凯文,你见过靠人工呼吸器维系生命的人吗?他们的胸部看起来很像机器,不自然地上下起伏,勉强维持着呼吸,那是非常痛苦的事。或许人类觉得理所当然,认为心脏依然跳动、靠肺部呼吸就是所谓的活着吧。可是即使身体还是温热的、还有心跳,却因为脑死而被判定为死亡。要是真的亲眼见到这样的人,我一定很难承认对方已经死了吧。」
茫然地眺望着弯道不断的深山,奏低声说着。
「脑死的人真的可以判定为死亡吗?移植心脏真的是正确的做法吗?那种事情真的可以被允许吗?」
凯文吓了一大跳,奏对于移植医疗产生了疑问,直到不久之前,他明明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
「我承认我因为移植而获救,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很奇怪。当时我只是不想死,只要能活下来,无论什么东西都要拚命地要抓住。不过……就像你所说的,我现在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单纯。」
「………」
「至目前为止,大家都认为只要是大人决定的制度就是正确的,事实上未必都是那样。医疗不断进步,但解救了人命后,许多过去不需要背负的痛苦也跟着增加了,我有这样的感觉。」
奏不断地抓着头,自言自语着:「唉……我到底想说什么呢……」
「有时候一天当中,想法会不断地改变,尽管现在认为维持现状就好了,几个小时后想法却有可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想来想去,这颗心脏还是必须还给亚道夫。」
「绝对不可以还给他,你想眼睁睁看着恶人复活吗?」
「他是不是恶人我就不知道了。追根究底,这些事情都是你引起的吧,你有资格剥夺亚道夫活下去的权利吗?」
「继续让他活下去一定会危害到非常多人,这种恶人确实存在。死刑制度在某方面不就证明了这件事吗?」
「那是指銮法律制裁的情形吧。」
「法律本身有问题时,该受制裁的人就不会受到制裁。阿斯嘉特已经变成亚道夫就是法律了,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对大家来说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救了亚道夫后,你或许不必再受到良心的谴责,但许多人却必须因此而受苦,他们的痛苦你能了解吗?」
奏用力把话吞回去,凯文注视着弯道的前方。
「谈生命若只说好听话,是无法说清楚的。即使是平平凡凡的人,如果有一天家人病倒了,好不容易幸运救回一命却成了植物人、根本无法醒过来,当这种情形持续好几个月后,家人也是会怪罪医生当初为什么要急救的。提供器官可以让脑死的人活得更有意义,也可能因为移植而让坏人继续活下去,如果你的真心话是为了想活下去,才从亚道夫身上夺走心脏,那么任何人也不能谴责你。」
「可是……」
「崇高的生命一旦沾到了自私自利的心,就会马上遭到污染,因此而冲昏了头……」
「可是,无论找了什么样的理由,你是事件元凶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凯文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一巴掌,张大眼睛望着奏,奏边忍着泪水边说道:
「每个人都有错,假使邬尔
蒂雅是为了掉包移植用的心脏故意让直升机坠毁,那她就太差劲了。即使是别人拜托她那么做,也不能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啊!我一直这么想,大家都太自以为是了!真不敢相信,每个人都一样!」
「嘉手纳……」
或许是说话声音太大了,吵得在后座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美咲发出声音,奏降低音量继续说:
「你也一样,事实上,你已经对杀了亚道夫这件事后悔了吧?」
被说中心事了,凯文下意识地更用力握紧方向盘。
「你说要见面谈谈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变,这就表示你后悔了吧?因为我归还心脏的话,你就不用背负杀害朋友的罪名了。」
凯文表情痛苦地说道:
「……不行,必须先想办法让你活下去。」
「你是说,等找到替代用的心脏,这颗心脏就可以还给亚道夫吗?」
凯文因为回答不出来而紧闭着嘴。
一直等着答案的奏终于稍微回过神来,对于自己太激动反省了一下,说了声「对不起」,凯文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邬尔蒂雅说她把心脏托付在你身上吗?」
「是的。」
「她说自己是为了祖国才那么做的吧。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得设法让大家认定你是阿斯嘉特绝对不可或缺的人,这就是让你继续活下去的办法,这种说法相当具说服力。总之,邬尔蒂雅真正的想法,只能等信件解读出来再说了,现在只能做我们做得到的事情。没有卢恩符文宝石艾札克就不能使用精灵术,不过他总有一天会来要回去吧。」
(艾札克……)
奏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心里还是觉得很懊恼,很难过。
假使是作恶梦的话,真希望能快点醒来。奏已经这样祈祷过,现在却被告知这就是事实。奏所了解的艾札克已经不在了,认为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其实只有奏自己,因为对方是「打从一开始」就认为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那才是真相……)
