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乱话 抚子美杜莎 001-004

天朝D版精品堂 转自 雪名残@轻之国度

001

千石抚子,十四岁。

六月三日出,双子座,B型。

身高一百五十三公分(成长中),体重三十八公斤上下。

右撇子。

视力左右眼同为2.0。

父母健在。

零花钱每月一千二百日元。

公立七百一中学二年二班所属,学号二十八号。

第一学期的成绩通知单:国语3、数学2、社会4、理科2、英语3、保健体育2、音乐2、美术4、技术·家庭5。

擅长科目,无。不擅长科目,数学。

放学回家部。

一年级的某段时期曾经加入垒球社,但还没有持续到一个月就主动申请退社。理由是“因为很累”。

没有自行车。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

读书每月大约2册。

订购杂志同样是每月2册。

朋友较少。

没有密友,也没有男朋友。

比起裙子更喜欢裤子。

极少穿便服。

对制服已经死心。

喜欢光脚丫,光着脚穿凉鞋。

在房间里面的话,即使是冬天也是光着脚丫。

实际上是不习惯穿袜子。

穿上的话就会觉得难受。

虽然对发型没有讲究,但留有长长的前发。

从小学生时代一直留到现在。

以前是父母帮忙理发,现在是自己来。

兴趣,收集帽子。

现在拥有的帽子数量,十二个。虽然拥有各种各样的帽子(从防暑帽到泳帽应有尽有),但最喜欢的还是有帽檐的帽子。

用那样的帽子挡住视线。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也为了不必看到别人的眼睛。

不习惯跟别人目光相接。

不适应人多的地方。

性格内向,阴暗,怕生。

词汇量少,不善言谈。

无法看着对方的脸来说话。

无法忍受别人的视线,不想被人看到。

既不想看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看。

平时总是低着头,面向地面,说话的时候,总是嘀嘀咕咕地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大多数情况下都保持沉默。

紧紧地抿着嘴唇。

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喜欢的食物,汉堡包,炒面。

喜欢的漫画,八〇年代。

喜欢的小说,青年小说。

喜欢的电影,幻想类。

喜欢的运动,花样滑冰(观看)。

喜欢的游戏,怀旧类。

喜欢的音乐,民谣。

喜欢的颜色,紫色。

喜欢的哥哥,历哥哥。

喜欢的人。

阿良良木历。

002

我觉得喜欢上别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光是这样就会获得努力生存下去的动力,光是这样就会变得精神抖擞,而且浑身都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有许多不如人意和令人讨厌的事情,烦恼的源头永远无法根绝。原本以为是日常的事物也会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身心很容易感到疲倦、变得疲惫不堪,不由自主地想当场瘫倒在地上休息……但是即使如此,只要有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就会有努力的动力。如果那个人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的话,自己说不定就可以一直站在那里,并且能鼓起勇气向前迈进。

在想哭的时候——

也依然可以笑出来。

…………

………………

……………………

……但是。

但是,为什么——

但是为什么一抚子却……

抚子现在却为什么要蹲在地上呢?

为什么会这样蹲在地上?

为什么要低头抱着膝盖,

在这里默默地哭泣呢?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

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嘛——嗯嗯?”

这时候。

缠卷在抚子右手上的白色手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正确来说那并不是手镯。

看起来像是手镯的那个东西,是一条白蛇。

是一条倒竖起鳞片的白蛇。

按照本人(或者应该说本蛇?)的说法,他不是蛇而是朽绳(注:日语中对蛇的别称)——他似乎很喜欢意为“腐朽之绳”的这个名字。

还说跟自己非常相配。

当然,蛇和朽绳在含义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把这个白色手镯描写成蛇也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问题——

并不在于这方面。

而是存在于另一方面。

手镯——朽绳先生这么说道。

以灌注着强烈恶意的口吻这么说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根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切都是你目己的错吧——抚子。”

“……不是的。”

抚子反驳道。

但是这样的反驳,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条件反射,话语本身并不存在任何说服力,这一点抚子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抚子纯粹是反射性地对朽绳先生说的话作出否定而已。

这是一种反应,一种反射。

绝对不是反驳。

“才不是抚子的错。”

即使这样重复说一遍,也只能令人感到空洞无物。

既空洞无物,又令人感到空虚。

实际上就等于在说“全是抚子的错”。

不过,朽绳先生其实也仅仅是出于坏心限才说出这种话的,朽绳先生本身恐怕也并非真的认为那是抚子的错吧——因为对朽绳先生来说,善和恶之类的伦理观概念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条蛇没有善恶观念,有的只是黑和白。

不是黑就是白,不是白就是黑。

就这么简单。

并不存在灰色这种东西。

也不存在所谓的判断。

因为他的意见是——

“嘻嘻嘻——的确是这样啊,抚子。哎哟,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靠不住的小鬼头,没想到你还能看穿本大爷的本质嘛。还是说你到这时候才终于看穿呢?因为现在想起来,你已经没救了吧——嗯嗯?”

