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章《无名的男人们》

尽管训练场尚未完全建成,但开始动用也已经是大概一周之前的时候了。

初夏的明媚阳光,照耀着草木茂密的山丘,带有些许暑气的风不停地刮过。要活动身体挥洒汗水,也没有比这种天气更好的日子了吧。

“好~痛!手都被敲得发麻了啊!?”

“手不要放下盾牌!想被敲碎脑袋吗!”

“呜啊!咿呀!!哇 !?”

金属与金属互相碰撞的尖锐声音,响彻铺满白色砂石的圆阵。

虽然一些复杂的(也可以说是魔法的)专用设施还在建造,但如果只是搭个栅栏之类的简单工作的话,就算是门外汉也可以出一份力。在最先完成的这个模拟战用的圆形场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训练。

不管怎么说,行会里面也实在是太狭窄施展不开手脚,而且还有不用自己出钱的武具可以用这点也很有吸引力。

“不管是手被打麻还是别的什么情况都不能把盾给放下,战斗中就要一直给我举着!”

“至少,稍微等下,一步步来啊!?”

现在正在那里激斗的是,女骑士和──圃人的少女,一个穿着皮革铠甲拿着小圆盾的剑士。

尽管说是激斗,但以飒爽愉快的态度挥剑的却只有女骑士。圃人剑士只能哇~呀~地惨叫着举起盾牌,拼命防御着那一击。虽说用的是没有刀刃的训练用剑,但被打到的时候也还是会痛。

“怎么了!怎么了!龙的爪牙可不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哦!”

“还是白瓷级根本没有想过去挑战龙啊!”

“你不知道和龙偶然遭遇(Random Count)的教训吗?注意脚下!”

“哎呀呀!?”

脚一下子被漂亮的扫倒,圃人少女一脸愕然地翻倒在白砂上。女骑士哇哈哈哈哈地,一边笑着一边用身体压向那里,用剑柄砸向圃人少女,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

手倒握刀刃高举起来的剑柄的一击,就算是被称作致命的杀招也不为过。只要咿咿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的圃人剑士一想从这种如风暴般的攻击中脱身时,她就会马上又被打倒摔在白砂地上。应该说是不留情面还是冷酷毒辣呢,总之就是不容宽恕。这也许已经可以称之为凄惨了吧。

就是因为那样所以她才一直嫁不出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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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好惨。”

像是要竭力不让自己意识到下一个就是他们自己一样,新手战士和红发魔法师的脸不断抽搐着。

这个只能坐在圆阵的外面等着,做好觉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啊?这就像是身处耸立在极寒地带难攻不落的大迷宫一般。无论前行还是撤退,都如履薄冰,进退维谷。

“喂,你们,别给我看其他地方啊?”

那是个用枪的钝端轻轻地戳了戳那两个人的脑袋,伫立在那里的冒险者的身影。不是平时穿着甲胄的形象,而是穿着便服,脖子上挂着银色的识别牌──是长枪手。

“我知道你们的眼睛会飘向女孩子那里去,但要是不认真去做的话,就会死哦。”

“啊,我,我才没有这样。”

“对对,使长枪的哥哥你弄错了啦。”

对着一个嘴硬反驳,另一个嘿嘿傻笑的二个人,“这些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

“你们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但这就是你们受教的态度吗?”

“因为啊”新手战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说道。“你经常被柜台的姐姐拒绝不是吗。”

“就算是刚来的我也知道哦。”

啪叽一声,长枪手的脸拉了下来,但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是吗是吗。长枪手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但却露出了深不可测又无比温柔的奇妙微笑。

“好啊,我知道了,好,那我就说点你们不想被说的话吧。”

对着两个人聚在一块歪着头表示不解的少年们,长枪手用枪尖一个个的指向他们。

“你,在之前的冒险中一个劲地猛冲,结果用光法术什么都不能做了是吧。”

“呜……呃。”

“你,明明就是打个老鼠却变成长期战的时候,用的精力(Stamina)药水的钱还欠着吧。”

“诶!?”

这是事实。

无论那个都是他们不想声张出去的,不光彩的秘密。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一个团队(Party)的同伴们,或者是──……。

“呜,柜台小姐,吗……”

“啊,从柜台小姐那里,接下了以增强体力为主来训练你们两个人的委托啊。”

低沉地笑着的长枪手,慢慢地像亡灵一般站起来,摆好姿势。新手战士和少年,仿佛是面对着可怕的亡者一般,露出紧张的神色,深深地沉下了腰。

“来玩捉鬼吧。抓人的是我,被抓的是你们。”

看到挥舞着枪摆好架势的长枪手的样子,“啊,他生气了”,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了这点。

“糟糕,快逃啊!”

“哦,嗯,嗯……”

比反省和道歉还是先如脱兔般逃走,这才无疑是正确的判断吧。

“嚯呀,你们给我等着!!”

哇的一声,绕着训练场周围的拼命地跑着的少年们。还有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长枪手。

这种情形,被工人们还有休息的冒险者们看热闹一样的看在眼里。当然,从客观来看的话,这些人都知道长枪手大概是没有认真起来的。他保持着如果少年们一旦松懈,就能追上他们的速度,该说真不愧是高位冒险者吗。

──那家伙,别看他这样其实是很会照顾人的嘛。

这就是大家一致的感想。

本来在现场担任教官的,应该是退役后的高位冒险者。但也并没有现役的冒险者不能给后辈指导这样的规则。一些闲着的人可以消磨时间,或者休假中的人也可以自己去训练。

稳步顺利地建设着的训练场,作为冒险者的交流场所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发挥了十二分的作用。

“……”

看着这一切,哥布林杀手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身在既不是训练场完成的区块,也离建筑中的区块有点距离的原野上弯着腰降低重心。一片湛蓝的天空中传来婉转动听的鸟叫声,和缓的风在草原上泛起起伏不定的波浪。

视线对着这边的是,在他对面眼巴巴地等着作业结束的少女们。是圃人的少女巫术师(Druid),还有侍奉至高神的见习圣女。

“就像这样做。”

一看到完成的东西,少女们便眨巴起眼睛来。那是用皮革绳索卷起石块,为了投石而作出来的,投石索。

“诶,就这样吗?”

