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暗水晶的牢笼 1 希露潘娜的反攻

意外总是毫无预警地发生。

清新的空气,清脆的鸟啭,清爽的早晨。

「呜哇啊啊啊——!」

伴随着惊恐万分的叫声,一个不明物体白天花板掉了下来。

物体掉落在莉姬床上的同时,莉姬也睁开了双眼。

一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最糟的光景。

「好重。」

顶着一头醒目的深色金发,在莉姬的棉被上紧抱着枕头、一动也不动的少年——正是杰涅斯迪亚的第二王子伊欧。

他这个人一向都没什么神经。

莉姬连「大清早的,别连门也不敲,就闯进还没更衣的少女闺房!」之类的抗议都懒得说。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逐渐习惯伊欧毫无预警地现身了。

不过——

脑袋尚未完全清醒的莉姬,把视线投向仍然倒在自己床上的伊欧。

看起来这次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吗?」

莉姬一脸疑惑地注视着伊欧的眼眸。面对莉姬的发问,一直忘了眨眼的深紫色眼眸,总算微微地动了一下。

「当我一觉醒来,就看到她在我的被窝里了……!」

「谁?」

「你、你妹妹。」

「……啥?」

(希露潘娜?)

此时伊欧放下枕头,并握住了莉姬的手,脸上依旧流露着困惑的神情。

「怎、怎么办?我都还没有结婚,就和年轻女子同床共枕了。不晓得她是何时爬上床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是平常的莉姬——

「既然你有羞耻心的话,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思考一下眼前的状况啊!擅闯少女的闺房、压在

少女身上,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我也还没有结婚耶,为什么非得遭受这样的待遇不可!!」

肯定会如此臭骂伊欧一顿之后,再把他踢下床吧。而这次莉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伊欧口中所提到的人物。

莉姬的脑海里浮现出以前在祖国多雷纳王国时,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希露潘娜的美丽容貌。

过去和莉姬一样拥有一头乌黑秀发的少女,与莉姬的未婚夫私奔、逃离了祖国后,因为历经了极大的苦难,使得头发褪色,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连性格也变得判若两人。

过去那个虽然有些任性,却和莉姬感情融洽的妹妹,如今已经将莉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剩下的只有对莉姬的厌恶感。

如今她所有的行动,都是源自于对莉姬的竞争心。

然而现在——

(终于还是使出这种手段了吗……!希露潘娜……!!)

对于存心和自己过不去的妹妹,莉姬感到十分无奈。

另一方面,因为睡醒之后就发现伊欧突然消失了踪影,所以希露潘娜显得有些怏怏不悦。

「总而言之,希露潘娜。」

莉姬正在对拥有一头银色长发、楚楚可怜的少女说教。仍然坐在伊欧床上的少女,则把脸别过了一旁。

「年轻女子随便钻进男人的被窝里,实在是不成体统。」

希露潘娜却好像完全没把莉姬的话当作一回事。

「一开始先勾引我的杰洛法殿下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可没有钻进杰洛法的被窝里喔。」

「还不是一样!你分明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企图将杰洛法殿下和伊欧殿下都据为已有!」

「你误会了,那是玛莉蕾妮她……」

莉姬提起那位远嫁他国、几天前才刚返回杰涅斯迪亚的公主——同时也是伊欧第十六位姐姐的名字。

只不过此话一出,希露潘娜显得更不高兴了。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恼火的表情,紧咬着嘴唇。

「你竟然毫不避讳地直呼玛莉蕾妮姐姐大人的名讳,你以为自己已经当上王妃了吗?」

「就跟你说不是这样……」

「总而言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在被夺走夫婿前先下手为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你想打杰洛法殿下的歪脑筋,那么我也要抢走伊欧殿下!」

(什么抢走……他可不是物品耶。)

莉姬忍着想要大叹一口气的冲动,看着希露潘娜。

「希露潘娜,不管要我强调几次都行,我并不打算遵从玛莉蕾妮的提案。」

下嫁他国的公主玛莉蕾妮,随着这次的返国,也掀起了极大的风波。

她提出了让伊欧和杰洛法互相交换新娘,也就是让莉姬和希露潘娜身分互换的提案。

不过莉姬已经郑重拒绝了。

(为什么现在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啊?)