朽绳先生是这么说的。

他那大大张开的嘴巴,就像要把我整个吞进去一样——即使不是这样,那闪着寒光向外突出的锐利獠牙,也足以让抚子感到畏怯了。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不,这是骗人的。

我已经不再害怕这样的獠牙了。

我已经对此毫不在意。

虽然第一次“看到”朽绳先生的那个时候,我的确是火吃一惊,也感到很害怕……但是事到如今,我反而很怀念当时对这点程度的锐利獠牙感到害怕——或者说还能对此形成恐惧感的自己。

抚子现在已经变得什么都不怕了。

已经没有了可以害怕的东西。

在对这样的獠牙感到害怕的那个时候。

在抚了还是一个普通初中生的那个时候,

……在抚子还是受害者的那个时候。

从那时候开始,到底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尽管我说着这种听起来好像很怀念的台词,但实际上也没有经过足以令人感到怀念的漫长时间。

只不过是前一阵子发生的事。

我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回想起来。

但是与此同时,那所谓的前一阵子发生的事,如今却已经是无法回首的过去了——已经是遥远过去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也有过希望回到那个时候的想法,不过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哎哟,实际上电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喔——抚子。所谓的回到过去,其实并不像你们哺乳类所想的那么困难啊。”

朽绳先生这么说道。

不,严格来说朽绳先生并不是在开口说话——而是直接把声音传递到抚子的心中。

他是这样说的。

所谓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印象——他当时这么跟我说。

不,我刚才也说过他并没有开口说啦。

并不是向我发出声音说话。

那是幻听。

是幻觉。

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就是所谓的怪异了。

是奇怪和异常的存在。

当然,如果我对这一点有更深刻的理解的话——恐怕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会发生别的事。

“所以呢,抚子。如果你希望回到过去的话,我也可以实现你这个愿望啊——毕竟我朽绳大爷可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神嘛。”

“神……”

怎么回事呢?

就像空无一物的样子。

那确实是一个极其“空虚”的称呼。

原本应该非常值得信赖的这个称呼,对现在的抚子来说却显得相当虚无缥缈。就像读数学教科书一样完全记不进脑袋里。

神。

神……

任何人的心中都会存在着自身的神。信仰就只存在于那里——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谁呢?

“……回到过去的话,会改变什么吗?”

“不,不会变的不会变的。只不过是重复同样的过程罢了。可以说是类似回声,或者说是重唱什么的——不对不对,或者应该用更有深意的衔尾蛇来形容吧(注:衔尾蛇是一个自古代流传至今的符号,大致形象为一条蛇吞食自身的尾巴而形成一个圆环,象征着无限大和循环等意义)。就那样转来转去,永远都只是在重复着同样的过程——所以抚子你每次都会同样在这里抱着膝盖一边哭一边蹲着身子,嘴里说着想要回到那个时候。然后身为神的我就一次又一次地为你实现那个愿望。就像真正的神那样。”

“……那还真是‘悲惨’呢。”

的确是“悲惨”。

即使我说“死了更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算过分吧。

也可以说是“活着更好”——大概。

永远重复着跟现在完全一样的过程这种事,即使说跟“地狱”同义也没有错——但是在另一方面,抚子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卷在抚子右手腕上的、已经紧紧缠着无法分开的白蛇·朽绳先生——我觉得他才是永无休止地反复经历着那样的“地狱”吧。

活了一千多年的蛇。

死了一千多年的蛇。

不断反复着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过程。

变成了神的蛇。

没错,不管怎么说,朽绳先生毕竟是一个神——是一个抚子没有怀抱信仰的神。

是因为抚子而“复活”的神。

“既然如此,我就不想回到过去了……抚子宁愿自己一直像现在这样。”

“是吗是吗。可是,我说抚子啊。虽然你说希望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不过抚子你恐怕连自己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啦。”

这种程度的事。

虽然现在的抚子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迷失自我,连自己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不,这是骗人的。

虽然迷失了自我,虽然失去了自我……

但是我还是知道的。

关于现在——抚子正在什么地方这一点。

抚子现在正置身于神社的地板下面。

在过去已经被毁灭的神社——北白蛇神社的地板下面,抱着膝盖蹲下身子。

“……如果不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抚子会怎么想呢?在神社的地板下面偷偷摸摸的,会不会被人家当成窃贼看待呢。”

“谁知道——不过,只要是人类的话,都或多或少做过类似窃贼的事情吧。一个个都只想着如何侵占别人的权利。”

“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而且抚子你不是在这几天里比任何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深刻了解到这一点吗?嗯嗯?”

“……但是,我想应该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的吧。”

“正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也有很多时候不是这样’才对啦——说白了就是‘那个人在某个时刻是什么样的人’罢了。就算是好人也很容易会变成坏人,坏人也同样很容易变成好人。至今为止你遇到过的那些家伙全是这样的吧。难道你都忘记了?嗯嗯?”

“…………”

虽然有一种被花言巧语蒙骗了的感觉,但是抚子并不是因为这样才保持沉默的。

抚子在感到困惑的时候经常会陷入沉默,不过这时候却并非如此。

我的沉默是另有原因的。

“唰啦”的一声。

因为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我才陷入了沉默。

仿佛要把近乎于幻听的朽绳先生的声音和几乎连自言自语也算不上的自己的声音全部清除似的——或者说是“删除”的声音。

那是一个脚步声。

如果作为声音来看的话——不,如果作为声音来听的话,那只不过是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但是对抚子来说,那却是很大的声音。

是巨大的庞大的声音。

是“怪兽”即将“来袭”的声音——对抚子来说。

是足以破坏一切和推翻一切的、无法抗拒的脚步声——

“…………!”