奏隐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点点头。
*
车子来到了湖畔的环湖公路上,环绕着原生林的湖四周见不到任何建筑物,这里的开发程度非常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显得特别荒凉,背后的第三座火山——惠庭岳也渐渐映入眼帘。告诉龟冈老师「黑色心脏」传说的俄罗斯语系移民,听说是住在羊蹄山山脚下,一个名叫「留寿都」的村子里。
一行人试着靠龟冈给的住址前去拜访,发现那个地方并不是俄罗斯餐厅,而是从事畜牧业的农家。在牧栅栏团团围住下的牧草地尽头盖着牛舍,同时也利用红瓦搭盖着青贮窖,竖立在牧场大门口状似图腾柱的门柱,散发着浓浓的民俗风味。
「哇!是荷兰乳牛,荷兰乳牛耶!」
美咲兴高采烈,牧草上还覆盖着白雪,不过乳牛们一到了放牧场地上,就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奏正在想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随和的内海已经沙沙沙地踩着草地往玄关走去,对刚从牛棚牵牛走出来、看起来很像是这个家的年轻人打招呼。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家名叫『诺马罗夫』的俄罗斯餐厅呢?」
「你是问诺马罗夫吗?找诺马罗夫的话,过去一点的那一间就是了。」
青年露出雪白的牙齿,看起来非常爽朗,瘦瘦高高的个子,深邃的轮廓,清晰分明的双眼皮,令人印象深刻的倒八字眉,颇有威严的面孔,年龄大概二十岁上下。
「在牧场的另一头。你们是观光客吗?」
「哦,是的。听说那里可以吃到道地的俄罗斯料理。」
「诺马罗夫是我婶婶开的店。啊,距离开店还有一个小时喔。」
「原来是亲戚啊,您难道就是阿列克谢先生?」
「是的,我是似鸟阿列克谢辽太郎。」
奏相当吃惊,听说对方是来自俄罗斯的移民,他一直想像着他们应该和艾札克一样是白人,没想到面孔和奏这些日本人长得没有两样。
「建议你们不妨先预约,然后到附近参观参观后再过来看看吧?」
「嗯,事实上,我们是有点事情想要请教。」
奏对自称『阿列克谢辽太郎』的年轻人,试着提到海豹神话。
「哦,你是说那个啊,你们还是去问我婶婶好了。我带你们去,请等一下。」
辽太郎把放牛先搁置一边,为了换衣服一度回到主屋里。
说是隔壁,但这里可是北海道,走路大概就需要十分钟。辽太郎平常也在餐厅里帮忙,正好上班时间也快到了。看到换上干净俐落的黑白管家系服务生服的辽太郎,大家都对于他的改变惊讶不已,一行人一起搭上他的车,来到了牧草原另一头的餐厅。
建筑物的外观很像老旧教会。一踏入餐厅,就发现里面摆放了六、七个可爱的木桌,麻雀虽小却布置得非常雅致,半圆形的拱窗上挂着蕾丝窗帘,突出的窗台上摆着木工人偶。摆出相同的姿势、酷似不倒翁的人偶由小到大共排放了十个。美咲兴高采烈地低头观赏。
「这是俄罗斯娃娃对吧,好可爱哟!竟然有这么多个。」
「喔,原来你们都知道啊,可以把所有的娃娃收在一起喔。」
「那是我做的。」
辽太郎神情愉悦地笑着说道:
「我的主业是制作俄罗斯娃娃的工匠。」
「俄罗斯娃娃……就是那个吗?俄罗斯的特产……」
俄罗斯娃娃状似不倒翁,打开来看,就会发现里面依序装了许多小上一轮的娃娃,收银机旁甚至还摆放着高达一公尺左右的巨大俄罗斯娃娃,听说最里层装着高一公分的娃娃时,奏他们恨不得全部拿出来排排看。辽太郎是一个新锐民俗艺术家。
「我正在制作现代化的俄罗斯娃娃。东京的艺廊也经常帮我设展,不过现在还不能靠这些糊口,所以还在家里帮忙。来吧,到那边坐坐。」
进入后方的厨房后,辽太郎许久后才再度出现,拿出了装着面包的大盘子,盘子里装的是刚炸好的俄式油炸包子——pirozhki。他或许正忙着准备开店吧。一行人边享用着俄罗斯茶和俄式油炸包子,听说因为婶婶太忙,而由辽太郎陪着大家先聊聊。
「哦,对啦,我们是俄罗斯人没错,不过听说我们的祖先是曾经住在堪察加的原住民,所以我们的感觉和白俄罗斯人不太一样。」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日本的呢?」
「好久以前,曾祖父的父亲随着哈巴罗夫斯克来的俄罗斯正教神父来到函馆,听说他们就是我们的第一代。」
他接着谈起好久以前的事情。听说辽太郎本人和父母亲都是在北海道土生土长,怪不得日语说得这么好。聊了好一阵子后,辽太郎的叔父母才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Доорый ДенЬ!(你好)」
奏身子往后仰,因为他的「叔叔」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白人厨师。
「他们是婶婶多美惠,和叔叔安东诺夫。」
对方热忱地欢迎一行人。听说两人是十五年前在尤吉诺萨哈林斯克邂逅,双方情投意合而结婚,婚后婶婶才带着夫婿回到北海道。安东诺夫是萨哈林出身的白俄罗斯人,也是俄罗斯料理的厨师,在此地开俄罗斯家庭料理餐厅,看起来经营得有声有色。
「真用功啊,这是俄罗斯料理,别客气,请多吃一些。」
看到操俄罗斯口音的日语热情招待大家的安东诺夫,奏紧张得表情僵硬。或许是对这样的日语有心理障碍吧,奏显得有点畏畏缩缩。聊了一会儿后,安东诺夫就回到厨房去了,奏一行人终于可以和婶婶——多美惠提问了。
谈话内容是——
「我们是黑色心脏之神的后裔喔。」