“意外的简单呢。”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也有牧羊人拿着用来赶狼。”

“这很快就能做出来呢。”

“只要有绳子就好,弹丸也是,在这附近要多少有多少。记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契机是在不知什么时候的祭典上,在她们面前投掷被看到的原因。这二人是后卫,是为了习得适合自卫的技能吧。

从接待小姐那里“这两人想学投石索呢但是……”像这样被说了──……。哥布林杀手自己也吃惊于自己如此直率地回答“是吗”然后接下委托的这件事。

“常说凡人擅长使剑,但正确来说应该是投掷。”

哥布林杀手把投石索套在手指上站起身来。像是要让两个初学者能够看清每一个动作一样,慢慢地挥舞着它。

在战斗中,这一系列挥舞瞄准投出击中的动作自然应该是一气呵成,十分洗练的。

“无论是投枪还是石块,只要是在投掷这方面,其他种族就不可能效仿得了凡人,就是这种身体构造。”

而使其威力进一步上升的便是投石索。

哥布林杀手慢慢地提高挥舞石块的速度,一边决定着目标。

考虑到突发情况,在与训练场相反的方向,哥布林杀手事先准备好了稻草制成的人偶,穿着头盔和铠甲──武具店的废弃品。至于高度较低是模仿哥布林的那件事,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就会这样。”

说着,哥布林杀手便投出石块。咻地破风而出的石块,伴随着低沉的声音将头盔弹飞。

哥布林杀手走向掉进草丛的头盔,捡起,随手抛向两人。

“哇!”

“咿诶。”

少女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因为,那只是石块而已,却贯穿了金属外壳和皮革内衬,在头盔里滚来滚去。如果有戴着这顶头盔的人,他的头盖骨会变成什么样也就毋需多想了。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圃人的膂力,也可以应付一个接近了的敌人。”

至少教自己的师父就是圃人。少女巫术师对他小声的喃喃自语,眨了眨眼睛。

哥布林杀手鲁莽地走近过来,把石块从头盔中拿了出

来。把它削成像是箭头一般尖尖的形状。这是特别筛选出来用于投掷,比起稳定更重视威力的弹丸。

这样的办法偶尔会有效,他又小声地添了一句话。

“总之顶住最初的一只,然后同伴就会赶来──或许吧。”

“只是或许吗?”

“对。”

向着惊讶地发问的见习圣女,哥布林杀手十分认真地说道。

“就只是在关键时刻多一张手牌可以出罢了。如果觉得这也可以,就练习吧。”(原文:土壇場で使える札が一枚増える,直译是在法场可以用的牌子可以多一张,属于典型的日语式借代,这里的“土壇場”也可以指代关键时刻)

“……我认为,哥布林杀手先生的说法太卑鄙了啦。”

也算是明白神官姐姐的辛苦了呢。这无疑是撅起嘴唇的少女巫术师的真心话。在说着“是吗”歪着头纳闷的哥布林杀手的另一边,两名少女已经拿起了投石索。

她们“这样吗”“是这样哦”,边看边模仿着地卷起绳子,各自向着靶子投掷石块。既有击中的,也有没中的。也有根本没有飞出去的情况。

但是,哥布林杀手他自身对这个情形并没有想说什么。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自己就会来问的吧。如果没有的话,最好就是从训练中自己摸索出方法来。

哥布林杀手就是这样被教出来的,也认为就是应该这样做。不去做的家伙,总是一事无成的。现在,师──忍者这句话的意思,哥布林杀手不知为何开始考虑起来。

到底自己有没有在做呢?

没有答案。也不会有人给自己答案。

哥布林杀手叹了口气,就像是放弃了一般就地坐下。

然后──……。

“呼呼呼,还真是十分火热呢,大家。”

“呣……”

像是为了打断他的思索一般,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有道影子悬在头上。哥布林杀手回头,撑着阳伞的柜台小姐正笑嘻嘻地伫立在那里。

“……来了吗。”

“是啊,可以参观吗?监督的话……我也不用去。(我坐在)这里了哦。”

她这么说着,轻轻地在哥布林杀手的旁边,抱膝坐了下来。

一如既往的制服身姿。是因为初夏的天气有点热吧,她的额头上渗着薄汗。一旦成为了政府的工作人员,就不能随自己意打扮了吧。

但也有一些羞耻的事情的吗,果然是不可能做出像大开领口露出脖子之类的夸张样子吧。

“……不热吗,哥布林杀手先生?”

“不”,他摇摇头,“没有特别热。”

“真的吗?”

“没必要骗你。”

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什么的吗,“好了啦”,柜台小姐用鼻翼小小地哼了一声。

“然后呢?如何?黑曜和白瓷等级的冒险者们。”

“怎么说。”

哥布林杀手这样说着,把目光转向正在练习投掷的少女们。

热心。认真。是群好姑娘。

但即便如此,也未必能生存下去。

“我不知道。”

“真是……”

柜台小姐鼓起脸颊,竖起食指,慢慢地摇着。用着像是责备一般的口气说道。

“这种时候,应该要稍微说些不得罪人的话哦。”

“是这样吗”

“是啊,我记得那还是保存文件的时候特别提到的呢。”

“我会记下来的。”

这样说着,哥布林杀手站起来了。可以感觉到柜台小姐抬头看着他的视线。

到时候了。

“大家!来吃午餐吧!!”

