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2:18:42
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食,以及一排排发出璀璨光芒的烛台。
米考尔特的宴会上,爱琳的贵族们齐聚一堂。此刻正是宴会的高潮部分。
这些平素崇尚武力的人们,今天都尽最大努力做出了温文尔雅的姿态。
只有今晚,他们沉醉在了优雅的花香中。
是的,这是一场为娇嫩的鲜花所设的宴会。
爱尔兰国王科马克.马克.阿特的女儿格拉尼亚,将在今晚订婚。对方是库阿尔之子儿子菲恩.马克尔。他是一位拥有无上智慧、掌管治愈之水的大英雄。只有他才配领导天下无双的费奥纳骑士团。他的英名甚至能与国王相媲美。实在是一段美妙姻缘。
老英雄菲恩身边,有他的儿子诗人奥西恩和孙子英雄奥斯卡。以及勇猛的费奥纳骑士团的勇士们。
“骏马”吉尔达.马克.罗南、“战场之颤栗”格尔.马克.摩纳、ConanoftheGrayLashes,以及被给于最高荣誉的“光辉之颜”迪卢木多.奥迪纳。
他们每一位都是英勇的骑士,他们敬爱菲恩,发誓对他效以无上忠诚。伟大的英雄仰视国王,以剑、枪、生命效忠于他。这才是骑士们的荣誉,骑士们光辉的天职被吟游诗人讴歌。
憧憬着这条道路。
贯彻着这份信念。
即使有一天死在那神圣的战场上,他也绝不会动摇。
——这样的想法,直到他在那个命运之宴的夜晚遇到她为止。
“用我的爱与你神圣的誓言作交换吧,亲爱的人啊,请阻止这段荒唐的婚姻。带我走吧……去天的尽头,世界的另一边!”
泪眼婆娑对他诉说着的少女,用眼神点燃了他爱的火焰。
那是会燃尽他身躯的炼狱之火……英雄在那时已经领悟了。
但他没能抗拒。
试炼般沉重的誓言,与奉行至今的忠臣之路……究竟哪条才是正确的道路。无论问自己多少遍,都找不到答案。
所以,使他当机立断的,一定不是所谓的荣誉。
英雄牵着公主的手,一同舍弃了光明的前途。
就这样.传承了凯尔特神话的一幕悲恋故事上演了。
※※※※※
——穿过奇妙的梦境,凯奈斯从熟睡中醒来。
所见以及所体验的都是遥远昔日的情景,但他并不觉得奇怪。与Servant签下契约的Master,有时能以梦境这种形式来窥视到英灵的记忆。
对于凯奈斯来说,他自然了解自己所召唤的英灵的事迹,但没想到居然能够如此真实地感受到那情景……刚才的梦确实是《迪卢木多与格拉尼亚的故事》中的场景。“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意识朦胧的凯奈斯环顾周围。
他身在一个静到极致的空旷场所。冬夜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尘埃。
四周只有冰冷的机械装置,没有人影,自己也从未来过这里。
但这里他却并不陌生。这里是冬木旅馆被毁后凯奈斯曾藏身的废工厂。
整理一下混乱的记忆。
他跟踪那辆汽车一直到艾因兹贝伦的森林,在Servant们的战斗之后。他只身一人面临与Saber的Master的决斗……
握紧拳头。仿佛想要将无法抑制的激情狠狠捏在手中,因为他发现自从他醒来后手脚没有一点知觉,而事实上手脚并没有被什么捆住。
“怎……”
全身被疑惑与恐惧包围,并且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他仰躺在简陋的寝台上,胸部和腰部被皮带紧紧束缚。
如果只是无法起身,那倒也算了,但手脚完全没有知觉又是怎么回事?
被捆住的只有身体,四肢没有任何束缚,但——毫无感觉,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脚。
“——看来你醒了。”
从视野之外响起了他未婚妻的声音。将他困在此处的元凶看来终于出现了。
“索拉?!这到底是……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Lancer将你从绝境救出,并带你来这儿的。怎么,不记得了吗?”
“我……”
沉重的打击。自己居然在艾因兹贝伦城内,成为了那些半调子魔术师的攻击对象。
但是自己确实是用月灵髓液挡住了敌人的子弹,但关于他认为自己已经胜利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记忆在那里中断了,自己似乎感到了一阵剧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仰卧在了这里。所以,他无法判断时间过了多久。
索拉像医生似的将指尖放在凯奈斯手腕上,但他完全没有感觉自己被人碰触。
“全身魔术回路有暴走迹象,内脏几乎都破了,连肌肉和神经都有不同程度损伤。没当场就死真是奇迹。”
“……”
“总之,我只来得及使你的脏器再生,神经是无能为力了。就算以后渐渐康复,也很难起身走路了。而且——”
听着她平淡的话语,凯奈斯感到绝望在向自己渐渐逼近。
因魔力暴走引起的自伤。这是时刻伴随着每个魔术师的绝境。
虽然凯奈斯一直认为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且——凯奈斯,你的魔术回路也完了,已经无法再使用魔术了。”
“我……我……”
这名曾被称为“神童”罗德.艾卢美罗伊的男人流下了泪水。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明明整个世界都在为凯奈斯祝福。他的天才,原本注定了他无可限量的未来与荣耀。
凯奈斯原本信奉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摧毁,伴随着碎裂声在他面前土崩瓦解。面对这无情的事实与无法理解的现状,他只能怯懦地哭着。现在的凯奈斯,就像是一个刚刚体会到恐怖为何物的幼儿。
“不要哭,凯奈斯。现在放弃还太早。”
索拉边用安慰的口吻低语着,边轻抚着他的脸颊。她对未婚夫的温柔,总会在他需要之时才会出现。
“圣杯战争还在继续。凯奈斯,这是策略的结果。只要作为魔力供给源的我还在,Lancer就还得继续遵守与我们的契约。我们还没有失败。”
“……索拉?”
“圣杯如果真的能实现一切愿望,那么它也能够治愈身体对吧。只要赢了就行,圣杯到手后,一切都会复原的。”
“……”
她的话给了凯奈斯莫大的鼓励与希望。未婚妻给予他的激励。比任何东西都能使他鼓起勇气。
但是——为什么此刻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像风一般。悄悄掠过了他的胸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疑虑,索拉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握住了他的右腕。他的手无法动弹,手背上仍留着两道令咒。
“所以,凯奈斯……把这令咒让给我吧,我来带替你成为Lancer的Master。让我为你夺取圣杯。”
“不——不行。”
他本能般立刻拒绝道。现在他所拥有的只剩下这令咒——绝对不能放手,凯奈斯的灵魂喊着。
看着露出莫名恐惧表情的凯奈斯,索拉像哄孩子般轻声细语道。
“你信不过我?虽然我没有魔术刻印,但好歹也算是索菲亚莉家的魔术师。作为阿其波卢德家的未婚妻,代行罗德.艾卢美罗伊之战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但……”
话是没错。
确实,凯奈斯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今后很难亲赴实地参与Lancer的战斗了,而且还会有像艾因兹贝伦这样在Servant战斗时往一边的Master身边安插暗杀者的情况,如果再被自己遇上就真的没命了。
索拉作为魔术师,其地位远低于凯奈斯。但圣杯战争中,也有像召唤了伊斯坎达尔的韦伯.以及似乎与Caster缔结了契约的杀人鬼般的Master。如果能采用合理战术,索拉想要取胜也不是不可能。
而要让Servant乖乖听话,令咒是不可缺的。但是——
凯奈斯想起来了。初战结束的那天深夜,索拉看着Lancer的眼神是那样热烈。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身为她未婚夫的自己。那种眼神。仿佛是在梦中般陶醉着。
如果她只是在欣赏一名美男子倒也算了。那不过是女人的小毛病,做丈夫的不应该揪着这种事不放。
但Lancer并不仅仅是一名美男子而已。
“……索拉,你觉得Lancer会转而效忠于你吗?”