就在那一瞬间,什么东西被掀飞了。

是什么被掀飞了?要问是什么的话,那就是神社了。

也就是抚子藏身于地板之下的这座神社。

神社被掀飞了——那个,各位应该听说过三只小猪的童话故事吧?因为我只是小时候读过一遍,所以细节部分也不是记得太清楚。但我记得其中应该有一座屋子是被狼吹飞的。

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肺活量,狼的肺还真够大的呀——我当时是这么想的。然而在现在这瞬间,那一幕却在现实之中得到了重演。

说不定那个故事也不是凭空创作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被吹飞的却不是用稻草堆砌而成的屋子,而是木造的房屋。

当然,实际上也不是被强大的肺活量吹飞的——

“在这种非常时刻,还真亏你有心情悠哉游哉地去回忆那些童话故事啊,抚子——我本来以为你的精神一定很脆弱,没想到承受力还蛮高的嘛。或者说是掌握了把心和精神分开对待的诀窍——嘻嘻,如果是这样的话,把抚子选为搭档的我也算没有看错人了。从开始到最后,我都对这一点感到不安,不过在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最后,我总算是得到了确信。”

不。

你看错了。

而且朽绳先生你根本就没有选过抚子做你的搭档吧——无论是朽绳先生还是抚子,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你看错了。

抚子在感受着神社碎片在头顶上飞过的同时,并没有抬起脸,只是依旧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我说抚子啊,你可不能这样逃避现实啊——你到底要在那里低头到什么时候?就算你闭上眼睛移开视线,或者用手挡着眼睛垂下视线,所谓的现实也是不会消失不见的啊。你也应该知道吧,你也应该明白吧——嗯嗯?”

根本不用别人提醒。

因为——抚子本来就是想让现实消失,结果还是没能做到嘛。

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屋顶消失了——正确来说,消失的并不是屋顶,而是地板才对——不,因为整个神社都消失了,屋顶消失这种表述方式当然也是正确的——话说我现在才发现,老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而且还是哗啦哗啦的大雨。

是骤雨。

是游击性局部暴雨。

……针对游击性局部暴雨这个命名的优秀性,我几乎又要发挥出丰富的想像力。当然——也不用等到朽绳先生向我吐槽,我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抚子却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或许反而这样会更好。

就算农服吸透了水重重地压着身体,对现在的抚子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暴雨,也正好可以为抚子掩饰流出眼眶的泪水。

“不知什么时候?喂喂,你的记忆已经开始混乱了吧,抚子——嗯嗯?本来你就是为了避雨才爬进神社的地板下面的吧?虽然慌慌张张地逃进了山里,可是老天却像棒打落水狗似的下起了大雨——”

“是……这样的吗。”

我忘记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记忆的“混浊”。

但既然朽绳先生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事实了——不过先不论事情的“真假”,“混浊”这个词对现在的抚子来说也许是相当合配的。

混杂。

污浊。

抚子现在确实是处于混浊的状态。

就像浆在一起的烂泥那样。

“抚子你啊,给我的感觉就是虽然混浊却并不混乱啦——不对不对,如果让我来评价的话,嘻嘻,即使是现在你好像也相当冷静嘛。”

冷静?

是抚子吗?

是这样的吗。

“啊啊,对了——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血吧。即使置身于这样的暴雨中,你也能清晰地辨别出那家伙的脚步声吧?”

“…………”

是的。

的确没错。

就算我垂下视线——就算受到倾盆大雨的噪音干扰,对抚子来说……是的。

那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人的脚步声。

逐渐向我接近的这个脚步声——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那是非常自然的

感觉。

因为这个人——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抚子最喜欢的人。

“哟,千石。”

心脏噗嗵地猛跳了一下。

听到呼唤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发抖。

我可以感觉到那种抽搐般的颤动。

我对自己还留存着人心感到无比惊讶,同时也为做出这种反应的自己感到羞耻。

是吗。

原来我还保留着感情这种东西吗。

真是太羞耻了。

好想就这样消失掉。

“怎么啦?看过来这边嘛,千石。”

“…………”

听到这样的声音。

抚子终于抬起了脸。

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都像岩石一样、像化石一样固定保持着这个姿势的——但是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身体就会非常忠实地遵从他说的去做。

不对。

抚子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的吧。

虽然我躲了起来,虽然我逃了出来。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会——这一定是因为我内心一直盼望着这个人找到自己吧。

希望他追上自己。

希望他来解救自己。

然后。

然后让他消灭自己——

“我来杀你了,千石。”

听了这句台词。

听了这句充满诱惑力的台词,听了这句让人浑身瘫软的台词。

抚子的身体做出了如实反应——注视着进入视野的他的身影。

注视着阿良良木历的身影。

注视着历哥哥的身影。

即使在看不清离自己一寸之外的景物的暴雨中,我还是能看到历哥哥的身影。

非常清晰。

实在是清晰得不得了。

“嘻嘻——你能看到他并不是出于感情上的原因,只不过是通过蛇独有的红外线感应器官感觉到历哥哥的体温而已啦——”