“从牧场送来的哦!”

随着轰隆隆的推着载货车的声响,少女的声音响起。

女神官──然后是牧牛妹。

这也并不是谁决定的。既然没有正式运营,就不会有午餐。因此,这是纯粹的善意。

哥布林杀手衷心感谢那个伯父对冒险者如此的帮助。只为了自己,什么的。这种逾矩的想法他是决不会有的。

“那,看来也不用我去帮忙了呢。”

柜台小姐,啪嗒啪嗒地拍着沾在裙子上的草和土站起来。轻轻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把阳伞折起来夹在腋下。

哒哒哒地。她就像是小鸟还是什么的一样,轻盈地踏过草原,

“啊,对了。”

说着,她一边笑着回过头。三股辫随风摇晃。

“去训练场里慰问不也不错吗?”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他只是短短地对努力进行投石训练的少女们说了声“休息吧。”

因为运动产生的热量而脸颊泛红的她们,点了点头向载货车的方向跑去。他目送着她们的身影离开,然后背对着聚集在载货车周围的冒险家们走去。

稍微有些后悔接受训练指导的委托了。

“喂,哥布林杀手……”

把他叫住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地走到他身边的长枪手。

他把目光转向了离开的柜台小姐的背后,和在那里晃来晃去的三股辫。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向了哥布林杀手的铁盔。

“那家伙,”是指重战士。“去干什么了?”

“今天带着其他人,去洞穴了。”

那个颇为机警的少年斥候、还有半森人的剑士也跟着去了。虽不能说冒险没有危险,但也不会发生什么少见的事吧。

哥布林杀手稍加沉默后,又淡淡地继续开口。

“他如何?”

“啊啊,是魔法师的小鬼吗?”

长枪手,露出了凶猛的笑容。

少年正从货车的货架上,拿到在井里冰得恰到好处的装着柠檬水的瓶子。大概是跑得太过了吧。他闭上眼睛,像是天降甘露一般不断灌着柠檬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毅力,魔法的才能的话,我也说不上什么。”

“是吗。”

“但是,这是吹的什么风?”

长枪手斜着眼睛,把目光投向身旁的那个脏污的铁盔。

“居然在训练场上指导?你的话,还以为是在那个神官的孩子身边照顾她呢。”

“不是这样的。”

哥布林杀手断然地这么说着,大刺刺地走了出去。想是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长枪手像是认输了一般,无奈地仰望着天空。

“啊……”

太阳异常的烈。今年夏天好像也会变得很热啊。

“……喂,今晚你有空吗?”

“呣……”

哥布林杀手低低地沉吟。

向牧牛妹那里瞥了一眼,她也在看着这边。牧牛妹一边绽开笑容,在腰边小小地挥着手。好像在说什么。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啊啊,好像没事。”

“那,一起去喝一杯吧。”

“……酒吗?”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

哥布林杀手想要抓住这句话的意义,不,应该说是他的意图。他完全不明白邀请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吗。”

“还有其他人,也要把那家伙拉去。三个大男人,没什么好多心的啦。”

“……是吗”

“稍微来往一下不会怎么样的。”

听到这句话,哥布林杀手默默抬头望向天空。

太阳已经过了天顶,缓缓地开始向西沉去。就算是在这个季节变化无常的地方,但要辨别时间的话,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教我的是姐姐。那就不可能忘记的吧。

“……我知道了。”

“很好。”

长枪手用拳头捶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那就定了。”

§

湛蓝的天空格外高远。

一边感受着在汗水湿透的背和脸颊上沾着的青草的触感,少年一边气喘吁吁地横躺在地上。他仰面朝天,伸展手脚,艰难地喘息着,急不可耐地将氧气不断地收进肺部。之所以气喘吁吁就是因为氧气不足。只要呼吸就能吸收氧气。所以气息才会这么急促的吧。

自己绝不是什么惨兮兮的样子,少年颇有些逞强意味地想着,初夏的微风拂过鼻尖。因为用了法术的话就会消耗体力,而且冒险中基本的基本就是要徒步穿越田野和山丘。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首先就是马匹实在太贵。食量也很大。非常占地方。还要保养马蹄。如果是从一个街道移动到另一个街道,从一个驿站换乘到另一个驿站的话的确是够用。但是,冒险的舞台向来不会是如此,什么地下迷宫,或是穷乡僻壤,甚至是一些人迹罕至的险地魔境也不在少数。

而且马和马车的话要自己出钱入手的话实在是太难了,倒不如说就算是要借也不是一件易事。这样看来,像那些昔日的勇者们步行去完成冒险者的业务之类的传言,也不见得是谎话吗。

因此,就算是魔法师,如果没有和战士同等的体力的话也是不能胜任的。这我很清楚。

虽然清楚,不,

但是。

“就算这样,也太……”

“……累,死了啊~~”

白瓷等级和银等级,也就是说第十位的以第三位的冒险者为对手,尽管那么说也应该是有手下留情的吧。

跟着少年一起抱怨的,是个和他一样仰躺着的圃人少女。到刚才为止她已经被女骑士给彻底地指导了一番,现在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

是因为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吗,铠甲、盾牌、还有剑都丢在一旁,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草地上。相对来说非常娇小,但作为圃人来说颇为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大大地上下起伏。

斜眼看到了她因被汗水浸透而贴在肌肤上的内衬的少年,强行将视线抬向天空。也有因为感到有些羞耻,也有因为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因为酷热和呼吸困难而变得沉重又迟缓的脑袋,总算是开始慢慢地运作了起来。话说回来在她下一个的就是自己啊。

“哈,哈,……你有,抓到什么窍门吗?”