凯奈斯努力使自己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而索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过是被召唤来参加圣杯战争的,和我一样追求着圣杯。就算改换了Master,他也会为了他的目的应允下来。”
“不是……”
凯奈斯在心中说道。索拉或许并不知道,英灵迪卢木多.奥迪那并不是那样的人。
确实,英灵作为被召唤来参加圣杯战争的Servant。并不是完全没有理
由的。正因为他们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才协助自己的Master共同参与圣杯的争夺。
所以Master在英灵回应其召唤现身后.首先会询问他的愿望是什么。为什么想要圣杯、为什么回应自己——如果不能明确其缘由,双方便无法达成信赖关系。万一双方意愿相左,在得到圣杯的同时Master便可能被无情的背叛。
所以,凯奈斯也早早地了解了迪卢木多的愿望。他问他如果得到圣杯.他想要实现什么愿望。
但英灵没有回答。
不,不该这么说。应该说他并不是拒绝回答,而是拒绝了凯奈斯的提问。
换句话说.就是“他不追求圣杯。”
不需要回报.只是想将召唤者作为自己的主人,完成自己身为骑士的名誉。这就是他的愿望。
无法理解。名垂青史的英灵们如果愿意屈就成为一个普通人的仆从。那么势必应该有相当的理由。无偿奉公之类简直会让人笑掉大牙。
但无论他怎样质问,他的Lancer仍顽固地不愿撤回前言。
“只要能让我尽骑士之职就行了,圣杯留给Master一人。”
Lancer从始至终都在否定圣杯。
——回想起来.凯奈斯或许从那时起,就已经对这位与自己缔结契约的Servant产生了不信任感。
怎么会有不要圣杯的Servant呢。
那么.Lancer就是在说谎了,他一定另有企图。
但那也好,那时凯奈斯这么想着。只要有作为绝对命令权的令咒在手。他就无法背叛。Servant说到底只是道具,和普通器械没什么两样。道具的心里就算有秘密也无所谓,只要能乖乖听话就够了。到昨天为止。凯奈斯都是这样以为。
如果他服从了索拉——如果相信了他当时的话——那么很明显,他一定有圣杯以外的企图。
他是个绝对不能信任的英灵,毕竟他生前就有过那样的事。与君主的未婚妻私奔。他不就是个背信弃义的臣子吗……
“令咒……不能给你。”
凯奈斯断言道。
“令咒是与魔术回路不同的魔术,就算是现在我也能行使。我现在……还是Lancer的Master!”
索拉别有深意地笑着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叹息,她脸上温柔的笑容也慢慢被剥落了。
“凯奈斯,看来你还不明白……你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必须胜利。”
啪嚓,仿佛枯木断裂的脆裂声响起。
索拉刚刚还温柔地握着凯奈斯的右手,但现在她轻松地折断了他的小指。
依然没有疼痛,但这份毫无知觉却更加深了凯奈斯的恐惧。随后,她将他右手剩下的四根手指也全都折断了,他毫无反抗。
“凯奈斯,我的灵媒治愈术还没法将令咒强行带走。只有在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才行。”
面无表情的索拉的语气和刚才一样温柔,随后,她仿佛在教导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用平稳的语调接着说道。
“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只能把你的右手割下来了。好吗?”
废弃工厂外,杂树林在宁静的黑夜中茂盛地生长着。
在寒冷的空气中使自己兴奋的头脑些许降温后,索拉对着正在巡逻的Lancer喊道。
“Lancer,出来吧,我有话和你说。”
英灵迪卢木多立刻回应了呼唤,在她身边实体化。
恭敬垂下的眼睑内是他显示傲气与张扬的黑眸,便于活动的轻便皮革防具更雕刻出他猛禽般精干身躯的形态。
这人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每次自己都只能暗暗叹息。而现在,体内仿佛有什么感情在升温。
“外面有没有异常?”
“现在很安全。虽然貌似有Caster派来的魔怪的气息,但它们不会发现这里的。凯奈斯大人的结界依然牢固。”
索拉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既然Lancer刚才的确认真在巡逻,那么他应该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
“对了,索拉大人,凯奈斯大人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虽然我也采取了些措施……他的手臂断了,腿大概也不行了。”
Lancer忧郁地垂着头。这名忠实的英灵看来是在为凯奈斯的负伤感到自责。
“如果我能够更敏锐地发现当时情况的话……主人就不会陷入那样的绝境……”
“这不是你的错,是凯奈斯自作自受。他太想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了。”
“不,可是……”
见Lancer欲言又止,索拉更是下定了决心对他说道。
“他不配当你的Master,迪卢木多。”
Lancer沉默了.他抬起头与索拉对视。她若无其事地承接下了他逼人的目光,随后抬起了她的右手。
右手手背上,赫然刻着原本应该在凯奈斯手上的两枚令咒。
“凯奈斯放弃了战斗。将Master的权利转交给了我。从今晚起——Lancer,你就是我的Servant了。”
“……”
英俊的英灵默默低下了头,片刻后,他终于说道。
“我已发誓效忠凯奈斯大人,索拉大人,我不能答应您。”
“什么?”
与预料完全相反,索拉顿时慌了手脚。
“原本你是被我召唤来现界的Servant,而现在令咒在我手里。我才是你应该服从的主人!”
“这与被谁召唤,或令咒在谁手中无关。”
Lancer抱歉地垂着头,严肃地接着说道。
“我在成为Servant之前只是一名骑士,能让我为之尽忠的主人只有一个。索拉大人,请原谅我。”
“……难道我不够格做你的Master?迪卢木多。”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在索拉的叱喝声过后,Lancer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直视她的眼睛。Lancer没有想到,此刻她的眼中竟含着泪水——这让他回想起了那段让他最为痛苦的回忆。
曾经,他也在这样的寒风中与一名向他哭诉的女子对视。
“……Lancer,和我一起战斗,保护我,支持我,和我一起得到圣杯。”
“我做不到。即然凯奈斯大人放弃了战斗。那圣杯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索拉激动地有些不能自已,差点就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但她忍住了,等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她又接着之前的话题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还是凯奈斯的骑士,Lancer,你就必须为夺取圣杯而努力。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只有奇迹能使他痊愈,而现在能帮助他的只有圣杯了不是吗?”
“……”
Lancer再次沉默了,但这次的沉默相当于默许。
“如果你对他感到自责,如果你想夺回罗德.艾卢美罗伊的威信,那你就必须将圣杯亲手奉上。”
“……索拉大人。您是说您作为凯奈斯大人的伴侣,仅仅是为了凯奈斯大人着想才想要夺取圣杯的吗?”
“对——对啊.当然了。”
面对Lancer平静的目光,索拉不太流利地回答道。
“您愿意发誓吗?发誓您绝无二心。”
此刻她真想哭出来。她真想叫着扑到这名美男子怀里,对他吐露自己的心声。
但如果她这么做了,这名高傲的英灵就一定会拒绝自己吧。不能将心里话告诉他,至少现在还不行。
“——我发誓。我作为凯奈斯.艾卢美罗伊的妻子,将圣杯奉献给我的丈夫。”
她坚定地宣了誓。Lancer见状,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静静点了点头。
或许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淡泊到甚至算不上微笑,但这对索拉而言却意味着无上的幸福。她终于使他用笑脸面对自己了。
是吗.即使是谎言也不要紧——索拉再次想起她的秘密。
只要与这名男人保持着一丝羁绊,无论是什么形式都不要紧。为了这,她不惜吐出卑劣的谎言。她不会让人责备自己的,对,绝对——不能被人妨碍。
他不是人类,他只是圣杯带来的泡沫般的奇迹。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改变心意。
回忆过去,自从她懂事起她的心就仿佛被冻结一般冰冷。因为迟迟降生于已有嫡子的魔道名门的索拉,是不需要所谓女人的感情的。
少女的存在价值,仅仅源于她体内被精炼的名为索菲亚莉的魔道之血。也就是说,在她初到人间时,就注定了只能被用于缔结政治婚姻。
她没有委屈,没有疑惑,因为她的生涯中没有让她选择的权利。所以她只能唯唯诺诺地听从父母为她安排下的婚事。少女冰冷的心里。对于自己要称呼那名男子为丈夫一事从未有过任何感慨。
但现在不同了。
心跳从未跳动得如此激烈。
索拉.娜泽莱.索
菲亚莉的心已被解冻。她知道胸口的火热是她炽热爱恋的产物。
索拉回到室内后,Lancer继续在室外巡视。Servant是不需要睡眠的。只要Master能供以充足的魔力,疲劳自然与他们无缘。所以,他们无法通过睡眠去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Lancer回忆着索拉的话语,不禁叹了口气。
那哀伤含泪、对他哭诉的表情,与他“妻子”的影像重叠在了一起。
格拉尼亚公主——
是她使自己背负着神圣的誓言,从光荣的英雄之座上逃亡。但即便如此,他却并不恨她。
就算她当时只是被他的英俊所吸引,而一时被所谓恋情冲昏头脑,但从订婚宴上出逃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也是个极其重大的决定。血脉亲情、公主的荣耀、以及注定了的荣华富贵……她将这一切抛在脑后与他私奔。她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或许未来的某天也会怀疑自己当初的感情。但她依旧毫不畏惧地选择了与他相爱这条道路.