面对想要抱头呐喊的莉姬,希露潘娜仍然投以不信任的眼神。

「可是你不是说不会和伊欧殿下结婚吗?」

在杰涅斯迪亚,『新娘』这个字眼与一般人的认知并不相同。杰涅斯迪亚王家的『新娘』并非婚姻的伴侣,而是圣兽操纵者为了得到圣兽所献出的〈祭品〉。

所以新娘不见得一定得和圣兽操纵者结婚。

只要能尽到身为〈祭品〉的职责,还是可以选择其他人当伴侣。

也因此,希露潘娜才会对口口声声说不会和伊欧结婚的莉姬存有疑心。

经希露潘娜这么一说,自觉到自己也有不对的莉姬,不由得「唔」了一声。

「那、那是……」

看着顿时语塞的莉姬,希露潘娜又接着发难:

「嘴巴上说得倒好听,其实你的阴谋我清楚得很。你身为伊欧殿下的新娘,却打算和杰洛法殿下结婚,这样一来,你就能掌握杰涅斯迪亚的所有权力了。你想要以不同的手段来占有两位王子,然后再一举除去我这个眼中钉。」

(她的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莉姬大概知道令希露潘娜变得如此没有安全感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臭杰洛法,钓起了鱼却又不好好饲养。)

杰涅斯迪亚的第三王子杰洛法·雷士特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会对女性甜言蜜语的温柔男人。

他有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缺点。因此当他得到希露潘娜的神兽之后,多半就对希露潘娜不闻不问了。

无论希露潘娜做什么事,就算是成天追着伊欧跑,他也肯定不曾关切过。

那种态度反而令希露潘娜疑心生暗鬼。

希露潘娜八成是误以为莉姬对杰洛法做了什么,所以杰洛法的心才会不在自己的身上。

假如杰洛法多少有责备希露潘娜的话,也许情况就不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

希露潘娜已经变得有些自暴自弃了。

莉姬极力安抚着这样的妹妹。

「你听我说,希露潘娜。你做这种事伊欧也会觉得很困扰的,至少也应该拿捏一下分寸——」

此时希露潘娜打断了莉姬的发言,以湿润的眼眸望向伊欧。

「怎么会困扰呢……!没有这回事吧?伊欧殿下。伊欧殿下是个很温柔的人,绝对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对吧?」

「……这、这个嘛……」

看到希露潘娜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伊欧显得有点退缩。希露潘娜见状,迅速握住了伊欧的手,并向伊欧投以深情款款的眼神。

「难道您讨厌我吗?」

经她这么一问,善良的伊欧当然没办法把话说得太绝。

被希露潘娜握住双手,伊欧一面冒着冷汗,一面摇头。

「不,我并没有讨厌你……再说你是莉姬重要的妹妹。」

希露潘娜听了之后,豆大的泪珠立刻自眼眶里溢出。

「伊欧殿下真是太温柔了。您一定能了解我的感受对吧……!我……我……我现在觉得好难受、好孤独、好不安……好寂寞喔……!」

伊欧连忙安慰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希露潘娜,而希露潘娜也越来越贴近伊欧,最后直接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哭泣。

看到这一幕后,莉姬的内心顿时五味杂陈。

(看来玛莉蕾妮说对了一半。)

