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的手一松开铁门,便将查封公告粗暴地撕了下来。
然后把它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别开玩笑了!)
天河虽然还是跟刚刚一样哀号着「老爸……!」,但现在他的心里却是怒气远远高于悲伤。
父亲写给自己的信,明白宣告着破产的事实。
还在状况外的天河,内心却愈来愈煎熬。
(我们家破产?这种天大的笑话,我不相信!)
天河感到坐立难安,迅速逃离了现场。
「啊?小少爷!」
天河无视于契诃夫的呼唤,朝大马路奔去。
「请等一下!」
契诃夫慌张地追在后头,但天河速度极快,没多久,背影就越来越小——即使如此,契诃夫还是奋力地往前追去。
天河察觉到契诃夫跟在后头,一边回头看,一边怒吼:
「别跟过来!」
「我不能丢下您一个人!请您不要任性了!」
契诃夫用力地大声呼唤,不过天河根本不理会。
天河跑到大马路举起右手,想要招计程车。他边等车子到来,边回头确认契诃夫是否追了上来。
契诃夫即使上气不接下气,仍旧加快速度,眼看就快追到了……
「快点来辆车!」
天河抑制自己的焦躁情绪,继续举着手,一辆计程车就这么停在他面前。
「我要到六本木——」
一上车,天河便用最快的速度说出了目的地——那是一栋超大型的复合式办公大楼,父亲的公司就在里头。
「开快点!」
「是。」
司机回应之后便踩下油门,往六本木的方向奔驰而去。
天河从后挡风玻璃看见契诃夫大力喘气,但仍伸出手,努力想制止计程车的模样。
但他马上转过头,直视着前方。
「……总算甩掉他了。」
他打算直接去找父亲问个明白。不过,如果契诃夫在场的话,一定又会被他搅局——
天河拿出手机拨号,但是,无论铃声响再久,父亲就是没有接。
(快点接,快点接啊……)
十声、十五声、二十声……只有铃声仍然响个不停。
「老爸,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这种时候竟然不接电话!」
气炸的天河将手机丢到旁边座位上。手机还弹起来,在座椅上翻滚了几圈。
司机吓了一跳,肩膀抖动了下,但依然装作不知情,继续专心开车。
(大概是在公司吧……)
仔细想想,他们父子之间已经一个月以上没有讲过话了。因为父亲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会找他,而天河也希望父亲都不要找上自己。
话说回来,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哪时候的事呢?天河根本想不起来,因为不光是电话,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逃避两个人碰面的机会。
(啊!真是的!也不用挑在这种节骨眼,让我找不到人吧!太过分了!老爸,你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天河焦躁不安时,车子渐渐减速,停在路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车子就停在大楼广场的大树前方。
「已经到了哦。」
司机打开后座的车门时,闷热的夏季暑气就这么流窜进车中。
天河拿出皮夹一看,登时说不出话来,因为里头只剩些零钱而已。大钞似乎是在饭店花掉了。
没有办法,天河只好拿出信用卡来付车钱。
司机将卡片放进读卡机中操作,却立即露出疑惑的表情。
「客人,真是抱歉……这张卡,已经停用了。」
「你说什么?这张可是金卡耶,你看清楚!」
天河绝对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他非常不耐烦,要求司机再试一次。
但是,无论司机试几次,读卡机都显示错误信息。
「不管是不是金卡,反正它就是没办法使用。」
司机苦笑着将卡片还给天河。天河气冲冲地说道:
「你确定不是机器有问题?我的信用卡怎么可能被停用?」
话才一说完,司机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客人,请您说话客气一点。我还在想,您或许不是这张信用卡的主人吧?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算坐霸王车吧?」
不是这张信用卡的主人——天河听出司机话中有话,情绪瞬间变得非常激动。
「你说啥?你是说我偷了别人的卡罗!」
天河冲动地抓住司机的肩膀。
司机瞪着天河,怒吼道:「我要报警了!」