或许旁人看来,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他从不这么想。因为比起自己的痛苦,他更为她的处境心痛。
所谓誓言不光是简单发个誓就行了的。其中包含着磨练与纠葛。所以他一直自责于没能对菲恩尽忠,而对能够坚决贯彻自己信念的格拉尼亚敬佩之至,所以直到最后,他都深爱着她。
自然,两人的爱情之路走得相当艰苦。
被嫉妒和激愤冲昏头脑的菲恩如发怒的野兽般当即命令手下追捕二人。迪卢木多保护着公主,同时坚决不与曾经的同伴交手。在菲恩的同盟者从外调来的追杀者赶到后,他终于无奈地动了手。
与巨人哈尔巴恩战斗、与九名戈尔巴恩战斗,甚至与曾是菲恩乳母的“磨盘之魔女”战斗……迪卢木多曾以他的英勇为费奥纳骑士团立下赫赫战功.而此时这份英勇却被他用来与格拉尼亚公主逃亡。对于他这名曾被人称颂的忠臣。这不能不说是一出讽刺的英雄传。
忠义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如同用双枪斩杀着敌人一般,骑士的心也被撕裂。心在忠义与情感的夹缝中痛不欲生的同时。他的两柄魔枪仍毫不犹豫地刺穿着每一个敌人的身体,为他们带来毫无意义的死亡。
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尸横遍野只为了这段感情。
菲恩最先认识到了这些牺牲毫无意义,国王最终承认了二人的婚姻。以相应的地位和领土将迪卢木多迎了回来。
迪卢木多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和平。但这却成了悲剧的导火索。
某天,迪卢木多在与菲恩一同狩猎时被野猪重伤,伤势危及生命。但因有菲恩在身边。他并没有一丝恐惧。菲恩拥有奇迹,只要他为自己汲来治愈之水,他就能痊愈。
但注视着眼前濒死的迪卢木多,在菲恩脑中的却是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而重复进行的争斗。
水井就在离迪卢木多不到九步远的地方,想要治愈骑士,菲恩只要将水从那里汲来即可。但只是这点距离,菲恩却两次都失手将水打翻在地。
第三次他终于将水带来时,英雄迪卢木多已经停止了呼吸。
——现在,他作为Servant被召唤来现界,回忆起当时他仍没有一丝后悔。他不怨恨谁,他想回应妻子的爱,他也能理解菲恩的愤怒。他所遇到的一切不幸只是命运与他开了个玩笑而已。
但他的一生并不是只充满了苦难与悲叹。与菲恩开怀痛饮的记忆与妻子温柔的低语,仍是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使自己以悲剧收场,他也绝不怨天尤人,因为他很努力地活了一生,已经没有力气去怨恨谁了。
人生仅此一次,他不想去否定些什么。
但,只是假设而已。
如果能以骑士的身份迎来第二个人生的话——
这种可能性接近于零。英灵迪卢木多的精神将获得重生。
迪卢木多所求的,只是能够重拾昔日的荣耀,完成没能完成的使命而已。
他想要以骑士之名,尽职前世没能完成的忠诚。
这次,一定要将忠诚之路走到底——
将胜利与信义双手奉上——
所以对于Lancer来说,他根本不需要圣杯。在与主人共同站在名为冬木的战场的同时,他的愿望就已经完成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就是夺取胜利。在带着圣杯回到主人身边.就是他展示忠义成果之时,也就是他心满意足之时。
原本是这样的,原本他不该有其它奢望的。
迪卢木多的前方被不祥的乌云所笼罩.他的容貌在他新主人凯奈斯心里种下了不信任的种子。
如果索拉能注意到她自己只是被他的魔貌所惑,就能避免情况的恶化。
但如果她愿意成为第二个格拉尼亚——这时,自己能否做到干脆地拒绝她呢?
这是他用来赎罪的战争,他不想将悲剧重演。
但,该怎么办?
寂静的黑夜中,Lancer找不到答案,只能静静地抬头注视着月亮。
一108:27:55
波涛声阵阵响起。
或许是快要天亮了,照在岸边的淡淡光线被笼上一层柔和的雾气。
沙滩向两边延伸着,看不到尽头。海面被白雾笼罩,望不见另一边。海的那边有什么呢,是陆地,是遥远的水平线,还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永不停歇的浪涛声,周围一片寂静。
空中没有云,地上没有风,从岸边远远望去,还有几个人影模糊不清。
一直向东行进,将世间万物远远抛向西边——于是,终于来到了这片寂静的海岸。
所以那片雾的后面,一定什么都没有。
世界到此为止,已经无法前进了。这里是——世界尽头的大海。
闭上眼,静听涛声。
那是只有走到世界尽头的人才能欣赏到的,遥远的海涛的旋律——
好像是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被人突然摇了摇肩膀后,韦伯感到了手臂的麻痹,他一边呻吟着一边抬起了头。
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梦,陌生但又清晰的梦,仿佛自己在窥视他人的记忆。
天已经黑了,自己应该浪费了不少时间吧。韦伯无奈地想到。现在,时间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所有的Master都在争夺Caster的首级,成功者就能获得追加令咒的报酬……一定要成功。这对于仿佛驾御烈马一般指挥着伊斯坎达尔的韦伯来说,令咒的强制权限是必须的保障。他不会把这绝好机会让给其他Master的。
不论对手是怎样的英灵,以Caster的职阶来看都应该是个擅于使用魔术计谋的Servant。对付这样的对手,能够直接冲上前去以蛮力解决的,恐怕要有Saber那样的职阶才行。三骑士职阶之外的Rider职阶只能以计策来应对了,因为伊斯坎达尔的抗魔能力判定为D级……除了防御之外做不了什么。
所以应对Caster的最佳计策,就是尽量使他和Saber相遇,但这样自己就得不到宝贵的追加令咒了。与Saber结盟共同狙击Caster则是下策。但如果考虑到今后的圣杯战争,那自己就必须比其他人先行动。
冬木教会的通告过了一天后。韦伯让Rider前去调查,自己在家思考策略……可没想到自己却睡着了,那个Servant不知会怎么嘲笑自己啊。
不,如果只是嘲笑倒也算了——回想起了令自己吃了无数次苦头的弹指,韦伯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那太讨厌了,万一头骨裂了怎么办。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廊下的楼梯响起了脚步声,于是他赶快坐正了身子。对了,现在差不多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是老夫人来叫他了吧。
环视四周,现在屋里的可疑物品——还好,没有。
轻轻的敲门声之后响起了夫人的声音.但内容和韦伯预期的完全不同。
“韦伯,阿莱克斯先生来了。”
“——哈?”
谁?他问道,脑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阿莱克斯……ALEX……ANDER?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廊下的客厅里就响起了一阵粗狂爽朗的笑声。
“……等等!”