辽太郎的婶婶——多美惠,若无其事地说着。
奏一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您、您说后裔……意思是海豹吗?」
「是呀。」
呵呵呵优雅地笑着的多美惠,长相也和日本人没有多大的差异。
「那个故事还有续集哟,黑色心脏之神后来娶了村子里的姑娘。」
「海、海豹吗?」
「嗯,那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故事,不是海豹,是把神的黑色心脏移植到死人身上,听说那个人的肉体就又活了回来,后来还娶了妻子、生了孩子,这就是故事的续集。听说我们的祖先就是他的孩子。」
奏和凯文看了看对方。把海豹的心脏移植到人身上?而且死人因此复活了?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段才好,和一个移植了黑色心脏的人生下孩子,他们被这种说法深深地吸引住,而且,听说他的子孙还实际活在人世间?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您的意思是,连生下来的孩子身上都有一颗黑色心脏吗?」
侄子和婶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才好。
「这……心脏的颜色我们就不知道了。」
「对、对吧,我想也是。」
「不过,祖先们却留下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说法喔,我们的历代祖先中,听说偶尔会出现可以和动物说话的人。
」
他们曾经是堪察加北方少数民族,祖先都是住在天寒地冻的地方,以狩猎或渔业来维持生计。据说过着这种生活的这些人之中,有些人具备了捕鱼或狩猎的时候能和四周的鸟类或野兽们对话,从中取得情报的特殊能力;有时候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动物。奏不由自主地看了凯文,黑色心脏正具备了强劲的感化力。
「那些人也具备正确预测天候变化或火山爆发等等的能力,因此,黑色心脏之神被称之为『沙林内·美瓦神』的化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关系,听说我们的祖父在世时也可以和动物说话。」
「您祖父吗?您的意思是,您祖父也有黑色心脏吗?」
「这就不是很清楚了。」她说。
凯文脸色凝重地思考着。
「你们也有这样的徵兆吗?」
「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辽太郎摇摇手。经对方这么一提,多美惠紧接着又说道:
「祖父听祖先说过非常多的事迹,好像也留下了各式各样的记载。那些东西应该都在阿辽家,要不要拿给他们看看呢?」
「好吗?」
「没关系,反正很少机会能拿给别人看,好不容易有人对这些东西戚兴趣。你今天就不用到店里来了。」
最后决定由辽太郎帮奏一行人带路。
『似鸟』是日本人的姓氏,『阿列克谢』听说是促使这个家族来到此地的神父为他们取的名字。回到相当于耝宅的辽太郎家后,辽太郎为奏一行人从仓库搬出了祖父留下来的笔记。上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笔记簿总共有十多本,每一本都已经泛黄了,龙飞凤舞地写在笔记本上的那些字才是最大的考验。奏勉强可以读给凯文听。
「这是?」
凯文注意到笔记本上画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啊,这是护符。」
「护符?」
「听说是祖先们村子里流传下来的,好像可以避邪。」
那是看起来很像雪的结晶,左右对称的符号,奏觉得很像地图上的符号。凯文似乎发现了其他东西。
「只有这些吗?还有没有留下其他东西呢?」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知道还留下别的形状的护符,就在我家的墓园里。」
「在墓园里?」
「是的。墓碑上刻了非常多。我家只有坟墓,和祖先们采用相同的供奉方式。」
「能不能带我们去那座墓园呢?」
凯文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辽太郎惊讶地回答:
「这……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是说现在吗?」
凯文微微点点头,辽太郎惊慌失措地看了看手表。
「有点远耶,没关系吗?」
「没关系!」
于是奏一行人决定马上前往似鸟家的墓园。
「嗨,回来啦,嘉手纳。结果怎么样呀?」
美咲和似鸟家养的狗在屋外玩耍,奏点点头。
「好像说现在要去墓园。」
「要去扫墓吗?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凯文没有说明,所以奏也一头雾水,反正跟去就是了。
「嘉手纳,那是什么东西呀?」
美咲指着农场入口方向,玄关两旁随处矗立着巨型图腾柱,几乎和屋子一样高,样子有点像电线杆,是上面描绘着几何图形的柱子。
「我问内海,他说看不见那些东西。你看得到吗?」
「嗯,是的。看得到,你会不会觉得矗立的场所和刚才不太一样啊?」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好像是矗立在车子从道路刚进入农场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玄关前面来了。难道会移动吗?图腾柱自己移动……?