朽绳先生像是泼冷水似的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泼冷水就是朽绳先生的工作。

“——因为现在的抚子是蛇嘛——而且还是超级强力的毒蛇哦。”

“…………”

当然,朽绳先生的声音不可能传进历哥哥的耳中——而且这毕竟是纯粹的泼冷水行为吧。

因为抚子确实是看得非常清楚。

不管他怎么说一

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并不是什么红外线感应器官——我确实非常清楚地用眼睛看到了历哥哥的身影。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都叫你别再逃避现实了——你是不可以那么做的。”

说的也是呢。

当然了。

因为——那正是我六年来一直在追寻的身影。

尽管经常会躲避视线,最终我也没有放弃正视着他的身影,

残破不堪的学生服,凌乱的长发。

暴露在外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处是毫无伤痕的——而且各个伤口也在不停地流血。

另外,历哥哥的左臂也被凄惨地扯断了。不,严密来说应该是还连着一层皮——然而,那却是只要历哥哥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就会掉到地上的脆弱相连状态。

历哥哥说自己是吸血鬼。

也就是Vampire。

虽然以前不是,但现在已经成了吸血鬼。

我在跟他重逢的时候也听他说过,实际上他也向我展示了他的能力——但是那吸血鬼特有的恢复能力,从现在这种状况看来,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得到发挥。

“喂喂,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抚子。害这位吸血鬼哥哥吃上这种苦头的人,明明就是你自己啊。”

朽绳先生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绝对不会放弃吐槽的机会。

“因为毒对吸血鬼也是有效的嘛,你伸出来的尖牙,现在也依然刺在他身体上没有拔出来哦。”

“……是吗。是这样的吗。”

是啊。

的确是这样。

是抚子——是抚子的错。

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没有任何酌情考虑的余地。

这完全是抚子的错。

“那么……我就要好好战斗了。”

说完——

抚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右手是朽绳先生,左手握着大牙。

在内心怀着猛毒——站起身来。

随着这个动作,吸透水的前发甩动了起来——不,跟自己的意志毫无关系,抚子的肉体早就已经进入临战状态了。

如果用黑和白来描述的话,那就是面对着黑色的——面对着拥有压倒性黑色的吸血鬼历哥哥——

抚子的头发倒竖了起来。

然后其中的每一根头发——都是蛇。

蛇群。

互相绞缠在一起的——蛇。

没错。

不仅仅是朽绳先生。

现在的抚子——正跟十万条蛇连在一起。

在数量如此庞大的蛇群面前,抚子的意志根本就没有干涉的余地——因为掌握主动权的都是这些蛇。

不。

不对吧。

这样说也只不过是自我辩护而已——十万条。

酿成这种状况的开端也是抚子,原因也在于抚子。

所以错的也依然是名为千石抚子的个人。

也就是“我”了。

是被蛇神附身的“我”。

“哼,看来身和心都已经堕落到怪异的状态了——不,或者干脆说是升天成怪异更准确吧。”

这时候——

刚才我一直都没有发现——那个似乎一直都站在历哥哥身边的金发幼女,正在以一种占老风格的口吻说道。

“我终于明白那夏威夷衬衫的小鬼为什么对这个前发姑娘那么在意了。不,现在与其说是前发姑娘,倒不如说是蛇发姑娘吧。不——应该说蛇神姑娘才对。”

“…………”

“喂喂,我说你啊。”

金发幼女向历哥哥说道。

以轻松的、亲密的口吻说道。

摆出一副搭档的模样。

“你可别犹豫啊。现在的这个姑娘既不是你妹妹的朋友,也不是你的可爱学妹——只是一个邪恶和凶恶的无可救药的怪异。”

只不过——

是一条蛇而已。

金发幼女——忍野忍小姐说道。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

历哥哥也点头同意道。

仿佛在主张意志的沟通万无一失似的。

然后他还接着说道:

“这家伙恐我的敌人——也是你的粮食。”

“…………”

“你可以吃掉她啊,忍。”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历哥哥和忍小姐——丝毫没有在乎下个不停的大雨,也没有交换视线和信号,甚至连眼色也没有打就同时朝着抚子这边走来。

真令人羡慕。

我是这么想的。

羡慕谁?当然是忍小姐了。

本来抚子是很想站在她的那个位置的。

很想站在历哥哥的身边。

很想成为他的搭档。

就算不能跟他成为恋人,也希望能跟他站在一起。

明明如此,为什么抚子——却像现在这样站到了历哥哥的对立面呢?

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抚子一

为什么“我”——

会跟历哥哥形成这种敌对的关系呢——

“我最讨厌历哥哥了——!”

抚子挥起左手握着的大牙——将大牙径直刺向历哥哥的心脏。

这招的威力是早就获得公认的。

获得了神的公认。

人家常说用把白木桩打进吸血鬼的心脏就会一命呜呼——如果打进去的白蛇的牙的话,又会怎样呢?

抚子最喜欢的——

抚子最喜欢的那个人的心脏——啊啊。

四处飞散,落在抚子的身上。

就像雨水一般。

就像暴雨一般。

“呀哈——!喂喂,终于干掉了啊,抚子!”