脸色大变的韦伯飞似地冲出房间,以半滚落姿态跑下楼直冲向餐厅。
电视屏幕上依旧是那些乱糟糟的节目,餐桌前是正吃着菜喝着啤酒的老人。一切都没什么异常,除了一只巨大的异物。
Servant将身子塞进摇摇欲坠的客用椅子上,对韦伯抬起手轻松地打了个招呼,随后将杯中注入的啤酒一饮而尽。
“啊,喝的真爽快啊。”
手拿酒瓶劝酒的古兰似乎从心底里高兴遇到了个酒友。“我家韦伯在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我也曾期待他会变得能喝些酒哪,但他现在还不行,我可是一直无聊到现在了。”“哈哈哈,他还不知道其中的乐趣啊,我常对他说,所谓人生,快乐就是胜利。”
老人和征服王谈笑风生。
看着这明显是恶作剧的情景。韦伯只得无语。
夫人见状,一脸困惑地拍了拍韦伯的肩道:“这可不行啊.既然有客人要来你怎么不提早通知一声呢,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不。啊……”
见韦伯一脸疑惑,Rider毫不介意地说道。
“不用不用,夫人您不必费心。这种随意的家常菜才是最棒的美味啊。”
“啊,您真会说话。”
夫人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被Rider的粗狂所感染。看不懂这般光景的似乎只有韦伯一人而已。
“您也知道,我家韦伯就是那样的脾气。虽然那时他在英国也不用人操心。但没想到他还能交到您这样可靠的知己朋友,真是太让您费心了。”
“没有没有。我才是给他添麻烦了,您看这条裤子也是他给我买的,很好看吧。”
因为托他外出调查,韦伯才买了这条牛仔裤给他,Rider居然以此为傲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几人是怎么聊到一块儿去的,但从玛凯基夫妇口中。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位“阿莱克斯先生”在他们心里的形象。
老夫妻被施魔术暗示韦伯是他们英国留学归来的孙子,而Rider则藉口是他出国前的朋友,于是堂堂正正被请进了家门,还坐在了饭桌上。
虽然这对老夫妻对一个陌生人会如此相信实在令人费解,但比起这个。使他们相信了的Rider看来也有相当大的本事。一直以来极力隐藏着Servant存在的韦伯目睹着三人谈笑风生的情景,已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阿莱克斯先生打算在日本呆多久?”
“啊,等一些事情处理完之后,大概一周左右吧。”
“如果您愿意的话,不如住在我们家吧。虽然没有客房,但韦伯房间铺上被褥还够一个人睡。是吧韦伯?”
“……”
“被褥?这个国家的卧具啊,那就麻烦您了。”
“哈哈,一直睡床的人一开始可能会觉得不适应的。我们虽然在日本呆了很久.但刚来的时候对这点也很吃惊啊。”
“这或许就是所谓异国情调吧,我喜欢尝试未知的东西。无论什么时代亚洲总会给我带来惊喜啊。”
对于他这怪异的说法,二老仍丝毫没有察觉地笑着点了点头。
“啊,那我去做饭,韦伯快坐好。”
老妇人忙站起身,韦伯悄悄地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惯了的椅子此时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让人不适。
虽然今天的晚饭与平时不同,已经接近于宴会了,但韦伯始终沉默不语。坐在肆无思惮笑着的Rider身边,他只觉得所有菜肴都味似嚼蜡。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吃完饭后,Rider夹着从这家主人借得的被褥回到了屋子.韦伯张口就问道。
“干什么……我只是想像普通人那样从玄关进门,不撒谎是不行的啊。”
“我说过!进出房门灵体化!你根本没放在心上吧!!”
看着接近癫狂状态、一付要哭出来样子的韦伯,连Rider都有些消沉了。
“可是灵体化了就没法带着这东西进来了啊.”
巨汉手中的,是被他以行李为借口带进门的小手提包。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而出去的吧。为了它我还得了条裤子。下命令的可是小鬼你啊。”
“所以说……你可以先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之后我去找出来就行了啊。”
“可现在这样不是省的你带回来的时候,他们又要问东问西了吗——我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依旧没有释然的韦伯从Rider手中接过提包,随后打开了它。
里面装着用软木塞塞着的试管,共二十四支,上面贴有手写英文字母的标签。试管中,封存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难得我有了这么条裤子,早知道该去些好地方逛逛——为什么我这个征服王要跑到荒山野地去打水啊。”
“这比边吃煎饼边看电视有意义多了。”
韦伯收拾完桌子后,将从伦敦狭小的学生宿舍带来的实验用具摆在了桌上,随后开始作试验准备。
装着矿石和试剂的各种药瓶、酒精灯、镊子……看着这些被摆在桌上的奇怪道具。征服王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难道你要模拟炼金术?”
“不是模拟,是真正的炼金术,笨蛋。”
韦伯边闷闷地回答,边把Rider带回的试管按标签上的顺序一一排列好,随后选定试剂后开始调和。这不过是重复着时钟塔中所学的基础知识,关于试剂份量只用目测就行了。
“我多问一句,你确实是从地图上标明的地方弄来的吧。”
“你在轻视我吗小鬼?这点事我怎么会弄错。”
Rider嘟囔着将折叠整齐的地图交给了韦伯。那是冬木市全图。在未远川河口上流附近,有几处用英文做了标记。
地图上的标记与Rider带回来的试管标签上的符号一致,试管中的液体是从未远川不同河段汲取的水样。见Rider无论如何都想以实体出门。韦伯只得为他准备了衣服,随后命令他去汲取水样。虽然不知道这任务对自己是否有帮助。但和叫他去散步这种无聊运动相比,应该是有些用处的任务。
默默准备试剂的韦伯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时钟塔初等部,顿时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作为拥有Servant参加圣杯战争的Master,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进行这种无聊的重复作业。
忧郁地叹了口气.韦伯将配好的试剂滴入了标有A字标签的试管。
“……哇。”
反应出人意料,无色透明的水中突然出现了铁锈色混浊。
“这是什么?”
Rider津津有味地站在韦伯身后观察着演示进程,仿佛在欣赏一出刚开始的影像。要一一解释清楚太费时间,但韦伯又怕他之后问个不停打扰自己做实验,于是他只好回答道。
“术式残留物的痕迹,也就是残留在水中的魔术的痕迹。”
A标签中的水是从河口处取来的,这种位置还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说明情况有异常。
“河的上游——也就是接近河口的位置,似乎有人施行了魔术。只要溯流而上,应该就能掌握那个具体位置。”
“……小鬼,你从一开始就觉得那河水混浊得不正常?”
“怎么可能,但正巧城中有河的支流。从水开始调查理所应当啊。”
调查“水”是掌握魔术师位置的捷径,因为“水”遵循了“水往低处流”的绝对原理。如果凭风向判断还必须花时间调查山脉。与此相比寻找水脉下游是最简单的办法了。拥有河流的土地也是一样。
在有很多调查方法的情况下,自然该从最简单的方法入手……不过看来韦伯这条路已经走对了,看来幸运女神正站在自己这边。
随后,他按次序往试管中的河水加入试剂。越是靠近上游反应越是强烈。韦伯被这一结论惊呆了,这几乎意味着有人在河中设立了工房,别有用心地将水排在了河道内。那种魔术师简直都不入流——但如此白痴的魔术师确实存在。今天早上韦伯被叫去冬木教会后,从作为监督的神父处得知了详情。
“但即使用这种手段得出结论……我也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猜测敌方的行动,互相进行较量——这是韦伯想像中的“魔术比试”。而如今自己却像个警察一样一板一眼的调查,这简直是无能的凡人所做的事。虽然手上已掌握了成果,但韦伯心中还是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P”试管中的水已经如同墨汁一般了。如果之后水样的颜色更浓,那就能轻易地下定结论。
不过首先还是要将“Q”试管中的水样做出分析。
“……”
水依旧清澄如初,无论韦伯怎么晃动,还是没有起任何反应。
韦伯将地图展开,指着标有P和Q字样的地方。
“Rider,这里和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排水沟或是注水口之类。”
“哦.我倒是看到一个超大的东西。”
“对了,只要顺着那个摸索,就应该能找到Caster的工房了。”
“……”
Rider用一种奇怪的严肃表情紧盯着韦伯。
“喂.小鬼,难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魔术师?”
这话让人意外,所以韦伯只将他的话作为对自己的嘲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不是优秀魔术师使用的手段,只是不得以而为之的方法。你是在嘲笑我吧。”
“你说什么哪,如果使用下策能够获得最好效果,那所谓上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是在夸你,我这个Servant夸别人的时候可不多。”
他爽朗地笑着拍了拍矮个子Master的肩。韦伯愈发不快,刚想回他几句,又怕这个Servant要深究起魔术的奥秘来,所以只得忍气吞声。
“很好,连他藏身之处都找到了。小
鬼,我们就直接冲过去揍他一顿吧。”
“等等啊你.敌人可是Caster,有哪个傻瓜会直愣愣地冲过去的。”
对魔术师而言,工房可以说是其魔术集大成之所在。所以在攻入工房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尤其被称为魔道之雄的Caster还拥有职阶特技,“阵地制造”能力增幅。既然对方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不论那种地形条件发挥到极致,那么以防御能力来说,Caster可以说是七名Servant中最不可小觑的对手。所以从正面强攻工房这种行为,除非是Saber,否则无异于自杀。
以上道理韦伯都曾对Rider说过,但这名巨汉似乎从未仔细斟酌过。不知何时他已将亚历山大之剑具现化,连剑鞘一起在肩上叩击着。
“我说,战斗的时候阵型是不断变化的,如果不快点冲上前去解决掉敌人,等他逃了后悔都来不及。”
“……你今天怎么那么积极啊。”
“当然啦,我的Master终于让我看到了像样的成果,那我当然要拿敌人的首级当回报啊,这不过是Servant的一点心意嘛。”
“……”
听他这么一说,韦伯完全丧失了反驳的余地。或许是将他的沉默理解为默许,Rider豪放地笑着将手搭在Master的肩上点了点头。
“不要还没开始就放弃嘛,总之先试试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呢?”