凯文也到这里来了。
「……那个海豹的故事,果然还是和黑色心脏脱不了关系。」
「你怎么会知道呢?」
「西洋的『黑色心脏』研究中,也曾出现过移植到动物身上后存活下来的说法。是真是假我并不知道,这次听到的刚好相反,居然还可以和动物说话,听说拥有黑色心脏的人可以和动物沟通,而操控动物的说法,应该就是心脏的感化力吧。」
「咦,这么说来,将来我说不定也可以和动物说话罗?」
「不知道,不过既然可以让山上动物的心脏产生共振效果、打败敌人,我想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吧,只不过——」
凯文将双臂交叉摆在胸前继续说道:
「假使真的有可以产生黑色心脏的家族,那就不得了了。」
另一方面,内海和似鸟阿列克谢辽太郎都是制作人偶的同好,两个人显得特别投缘。俄罗斯娃娃和模型乍看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事实上并不是那样,两个人聊得非常投机,比其他人稍微晚一点才来到了停车的地方。辽太郎对凯文的〈卡都凯乌斯之戒〉显得非有兴趣。
「喔,那个银色装饰品好帅,满像蛇的造型嘛,眼睛镶上宝石了吗?」
他似乎从刚才就注意到了。不愧是俄罗斯娃娃的高手,着眼点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心里才这么想着,辽太郎已经兴致勃勃地低头看着戒指。
「……里面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呢?能不能借我看看?」
他说着就牵起手来看,把凯文吓了一大跳,凯文当然是马上就甩开对方的手。
「喔,对不起,我并没有恶意。」
辽太郎被凯文瞪了一眼,赶忙举起双手。凯文率先坐上车。
「走吧。」
*
从这里眺望羊蹄山,整座山呈现出漂亮的圆锥状。辽太郎的祖先会在这里定居下来,听说是因为位于故乡堪察加的科里亚克火山和这个羊蹄山极为神似。科里亚克火山又被称为堪察加富士山,和人称虾夷富土山的羊蹄山影像重叠在一起的话,似乎就可以满足思乡之情。
车辆背对着那座羊蹄山往刚才走过的路上开去,由辽太郎负责开车。到底会开到哪里去呢?听天由命的奏,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凯文背影。
凯文始终认为辽太郎的祖先和「黑色心脏」一定有关系,似乎也认为和洞爷湖遗址并非完全没关系。他发现挖掘出水晶骷髅的这个地方,为什么总是会出现许多「黑色心脏」的传说呢?
(世界上真的存在身上有黑色心脏的人吗?)
不过「黑色心脏」确实存在这件事,奏因为亲身体验所以最了解了。据凯文祖国传说中说法,因『诸绅的黄昏』而封锁阿斯嘉特的魔物身上就有黑色心脏,假使那个种族的人代代相传到现在,那就不是毫无根据的说法了。
辽太郎祖先流传下来的说法中,并没有提到如何人格着床的详细内容,不过意识相通这样的现象,也就表示已经人格着床……凯文最耿耿于怀的就是心脏失控,担心心脏霸占了奏的身体,认为黑色心脏无论如何都必须在奏的掌控下。对奏而言,当然很希望能避免遭到人格着床的威胁,不过为了避免威胁就不能再和心脏亚道夫对话,这让奏确实感到有点苦恼。因为对奏而言,他已经成了「朋友」,同时也是可相互扶持的人,斩断才要培养出来的关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而且亚道夫的记忆里,满满地记载着关于艾札克或凯文的过去,那全部都是我最想知道的部分。)
回过神来,奏发现车窗外出现非常眼熟的景色,是支笏湖。不知不觉中车子似乎已经回到这里了。
「支笏湖有墓园吗?」
「是的。车子就停在这附近,就从这里走路去吧。」
大家紧跟着辽太郎下车。那里是风不死岳的山脚下,人称『里支笏』的地方,从这边可以看到环绕支笏湖的三座火山之一的惠庭岳。这一带因为马路建设不是很完备,所以几乎看不到观光迹象,要去辽太郎祖先的墓园,好像必须从这里穿过原生林。
「这里离住家满远的耶,为什么会埋葬在这种地方啊……」
「来,请穿上这个。」
递给大家的是「附冰爪的雪鞋」,因为前方路上积雪还没有溶化。
「啥,雪中行军的工具吗?」
内海嘴里唠叨个不停,只是跟着大家走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只有装着比性命更重要的模型皮箱,还紧紧地拎在手上。听说那里并不是很远,五个人开始往前迈进。
踏着雪走路的触感不断从鞋底传了上来,树头附近因积雪溶化形成一个个环绕树头的凹洞,那是因为树木照射到阳光的关系,证实积雪就快要溶化了。阳光穿过云间,洒落在水栎树林里。
辽太郎边走边说:
「我爷爷经常说祖先的事迹给我听,我爸妈也都是在北海道出生的,不过爷爷生前似乎有交代过,希望祖先的风俗习惯能尽量保存下来。我和双亲都没有去过祖先住过的堪察加,但我想总有一天会去的。」
「堪察加好像是在叫做『择捉岛』或什么的底端?」
「是的。我出生后,听说外国人已经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了。」
「为什么?」奏问道,回答的是走在奏身旁的凯文。
「就我所知,堪察加好像和萨哈林一样,听说在旧苏联
时代就因为近四十年的国境警备而成了遭封锁的地区。因为核潜的秘密基地什么的,在苏联和美国的军事对立下,被视为远东防卫的最重要据点,所以除了禁止外国人进入以外,连俄罗斯人的行动也遭到了限制。」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就算想去也去不成罗。」
「多美惠婶婶想尽办法要接近寻根之地,外国人假使可以到萨哈林的话,她一定会马上整装出发。」
「记得萨哈林是因为施行改革政策,而比堪察加更早开放。」
「凯文,难道你已经去过了?」
他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到过远东地区,因为那不是我负责的地区。」