朽绳先生发出了呐喊声。

十万条蛇也随着发出了胜利的嚎叫。

不。

也许那同样是抚子自身的声音吧——因为——

千石抚子在那个时候,也露出了笑容。

明明内心是那么想哭。

而且也确实在哭——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啊哈。”

发笑。

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

因为觉得太有趣而无法抑制——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呀,真是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为什么。

为什么。

003

这件事的起因要追溯到一千年前。

……倒退得太多了?

也对啦,呵呵呵。

实际上,抚子对一千年前的

事情也不怎么了解——而且这些事都只是朽绳先生的一面之词,并没有太高的信凭性(注:此为日语词,意思等于“可信性”)。

信凭性这个词中间是一个“凭”字,就好像蕴含着“凭依”(附身)的含义似的,看起来似乎跟怪异有关。不过这实际上是两回事。

朽绳先生的话是不可以盲目相信的——不过既然是蛇的话,或许用“囫囵吞枣”来形容会更贴切吧。

一千年前什么的,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那个——

所以要倒退的话,就倒退到抚子可以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作出说明的范围——也就是倒退到跟朽绳先生相遇的那一天好了。

那样的话也更有可信性。

至少对抚子来说是这样。

虽然或许会出现记错的情况——不,应该说一定会有吧——但是世界上毕竟有许多想忘记也无法忘记的事情,有许多就算说谎也无法掩饰过去的事情。而跟朽绳先生的相遇,对抚子来说正好就属于那一类的经历。

因为——

那是把过去的蛇一赢拖到现在造成的——是把过去缠着抚子的蛇一直拖到现在造成的。

拖着拖着……拖着拖着。

就像把小学生时代的感情一直拖到现在的抚子一样——拖到现在。

话说那一天的日期是十月三十一号,也就是星期二发生的事——记得那天正好是万圣节,不过老实说我对这个节日并不怎么熟悉。

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日子。

以前在这个小镇里住过的妖怪变化权威专家〔Authority〕(话说Authority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类似万能〔Allmighty〕的东西?)忍野咩咩先生——

“我觉得万圣节和感恩节在日本应该有更高的知名度才对啊,毕竟现在圣诞节已经成了大众的主流节日嘛。”

曾经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但是抚子确实也不懂得感恩节是什么样的节日。

不过我觉得感恩是很重要的。

我非常感谢忍野先生。

同时也很感谢神原姐姐和历哥哥。

感谢大家。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抚子现在就不可能过上这种平安无事的生活——平安无事?

不对。

在六月份的时候,他们曾经告诉过抚子,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平安无事这种东西。

平稳。

那样的东西只会存在于电视剧里面。

HEION!(注:平稳的日语读音。)

说起来好像有一部四格漫画的标题是这样的。

内容非常有趣。

虽然我也很盼望自己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但同时我也知道,那在抚子的现实中是不可能实现的。

在抚子的学校里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实际上,在那个十月三十一号的早晨我也产生了“忧郁”感——不,我的这种“忧郁”感,其实也并非仅限于那一天的特殊状况。

每逢早上我都会产生“忧郁”感。

具体来说,应该是在上学的路上我总是会产生“忧郁”感——不管是三十一号、三十号还是一号,都没有分别。

不管是十月还是九月还是十一月,都一样。

没有哪一天的上学路上是感觉不到“忧郁”的。

自从那天以来。

自从那个六月份以来。

比如四月份的话就不是这样。

五月份也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那个名叫贝木泥舟的有名欺诈师,记得当初是以追踪忍野忍小姐的吸血鬼传闻来到这个小镇的。所以他布下的机关也许从四月或者五月就已经开始运作了——总而言之,包括抚子的事情在内,发挥出具体效果的时间应该是六月以后——

“噢,危险——!”

就在这时候。

当时抚子正怀着“忧郁”的心情,为了避免迟到而预留了相当充裕的时间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在刚走到拐弯处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却向我撞了过来。

那是一辆自行车,是一辆轻量的自行车。

那并不是历哥哥骑的那种普通女装单车(从那辆自行车看来,历哥哥恐怕是对自行车没什么讲究的吧),而是一辆相当纤巧帅气的BMX自行车。

抚子一时间根本无法动弹,脑海中顿时冒出“啊啊,抚子就要这样被车撞上了,大概会因为骨折什么的住院吧,会不会很痛呢?不过这样我就有一段时间可以不回学校了,历哥哥会不会来医院看望我呢?我要准备一些好看点的睡衣呀~”这一连串对自己未来的走马灯式的念头。然而,那辆自行车的骑手——

“危险——————————才怪呢!”