“……”
难道当年征服王手下的将士们也是这样打到亚洲东部尽头的?韦伯这么想着,不禁对古代的兵士们感到了无比的同情。
—106:08:19
——最后.他们确实有所收获。
韦伯找到的下水道深处是个世外魔境,长着无数触手的水栖魔怪居住在狭窄的管道内,等待绞杀可怜的侵入者。
当然,即使面对这可怕光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对策也只有一个。
“AAAALaLaLaLaLaie!!”
在下水管中暴走的“神威车轮”仿佛带着雷电的挖土机般蹂躏着魔怪。被碾碎被烧灼的魔怪碎片带着体液布满了下水道,韦伯甚至都快分不清前后了。
如果不是与Rider共乘的驾驶台被防护力场包裹,韦伯此刻肯定已经被魔怪的血沫呛到窒息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魔术护住了自己呼吸器官,而且连嗅觉都遮断了,否则下水道内的恶臭一定会把他熏昏。
出了复杂的防御阵本以为到了Caster的老巢——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群数量庞大的使魔,而除此之外,什么魔术伪装或陷阱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有。按照魔术师基准来看,这也只是个工房而已。即使被许多卫兵所保护,这也只是个“包围圈”而已。
而这些数量众多的杂兵对于拥有宝具的Servant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在Rider看来消灭它们简直像拍个手那么简单。
“喂小鬼,所谓进攻魔术师工房,难道就这么无聊吗?”
“……不对,很奇怪,这次的Caster或许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术师。”
“啊?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一出生就继承了恶魔名号啊,或是持有什么魔道书之类,而本人却并不太懂魔术,只是被人传成那样。如果魔术师召唤出了这样的英灵,那么他的能力应该也会有所限定吧。”
在被魔怪们的惨叫声吓呆了几分钟后,韦伯终于用能盖过那些噪音的声音大声的对Rider分析道。
“总之,如果这真的是个工房,那就不会这么毫无防备地胡乱排放那种废弃物。一个真正的魔术师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嗯,这样啊……嗯?快到终点了?”
堵塞着前进方向的魔怪肉墙密度已有所减弱,终于,他们跃到了一个宽广的空间。周围依然一片黑暗,空气似乎也没什么流动的迹象.但却没有了狭窄空间的压迫感。
“——嗯,看来Caster碰巧不在啊。”
即使在黑暗中仍能正常视物的Servant嘟囔着,仿佛在压低声音责怪韦伯放跑了敌人,但韦伯却没察觉到。
“这是什么?储水槽还是什么东西……”
他想要拿什么来照明,但转念一想,万一黑暗中有伏兵,这不正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位置了么?现在还是用魔术来强化视觉吧。
“……啊,小鬼,你还是不要看为好。”
豪放的Rider用罕见的谨慎语气说道,当然,韦伯一下子就火了。
“你在说什么!既然Caster不在这儿,那至少得在这儿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啦。”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算了吧,小鬼,你不是他的对手。”
“烦死了!”
韦伯赌气从驾驶台下到地面发动了暗视之术,眼前顿时像云开日出般明亮了起来。原本被黑暗笼罩的光景渐渐变得清晰。
直到弄清四周的情况之前,韦伯都忘了下水道之战中自己一直遮咿了嗅觉。在踏上地面时,鞋底踩出的水声也被他当作了普通的污水。
“——什——”
韦伯.维尔维特是魔术师.正因如此,他总是时刻做着直视一切怪异场景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现在自己所参加的这场圣杯战争是场残酷无比的杀戮,根本没空去体会什么伤感。如果不做好面对满山尸横遍野的心理准备,就没有胜利的希望。
所以韦伯决定,无论面对怎样的死亡自己都绝不能动摇。冬木是战场,看到死尸很正常。
就算尸体数量庞大.就算尸身被毁坏得不成人形——但那也不过只是尸体而已。他不允许自己面对这样的场景时悲伤或皱眉。
在韦伯的想像中,尸体最多变成残骸,最多被破坏得七零八落。而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光景,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打比方的话,这里简直就像个杂货店。
有家具、服装、乐器和餐具,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貌似图画般的东西。透过那些作品可以看出作者匠心独具的风格和热情。
这些作品的制作人一定非常热爱这些素材,以及制作的过程。
作者一定崇尚着暴力。虽然那些背负着累累血债的杀人犯也同样崇尚暴力,但这个血淋淋的空间中的尸体不像是杀人犯留下的。
这里没有一具是“被破坏的残骸”,全部都是作品,艺术作品。人的生命以及人的身体,都在加工过程中被无意义地舍去——这,就是发生在这里的杀戮。
这种别有风格的杀戮、以死为作品的创作行为远远超过了韦伯的接受范围。他连站都站不住,一下子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面,大口吐了起来。
Rider下了战车,站在韦伯身边深深叹息道。
“我说了嘛,让你不要看的。”
“闭嘴!”
在巨汉Servant的低语中,他受挫的矜持终于灰飞烟灭了。
他的胸中涌起一团怒火,没有理由的愤怒。他跪在原地,憎恶着自己的懦弱。而这份懦弱恰恰展示在了自己的Servant面前,是最最不可原谅的屈辱。
“畜生——居然耍我——畜生!”
“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笨蛋。”
Rider边叹气边说道,但,他却没有责怪韦伯,反而用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
“行啦,到此为止吧。看了这东西如果还有人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那我就去揍他。不过你的判断还是值得称赞的,小鬼。将Caster和他的Master留到以后再解决其实是个正确的决定。我现在是一点都不想遇到他们,想想就恶心。”
“……”
即使被Rider这样评价,韦伯也没法打心底里高兴起来。他之所以以Caster为目标,是因为想要得到神父所说的追加令咒。当然,Rider不知道这件事,没有哪个Servant会因为束缚自己的令咒增加而高兴的。
Rider在刚才说的所有话,无论哪句对韦伯都没有一丝恶意。但韦伯依然对于这名Servant感到无比的讨厌和畏惧。
他对自己没有其他Servant对Master的尊敬,而是总把自己当成白痴。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更不可原谅的是——这个难得称赞韦伯的男人,此刻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揍……揍什么揍啊!笨蛋!你自己不也是……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吗!丢脸的除了我还有谁啊!”
韦伯呕吐完后高声怒骂了起来,见他咬牙切齿的神情.Rider一脸困惑地咧了咧嘴。
“我吧,其实只是觉得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啊,因为我的Master正身陷危险之中。”
“——啊?”
韦伯还没来得及怀疑自己的耳朵,Rider电光火石间就展开了行动。他巨大的身躯如同猛禽般疾走着,用刀刃对着黑暗狠狠一斩。
撕裂肉体的声音与惨叫声同时响起。
韦伯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倒地的黑衣人。
偷袭者究竟是何时偷偷接
近韦伯身后的——还有Rider是什么时候察觉的。Rider最初的一刀击落了敌人向韦伯投射的短刀。大概正因为这短刀才让Rider找到了敌人准确方位吧。这个储水槽在韦伯还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变为了战场。
而更让韦伯瞠目的,是Rider打倒的敌人脸上,戴着白色骷髅面具。
“Assassin……这怎么可能?”
这太奇怪了。韦伯曾经通过使魔的眼睛证实这名暗杀之Servant早已被击毙。
“现在不是你吃惊的时候,小鬼。”
Rider谨慎地劝诫道,同时仍以战斗姿势手持武器。仿佛与护着韦伯的他对峙一般,黑暗中浮现出幽灵般的两张骷髅面具。
“为为为、为什么……为什么有四个Assassin?!”