踏着雪的声音加上流水声传回静默的雪原上,春天马上就要到了。美咲发现了野兔而高兴地欢呼着。
「据说我们的祖先说的是『通古斯话』。旧苏联时代,俄罗斯语成了共通语言后,传承通古斯话的人似乎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即使去到堪察加,也很可能找不到和祖先使用相同语言的人了。」
「那辽太郎先生会说吗?」
「爷爷教过我,所以大概会说几句。」
「喔,真帅。」
听到对方的夸奖,辽太郎非常高兴地回过头去,越过肩膀对着他笑。
「可是后来为什么又选择做俄罗斯娃娃工匠这条路呢?」
「这个嘛……那是受到我叔叔的影响。我从小就非常喜欢俄罗斯娃娃,房间里摆了非常非常多的俄罗斯娃娃。别小看我,我可是收藏家喔,像戈巴契夫套娃……」
「制作方法是在哪里学的呢?」
「高中毕业后,我就马上到塞尔吉耶夫·波萨德,投入工匠门下当学徒。」
「塞尔吉……耶夫?那个地方在哪里呢?」
「俄罗斯的莫斯科郊外,那里是俄罗斯娃娃的圣地,有非常多的俄罗斯娃娃工匠。」
对奏和内海而言,或许就像秋叶原那样的地方吧。为了学得一技之长单身前往俄罗斯,甚至还当了学徒,可见辽太郎这个年轻人绝对不能光看外表,似乎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奏突然想起一个颇为相似的人,看了看内海,发现他已经因为在雪中行军而快要累垮了。
「我的梦想是做出巨大的俄罗斯娃娃,登上世界金氏纪录。全部排出来的时候,要让我家前面的国道上都排满俄罗斯娃娃。」
「……哇……」
不知道该说是壮观呢?还是……
「还有,我们的祖先都非常尊敬制作东西的人,因为手工制作的东西里必定存在着创作者的灵魂,所以,我也打算让我的俄罗斯娃娃里存在着灵魂。」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内海突然有了反应。
「存在着灵魂?模型里也会存在着灵魂吗?」
「我认为有的,创作者的意念越浓厚越可能存在。」
内海做的东西,应该可以在相当浓缩的状态下存在灵魂。一想到这件事情,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朝着身旁的凯文问:
「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叫内海把模型带来这里的?」
凯文对内海的模型产生兴趣,是因为内海每一次都非常专注地制作模型,若是市面上贩卖的模型,他大概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吧。
「人类的强烈意念会变成把精灵吸人人偶中的吸引力,并不是任何人偶都可以。他的人偶我也说不出上来,不过就是觉得特别有魅力。」
奏猛搔着头。有吸引力当然好,但是一不小心就连一些奇奇怪怪的精灵都吸过来就不太妙了。
「这一带就是似鸟家的墓园。」
他们来到了原木林的尽头比较空旷的地带,地面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只能看到几个老旧的石碑露出头来。挖开积雪,出现的是四方形石版状的墓碑,上面似乎刻着某种图样。
「这就是移民到这里来的曾曾祖父的墓。堪察加的祖先自古以来就是没有文字的部族,所以为了取代文字,每个人出生后都会得到一个固有的纹样,用那个纹样来表示名字。」
那个人离开熟悉的土地来到了异乡,想必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冒险家。
轻飘飘地从树上飘落下来的雪,成了随风飘扬的雪花,落在四周的雪地上。这里连车子的声音都听不到,一行人不说话的时候,覆盖积雪的墓地就静得像大地屏住呼吸一般。清除积雪祭拜过后,回过头去,就看到凯文蹲在墓碑的背面注视着墓碑。发现什么了吗?奏凑过去看,凯文用手指着石头说道:
「这个图形。」
「嗯?和刚才那些笔记本里画得一模一样。」
「是卢恩符文咒歌。」
奏惊讶得张大着眼睛。
「卢恩符文……你是说浮在卢恩符文宝石中的文字吗?」
「是的。那是我国的公用文字,是从米德加尔特传到北欧的。」
不过那里的图形,是由呈放射状延伸的线条拉出好几条支线,构成非常复杂的左右对称圃形,散发出非常奇特的护符气氛,看起来不像是文字。
「这是一直被当作咒符,被称之为『咒歌』的东西。因为无法解读出咒文的真意,所以有时候会结合卢恩符文,或由同一条主干描绘出来,构成一个圈形。阿斯嘉特也相当频繁使用,是非常具代表性的咒符,问题是咒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若只有一个的话,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巧合,问题是墓碑上雕刻了无数个符咒,而且都是非常眼熟的卢恩符文咒歌。
「这个图形来自俄罗斯神父吗?」
他问辽太郎。
「不不,听说这是我们的祖先代代相传、用来避邪的东西,怎么了吗?」
凯文又沉思了起来。
基督教的圣职者担心卢恩符文被作为咒文或魔术之用,所以是禁止这种文字的,因此不太可能是教会方面流传下来。(事实上中世纪的北欧,教会的用品上也可能使用到卢恩符文铭,因此不能说完全没有。)
还有,曾经住在远东堪察加,身为北方少数民族的辽太郎的祖先,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
「对那些东西有兴趣的话,前面还有更大型的石碑喔,要不要过去看看?」
辽太郎问着。凯文说声「麻烦你了」,并请对方带路。前面紧接着又是一大片原生林,众人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
「喂,嘉手纳,那是……?」
美咲指了指后面,仔细一看,那不是刚才的图腾柱吗?就是矗立在辽太郎家前面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那个东西难道一直追着奏一行人吗?