「报、报警?」
司机看得出来天河有些胆怯,接着说:
「你敢再乱来,我就报警。要是不想我报警,就老老实实地快点付钱。」
「…………」
天河松开手,倒在后座椅子上,低着头沉思。
「……看来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他捡起一旁的手机,打了通电话给契诃夫。现在能救得了他的,只剩契诃夫了。
契诃夫应该紧握着手机吧——才响了一声,契诃夫便立即接起。
「小少爷!」
电话中传来契诃夫担心的声音。
此时,天河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却感到有些难为情。
「嗯,契诃夫……」
天河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递,叫契诃夫赶紧过来。
契诃夫冷静地说:「我立即赶过去。」便挂掉电话。
过了一阵子,后头停了另一辆计程车,契诃夫从中走了下来。他将天河的车钱付清之后,司机就面无表情地将车子驶离。
「您没事就好。」
契诃夫低头鞠躬,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对了,契诃夫,为什么这张信用卡不能刷呢?这是怎么回事?」
「呃,这个嘛……因为主人破产,他的银行帐户被冻结,信用卡也就自动被停用了,而小少爷使用的是副卡,自然也跟着失去效力。」
契诃夫带着心痛的表情陈述。
「我要去找那个混帐老爸,当面表达我的不满。」
天河想要尽快见到父亲,便大步迈向那一栋巨大的复合式大楼。不过,却被契诃夫阻止了。
「小少爷,我想,您还是不要靠近主人的公司会比较好……」
「为何?」
「因为公司已经被媒体包围了。」
「媒体?」
天河立即拿出手机,进行确认。
手机所能显示的少少几则重点新闻中,他马上就发现父亲公司倒闭的那一则。
「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搞什么啊!?」
「主人已经不在公司了,如今出面应对的,好像是副社长及高级主管……小少爷出现在那种场合,可能不太妥当。」
换句话说,天河去了也没用,只会被大家责问父亲失踪一事而已。
「才不关我的事呢……真是的,那个笨蛋老爸,就是为了逃避责任才不接我电话的。」
天河终于理解了状况,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小少爷,您千万不可以失志。」
「失什么志啊,我只不过是受不了那个笨蛋老爸。」
(啊——!真是衰啊!)
天河抓了抓头。
「这样的话,我不就哪里都去不了?」
以往花钱如流水的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天河从没想过这种不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现在却成了不争的事实。
「啊!饭店的钱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向同学交代?」
天河突然想起饭店的支出以及将同学丢在饭店的事情,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您不需要担心。」
「咦?」
契诃夫告诉天河,他已经帮忙代垫那笔支出了。
「我告诉您的同学,您爷爷有生命危险,您已经赶去见他了,所以请他们先回家。」
「撒了这样的谎……」
「是的,公司破产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迟早会知道真相,但是……」
天河没有爷爷、奶奶,只要调查一下便可知道。再加上,他的母亲也在九年前离家出走,如今根本没有家人可探视。
天河的母亲,是在他国小开学典礼的那天失踪的,没有人晓得原因。父亲从没对天河解释过,天河也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这件事就成了一个谜。
虽然天河很想念母亲,但也知道母亲不可能回来了。之后随着时光流逝,他也习惯了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但是,现在父亲也像母亲一样消失,实在让天河无法接受。对未成年的天河来说,这是精神跟金钱的双重打击。
(这叫做什么呢……)
天河已经渐渐了解自己的处境。此时,他想起了一句成语「身无分文」。
他总认为这句成语跟自己不可能发生关联。
如今,这句话却完全符合自己的现况。
(哇哇哇哇哇!我不要啊!)