“不管是为什么现在都没关系了吧。”
就算面对这异常事态,Rider的态度仍是平静得不像话。无论整件事有多可疑,现在他关心的大概只有战斗了吧。
“可以确定一件事——认为他们死了的家伙都被骗了。”
且不论韦伯,保护着他的Rider此刻是波澜不惊。两名Assassin见状,只恨得咬牙切齿。
事实上,事情发展至此,对他们Assassin来说是无可辩驳的失败。
原本被派来监视Caster以及其Master龙之介的,除了之前一去不回的两名Assassin,还有在工房外巡视的这三人。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本也想偷偷进入工房,但因为不知道工房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不可不小心。而这时,突然间出现的Rider居然直直地从正面搞突袭,三人认为这是绝妙机会,于是跟着他们一路追踪至此,想要探明这个工房的防御状况。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Rider居然如此轻易就打入了内部,也就是说Assassin们侵入了Caster的老巢。其中一人顿时感觉良好,在面对毫无防备的Rider的Master时被功利熏昏了头脑。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Master绮礼所下的命令。但是即使如此,如果能在这里顺利排除Rider,绮礼必定不会责备自己。这种想法对Assassin而言是种诱惑。
结果,三人合计了一下就动手行动了——最终上演了这失败的一幕。
幸存的两名Assassin边谨慎地思度着Rider的下一步动作,边给了彼此一个眼色。究竟是否还要继续这场二对一的战斗……
两人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既然偷袭失败,那就意味着失去了胜利的机会。自己的力量与Rider有明显差距,只靠他二人是绝对赢不了Rider的。虽然不甘心,但比起在这里等死,还是撤退之后向绮礼领罪吧。
两人立刻了解的彼此的心思,迅速以灵体化从Rider面前消失了。
“他们逃了——吗?”
刚想松一口气的韦伯得到的回答却是“不”。
“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跟着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根本不知道会出来多少Assassin。这里是最适合他们行动的环境,我们还是快撤。”
至此Rider仍没将剑放回鞘内,他用下巴指了指战车。
“小鬼,回我的战车上去。一旦开动他们就没出手机会了。”
“那这里……就不管了?”
韦伯指了指他仍不敢直视的工房,阴郁地问道。
“虽然调查一下可能会找到什么……放弃吧。总之先把这里毁了,多少也能牵制一下Caster.”
与之前蹂躏魔怪的时候不同,Rider此刻出奇地谨慎。他能面不改色地杀死那么多魔怪,但在发现偷偷潜入的暗杀者后,他应该也感到了相当大的威胁吧。
“有幸存者吗——”
Rider闻言便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后表情严肃的地回答道。
“有几个人还有口气……不过那样子,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韦伯已经不敢再问他在黑暗中看见了什么。
两人回到了战车的驾驶台。Rider手握缰绳,黑暗中传出愤怒的公牛的咆哮声。
“抱歉啊这地方太窄,但还是想拜托你,把它们烧成灰烬吧!”
随着Rider的吼声,神牛撒蹄跑动起来.在鲜血淋漓的工房四处破坏。它那雷击之蹄所到之处只剩下体无完肤的破坏。Caster和龙之介珍藏的噩梦般的艺术品,在瞬间被销毁殆尽。
韦伯依然阴郁地见证着这场彻底的破坏。这名见习魔术师认为,这样做并不能带来什么成果。
Rider用大手摸着韦伯的头说道。
“把这里毁了,Caster没有了藏身之处.就只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离解决他们的那天不远了。”
“行了——知道了——住手啊!喂!”
韦伯感觉到了屈辱,表情变得更阴沉了。Rider大胆笑着操纵着缰绳向下水道跑去。
从狭窄的管道到从未远川河面脱出只用了数分钟,室外冰冷清冽的空气使韦伯觉得如此亲切,他紧张的神经终于缓和了下来。
“啊啊,真是个差劲的地方——今晚真想好好喝上一回一扫忧郁啊。”
“……先说好,我可不陪你喝酒。”
或者说,他不会喝酒。他在Rider身边看他喝酒的样子.总觉得酒气熏得他直反胃。
“哼,我才不稀罕你这种雏鸡一样的人陪我喝呢。啊.无聊,难道就没个地方让我醉上一醉吗……哦,对了!”
Rider兴奋地敲了下手掌。
虽然韦伯不知道Rider为什么如此兴奋,但他预感肯定不是好事-
104:57:00
远坂凛做好了觉悟。
既然身为魔道世家的继承人,她就注定要走与普通少女不同的道路。
身边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这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伟大、英俊、温柔的成年人。
在她看来,父亲时臣已经接近于一个完美的人物了。虽然同龄女孩里面也有不少对父亲抱有憧憬的,但凛相信没有一个女儿能像她这样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长大以后想当歌手,长大了要成为漂亮的新娘。凛的同龄人或许都会怀着这样的心愿,但凛的愿望却不同。
职业之类只是其次,她最大的愿望,是想要成为父亲那样伟大的人物。
那也就是说,要选择父亲所走的那条道路,选择接受父亲所接受的命运。或者说——将远坂家的魔道之血脉传承下去。
但这只是愿望,不是想要实现就能实现的。首先,必须得到师父也就是父亲的同意。父亲还没有对凛表露过将来要把家族托付给她的意思,在这点上她有些不安。或许父亲还没有承认自己有成为魔术师的资质。
但即使如此,她的愿望却不曾变过,所以她为自己所做的觉悟感到骄傲。
当然,关于如今在冬木市发生的事件凛也远比同学们知道得多。虽然她还不能像父母那样深刻理解,但她已经比街上大部分人知道更多真相。
包括父亲在内的七名魔术师正在进行战争。
在夜晚的街道潜伏着致命的怪异威胁。
因为了解一定真相,凛心里更是添了一层责任感。
昨天连着今天,朋友琴音都没来上学。
班主任说她病假在家,但班上的流言却不是这么传的。
就算凛往她家打电话,对方父母也不愿理会凛。
如今相继发生在冬木市儿童诱拐事件,无法通过单纯的搜查活动解决。即使报了警,孩子也很难回来了。学校的老师、琴音的亲人和朋友一定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有凛知道。
琴音一直很信赖凛。无论是被班上男孩欺负的时候,还是图书管理员硬将工作塞给她的时候,凛都会出面帮助她。能够被同学如此信赖与尊敬,对凛来说是一种骄傲。“时刻保持优雅”——每次帮助她都是让凛实行家训的好机会。
现在。琴音一定也在等着凛去救她。
其实她可以求助于身为魔术师的父亲,但父亲是“战争”的参加者之一,自从上个月去了深山町之馆后这几天都没有打电话来过,而母亲也严令不能去打扰父亲。
就像在说“绝对不能晚上出门”时的口气一样。
凛一直遵从着父母的话,但是,她不能坐视身陷险境的朋友不管。
而且——无法入睡的夜晚,以一次为限。
实际上,那时的凛还只是一知半解,思想还未成熟。
不知是义务感还是所谓良心的斥责,在不知不觉中,她被带入一个绝不能涉足的领域。而她本人那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比起结界牢固的远坂邸,从禅城的房间溜出来实在是太轻松了。
爬出寝室窗户,沿着露台支柱滑至庭中,随后从小门钻出围墙外。
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跑了出来,但回来时就不能用同样路线了。要从露台支柱上滑下来简单要爬上去可就麻烦了。
想到今晚私自外出无法隐瞒,之后父母一定会严厉批评自己时,凛对自己说,自己偷偷溜出来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因为自己身为远坂家族的一员,才必须这么做的。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琴音一起回去。那时无论父母怎么骂自己,心里一定还是在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装备有三样。
最值得依赖的,是之前自己生日时父亲送的魔力指针。无论从外形还是构造上看,这都只是个普通的指北针,但它不会指北,而会指向发出强魔力的方位。凛曾实验过,无论是风还是水都无法改变一些细微魔力的动向。如果有什么异常,这东西无疑是最有用的。
剩下的就是凛在宝石魔术修行中精制的两片水晶片。她挑选了自己制作的成品中最好的两个。如果将其中填充的魔力一齐释放出来——虽然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从没试过——应该会发生小规模爆炸吧。如遇危险可以用作防身武器。
装备加上自己的实力,凛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琴音并将她带回去。
如果有人问,没问题吧,自己一定会点头吧。
如果有人问,真的没问题吗,那自己可能会有些郁闷地点头。
而如果有人问真的真的能够保证不出一点差错吗——估计那时自己都不敢回答了。
这问题对凛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如果真有人要问,那先问的也该是琴音没事吧,如果琴音再也来不了学校了,那凛能撑下去吗?如果是这种问题,她一定能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鼓起勇气和自尊,凛告诉自己,自己不是那些胆小的普通孩子。她将心里的怯懦赶跑,迈开脚步向最近的车站走去。冬木新都坐一站就到了,手里的零钱足够付车费。
※※※※※
冬木夜间的空气真是久违了,这冬日冰冷的气息正好为火烧似的肌肤降温。
凛天真地想着,如果能在末班车之前找到琴音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只剩下两小时,时间完全不够。
总之先调查新都。如果去了深山町魔力指针只会一个劲地指向远坂邸,而且去那儿的话很可能被父亲发现。
以成年人标准来看现在还没有到深夜,不过街上的人却少得可怜。平日回家时路上满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就算是夜晚街上还是人潮涌动。
打开魔力指针盖后,凛被指针的反应弄懵了。
“……这算怎么回事?”