溺爱杰洛法的玛莉蕾妮曾经如此说过。

杰洛法确实需要身为〈祭品〉的希露潘娜,但是希露潘娜却不适合成为杰洛法的妻子。

历经波折而丧失记忆的希露潘娜,虽然已经连自己的亲姐姐莉姬都不认得了,但以前在祖国多雷纳王国的时候,希露潘娜可是在备受呵护的环境下长大的。

对于喜欢听甜言蜜语、以及被对方捧在手掌心疼惜的希露潘娜来说,是不可能和杰洛法那种个性的人合得来的。

正因如此,玛莉蕾妮才会说莉姬比较适合当杰洛法的妻子。

原本就是以王位继承人的身分被抚养长大的莉姬,比起追求爱情,更重视国家的未来。

同样的,只对登上王位、治理国家有兴趣的杰洛法,和莉姬在观念上就比较契合。

另一方面,温柔的伊欧也一定会好好善待希露潘娜。

玛莉蕾妮早就料想到这一点了。

只不过,对莉姬而言,身为伊欧『新娘』的自己,是绝对不可

能嫁给杰洛法为妻的。

然而如果一直采取暧昧的态度,周遭的人势必无法接受。

莉姬不禁感到沮丧。

(果然……都是我不好吗……)

她在内心轻轻叹息着。

之所以宣言不和伊欧结婚,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考量。

促使莉姬做出那种决定的原因,乃是出于对自身处境的反抗意识,以及复杂的女人心。

莉姬偷偷瞄了正在安慰希露潘娜的伊欧一眼。

照理说,他应该是个无可挑剔的对象。

贵为大国的王子,容貌英俊、个性又善良的伊欧,总是把莉姬的事列为优先考量。

虽然为人有些迷糊,体内却潜藏着巨大的力量。

即使种种问题仍然堆得像山一样高,不过对现在的莉姬来说,倒也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难题。

(结婚吗……)

其实她很清楚,是坚持不愿结婚的自己太任性了。

政治婚姻并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

莉姬以前的未婚夫也是父母所决定的人选。

只要往这个角度想,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毕竟伊欧所肩负的种种深刻问题,如今也成了莉姬应该共同面对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

(到底是带着伊欧逃走好呢,又或者是……做好觉悟,和伊欧结婚呢……真教人伤透脑筋。)

莉姬越是思考,越是苦恼。

才过了一个早上,莉姬就觉得精神上相当疲劳。

伊欧也一样。

「呜呜~~累死我了。」

刚才伊欧哄了希露潘娜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安抚她的情绪,并送她回房间。

看着无力地趴在莉姬房内的桌子上、一动也不动的杰涅斯迪亚第二王子,莉姬也不晓得如何是好,只能叫侍女为他泡红茶。

「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伊欧面对希露潘娜连日来的纠缠,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

对于那位只要稍微受到冷落,就会抽抽搭搭地哭泣的少女,伊欧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虽然她是我妹妹,我也拿她没办法。」

接着莉姬突然向伊欧问道:

「不然去找玛莉蕾妮抗议怎么样?追根究柢,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嘛。」

听了莉姬的话后,伊欧的脸上浮现出忧郁的神情。

「没用的。就算对那个人抱怨,也只会让她觉得更有趣罢了,搞不好还会促使她去对你妹妹煽风点火呢。」

对姐姐的个性心知肚明的的伊欧,半放弃似地摇摇头。

不晓得什么原因,杰涅斯迪亚的王子们在这位姐姐面前,似乎都抬不起头来。

杰涅斯迪亚的王族之中,唯一能够行使神奇力量的女性——玛莉蕾妮的存在,对现在的莉姬来说仍然是一团谜。

虽然没人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理念,就是为了么弟杰洛法和杰涅斯迪亚着想。

这一点令莉姬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杰涅斯迪亚现在有三名王子。

而且不管是谁,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

再加上三位王子都获得了神兽,具备成为圣兽王并继承王位的资格。

在同等的条件下,她却唯独站在第三王子杰洛法·雷士特那边,期盼第三王子能成为杰涅斯迪亚国王。

在她的眼里,其他两名王子不是碍事者就是垫脚石。

因此伊欧越是伤脑筋,就越是正中她的下怀。

「只要把王位让给杰洛法不就得了?反正你也对王位没兴趣吧?」

对于莉姬的发问,伊欧点点头答道:

「嗯。不过如果我退出的话,亚许达一定不会闷不吭声的。到时候情况搞不好会会变得更糟。」

莉姬的脑海里浮现出杰涅斯迪亚第一王子的脸孔。

(的确。)

那个唯我独尊、行事横冲直撞的王子,和杰洛法的关系极度恶劣。原本在个性上就相当不合了,再加上他曾经被杰洛法赶出宫殿,更加深了他对么弟的敌意。

而双方到目前为止,之所以没有爆发太大的冲突,都要归功于伊欧的存在。

在三方互相牵制的状态下,才能勉强保持平衡,如果此时伊欧选择退出的话,情况会变得如何……

光是想像,莉姬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杰涅斯迪亚的长老们有什么表示吗?」

为了甩开不好的想像,莉姬再度向伊欧提问。只见伊欧歪着脑袋回答:

「我猜他们应该也是希望杰洛法继承王位吧。毕竟亚许达那副德性,我体内又存在着伊欧·艾尔巴司这个危险因子。」

这句话让莉姬的眼眸蒙上一层阴影。

封印在伊欧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伊欧·艾尔巴司,比起单纯的破坏者亚许达更为凶恶且危险。

假如因为某些因素,使得伊欧这个『善良』的人格消灭的话,这整个国家可能都会灭亡也说不定——这样的不安一直伴随着伊欧。

虽然目前的情况很稳定,但作为封印伊欧·艾尔巴司的钥匙,伊欧其实并不完美,经历过至今为止的风波后,莉姬也相当清楚这一点。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又会现身。

考量到这个因素,也不难理解大臣们为何迟迟不敢拥戴个性最温和的伊欧继承王位了。

再看看杰洛法,他虽然得到了神兽,不过身为〈祭品〉的希露潘娜却也充满了不安要素。

三头神兽同时〈降临〉杰涅斯迪亚,原本就是前所未闻的事态了,更何况三位王子都各自有着不同的问题,所以究竟该由谁来继承王位,议会直到现在都没能做出结论。

不过,一个国家不能长期没有国王,所以结论也差不多快出炉了。

然而……

(如果这时候又冒出交换新娘的问题,事态一定会变得更混乱的。)

莉姬用银制的汤匙搅拌着红茶,深深叹了一口气。

[插图]

「还是结婚好了……」

「咦?」

听到莉姬突如其来的发言,伊欧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结婚……?谁和谁?」

「除了我和你之外还会有谁?」

莉姬的话让伊欧当场傻眼。下个瞬间,伊欧的椅子发出了喀喀的声响。

「结、结婚……!?莉姬和我!?」

「现在才提结婚,我也知道很奇怪。」

「没这回事!你是认真的吗?莉姬?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如此一来的话,希露潘娜多少也会安分一点……而玛莉蕾妮也应该会放弃打我们的歪脑筋。」

听莉姬这么一说,伊欧立刻站起身来。

他隔着桌子握起莉姬的手。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向大家报告!」

伊欧的态度转变之快,令莉姬完全跟不上步调。

「等、等一下,用不着那么急吧?」

「俗话说好事不宜迟嘛。得趁你还没改变心意之前举办婚礼才行。」

先前希露潘娜所造成的疲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伊欧的脸上浮现出喜不自禁的表情。

「你可不许中途反悔喔。」

「啊、嗯……」

「那我马上去做准备。」

「准、准备……!?」

「我想可能会有很多繁琐的程序及规矩,不过你不用担心,全部都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