“……不知道啦。”

也就是说只是被敲翻在地狠狠地殴打了一顿而已的意思咯。

“哇……”少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女骑士应该也并不打算一直欺负后辈的吧。总之就是那种即使是强敌也要架好盾牌的训练,也就不用去考虑什么多余的事。

这就跟长枪手说的一样,总而言之在考虑什么其它的东西之前最重要的就是体力。连龙与巨魔(Orc)也能与之一战的人一旦动真格的话,白瓷级的大概连一招都接不住吧。

所以才要手下留情,但──……。

“……好像不是很热啊,那边的。”

“我才不知道。”

稍远一点的地方,正被见习圣女作膝枕的新手战士也一样,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巫术师的少女是跑到少年斥候那边去了吗,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要是也去学投石索就好了,对着嘟嘟囔囔发着牢骚的圃人少女,少年砸了一下舌。

“跟着那种家伙,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是吗,但不是银等级吗,那个人。”

“可是,他不是只以哥布林为对手吗。”

而且还很乖僻顽固,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少年喃喃地嘟囔着。

“再说,哥布林什么的,不就是一击就可以解决了的吗。”

“就算是我,一对一的话也不会输给哥布林吧?”

“是吧。什么哥布林杀手……”

“那是,因为下决心要消灭哥布林吧。”

插嘴的不是圃人少女,而是见习圣女。

“哎呀,我也是,对那个人……也不是没有什么想法啦。”

一边轻轻抚着呜诶,咕呃地呻吟着的新手战士的头,见习圣女一边撅起嘴唇。

“但是什么都没做到的人对做了什么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加口舌的吧。”

“……”

“听说,你在治退哥布林的时候失败了不是吗。”

“烦死了。”

少年,像是要吐掉什么晦气似的向旁边的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们不也是,连消灭巨鼠都干不了什么的,我可是听说了啊。”

“嘛……那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就只有这种程度就是了。”见习战士小声着说道。

他与圃人剑士不同,铠甲、剑、还有棍棒都带着。只是把防具的别扣给松开,仅仅是让身体休息一会。

“以巨鼠为对手进行防御的话,如果对面有三只,我就已经差不多要举手投降了。”

“老鼠不是有毒的吗?”圃人少女说道。“不危险吗?”

“所以还要准备解毒剂的药剂费用啊……”

“到下一个等级的话,就祈求至高神赐予我《解毒(Cure)》的奇迹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存下一点钱,装备也可以买更好一点的东西,两人像这样谈论着今后的展望。剑要换成阔剑,铠甲也要换成锁子甲,头盔的话视野会有点狭窄,要花不少钱……。

“嘁……””

但对于少年来说,那一点都不有趣。不由得咂了一下舌,圃人少女诧异地看了看他。

少年“没什么事啦”地嘟囔着,眼睛像是要躲开少女的视线一般别了开来。

“大家好啊,柠檬水怎么样?”

那是笑嘻嘻地走在的草原上的女神官的身影。她抱着一个很大的篮子,那里面放着小瓶还有装着饭食的袋子。

“还有,午饭也准备好了……”

反应却没有想象中热烈。

在这样的拼命挥舞武器和来回跑动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食欲吧。新手战士“呃啊……”地呻吟着,圃人少女说着“感觉要是吃了就会吐”,一边皱着脸。见习圣女像是也不想只有自己在吃,只是无言地摇头。

“那,个。不吃的话,下午可撑不住哦……?”

女神官这么说着,像是有点困扰似的皱起眉头。但也不能强迫别人。

虽然也不是因为看到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打算帮她,但少年还是慢慢地举起了手。

“……我要吃。”

“诶,真要?”

对着懒懒散散地起身的红发少年,圃人少女口无遮拦地说道。

“运动了之后,要是不吃东西,是不会长肌肉的,我学到的是这样。”

“真假的啊,要是不吃饭……”

“……那,我也……”

“那么,我也要一份哦,谢谢了。”

饭食是简易的三明治。

面包里只夹着培根、火腿、蔬菜,还有奶酪。话虽如此,但这颇有点咸的味道,似乎是很容易渗进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涔涔冒汗的身体里。

一开始只是和着饮料一起咽下,但那群少年们很快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怪不得呢,我都不知道。

看到那个样子的女神官,也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起来。

那个牧牛妹能够多年来哥布林杀手身边支持着他。冒险者在训练后会需要什么,她自然是了然于心的吧。

需要什么吗──……。

──姐姐是很厉害的!如果哥布林不用毒的话,就肯定能赢!