「图腾柱?我们为什么都看不到……」
内海百思不解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我去问问辽太郎先生。」
奏一行人抬起头来却看不到凯文和辽太郎的身影,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他们应该是往那棵大树方向走去。
「怎么可以撇下我们啊。喂,走罗!嘉手纳,」
「嗯,好……」
凯文被内海拉着手,于是奏一行人又开始往前迈进。雪断断续续地下,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光。这就是晶珠现象吧?因为雪的不规则反射而出现炫目的光芒,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为了不让凯文把大家丢在这种地方,奏、内海和美咲都拚命地往前走,可是……
「哇~~太刺眼了,眼睛都张不开了。」
「喂,这里太奇怪了吧。」
光线刺眼到几乎让人看不到前面,筒直就像覆盖着白色光幕一样,造成了雪盲现象,越来月看不清楚周边状况。为了避免走失,奏一行人互相牵着彼此的手,没想到却像被白光吞噬似地,完全看不到凯文他们的踪影了。
「喂~~凯文!等等我们,我们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
即使试着大叫过了,依然听不到对方的回应,不久太阳躲到云层里,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四周依然弥漫着雾气,根本看不清楚视野。这显然不是晶珠现象,奏想起了雪女事件时的情景,心里越来越担心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喂,嘉手纳。」
「等……内海,山濑!别离我太远,状况实在太奇怪了。」
「啊,是神乐崎他们!」
灰蒙蒙的雾中出现了凯文和辽太郎的背影。奏很担心离开他们这么远,会被丢在这个荒郊野外,大家赶紧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双脚沙沙沙地猛踩着积雪,拚命地往前迈进,可惜并没有拉近双方的距离,就像追着海市蜃楼跑似地,既没有拉近距离,也没有落后到更远的地方。约莫走了十来分吧?奏的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那真的是凯文他们的身影吗?我们会不会是追着幻影跑呢……?正当这么想的时候……
——不能继续往前走!
心中突然发出制止声,是心脏亚道夫的警告,奏赶忙停下脚步。
——那不是真正的影像!
(什么意思!)
「哇!」
已经迈开脚步的内海突然发出惨叫声,脚下的积雪崩塌了,他差一点就被绊到斜坡下。
「内海!」
奏赶忙抓住他,内海才总算没有滚下山去。崩塌的雪变成了雪块滑过山坡,往湖面上滚落下去。为什么都没发现那个地方已经成了雪檐,就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呢?吓出一身冷汗的奏一行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
「嘉手纳,好像有人待在那里。」
雾中好像有个人影,奏从腰间抽出〈槲寄生的尖枝〉,双手拿着尖枝摆好了防备姿势,挡在美咲和内海前面,凝神注视着对方问道:
「谁!是谁在在那里?」
叮铃……传来风铃摇曳的声音。
仔细一瞧,蹲在前方的是一个身上穿着白衣的女性。她的衣服像新娘礼服般拖着长长的下摆,而且在这么冷的地方,衣服的质地实在太薄了。她闪闪发光,眼看就要融入霭霭白雪中,留着一头长及腰部的「银发」。
(雪的精灵吗?)
不禁让人产生这样的猜想。
银发女子发现了奏等人而回过头来,她是一位肌肤雪白、晶莹剔透的年轻女孩,脸的轮廓和奏一行人一样带有十足的日本味,只有头发的颜色是银白色。
「——……你是……」
*
「要到哪里呢……?」
凯文用日语问继续往雪地里走的辽太郎,因为对方说要带自己去看上面雕刻着避邪作用卢恩符文咒歌的石碑,所以凯文就跟着过来了,他明明说没多远的,为什么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
凯文本来就觉得很奇怪,千里迢迢地把墓园设在离家这么远、而且根本看不到羊蹄山的支笏湖边,光是这样听起来就觉得很不自然。真的有必要设置在这里的话,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再过去一点就到了。」
辽太郎嘴里这么说,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确实很奇怪——
「站住,辽太郎。」
凯文以命令口吻喝令对方,辽太郎才终于停下脚步来。阳光突然躲到云层里去,四周开始飘下雪花,凯文这才发现到奏一行人并没有跟上来。
(没有跟上来!?那些笨蛋……!)
明明感觉得到脚步声及跟上的迹象,这到底是为什么……?
让马上准备折返的凯文停下脚步来的,是辽太郎的一句话。
「你为什么想知道关于黑色心脏的传说呢?」
(咦?)