天河抱着头,坐在马路上。
「小少爷……」
契诃夫看着垂头丧气的天河,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
父亲失踪又破产。
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事,任谁都无法承受吧。更何况,天河才十六岁,虽然他总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但终究只是个孩子。
「……我接下来,该去哪里?」
天河抬起头望着契诃夫,用着软弱的口吻喃喃自语。
※
天河再次搭上计程车。
他乖乖地跟着契诃夫……从车窗外的景色看来,天河知道,他们正往涉谷的方向前进。
「再过不久就会抵达了。」
果然如契诃夫所说的,几分钟后车子便停了下来。
天河下车后,看到一栋有些老旧的建筑物矗立在眼前。
这里是青山的住宅区一角。建筑物的外墙是用红砖建造,墙上还有藤蔓攀爬着。
「就是这里了。」
在契诃夫的催促之下,天河走到玄关处,发现玄关旁有一块招牌,上头挂着一个有如徽章的标志及公司名称。
「Butler System公司?」
「是的,这里是我所经营的执事出租公司,名字叫做Butler System。」
「经营?契诃夫是社长?」
天河睁大双眼询问,契诃夫点了点头。
「这间公司,是我在五十岁生日时设立的。」
契诃夫说,自己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栽培出优秀的执事。当他将这些话向天河的父亲谈及时,天河的父亲也非常支持他的梦想,便帮忙出资。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我认为大人的事情,不应该向您提起。更何况,我的身分是天上家的执事,如果说了,公私很容易混淆,才一直对您隐瞒。」
契诃夫带着极为抱歉的神情望着天河。
「……什么嘛!」
天河愤愤不平地低着头。
「小少爷——请您先进去再说吧。」
契诃夫打开了玄关的门。
天河一进去,便口无遮拦地说:
「哇……好脏哦!怎么这么小!真旧耶!」
「小少爷,我希望您至少可以用质朴这个形容词来表示。」
虽然契诃夫说是质朴,但坦白说,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一栋破旧的建筑物。
「嗯,老旧建筑物的确是有些不太方便,但是青山这个地区的房租可不便宜,多亏这栋房子这么破旧,才可以替我省下不少房租费。」
玄关的地板铺着磁砖,不过已经有几块出现了裂痕;延伸到里头的走廊是以木板铺制而成,但颜色深得有如甲虫背部的色调,不仅如此,上面还有几块不同颜色的修补痕迹,让人看了更加不舒服。
走廊上有几间房间,使用的都是木制房门。仔细一看,门上的把手是玻璃制的,或许因为年代久远,不仅没有光泽还有点褪色。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并不明亮,室内显得有些昏暗。
当天河思考,为何这里不使用更加明亮的灯泡时,他发现一只小蜘蛛在走廊的角落活动。
(哇……有蜘蛛。)
天河不禁皱起眉头。因为在他的观念里,昆虫是待在室外的生物,不应该出现在室内。
「请进。」
「呃,啊……」
天河脱掉鞋子,换上客人使用的拖鞋。
从玄关笔直地往里头走去,就来到了客厅。
「这里是员工吃饭或是开会的场所。」
这是个坐北朝南的房间,充满了日照,极为光亮。
在宽敞的客厅中,摆放着一张大型的椭圆形桌子,有三个穿着轻便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谈天。其中有一个是金发的外国人。
他们一看到契诃夫,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欢迎您回来,江古田先生。」
「这位是新人?」
「Oh……New face!」
「啊,大家都在啊。」
「他们是谁啊?」
天河盯着他们开口询问。
「他们都是Butler System公司旗下的执事。我来向您介绍,梶总司、高邸烈、威廉·劳伦斯。」
「你好,我叫梶。」
这个姓梶的年轻人展露出温柔的笑颜。他有着一头长及后颈部的头发,讲话口气十分温和,整体给人一种沉稳的印象。
「Hello,我是劳伦斯,请多多指教。」
拥有金发、戴着两端下垂型眼镜的年轻人,也微微地对天河点头。
「我叫高邸。契诃夫,这个人也太年轻了吧……你连离家出走的少年也带回来啊?」
这位姓高邸的年轻人,有着一副壮硕体格,打扮虽是庞克造型,但不至于太夸张。他兴致盎然、毫不避讳地盯着天河。不过,眼神让天河感到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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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赶紧摇摇头说:
「不是的……这位不是我挖角而来的,他是我长久以来侍奉的天上家小少爷。」
「哦~小少爷啊……」
正当高邸恍然大悟地低语时,劳伦斯突然睁大双眼说:
「咦?是那家IT企业?今天的新闻不是说它倒了吗——」
天河握紧拳头,契诃夫也沉默不语。一瞬间,房间内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啊,抱歉……」
劳伦斯带着歉意低下头。
「我之后会将事情的原委跟大家说明。从今天开始小少爷就住在这里,你们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
「那么,我先带小少爷去看看他的房间。」
契诃夫没有问过天河的意思,就安排好了一切。以往,契诃夫总是先一一询问天河的意见,尽量博取他的欢心。
(这回还是契诃夫头一次擅自作主。)
然而,天河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抱怨,乖乖地跟在契诃夫的后头,爬上了三楼。
三楼和一楼相同,地板都是以木板铺成。走廊上有几扇窗户,还排列着数间房间。
契诃夫走到了302号室的门前,打开了门说:
「这里就是您的房间。」
这个房间约三坪大,铺着地毯,里面没有任何家俱,只有一床叠着的棉被放在角落。
不,还有一样东西。棉被旁边,还放了一个很眼熟的小提琴箱子。
天河情不自禁地跑到箱子旁。
「这不是我的小提琴吗……」
天河像是碰到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一样,紧紧抱住小提琴箱子。箱子的重量,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为何会在这里……」
「主人为了要帮您庆祝生日,特地送它去维修,好在您的生日时可以送给您。」
「老爸……」
天河自从七月之后,就忙着准备期末考,有好一阵子没有碰过小提琴了。学期结束后,他又直接住进饭店,所以根本不晓得这件事。当时的他认为,等到他想演奏时,再请契诃夫送到饭店就好了。
「其余财产都被查封了,只有这把小提琴刚好送去维修,没有遭殃。」
「只有这把小提琴啊……」
这是一把价格不菲的史特拉第瓦里(Stradivarius)小提琴。
是在天河小学五年级时,父亲为了庆祝他已经可以使用成人的小提琴,特地买给他的。目前天河身边,只剩下这把琴,其他的游戏、书本、CD都已经不存在了。想到这,天河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天河把箱子抱得更紧,深怕它也跟着离开。
「小提琴是我今天早上去店里拿回来的,之后当我回到府邸时……」
契诃夫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得知天上家遭到查封。
「我也吓了一跳,完全没有预料到,短短时间内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契诃夫也是毫不知情吧。」
「是的,主人没有告诉过我。」
契诃夫站在门口,带着悲伤的神情低着头。
「…………」
(老爸的脑子里到底装些什么?竟然让我和契诃夫陷入这种窘境,实在太差劲了!)
天河对于父亲的怒火,又再次浮上心头。
就在此时,劳伦斯的声音从楼梯下传了上来:
「契诃夫,有你的电话哦!」
「好,我立即下去。」
契诃夫打开门回应。
「讲完电话,我会再上来的。」
忽然间,天河跑上前,大力抓住契诃夫的手。
「小少爷?」
「……那些家伙,都叫你契诃夫吗?」
「呃?」
看到契诃夫歪着头思考,天河知道他并不了解自己的意思,所以他又更加靠近地说:
「刚刚,那个叫什么高邸的家伙也叫你契诃夫。」
这就是所谓的小孩子吃醋吧。这种难以言喻的烦闷心情,让天河感到不愉快。
「我以前曾经跟他们说过,小少爷帮我取的这个绰号……之后,员工们也跟着这么称呼我了。」
天河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让契诃夫伤透脑筋。
「契诃夫,要接这通电话吗?还是我先挂掉?」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楼下又传来了呼唤声。
「小少爷……」
契诃夫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但是他始终没有将天河的手甩开。
这种不忍伤害自己的态度,让天河恢复了理性。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小少爷……」
「快点去吧。」
天河将契诃夫半推半赶出去后,粗暴地关上了门。
(受够了,我要睡了!)