女神官“恩”地下定决心,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样呢,这个……样子的,训练。”

虽然这是面向特定个人的问题,但同时也是面向大家的问题。

“累死了啦”,圃人少女最先出声,“同感”,新手战士也跟着懒懒地回应。“总会有办法的啦”,见习圣女颇为得意地说道……。

“……” 红发的少年沉默着,只是轻轻地哼了哼鼻子。 “那个……” ──被躲开了。 像是感到困扰般而皱起眉头的她,暂且选择换一个话题。 与其因为苦思冥想而烦恼着停滞不前,还不如立即行动起来比较好。哥布林杀手,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话说回来。”女神官突然注意到的是,圃人少女的事情。 “好像一个团队(Party)的成员都没有来的样子呢。” “啊啊,是在说我吗?那个,我们的领队好像是贵族的次子还是三子什么的样子呢。” 呣咕地,圃人少女一边大口咬下三明治,在嘴里咀嚼着,一边说道。 “因为原本身为继承人的哥哥突然倒下了,家里要叫他回去,所以就解散了。” “啊……”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贵族的次子、三子──总而言之只要是除了嫡子以外的,都出乎意料的没什么面子。基本上也就只有在嫡子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作为预备用,也不可能自己去把爵位抢到手。 要么就是从父母那里分到一些领地,不然的话就是立下武勋,或是和别家缔结婚姻……。 特别是骑士的家系十分严格。基本上骑士就是只限一代的爵位。就更不可能从父母那里继承。如果说身为嫡子还可以作为从士进行修行获得续勋的机会,但要是次子三子之类的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样的话,从他们之中自然会出现相当数量的冒险者吧。这也没有男女之分。身为贵族小姐的次女三女从家里跑出来当冒险者之类的事也不少见。而且那些自诩为自由骑士(Knight Errant)的人的生存率也意外的很高。(Knight Errant,起源于古法文的“Errance”,是欧洲中世纪的浪漫谈里喜欢描述的一些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骑士形象,代表性人物的有Gawain[高文爵士],Lancelot[兰斯洛特],Percival[珀西瓦尔])他们既有装备,又有知识,看场合的话还有些学过剑术的人吧,那变成这样也就无可厚非了。

但是,像这样嫡子发生什么不幸,不得不回老家的事情也常常发生。特别是那个领队,也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就朝着贵族的道路一步步迈近……嘛,是运气好吗。不管什么家世、装备、知识、经验、技术,无法避免的死亡也一直会存在。 “不过,也不会就因为这样而变得轻松吧。” 贵族大人们也有贵族大人们的劳苦之处的呢。像是这样恍然大悟地说着的圃人少女的动作实在有些

滑稽,女神官忍不住扑哧地漏出笑声。 同时,也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年轻的女孩子要一个人走这种冒险者之道。(原文:一人で無頼の道を歩もうというのだ,意思就是冒险者有很多无赖,一个年轻女孩单独行动有点危险)虽然圃人确实是要到三十岁左右才算成年,以单纯的年龄来说,她应该要比女神官大一倍吧。 “但是,独行(Solo)不是会很辛苦吗? “虽然很严酷,但我也有梦想哦!”圃人少女很骄傲地挺着胸这样说道。“我想要变得更壮实一点,体格差实在~是太麻烦了啦。” “啊,懂了,懂了。” 把最后一口三明治丢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的新手战士嗯嗯地点头。 “就因为是乡下人还是什么的,以最强为目标的话就会被嘲笑吧?接受不了吧。” “是吧,是吧!”圃人少女敲了下手。 “这样大家就不会嘲笑了呢。因为如果乡下人的你成为最强的话,其它的乡下人也就不会被区别对待了吧。” 见习圣女这样说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像这样这么有活力,对她来说是比什么都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哼哼,所以跟着我来修行是正确的吧。” “是啊,你一个人还真是令人操心啊。” “反了吧,那个。” “啊?” “什么啊,有什么不满吗?” 吵吵闹闹的呢。 女神官像看着什么令人欣慰的东西而眯起眼睛。一眨眼就开始口舌之争的样子,突然之间与自己伙伴们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关,关系很好吧?” 没有那样的事!──那样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呣呣地嘀咕着什么,一声不吭地闭上了嘴。 会话突然中断。 风轻柔地吹着,拂过因运动的余热而感到些许火热的脸颊。 “……………我不知道。” 少年低声自语。 “总之,虽然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杀哥布林。但我肯定有能力。” 一定要给那些嘲笑姐姐的家伙们好看。 只是对着他叹了口气,女神官什么也没说。成为冒险家不到一年。也没有这种随便对什么事都能够说上一两句的人生经验吧。

所以。 “我是” 所以女神官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我是知道的,是魔法使小姐,吧” 喉咙发颤,声音游移。但她也没办法控制。 “总有一天要把龙打倒……话我就放这了。” “……龙?” 龙──如果是真龙的话,那实在是种可怕的生物。和那些只是爬在原野或山上的冒牌货不同。实力惊人,筋力、体力、智力、魔力、权力、财力。无所不有。 正因为如此,屠龙者(Dragon Slayer)才会这样值得敬畏,值得颂扬。 “那,简直就像梦话一样。不可能的啦。” “所以才会是梦想啊,”女神官像是理所当然般的微笑。“就算像是梦话,也不错啊。” 是──是的。 至少那个时候,在第一次探索洞窟的那个瞬间。虽然紧接着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但那时大家所说的事情的价值,并不会消失。 现在,女神官也有点认识到了。那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决不是轻易能被当成愚蠢的东西。不管是怎样的不现实,怎样的不可能,就算是明摆着会碰钉子也好。(目に見えている,惯用语:明摆着,事先看出) 梦想,就是梦想。 与能否实现没有关系。但这决不是能任由小鬼来践踏的东西。 “……” 少年再也没说什么。不,也许是在考虑应该说什么也不一定。 然而在他再次开口之前。 “喂,新人的各位!这不是看上去很努力吗!”