这句话凯文马上就听懂了,辽太郎到底说了哪一国的话,凯文几乎快搞不清楚了。他的意思很自然地流入自己的脑海中,德语?不,难道不是德语……?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那个戒指上的蛇是活着的吗?」
凯文反射性地把手摆在右腿上的「黑曜石刀」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辽太郎慢慢地回过头来,手上已经拿着短柄斧,凯文屏住了呼吸,辽太郎取下了短柄斧上的斧鞘后,就用力地挥动斧头朝凯文走了过来,然后双脚突然用力踏地,朝他砍了过来。
「你……!」
凯文双脚被积雪绊到,依然迅速地往后退。辽太郎什么话都没说,却流露出野兽般的眼神,恶狠狠地挥动着手上的短柄斧。
「你到底想怎样!这是……」
铿铿铿!不断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石器和石刀相互撞击,冒出了火花。虽然不由分说地拿着斧头挥砍过来的辽太郎未必接受过训练,不过因为他锲而不舍地紧紧纠缠,凯文终于忍不住猛力挥动着「黑曜石刀」,把辽太郎手上的短柄斧弹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凯文的刀尖已经抵在突然发动攻击,处于无防备状态下的辽太郎喉头。
「……你到底想怎样?」
直到刚才还彬彬有礼的辽太郎,眼睛里已经充满杀气。
「我的海鸽柱啊!快吃掉那家伙!」
凯文的背后突然好像有什么被吸了过来,回过头去,那不是刚才的那根图腾柱吗?还来不及闪躲,凯文就被木柱捉住了,而且还被紧紧地压制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
辽太郎完全不打算回答。凯文的腰部以下已经陷入柱子中,身已一部分埋入逮住他的柱子里。凯文越是挣扎,下半身就越往柱子里陷进去,最后终于变成只露出膝盖的状态。
「唔……巴拉姆!」
听到凯文叫声,四个小人马上朝辽太郎攻来,可惜才扑向辽太郎就——
「吃掉他们,海鸽柱!」
他发挥了强劲的吸引力,四个小人都被吸进柱子里了。
(力气……)
渐渐地失去力气,不过凯文选是拚命抵抗,或许是被柱子紧紧吸住吧,他逐渐失去了握力,手指无力地垂下,「黑曜石刀」也因此掉了下来。辽太郎紧紧扣着全身无法动弹的凯文右手,凯文连甩掉对方的手都办不到,只能静静地注视着戴在中指上的蛇造型戒指。
「……这就是恶魔的蛇。」
什么!?凯文瞪大眼睛。辽太郎以模糊不清的声音及不知道意思的语言,开始低声咏唱起来。卢恩符文宝石开始鸣响,发出危险的讯息,咏唱过程中,戒指陆续增温,凯文试着再抵抗看看,就在这个时候,辽太郎正要触摸戒指,两条蛇像要威吓对方似地,突然弹出镰刀般的脖子来,凯文惊呼——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在冲击声响起的同时,辽太郎的神图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臀部着地摔倒在地的辽太郎,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周留下了淡淡的烟硝状烟雾,凯文肩膀上下起伏,边喘着气边说道:
「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这么做?」
辽太郎脸上恢复了冷静,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没想到真的存在……」
「什么?」
「传说都是真的吗……?」
辽太郎手上的短柄斧斧鞘上,已经浮出奇妙的楔形古代文字。
看到深深印刻在斧鞘上的文字,凯文惊讶得目瞪口呆。
(那是……!)
*
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少女。
身上穿着由好几层薄纱缝制出来的白色衣裳,银色的长发像梦境那般虚幻,而且肩膀上还背着状似竖琴的弓箭,白皙的手上捧着不可思议的花束,看起来像铃兰,花蕊形同玻般闪耀着七彩光芒,奏几乎看得出神。
一个女孩子跑来这里做什么啊?难道是到这里来摘花吗?可是到处都是积雪,根本不可能开出花朵。
「你来做什么呢?穿那样的衣服难道不会冷吗?」
少女静静地站着,身体呈透明状,几乎可以看到对面的景色。内海和美咲或许也都看呆了,都没听到他们说话。
「你……」
(好美的音色啊……)
声音宛如玻璃铃声般响起。「嗯?」奏再仔细听的时候,少女已经手拿着弓弦准备要弹奏竖琴了,美咲发现箭的尖端正好瞄准这里,正要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箭已经发射出去。短促如风铃般的声音响起,小小的光影划过了天际,被射中胸膛的美咲微微地呻吟,倒了下去。
「骗人的吧……山濑!山……」
少女的箭接下来瞄准内海。
「啊!喂,不可以!」
根本来不及逃,风铃声又响起,内海聚接着像断线的人偶似地倒了下去。惊慌失措的奏赶忙跑了过去,少女举起箭来瞄准跑过去的奏。
「哇!住手!」
射出来的箭正好射中了左胸,不过只觉得有点痛。
(奇怪?)