平时只是稍稍摇动的针此刻却飞速旋转着。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现象。针仿佛小动物错乱般的表现,使凛心头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光站着也不是办法。刚才路过的几名成年人已经对孤身一人的凛投去了诧异的目光,还是先走再说吧。
远处人影更是稀少。这真的是平日见惯了的冬木市吗?凛觉得一股淡淡的寒气袭上全身。
事实上,冬木市已经发布了宵禁令。最近连续发生了猎奇杀人案和诱拐事件,昨天一天新都和港湾区更是发生了连环恐怖爆炸事件。警察呼吁市民夜晚减少外出,聪明人都听从了这条指令。
不过即使没有宵禁令,恐怕喜欢夜游的市民也还是不多的。如今新都的黑夜中隐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人类的本能都应该察觉到了这点。
“——啊,果然。”红色的警灯在面前亮起,凛害怕地躲到了一处建筑物的阴影里。巡逻警车缓缓行驶着寻找是否有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市民。如果看见了自己,警察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法去救琴音了。
看着灯光渐渐远去,凛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喀嗒。
——凛将差点吐出的惊呼声吞了下去。
刚才的声音从藏身的房子走廊深处发出,大概是野猫翻垃圾时碰到了易拉罐之类吧。但又很难断定那里有没有人。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魔力指针,凛倒抽了口冷气。
指针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一般指向发出声音的方位。
那里有些什么东西,有什么放出异样魔力的东西。
“……”
这不就是自己想找的吗?
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真是个好的开端。凛打算将新都可疑地点找个遍,逐一确认琴音的位置。而第一处的这里,就已经被自己找到了。
好,那就上前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不要。”
或许那里就有和琴音有关的线索,或者琴音就在那里。
“绝对不要。”
没有踌躇的理由,否则的话那根本就不该来这儿啊。凛不想丢下朋友不管,而且她作为远坂家的一员,必须用勇气证明自己将来有资格成为父亲的继承人。
“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不要……”
从走廊深处传来什么东西的呼吸,仿佛有种湿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凛终于意识到,这次以想要找回好朋友的探索之旅绝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
黑暗深处没有琴音的身影。就算她在里面,那她应该也不是以前的琴音了。
如果今天真的要找什么,或许凛的目标不应该是琴音而是她的尸体。
“不要——”
事实上,远坂凛拥有极其优秀的魔术师资质。
她从没见过妖魔,也从没触摸过,但凭着感觉她就能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危险之中。
要学习魔术,最先要学会接受并认识死亡——这是每个见习魔术师修行的第一课。
那种无法逃脱,无法思考,只是单纯绝望的“死亡”的触感。
那时,幼小的凛通过这次体验体会到了魔道的本质。
全身动弹不得,连叫声也发不出。常人难以承受的恐怖足够击垮这样一个年幼的女孩。
耳边开始了奇妙的耳鸣声,凛认为这是那压在心口的冰冷的绝望感引起的。自己的思考正在开始毁坏五感了吧。
一阵嗡嗡声响起,单调却又狂乱,仿佛是一群巨大的胡蝇正向自己袭来……
而随后,比耳鸣声更响的声音接近了。
片刻,原本遮盖在凛头上如同黑雾般的东西猛冲了进来。
那东西如同浊流般快速通过了凛的上方,瞬间杀进了黑暗深处。
随后.让人发指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仿佛是将猫活生生放进锅里煮时的惨叫——但这绝对不是猫的声音。
这已经是凛能承受的极限了。
眼前开始变黑,脚步也渐渐不稳,在自己要摔倒的瞬间,有人接住了自己。
眼前的,是一个只能看到左半边脸的怪物。
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嵌着混浊无神的眼珠。
但他的右眼却透着深深的寂寞和哀伤。
仿佛以前看到过这种眼神——
凛在失去意识前这样想到。
※※※※※
远坂葵在一小时后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或许是怕母亲责骂,孩子在床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要去寻找下落不明的同班同学琴音。
葵顿时后悔不已。吃晚饭时凛提到了琴音,还向葵询问冬木的现状。
那时葵认为自己不应当有所隐瞒,于是就明明白白对她说——你忘了这个朋友吧。
应该告诉时臣的——但这种念头立刻被她的理性压制。
葵不会魔术,但她毕竟是魔术师的妻子。她深知现在丈夫没有时间去为女儿操这个心。丈夫还在战场,已将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战斗上。
能保护凛的,现在只有自己了。
葵穿着居家单衣就跑出了禅城宅,开车在夜晚的国道上飞驰。
既然不知道凛究竟去了哪里,那么只能猜测她的行动范围,再一个一个找她可能去的地方了。
以家为起点如果要坐电车,首先去的肯定是新都的冬木站,再以孩子的脚力走三十分钟,大概范围就是……
葵最先想到的是川边的市民公园。
深夜寂静的公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墓地.
空无一人的广场上,路灯昏暗的灯光将黑暗与寂静衬托得有些骇人。
冬木市夜晚的空气明显变质了。与魔术师共同生活,习惯了多种奇异现象的葵立刻发现了这点。
葵一眼望向她平时带凛来玩时自己常坐的长椅,这只能说是一种凭空的感觉吧。
然而,自己所寻找的穿着红色外衣的小小身影就在那里。
“——凛!”
葵失声喊着扑了过去。凛失去了意识,此刻正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葵抱起她,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从外表看起来没有外伤,似乎只是睡着了。葵终于流下了安心的泪水。
“太好了……真的……”
该对谁表示感谢呢?被喜悦充斥着头脑的葵终于冷静了下来。忽而她发现有人在盯着她看。扭头望去,长椅后的植物背面,有人正看着这母女俩。
“谁在那儿?”
葵用生硬的语气喊道,与她料想的相反,那个人影堂堂正正地站到了路灯的光芒中。
那是一个穿着肥大防寒外套,用头巾遮住颜面的男人。他的左腿似乎有伤,走路的
时候不太利索。
“我想这里的话,就一定能等到你。”
这个神秘的男人终于开口嗫嚅着,他仿佛是个连呼吸都会感到痛苦的肺癌晚期患者,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声。但语气却出人意料的优雅而柔和。
虽然他的嗓子已经被毁,但葵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雁夜……”
人影站住了,犹豫片刻后,他终于取下头巾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毫无生气枯萎般的白发,左半边脸僵硬没有表情,这是一张非常骇人的脸。
虽然葵想要抑制住自己怯懦的悲鸣,但她没能成功。雁夜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半边脸凄惨地笑了笑。
“这就是间桐的魔术,要奉上肉体、腐蚀生命……只有以此为代价才是至极的魔道。”
“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葵有些混乱地对着面前自己的青梅竹马不停问道。但雁夜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用温柔的语气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但是,樱很好。在她也变成这样之前……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樱——”
这是一年以来远坂家绝口不提的禁忌词汇。无法抑制的离别之痛此刻冲击着葵的内心。
樱——被送往间桐家的远坂之女。
不过这样说来,之前雁夜与葵等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不正好是一年前吗?