凛然清朗的声音,乘着在草原上流淌着的风,舒服地在耳边响起。一眼看去,那边──从有着街道的那一边走来的,奇妙的,但是熟悉的三个影子。 “下午要不要跟着姐姐我,一起去洞窟啊!” “什~么姐姐啊,呐,长耳丫头!” 矿人道士用胳膊肘戳了戳呼啦呼啦地挥舞着手臂和长耳朵的妖精弓手的侧腹。 “是因为休息日,所以一直睡到了中午吧。” “在太阳落山之前都是早上哦,对森人来说。” “别~骗人了。” 两个人一个劲地,开始了和往常一样和气的争吵。女神官“看吧”的说着,向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使了个眼色。 至于那两个人带着反正不是这样的表情心照不宣地别开眼睛的事,嘛,就暂且不说吧。 “洞窟的话……是哥布林吗?” “喂喂,不要说这种像是欧尔克伯格一样的话啦。” 女神官这样一问,妖精弓手就像是要把虫子赶走似的,轻轻地摆了摆手。 “熊的巢穴──原来是。因为已经冬眠结束离开了,正好可以让他们练习吧。” 原来如此。女神官点了点头。 与地下水道和野外不同,要在洞窟中挥舞武器或是活动的话,是有诀窍的。能够在没有什么怪物的洞窟里练习的话……那一定是件好事。 “嘛,贫僧等也还没吃过午饭呢。” 蜥蜴僧侣用着不可思议的动作双手合掌,一边从大嘴前端的鼻子喷出一口气。 “好像有便当之类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不介意给一份吗?” “啊,好的。虽然只是三明治而已。”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将手探进篮子,拿出了一个包着三明治的袋子。 “配料是火腿、培根、蔬菜……啊,还有奶酪。” “哦,这真是天降恩赐!甘露!哎呀,真是太棒了!” “也有只放了黄瓜和奶酪的哦,还有葡萄酒”。 “太好了!” “嚯嚯嚯嚯。哎呀,还真是心细呢!不好意思咯,不好意思咯!” 女神官一放下篮子,三个人就争先恐后地手伸向各自心仪的食物。 真是的,她一边欣慰的笑着一边眺望着他们,初夏的风又吹了起来。女神官像是为了不让吹跑一样的压住了神官帽,眼睛因为触摸着脸颊的风精灵的指尖而眯了起来。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午饭要怎么办?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环视周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那个? 突然远远的看见了,他和其他的冒险者──长枪手和重战士说话的样子。 “呼呣……” 女神官像是要模仿他的样子一样,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寂寞。但也感觉这是件好事。 “……呼呼” 嗯,这一定是一件好事没错的。

§

“那么,我就走了。”哥布林杀手在自己的房间迅速地检查装备,一边对牧牛妹这样说道。“今天会晚回来,晚饭就不用了。”

把剑佩在腰上,固定好盾牌,装上护腿,把杂物袋穿在腰带上,戴上铁盔。一身像是要出去冒险的时候那样的打扮,“好好”,牧牛妹也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给新人冒险者进行训练,回到家,然后马上又要出去。就这样还要回一次家,到底是关心家里呢还是不关心呢。

“叔叔也要去集会,会很晚回来。这样我要一个人寂寞地看家了呢。”

“别忘了上门栓。栅栏也关上,百叶窗也要拉好。”

“我知道了啦,你还真是爱操心啊。” 牧牛妹格格地笑着,哥布林杀手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这是好事啦,她轻轻地拍走他铠甲上的灰尘。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似的“呣”的哼了一声,稍微调整了一下他的头盔。 “对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钱包带了吗?这是最重要的事吧。” “呣……” 他被这样说了之后嘟囔了一声,喀啦喀啦地翻着杂物袋。放了钱币的荷包,有在。 “没问题。” “那就好!” 牧牛妹抓住他的肩膀,转到他身后。伸手把他头盔上破破烂烂的缨子整理好。 “嘛,如果醉倒了的话,我会去接你的,不要给朋友们添麻烦哦。” 哥布林杀手对“朋友”这个词微微地歪了歪头,然后“啊啊”地颇为含糊地点点头。 “我就是那么打算的。” 从牧场到街道的酒馆的路上,哥布林杀手也没有拿着提灯之类的东西,只是这样走着。像这样在一片漆黑的野外行走也是训练的一环,反正走到街上也就不需要提灯了。 在这夜幕刚降临不久的繁华街区特有的熙熙攘攘之中,不太熟悉这与平素不尽相同的情形的哥布林杀手默默地前进着。整个街道拥挤不堪。不仅是冒险者,还有旅客,以及建设训练场的工人们都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总之他一边在人群中走着,一边环视着周围,那里有个如被告知的一样的招牌。 “……嗯” 哥布林杀手像是觉得很麻烦一般的推开人群,总算是从这种拥挤中解脱出来。同时还将手伸进杂物袋,确认是不是有被扒手之类的人摸走了什么东西。 没有问题。 《亲友的斧亭》,是以刻着数字的斧头的招牌为标志的酒馆。一推开门,哥布林杀手一下子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所包围。被橙色的灯光所笼罩着的宽阔店内,并排着的圆桌旁都坐无虚席。 诚然建筑物本身比行会支部要小,但那边是复合设施。即使是在一楼是酒场、二楼是借宿的模仿传统的冒险者旅店的旅馆之中,这家店也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大了。 冒险者旅馆,就是委托中介和冒险者介绍所之类的东西

──现在也已成历史。这是在行会制度扩大,使流民般的冒险者们获得一定的公认身份之前的故事了。虽然现在也有与行会合作介绍委托的店,但据说冒险者旅馆还是在渐渐消失。 话虽如此,但传说中的酒馆《黄金骑士亭》,似乎是没有做介绍委托之类的工作吧……。 “噢,来了吗,哥布林杀手!” 正在那时,强有力的声音向站在门口的哥布林杀手飞来。