却立即扭动车把,让车子驶出一条相当高难度的轨道。

前轮和车身几乎构成一个T字形。

虽说单靠刹车的话应该是来不及的,不过那样做的话,简直就跟让自行车撞上一堵墙没什么区别。

老实说,我觉得只要轻轻扭动一下车把,就足以避开抚子的小小身体了——不过骑车者恐怕也很慌张吧。

前轮虽然停住了,但后轮还带着驱动力。

飞跃——

最后,自行车就以从抚子头顶上飞过……不,轻轻擦过的形式,避免了跟抚子的冲撞。

如果用四格漫画来表述的话,我想标题就是“飞跃!”了。

在那之后,自行车和骑手就像旋转式鞭炮似的在柏油路面上滑行起来——总而言之,抚子非但没有骨折,根本就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虽然被吓得满脸苍白。

……尽管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怖——可以说是一次恐怖体验了。虽然妖怪变化和鬼怪之类的东两确实很可怕,但是这种富有具体性和现实性的“交通事故”的恐怖感,却会在一瞬间内超过那些感情性质的恐惧心理。

作为一个暂时性的现象,此时的我竟然忘记了上学路上的“忧郁”感。

“你……你没事吧!?”

抚子猛然回过神来,向横躺在车道上的自行车跑了过去——当然,我并不足担心自行车的车身有没有受到损伤什么的,而是跑到,被自行车压在下而躺倒在地的那个女孩子身边。

对,是女孩子。

虽然按照道路交通法规来说,这个责任应该是由没有确认左右情况就猛踩脚踏的自行车驾驶者来承担的,但是抚子当时在发呆也的确是事实——不,即使不考虑这些问题,我也还是会感到担心的。

看到有人倒在路上的活,当然会感到担心了。虽然也可以理解成只是因为自行车失控才倒下的,但即使是这样的小事故,万一撞到脑袋的话也是会引起大问题的。

也许应该叫救护车比较好吧。

但是抚子并没有手机。

最近小镇里的公众电话亭也越来越少了,如果要请求救援的话,就只有去找附近的民居——啊啊,但是跟不认识的人说话这种事,抚子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不如先回家一趟——

“——没事!”

“呀啊啊!”

我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我刚跑过去,那女孩子就突然像弹簧装置似的坐起了上半身。不,因为势头很猛的关系,抚子才借用了“弹簧装置”来表达。不过在抚子的印象中,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僵尸一样——不管怎么看,她直到刚才为止都是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的。

没错。

正好——就像历哥哥经常死的那样。

不过“经常死的那样”这种形容方式,倒也真够绝妙的呢。

“你没受伤吧,千石?”

女孩子向我这么说道。

那是一张非常爽朗的笑容,给人的好感度也相当高。

然而,抚子却对她的笑容感到无比恐惧——因为——

“嗯?怎么啦,千石?我觉得应该是很完美地躲开了呀。难道我不小心擦到了你的一根头发?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真的对不起了,千石——”

“为……为什么……”

我无法顺利说出口。不,抚子本来的性格就是内向怕生,不管面对谁都会陷入这样的状态……但是在今天面对这个入的时候,这种说话不流利的感觉却变得更加明显了。

我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恐惧心。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嗯?”

“为什么你会知道……抚子的名字……呢?”

“嗯嗯?”

那个女孩子马上瞪大了眼睛。

虽然还保持着给人以高好感度的笑容,但是——却表露出明显的僵硬感。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这下可坏大事了”的感觉。

“啊啊,对了!”

那女孩子一边说一边抬头望天。

“糟糕了,我现在还没有跟千石认识耶!”

“啊……?”

“啊啊,真是的……我竟然搞错顺序了……这都怪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八九寺啊……那孩子实在太反常了嘛。真是给我添了老大的麻烦。啊啊,怎么办好呢

~”

女孩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同时也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然后,她重新端正姿态——

“初次见面,可爱的小姑娘!”

向我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也太迟了吧。

虽然我对她的胆量非常“佩服”。

“我的名字叫忍野扇哦!”

忍野?忍野……嗯?

忍野咩咩——忍野忍。

不,不对。

她说的是忍野扇。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名字——难道只是普通的同姓吗?

“那个,该怎么掩饰好呢?总之只要向她摆出阿良良木学长的名字就行了吧。那么,嗯——千石,我已经从阿良良木学长口中听说过你的事情了。你看,看到这身校服你就应该明白了吧?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后辈啦。同时也是神原学姐的后辈。记住是后辈而不是副驾驶的那个Co-Pilot哦?我是直江津高中的一年级生啦。”(注:Co-Pilot和后辈的日语读音相近。)

“…………”

她说的话完全不对头。

或者说是支离破碎也毫不过分。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恐怕就算不是抚子也会说不出话来吧。

不过,她是历哥哥的后辈?

而不是副驾驶的Co-Pilot。

也是神原姐姐的后辈——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校服,的确是历哥哥和神原姐姐就读的直江津高中的校服。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愚蠢。

光是因为这一点,抚子就感到稍微有点放心了。这个举止古怪的A级可疑人物,光是多了一项“跟历哥哥就读同一所学校的学生”这样的身份,我就马上觉得她是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值得信赖的人。看来我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啊。

当然,即使我内心有这样的想法,抚子的表面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还是保持着战战兢兢地低垂着视线的姿态。

什么话都不说。

在我保持沉默的期间,对方一般都会感到无可奈何,最后只丢下一句“算了吧”就从我眼前消失——这就是平日“沿袭”下来的一般模式。

本来是这样的。

“啊啊,还是不行吗~”

女孩子——扇姐姐又一次抬头望天。

她既没有说“算了吧”,也没有从我眼前消失。

而是继续“发牢骚”似的说道:

“一开头就犯下大失误了呀。不过也无所谓,千石的事件基本上来说也只是番外篇。应该不会出现像羽川翼学姐那样的情况吧——唔唔。”

这时候——

扇姐姐向抚子伸出了右手。

“我呀,其实是忍野咩咩的侄女喔。”

“…………”

“有关你的事情我也从叔叔那里听说了——他说你是受害者的女孩子呢。当然其中也存在着跟贝木先生扯上关系的原因。哎呀呀,跟怪异相关的纯粹受害者还真是相当罕见呢。”

但是——扇姐姐接着说道。

“人是不可能永远维持受害者立场的哦——千石。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是受害者,有的时候是加害者啦。那么,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吗?”

“…………”

“没有反应……吗。”

扇姐姐耸了耸肩膀,看样子似乎很开心。

“像你这样垂下视线、保持沉默、什么话都不说的活,也许的确可以维持你受害者的立场——不过这一次你真的能顺利做到吗?”

“…………”

“这一次是例外——也有这样的可能喔。”

“…………”

“受害者的确是很轻松呀。能够得到大家的同情,赢得大家的关怀。虽然也存在着‘受害者轻视’的说法,不过那也只是在主张‘加害者也是受害者’罢了——我想叔叔应该是很讨厌这种思想的。嗯,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就只存在着受害者吧。这么说的话,再进一步反过来想,千石你从最初开始也不一定是纯粹的受害者啦——而在这一次的故事中,也许就会揭露出这样的一个事实了。”

“……故、故事?”

“没错。”

扇姐姐说道:

“不管怎么说,千石你也应该不会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一种毫无故事性的日常当中吧?”

再见——

扇姐姐骑上自行车——看样子似乎没有在倒下来的时候出现什么机械故障——喀哒喀哒地踩动着脚踏,以某种类似杂技的驾驶动作扬长而去了。

就像往常一样。

我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抚子不善言辞,令对方感到无奈而离开——就像往常一样。

虽然她并没有说“算了吧”这句话,但从结果上来说还是跟往常一样。

“沿袭”着同一个模式。

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应该没有吧。

只不过——

“……咦?”

虽然我并没有吃惊——但还是残留着某种程度的违和感。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明明没有跟她谈上几句话,可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一看手表,却发现已经花掉了不少时间。

怎么说呢。

感觉就好像时间被谁偷走了似的。

我并不觉得跟扇姐姐的对话会开心到令我忘记时间川的流失——但是,不知为什么。

代总觉得将来有一天要跟她好好谈上一次——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

如果把结论说在前头的话,在那之后我根本就没有遇到那样的机会——因为抚子在跟她重逢之前——

就陷入了跟历哥哥展开互相厮杀的状况。

004

对了,刚才抚子完全无视了扇姐姐递出来的右手——虽说是无视,但也不意味着我完全没看见。

当时抚子并没有看着扇姐姐的脸,只顾着低头垂下视线,所以她伸出的右手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因为我一直低着头,可能反过来说“我只看到她的那只手”会更恰当吧。如果抚子的直觉没错的话,那一定是扇姐姐向抚子请求握手的举动吧。

虽然扇姐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着把手抽了回去,但是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感到不愉快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恐怕扇姐姐也应该觉得有些不愉快吧。

她之所以跟我说什么受害者、加害者、日常和故事等等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活,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能是对抚子的无礼态度作出的报复吧。

说一些能促使别人深入思考的话来煽动不安情绪的手法,作为说话技巧也是相当常见的,而且还相当有效。

不过——

抚子是不行的。

就算知道对方会觉得不愉快,也还是做不到。

无法忍受被别人触碰的感觉。

也不愿意主动去触碰别人。

握手什么的自然是不用多说了,就算是轻度的身体接触,比如被人轻拍脸面和手臂等等也是受不了的——会浑身发抖。

会变成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样子。

虽然我的名字是“抚子”,但却不愿意被人抚摸脑袋。

是个不想被人抚摸的孩子。

说得极端一点,我甚至觉得被揍反而更好受呢。

因为那样的话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任何“混合”的余地。

要问“混合”指的什么的话,那就是温度或者体温了。

没错。

抚子对人的体温抱有抗拒感——每当感觉到别人肌肤的温度,我就会受不了。最难受的就是自己的嫩温和别人的体温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比如说在握手时感觉到那个人的手的温暖——或者是相反的冰凉感——那种感觉真的是非常难受,

甚至会因此而冒出冷汗。

所以,如果说得细致一点的话——对于隔着衣服的接触行为,我反而会觉得没什么。

“过度厌恶与他人的接触,应该是拥有强烈自我意识的体现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千石你看起来虽然很文静,但也许是有着不依赖于他人的强大意志呢。”

——以前我跟羽川姐姐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是这样回答我的。我觉得这应该是她为了顾虑我的感受而说的话吧。

还特意挑选了一些不会伤害到我的字句。

实际上,我只是胆小而已。

抚子只不过是一个因为过度畏怯而无法依存于他人的胆小鬼。

不过站在抚子的角度来说的话,我反而觉得其他人更不可思议。为什么大家——

都那么轻易地向别人敞开心扉呢?