奏没有倒下,少女也满脸诧异。
「喂!你干嘛对付内海和山濑啊……!」
结果,少女无声无息地踩着积雪走了过来,在美咲的身旁蹲下。
「喂,别碰山濑!」
少女没有碰山濑,捡起掉落在雪地上那根小小的玻璃铃铛。奏惊讶得瞪大眼睛,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铃铛?少女又在内海的身旁捡起了玻璃铃铛。仔细一看,那是外型酷似她手上铃兰的铃铛。
「那是什么东西?」
(心之铃。)
少女回答道,把从两个人身边捡回来的玻璃铃铛装回铃兰的细枝上。
(我在收集悦耳的心脏声音,准备做成乐器。)
「心脏的声音?从心脏取得吗?」
(只是取得声音而已。)
少女淡淡微笑着晃动铃兰,玻璃铃铛的花就跟着摇动,发出清亮悦耳的声音。像雪的精灵微笑似地用轻柔、悦耳的声音说:
(今天在没有惹你生气的状况下完成了,谢谢你。)
「咦……等等,你说取得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已经取得心音了吗……?」
已经站起身来的少女,突然发现什么一样惊慌地回过头去,柔和的脸庞变得恐惧异常,像在雪地上滑行似地准备离开现场。奏本来想追过去,没想到现场迅速起了雾,宛如要隐藏少女的身影,随即又出现了雪盲现象。
「等等……你……喂!」
叮当……金属声再度响起,奏吓了一大跳,和刚才少女发出来的声音不一样,比较沉重、沉闷、散发着妖气,令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好熟悉的声音,奏怀着
忐忑不安的心情回过头去,当场愣住了。冷杉树下站着一个黑色的男人身影,那颇为裸露且紧贴在身上的连身式紧身装束,以及像极了印度舞者戴的金色手环、项圈……
奏吓得脸色苍白。
是吉多。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是凡城派的刺客,印度教修术者,在御岳的时候一度遭到黑色心脏脉动波攻击而逃跑的人。大概是奉赫尔穆特之命紧追着奏而来。
(凯文不在,糟糕了!难道被引开了吗?)
「喂!快醒醒,山濑,内海!」
两个人昏倒以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事不妙了!快点醒醒吧!吉多又出现了,就在御岳的时候攻击我们的人!」
奏不得已,只好护着两个人,手上拿着槲寄生的尖枝摆好了防备姿势,像在鼓励自己一样大声说道:
「刚才像幻觉的感觉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吧?」
刺客依然默不作声,长长的黑发覆盖住右边的脸庞,用额头上的饰品遮住了第三只眼,手上握着印度教修术者常用的金刚杵,一点也看不出想要开口回答的迹象。
「凯文好像不在。」
答案从别的地方传了过来,吉多背后右手边数公尺远的那棵水栎树下,站着一位靠着树干、看起来很像超骑士的年轻人。
年轻人和艾札克一样,身上装备着石膏色铠甲,有一头又短又卷的金发,皮肤比艾札克更白皙,像白色的火焰般站在雪原上,怎么看都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
「已经和你见过一次面罗,就在下雪的那一天。」
奏惊呼出声,是那家伙!化身为邬尔蒂雅想要带走奏的——
「我叫『马里耶斯』,凡城派超骑士。」
就是他!奏瞪大眼睛。听说他化身前就长得非常漂亮,没想到竟然这么……他本来的脸孔就十分纤细柔和,挺立的鼻梁,双眼皮的眼睛,闪耀着谜样的琥珀色光芒,柔顺的卷发优雅得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希腊雕像,散发出来非凡的气质。他终于回到战斗行列了。
大事不妙!暗杀者吉多和百年级马里耶斯,对奏而言是压倒性的不利。
凯文不在,这次绝对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
凯文被图腾柱吞下大半身,呈现虚脱状态注视着辽太郎。印刻在短柄斧的斧鞘上的纹样确实是古代的文字,感觉很眼熟。
(那个楔形文字不就是卢恩符文吗!?)
凯文紧盯着它,确实很像阿斯嘉特最神圣的卢恩符文。
(确实没错,为什么那种文字会……!?)
「那根柱子是我的守护柱,不过假使没有偶尔以人身为祭品的话,祂会生气得燃烧起来,甚至烧毁房子。」
「你是打算把我当成祭品吗?」
身子继续被吞到柱子里,真是可怕的食人柱。凯文的身体胸部以下已经完全被吞入柱子而无法动弹,辽太郎手上依然拿着短柄斧,再度握着凯文的手腕。
「护身柱很挑嘴,专挑好吃的祭品。你看起来满好吃的,这只戒指被吞下去就太可惜了,我就先帮你收下吧。砍下手腕的话,就应该拔得下来了吧?」
「……那你就试试看啊!」
哈格拉滋!凯文咏唱道,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同时发出光芒,射向辽太郎呆立的地方,凯文接二连三地迸出绿光。
「浑沌之神啊!为您献上精灵柱的心脏。Pitao·Cocijo·Xiu!」
护身柱内部急速升温、开始龟裂,火红如熔岩的物体从裂开部位冒了出来,柱身再也承受不了内部压力,转瞬间就化为灰烬。简直不敢相信,一直保护着自己的护身柱竟然会遭到破坏,辽太郎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凯文从已经破裂开来的柱子里,张开了黑色翅膀跃向天空中。辽太郎看得呆若木鸡,马上捡起地上的短柄斧来应战。若是格斗起来,凯文绝对占优势,从空中攻击下来的凯文像老鹰似地迅速制住了辽太郎的喉头,把他压制在地面上。
「快说,你把嘉手纳带去哪了!」
被紧紧锁住喉咙、快要透不过气的辽太郎,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果然就是……绝对没错。」
「咦!」
「我愿意投降,能不能……放开我!」
为了证明不会再发动攻击,辽太郎把武器——短柄斧递给了凯文。被紧紧压制的身体松绑后,辽太郎边咳嗽边整理仪容,再度朝凯文稍微拉开些距离,恭恭敬敬地屈膝跪在雪地上跪拜求饶。
「我等待已久,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神之国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