「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小题大作吧……」

「新娘的婚纱也得特别订做才行!」

「我根本还没想到那么具体的部分——」

感觉好像一个不注意,一切就会在转眼间结束似的,莉姬慌张地站了起来。

但是伊欧已经准备实行下一个行动了。

「我先走一步罗。莉姬待在这里好好休息就行了,再见。」

目送伊欧踩着和早上截然不同的轻快步伐离去,莉姬心想:

(我太大意了……)

她不禁陷入淡淡的后悔之中。

不过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事到如今也很难再收回。

此时莉姬突然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感动得浑身发抖的侍女。

以「不方便打扰两位」为由,在奉上红茶之后,就回到隔壁小寝室的侍女梨娜,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公主殿下……!!您总算下定决心了!!」

「梨、梨娜,你是什么时候……!?」

难不成她假装离开现场,其实是在暗中偷听吗?就在莉姬感到惊讶不已的时候,梨娜紧握住莉姬的手。

「这个瞬间我等待好久好久了。公主殿下……终于要和伊欧殿下……!」

说到这里,梨娜似乎是感慨万分,声音显得有些哽咽。

「虽然两位的关系一直都很教人担心,不过真是太好了!两位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恭喜您,公主殿下。恭祝你们百年好合,往后小的梨娜还是会默默为公主殿下祈福,并继续服侍公主殿下的。」

「呃,你会不会

太大惊小怪了……」

「这确实是天大的事情啊!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在等待这个瞬间到来,有时候真的等到快要急死了。不过,幸好公主殿下总算是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对了,我可不能闲着,得赶紧将这个喜讯报告多雷纳国王才行——我马上就来写信。恕小的先失陪了!」

「不,等一下,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莉姬连忙想要阻止侍女,但是急性子的侍女就像伊欧一样,踩着轻快的步伐、一溜烟地冲进隔壁的小寝室。

「…………」

(真受不了……为什么每个人的个性都那么急躁啊?)

没想到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会导致事态演变成这样。

莉姬原本只是想要改善现状而已,结果……

(总觉得事情好像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莉姬呆呆站在原地,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此时窗户突然发出叩叩声响,莉姬反射性地抬起了头。

下个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的莉姬,顺手举起椅子,摆出防卫姿态。

因为窗外出现一个令人惊讶的身影。

「你好啊,公主殿下。」

伴随着叽叽声,眼前的人物未经允许就打开窗户爬进了屋内。

莉姬哑口无言地看着这位从窗户爬进来的访客。

「——里……里伯特!?」

头发和瞳孔都是平凡无奇的淡栗色,整个人却散发出某种独特的氛围——此人就是杰涅斯迪亚贫民窟里某家奇妙店铺的店主。

此时莉姬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光景。

(我记得这个人在那时候……!)

上次卷入妹妹希露潘娜的神兽事件时——

他应该早就被觊觎希露潘娜的那个男人杀掉了才对。

每当回想起这件事,莉姬总是感到相当心痛,但没想到他竟然又出现在莉姬面前……

「光、光天化日之下,鬼魂可以冒出来吓人吗!?」

听到莉姬语无伦次的发言后,里伯特有点困扰地搔了搔头。

「真是的,您在说什么啊?我还没死啦。别咒我行吗?」

莉姬一听,吓了一跳。

「咦……?」

「不信您看,我还有脚呢。」

青年说着抬起了单脚,莉姬则是一脸错愕。

「可是……你确实在那时候……」

附身在裘特里尔身上的男人所释放出的凶恶闪光,应该将里伯特消灭得尸骨无存了才对。

证据就是自从那天之后,莉姬就再也没见过里伯特的踪影。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然而……

此时莉姬总算归纳出了一个结论。

「难、难不成你只是装死而已?」

话说出口的同时,莉姬便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他就给人一种神秘兮兮的印象。

虽然杰涅斯迪亚王家的三位王子也都是充满谜团的人物,不过眼前这位青年更是谜团重重。

如果被转移到异次元空间的亚许达·萨多能够若无其事地返回原来的世界,那么装死对这个人来说,也许更是易如反掌。

对于莉姬的疑问,里伯特只是轻描淡写地答道:

「这种事并不重要吧。」

「别打马虎眼!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你到底把别人担心的心情当成什么了?」

此话一出——

「……您会担心我吗?」

里伯特双手环胸,歪着脑袋。

「咦?」

「我不这么觉得耶。」

冷冷的视线朝自己投射而来,令莉姬有些退缩。

「唔。」

「我看您三餐都吃得不少,胃口既好又很有精神。如果您说您认为我死了,反而会让我大受打击呢。虽然我们之间不算熟络,我也不敢奢望您会为我的死哭泣,但是没想到您是如此不把我当作一回事……」

「不,那是因为这段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

「我明白的。因为发生了许多琐碎的事情,所以我像这种人死一、两个也不算什么对吧?」

莉姬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知道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喔。真的!」

(说起来,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啊?)

竟然连别人的食欲都了若指掌……

「等一下。你该不会暗中监视着我吧?」

经莉姬这么一问,店主「哎呀~~」了一声,露出爽朗的表情。

「因为难得有机会可以拜见到杰涅斯迪亚王家的内部纠纷,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

「还好奇心咧……话说回来,那种和偷窥没两样的事情,你是如何办到的?」

要在杰涅斯迪亚宫殿内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行为,谈何容易?

至少莉姬本身完全没有被人监视的感觉。

里伯特直截了当地回答莉姬:

「这是秘密。」

莉姬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这家伙的秘密未免太多了吧……)

初次见面的时候,莉姬就觉得这个人深藏不露,认识他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他的店铺里所摆放的东西,每样都暗藏着玄机,并且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他本人也会在地板上画些奇妙的图形,施展不可思议的法术,甚至连无法入侵的场所都能来去自如。

(现在也一样……到底是不是实体还很难说。)

搞不好出现在这里的里伯特只是精神体而已,实体根本在别的地方。

毕竟这一招伊欧太常用了。

此时莉姬突然想起一件事。

(话说回来,那时候……)

——当他被消灭的前一刻,莉姬曾经听到一句话。

『你是属于这边的人吧?』

当时敌对的男人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莉姬一直没有机会问。因为下个瞬间,里伯特就被消灭了。

于是莉姬提出了这个令自己耿耿于怀的疑问。

「我记得……当时好像有提到……你是古代王国的——」

话才说到一半,里伯特就迅速捣住了莉姬的嘴巴。

「嘘——安静。」

「唔?」

他捣着莉姬的嘴,并且像是在打量周遭情况一般,慎重地移动着视线。

「请您不要随便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毕竟这里可不是我的秘密基地啊。」

「…………」

确认莉姬闭上嘴巴之后,里伯特便松开了手。

总算恢复自由的莉姬,朝眼前的青年投以不信任及疑惑的眼神。

不过,莉姬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目前为止的经验告诉莉姬,对于露出那种表情的人,不管再怎么追问,也绝对问不出个所以然。

死心的莉姬叹了一口气之后,双手插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假如没什么事情的话,这个男人是不会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的。

里伯特回答:

「我是来给你忠告的。」

「忠告?」

「毕竟我是伊欧殿下的朋友,总是会有点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什么?面对如此询问的莉姬,里伯特语重心长地说道:

「有个棘手的人物似乎展开行动了,请您务必提高警觉。」

「啥?」

「那么我已经确实提醒过您罗。」正当莉姬准备追问下去时,里伯特只丢下了一句话,接着便朝着莉姬挥了挥手。

留下目瞪口呆的莉姬,里伯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等一下……你说话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啊?别把话说一半就消失啦!」

莉姬发出怒吼,可是神秘的店主并没有回来。

当莉姬明白里伯特的言下之意时,已经是隔天的事了。

届时全新的灾难将会降临于杰涅斯迪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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