天河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着手铺床。
「这是什么棉被啊?是绵制的吗?真重啊……这个铺垫也太薄又太硬了吧。」
这里所准备的寝具,和自己房间里的——虽然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软绵绵的床铺及轻柔的羽毛被,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啊。
天河沮丧地缩进棉被中。他蜷曲着身体,抱着膝盖:心情终于缓和了些。但是,想到自己今后就是单独一个人,满脑子浮现的都是悲惨的事,心情也变得愈来愈沉重。
「啊,我受够了!」
天河将棉被踢到一旁,迅速地站起身,拿起枕头往地毯上丢,后来又把它大力一踢,让它撞到墙壁,接着掉在地上。
(真是太过分了……!)
「……竟然都把我蒙在鼓里。」
他完全不晓得父亲公司的情况这么糟。
也不知道契诃夫开了公司。
结果,只有自己生活在奢华的日了里。
(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好歹也该告诉我事实吧!)
一直被隐瞒,天河感到十分不甘心。而且,要不是发生了公司倒闭这么重大的事情,自己可能还是一无所知,继续过着快乐的日子。
——当天河回过神时,房间内已经被染成了橘黄色。
不知不觉中,已经黄昏了。房间变得昏暗,更让人觉得寂寥。
一天之中,天河的生活环境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房间的大小只有从前更衣室的一半。根本没人想得到,天河会住到这样的房间。
天河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
他没有开灯,将小提琴的箱子拿到身边。
打开箱子,他直直看着里面的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拿去典当的话,还可以换来不少钱……老爸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虽然不晓得父亲到底欠了多少债务,但是这把小提琴拿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换到一大笔钱,多少有些帮助吧。
(父亲难道是为了我……?)
「怎么可能!」
天河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天河认为父亲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这把小提琴是父亲送给自己的玩具。如果这么思考的话,就不会犹豫是否要变卖它了。
(那么,明天就去把它卖掉好了?)
至少能换个两、三亿圆。这笔金额对现在的天河来说,可是天文数字。
天河手中的这把「史特拉第瓦里」小提琴,是大约在三百年前,由著名的小提琴制造师安东尼奥·史特拉第瓦里(Antonio Stradivari)所制作的。他所制造的乐器上都会刻着拉丁文的名字及制作年份,才会被称为「史特拉第瓦里」。除了小提琴之外,他还制作了中提琴及大提琴。所有由他一手制造的乐器都具有独创性,而且据说十六世纪才登场的小提琴,设计上都受到他的影响。
不但如此,他制造的所有乐器都极为优秀,即使过了三百年,音色全然不变。乐器收藏家及小提琴家都对「史特拉第瓦里」垂涎三尺,一把真正的「史特拉第瓦里」,少说也价值数亿圆。
(这么说来……)
天河想起当初收到这把小提琴的画面。
总是晚归的父亲,那天回来的特别早。
天河内心非常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因为他羞于和父亲面对面,还故意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练习小提琴。父亲很难得地走进了他的房间,雀跃地将小提琴的箱子递给了天河。
「恭喜你已经可以使用成人的小提琴了,这是送你的礼物。」
箱子里头,装的就是史特拉第瓦里小提琴。
「如果你没有好好练习,我就把它拿去典当哦。」
父亲说完之后,便带着害羞的表情离开了房间。
「当时的我们,实在太矜持了!」
天河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没多久,天河回过神来,既生气又沮丧地说:
「老爸,你现在到底躲去哪了……」
天河将小提琴放到身后,横躺了下来。
现在,有好多话想跟父亲聊聊。
公司倒闭的事、契诃夫的事,还有……母亲的事。
但是,要如何才能找到父亲呢?
天河根本毫无头绪。
因为天河对父亲的事,完全不感兴趣——父亲喜欢的店家,最要好的朋友、信得过的员工,这些他都全然不知。
天河希望,如果可以的话,睡醒之后一切能回复原状。
他再次钻进棉被中,紧紧地闭上双眼。
然而,如果醒来后,这个恶梦仍旧持续的话……
想到这,天河就快掉下泪来。
为了不让眼泪流下,他更加用力地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