他像是在探索洞窟一般转着头盔扫视店内──啊啊,有了。在酒馆一隅,能够一览店内的位子上,一位豪杰和一位精悍的美男子,正扬起壮实的手臂朝这边打着招呼。 “这里这里!” “真晚诶,都已经开始了哦。” “抱歉。” 高举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桌上的菜肴也已经被动过了。最重要的是两个冒险者的脸上也都已经微微发红。 哥布林杀手道了一句歉,用着略显生硬的动作坐到圆桌旁。 其他两个人都是便服,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铠甲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滑稽。与年轻人所想象的冒险故事不同,冒险者一般在街上都是不会随身携带装备的。应该说不愧是长枪手和重战士吗,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懈怠的在腰上佩着短剑。但像这样全副武装果然还是做得太过头了吧。

话虽如此,但稀稀落落地把目光投向这里的,大多都不是冒险者而是游客一类的人。边境最强的枪使、边境最优秀的小鬼杀手、边境最杰出的团队领袖,多少都有点名气。但也只是“有点名气”罢了,也很难只凭里面一个人吸引来太多目光。

“但是,为什么不去行会的酒馆?”

“这个嘛,我可不想因为跟你这样的全身铠混蛋一起喝酒而被说闲话啊。”

长枪手对着哥布林杀手尖刻地说着,但重战士马上就说着“才不是这样吧”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是因为被大家看到和你一起喝酒太难为情了哦,这家伙。”

“是吗。”

“说得再多一点,就是不想被柜台小姐看到就是了。”

“烦死了!”,长枪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墙上的菜单。“话说,你也点点什么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盯着菜单。仅仅是酒而已,从麦酒(Ale,英国产淡色啤酒)开始,到火酒、葡萄酒,总共有十几种种类不等的选择。

“…………呼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长枪手像是受不了似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啊”。

“什么啊,考虑这么长时间,姑且麦酒就行了吧,麦酒。”

“那就麦酒吧。”

“喂,小姐!三杯麦酒!”

“马上来,马上来。”

实在是按捺不住笑意,重战士“噗”地漏出笑声。长枪手“怎么啦”地瞪着他,重战士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

这时,三个满满地灌着麦酒的酒杯,咚地一声被摆到桌子上。

“来咯,来咯,三杯麦酒,久等了!”

女服务生,是一位还颇为年轻的马人。(Centaur :肯特洛伊。半人半马的怪物。希腊神话中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一群怪物)。但绝对不能随便把她们和兽人(Padfoot)混为一谈。因为自尊心极强的马人可没有像是肉趾(Pad)那样用来撒娇的东西。

那些成为祈祷者(Prayer)的牛人(Minotaur:弥诺陶洛斯)也一样没有肉趾(Pad)吧。不过,牛人毕竟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性格……。

闲话休题。

晃着丰满的胸部放下杯子,摇着尾巴用四足走开的女服务生。以那体格颇大的身子,巧妙地穿行在店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眺望着那强健的饱经锻炼的臀部,重战士仿佛是感慨一般的喃喃自语道。

“果然那个胸部不错,屁股也挺好。”

“啊,所以,这就是你喜欢那个骑士大人的理由吗……她也会骑马吧?”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嘛,这种话(荤段子)也不能在行会里说就是了……”

女人的眼睛可是无时无刻都在盯着的呐。重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泛起涟漪的麦酒酒杯。

“那么,干杯吧。”

“为什么?”

同样拿着酒杯的哥布林杀手,静静地问道。

“啊……嘛,虽然麻烦但也是固定事项吧。”

长枪手点了点头,带头举起酒杯。

“为我们的街道!”

“为众神的骰子!”

“为冒险者。”

干杯!三名冒险者各自把手中的酒杯喝干。

§

那么,提案要出去走走醒下酒的,到底是这三个人中的谁呢?。

为了喝上酒、享受夜晚娱乐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充斥着街道。他们摇摇晃晃地从街道上溜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河边。

小河潺潺流水。天空群星璀璨。并排着两轮明月交相辉映。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身体被风吹很舒服,不,应该是不可能不舒服吧。

这样的话,就自然会不由得唱出那么一两首歌来的吧。

坤元腐朽 残风萧飒 沧溟破碎

虽世间万物 堕入无尽常黯

辉耀与结 晖昱为晶

煋散之晟 永勿绝续

汝与共勉 山盟海誓

莫逆随形 诘求四海

大地抵尽 扶摇至始 碧连彼岸

虽世间幻梦 倏尔遍迭成真

辉耀与结 晖昱为晶

煋散之晟 永勿消弥

吾与共铭 矢志不渝

金兰如影 迤逦寰宇

那是很久以前的,差不多都快被遗忘的赞颂武勋的诗歌。这首优美雄壮的歌要是吟游诗人来唱必然是一番享受,如果是这三个醉鬼来唱,那跑调也是理所当然。

“……么哦。”

是唱了一阵子歌后满足了吗,长枪手突然发出了与歌声相异的声音。以锐利的眼神,像是有什么不满还是什么的一样,瞪着哥布林杀手。

“你……到底如何啊?”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家伙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重战士不由地仰望着天空。

应该带那个魔女来吗?不,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远视也可做到。但以那个女人的性格应该是十有八九只会默默地傻笑吧。

不行,完全靠不住。

“柜台小姐啦柜台小姐,除此之外还有森人啦牧场的孩子啦神官的孩子啦!”