为什么都那么轻易地让别人触碰自己呢?

抚子既不想让别人触碰自己,也无法向别人敞开心扉。

总而言之,我已经回到学校——到达目的地了。

跟扇姐姐发生的交通事故(结果只是扇姐姐的自损事故),并没有导致抚子上学迟到——虽然好像跟她谈了相当长的时间,但是抚子为了预防上学途中遇到

麻烦,平时总是会提前一大段时间出门。

我对意外的麻烦事变得如此警惕,也都是从六月份开始的。

与其说是行动变得谨慎小心,倒不如说我本来就是生性胆小吧。

……话说回来。

那个我好像并不觉得怎么讨厌呢。

就是在那时候,我被蛇直接缠在肌肤,E的邪种感觉——啊啊,对了。

我在理科课上学过,因为蛇是变温动物——所以跟体温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呢。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号。虽然还没到初雪的季节,但是从气温来说已经非常接近冬天了——感觉相当寒冷。而属于爬虫类的蛇,恐怕也已经进入冬眠季节J吧。

我走进校舍内,准备换鞋。

从室外用拖鞋换成室内用拖鞋。

初二二班的鞋箱、从上面竖起的第二格,凭抚子的身高必须踮起脚跟才够得着——每次上学和放学,也就是使用这个鞋箱的时候,我都会产生“真希望能再长高一点”的想法。

我先脱下鞋,然后站在铺地木板上伸出手来。

用手指在鞋箱里面摸索——

“呀……呜哇啊啊!”

我又发出了悲鸣声。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即使是平时说话声音很小的抚子,在发出悲鸣的时候也还是很大声的。

虽然在差点被扇姐姐撞到的时候我一动不动,这一次我却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从姿势上来说还是有点不体面。

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我是在踮高脚跟的时候失去平衡,穿着袜子的脚在铺底木板上打滑,而一不小心摔倒了。真是笨拙得可以。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不是这样的。

抚子连站也站不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也就是刚才伸进鞋箱里摸索的右手。

“…………”

看到右手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又转眼向鞋箱看去——但是,我能看到的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鞋箱而已。

抚子的拖鞋稍微向外突了出来。

所以,我没有看见。

我没看见那里面——有什么白蛇的影子。

“…………”

但是我却有那样的感觉。

也许对抚子来说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吧——就是被蛇直接缠上肌肤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柔软和坚硬兼而有之的感觉。

尽管滑溜溜的,却能感觉到上面的鳞片。

虽然感觉不到体温,却能感觉到生命——那种“缠卷依附”的感觉。

“………………”

抚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然后踮高脚跟观察了一下鞋箱里而的状况——但是,我的身高还是不太够。

如果有什么垫脚台的话就最好了,但是这附近却没有那么方便的东西。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提心吊胆地用手指从鞋箱里拉出拖鞋——然后确认了一下鞋子的内部。

空洞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里面没有袜子,没有人的脚踝,当然——也没有白蛇。

既不存在,也看不见。

“…………”

当然,抚子的确是一个朋友特别少的人,性格内向寡言,不擅长跟人接触,甚至是一个令人感到恶心的孩子,不过并没有遭到别人的欺负——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故意把蛇放进我的鞋箱。

话说回来,那恐怕已经超出欺负人的范畴了吧。比起欺负行为,我反而对做出那种事的人感到可怕。

那个,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抚子根本不是一个值得人家费工夫把活蛇放进鞋箱来加以欺负的人。

毕竟被人讨厌也是一种才能,一种明显的个性啦。

在六月份的时候也一样——那都是在跟抚子没有关系的地方发生的各种事情。

忍野先生和今早的扇姐姐都把抚子称为“受害者”——但是从那种意义上说,抚子甚至连受害者也算不上。

我反而觉得“殃及池鱼”这个说法更加恰当。

现在——

只要看到现在的二年二班的惨况——我就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想法。

没错。

跟抚子的性格和为人什么的毫无关系——现在的二年二班,根本是不可能出现欺凌行为的。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即使这样,我还是为了慎重起见而蹦蹦跳起来,以垂直跳跃来窥视鞋箱内部(只能隐约看到),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是,真的很不可思议。

如果是错觉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那确实是值得庆贺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为什么呢?

就算被蛇缠绕依附的感觉是一种错觉——为什么抚子会感觉到那连看也没看见的蛇是一条“白”蛇呢——

“怎么了,千石同学。没事吧?”

看到在鞋箱前面做出奇怪行为(从旁人角度看来就只能这样认为了吧)的抚子,一位同学年的女生向我搭话道。

抚子小声回答道:

“我没事。”

同时低下了头。

“我没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但是在我回答之后,那位女生也像是理解了似的先一步向教室走去——因为她是跟抚子不同班的女生,当然是走进不同的教室了。

因为这个鞋箱是二年二班的鞋箱,所以附近也并不是没有同班的学生在——但是那些学生,是绝对不会向做出奇怪行动的抚子搭话的。

大家都不会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彼此也不会交换对话,只是默默地走向教室。

嗯。

的确是这样。

那就是现在的二年二班的状况了。

说白了,这就是我“忧郁”的学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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