“……”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说道。

“直到哥布林被彻底消灭为止,都是不可能的。”

然后对着这个“我……”地口中碎碎地念叨着什么的男人,长枪手只是斜眼瞪着他。

嘛,也是吧。

像是这种有着小鬼杀手称号的家伙背负着什么样的过去,也大致可以察觉吧。所以长枪手深深地呼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无可奈何般的耸了耸肩膀。

“算了不谈了。”(原文:出たよ,原意为出来了哦,引申为从上一件事里走出来,也就是不谈了的意思。所以下一句哥布林杀手才会搞错。)

“哥布林吗。”

“才不是。”

长枪手像是有点吃惊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看到这副样子的重战士就在喉咙深处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重战士点点头说道:“但是(你这种说法),我也摸不着头脑哦”。

“嚯。”

“总而言之啊。”

总而言之啊。又重复了一边,重剑士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把手探到空中。

“总之,果然身为男人的话,就应该梦想成为一城一国之主吧?”

“成王啊。”

长枪手一边走着一边笑了起来。也不是把他当作傻瓜的意思,而更多是我懂,我懂的感觉。

“不是挺好的嘛,是有听说过从剑斗士一路爬上王位的佣兵的故事哦。”

“可是啊,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问啊。”

重战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只要学习就行”,哥布林杀手开口说道,“钱也有,头脑也不是不灵光。”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重战士耸耸肩,那喝醉了也不忘佩在腰间的剑,也随之喀锵喀锵地摇晃着。

“成为王之后也是要学习的不是吗,王是蠢蛋的话,也会给民众带来麻烦吧?”

“啊啊。”

“但是要现在开始学习的话,就没办法去冒险了,反而会给一个团队(Party)的那些家伙添麻烦。”

“原来如此。”

“呼呣……”哥布林杀手抱着手臂喃喃自语了一会,然后得出结论。

“很难啊。”

“啊啊,难啊!”重战士重重地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大概不管是武器还是什么其它的一切都不得不放下吧。但是他的声音却显得十分轻快明亮。忍不住向上翘起的嘴唇,就是他在笑着的铁证。

“话虽如此,

但感觉这样也挺有意思。”

“骑士大人也会跟着来吧?”

“烦死了!”

重战士毫不客气地把插科打诨的长枪手一脚踹飞。是纯粹的战士的话,仅仅是身体力量就可以成为一种凶器。

“好痛!?”无视着高声悲鸣着的长枪手,重战士将自己的上半身托到桥的栏杆上。接着哥布林杀手就站到了他的身旁。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算是吧。”

对于有点过于认真的哥布林杀手的话语,重战士的脸颊也松了下来,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

“……啊啊,我也,觉得要是那家伙跟我一起来的话,也不坏。”

“切,就因为这样有余裕的家伙还真好啊。”

长枪手毫无顾忌地咂了咂舌,把背靠在栏杆上。抬头遥望。对着那天空彼方,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的星光,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也真是太贪心了吧。”

“混蛋,既然生为男儿身,不就应该以美女和成为最强为目标吗?”

“又来,简直就和那些小鬼一样……”

是少年斥候吗,还是新手战士吗。唯有这些家伙会以“最强”这种称号为目标吧,抑或者可以说这就是年轻气盛的特权吗。

“啊啊,对呀,要成为最强。只要成为最强那就什么都可以做到吧,我就是那么想的。”

像是在怄气一般的撅起嘴唇,长枪手向旁边吐了口唾沫。

“为了受女性欢迎,为了这个世界,我才会变得更强,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很受欢迎吗?”

“当然受欢迎啦!”

重战士就当是刚刚(长枪手插嘴)的回敬,故意挖苦了一下长枪手。

————————————(插入图片232)————————————

“呣……”哥布林杀手小声嘟囔着。

“看起来不是这样。”

“好烦!”

长枪手维持着仰头向天的样子,只把眼睛转向哥布林杀手的方向。一如既往的铁假面。戴着脏污的头盔。完全没办法看透那里头的表情。

──柜台小姐的话应该是明白的吧。

那就是只有她可以和他这样交流的证据吧。如果自己戴着铁盔,那个人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的表情的吧。

长枪手大大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那,哥布林杀手是怎样?你还是小鬼的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吗。”

“还有其他只知道一个劲地杀哥布林的家伙在这里吗?”

“……是这样啊。”

哥布林杀手默默地俯视着河面。即使在双月的映照中,那水仍仿佛是被泼了墨水一般黝黑。

河水是从哪里来的呢?哥布林杀手想起了姐姐曾经对他说过的事。从山上流过来,又往海里流去,这是姐姐教我的。小时候一直想要去看一下水的源头。但那样的机会,现在再也没有了。

“……我,想成为冒险者。”

“喂喂!”

长枪手用胳膊肘戳了戳哥布林杀手。

“这不是实现了吗?已经。”

“不,还没有。”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难啊。”

“很难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至少不容易。”

是吗,重战士这样说道。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能做到的事,三者都各不相同啊。”

“还真讨厌呐。”

三个男人默默地抬头望着两轮明月。带着夏天气息的微风掠过河边。

──想成为什么啊。

想成为勇者;想成为英雄;想成为帝王;想成为历史;想成为传说。

想要得到比神代时期还要久远的武具,救出公主,与龙战斗,拯救世界。想要解开隐藏的遗迹,寻找世界的奥秘,并揭露一切的真相。既想要被美若天仙的女人们包围爱慕,也想以不输给任何人的才智来一夜暴富。想要持三尺之剑立万世之功,想成为一直被世间传唱赞颂的绝世强者。想要成为最杰出的男人,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想要成为众目之首。

虽然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于这些故事根本就是度外之人。银等级、第三位、是在野的最上位冒险者。

就是在这个地位上。才更有自觉。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决不可能认为铜或者钢铁等级会有如何作为。

但是,但是,啊。

“……所以、嘛。”

他是哥布林杀手。不是红头发的少年。

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多管闲事了。

“……至少,想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男人们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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