“脏砚想要的只是圣杯,他答应我只要我帮他得到圣杯就会放了樱。”
雁夜口中的“圣杯”使葵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寒。
老天保佑自己是听错了,葵恳切祈祷着,但雁夜却仿佛背叛了葵的心似的伸出了右手。手背上,分明刻着那三道令咒。
“所以,我一定会……不用担心,我的Servant是最强的,不会输给任何人。”
“啊——为什么——”
恐怖,悲伤,以及大半部分的混乱使得葵言辞尽失。
雁夜回到间桐家,带领Servant参加圣杯战争。
这意味着她的丈夫和青梅竹马的好友即将展开异常血腥的厮杀。
“……神哪……”
雁夜毫不理会葵的悲叹,他错误地理解了她眼中渗出泪水的含义。
“现在的樱甚至不愿意抱有希望。所以……你要代替那孩子。葵,你要替她去相信,替她去祈祷。祈祷我的胜利以及樱的未来。”
逝者空虚的左眼,诅咒般睥睨着葵。
温柔旧友的右眼,乞求般凝视着葵。
“雁夜,你……”
想死吗?
想被时臣杀死吗?
葵问不出这种话,绝望在她心里深深扎根。
葵低下头,紧紧抱住怀里的凛。想要逃避残酷的现实,如今也只有这样做了。
紧闭双目的葵的耳边,想起了雁夜温柔而痛苦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来这里玩的。凛和樱也会像原来那样.做回一对好姐妹……所以,葵,不要再哭了。”
“雁夜,等等——”
但雁夜对于这最后的呼唤却没有任何应答,他拖着残了的左腿缓缓走远。葵没有追上前去的勇气。现在的她只能抱着女儿独自垂泪。
母亲的泪水滴在了正酣睡的凛的脸上。
※※※※※
黑暗中,几名Assassin无声无息地穿行着,赶去将所探到的一切报告绮礼。
“远坂时臣的女儿就这么放着不管合适吗?”
“——没关系,前去监视Berserker的Master吧。”
“是——”
虽然应了下来,但这种监视对圣杯战争究竟能起什么作用,Assassin们谁都想不明白。
从昨天开始.Master绮礼的命令里又增加了奇怪的条件。那就是要求监视敌对的五名Master的Assassin们对Master的私生活,兴趣爱好,长相等等也要仔细观察,并且上报。因此现分散在冬木各处的Assassin们监视密度,必须大大加强。现在这夜晚的黑暗之中,一定到处都隐藏着监听Master意图的哈桑们吧。
总之,既然是命令就要服从,虽说麻烦但还不算困难,所以没什么可反驳的。
Assassin在夜幕中奔走着,继续展开对间桐雁夜的追踪-
103:11:39
黑夜再次降临在艾因兹贝伦的森林。
夜晚依旧漆黑而静谧,但分布在四处的激斗痕迹仍清晰可见。
特意从本国带来女仆收拾好的城堡,也在卫宫切嗣与罗德.艾卢美罗伊的战斗中受到重创。就算想要进行修整,可负责杂务的女仆们也早已回国了。爱丽丝菲尔叹着气穿过走廊,尽量不去理会这片废墟般的场景。
所幸还有少数几间卧室没有遭遇毒手,而久宇舞弥正在其中一间休息。虽然爱丽丝菲尔已经对她施与了治愈魔术,但艾因兹贝伦的治愈魔术对伤患而言原本就是个相当大的负担,因为它是由炼金术演变而来,不是使伤者肉体再生,而是通过魔力炼成新组织进行移植。
现在只有采取这种手段了。如果对方是人造人那倒是没有问题,可现在是治疗人类,按现代医学来看,相当于脏器移植那样的大手术。
筋疲力尽的舞弥正处于昏睡状态,想要恢复意识自由活动身体,还需要相当长的回复时间。
一想到自己是被Saber保护着,爱丽丝菲尔对于重伤的舞弥更是感到难过不已。但考虑到自己在圣杯战争中的重要性,那么毫无疑问自己是必须优先受到保护的,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会因为同伴受重伤而心痛,不能不说这是自己幼稚的伤感。
而切嗣在将负伤的舞弥送回后立刻离开,至今还未回来.他甚至没有告诉爱丽丝菲尔和Saber自己的去向——恐怕是去追击逃走了的凯奈斯.阿其波卢德了吧。没能成功狙杀敌方魔术师的原因在于Saber,这点爱丽丝菲尔已经察觉到了。但切嗣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Saber,而是冷冷地扔下她自己离开了。不知他是不是因为不想伤害Saber的自尊心,但总之两人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已经很难弥补了。
烦恼于丈夫和骑士王之间关系的爱丽丝菲尔深深叹了口气。忽然一阵轰鸣声在她耳边响起。不仅如此,这撕裂黑夜的轰鸣声还给她的魔术回路造成了巨大的负担,晕眩感几乎让爱丽丝菲尔倒在廊下。
轰鸣声来自近距离雷鸣,随之而来的魔力冲击意味着城外森林中的结界已遭到攻击。虽然结界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东西,但术式已被破坏了。“怎么回事……正面突破?”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爱丽丝菲尔的双肩,那是发现异变后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Saber的双臂。
“没事吧?爱丽丝菲尔。”
“嗯,只是被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乱来的客人到访。”
“我出去迎接吧,你待在我身边。”
爱丽丝菲尔闻言点了点头。留在前去迎击的Saber身边,就意味着她自己也必须面对敌人。但战场对爱丽丝菲尔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最强的Servant就在自己身边。
爱丽丝菲尔加快脚步跟在Saber身后,两人飞奔着穿过了惨不忍睹的城堡,目标直指玄关外的露台。既然是对方从正面进攻,那应该能与他在那里相遇。
“刚才的雷鸣,还有这无谋的战术……对方应该是Rider。”
“我想也是。”
爱丽丝菲尔回忆起几天前在仓库街目睹的宝具“神威车轮”的强大威力。缠绕着雷电的神牛战车——那种对军宝具一旦释放出全部力量,恐怕能轻松毁坏被设置在森林中的魔法阵点。如果结界原本完好倒也算了,可由于几日前Caster和凯奈斯的攻击,结界还未从那时的损伤中恢复过来。
“喂,骑士王!我特意来会会你,快出来吧,啊?”
这声音是从大厅传来的,看来对方已经踏入了正门。毫无疑问,敌人就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听他中气十足的呼喊声,那语气倒不像是即将战斗的战士。
但Saber丝毫不敢懈怠,她边跑边将白银之铠实体化。
爱丽丝菲尔与Saber终于穿过走廊来到了露台……然而当二人借由天窗射入的月光看清了挺胸站在大厅内的敌人Servant时,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
“哟,Saber。听说了这里的城堡之后我就想来看看——怎么成这样了,嗯?”
Rider毫无愧意地笑得露出了牙齿,随后他煞有介事的活动着脖子。
“院子里树太多出入太不方便,到城门之前我差点迷路啊,所以我替你们砍了一些,谢谢我吧。视野变得好多了。”
“Rider。你……”
Saber厉声开口道,但面对这总让人感到莫名的敌人,她也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好了。倒是Rider惊讶地皱起眉头说道。
“喂骑士王,你今晚不换身现代行头吗?别老穿那
身死板的盔甲了。”
Saber身穿盔甲的样子如果被说成死板,那Rider的牛仔裤加T恤又该怎么评价才好呢。如果将这盔甲视为Saber的骄傲,但那厚厚胸甲上的裂痕却又仿佛在暗示着它的脆弱。这里,或许只能说声“无知者无敌”了吧。
韦伯半躲在Ride。巨大的身躯后面抬头望着爱丽丝菲尔,看他的表情不知是在敌视对方还是在感到恐惧。不必言明,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想回家”和“快点”。
曾经伊斯坎达尔王因对被侵略领土的文化感兴趣,率先穿上了亚洲风情的服装使得身边的随从对他退避三舍。爱丽丝菲尔听说过这故事,但她肯定没有想到,引得面前的Rider换上现代服装的原因,其实在于身穿西装的Saber身上。
让她们更觉得奇怪的,是Rider手中的不是武器或其他战斗使用的东西。
而是个桶。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个木制红酒樽。将酒樽轻松夹在腋下的Rider,简直就像是个前来送货的酒屋老板。
“你……”
再度语塞的Saber深吸了口气,镇静地说道。
“Rider,你来干什么?”
“看了还不明白?来找你喝酒啊——喂,别杵在那儿了快带路吧,有适合开宴会的庭院吗?这城堡里面都是灰,不行。”
“……”
Saber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积攒在胸中的怒气也不翼而飞了。看着这个貌似毫无恶意的对手,她是没办法维持斗志的。
“爱丽丝菲尔,怎么办?”
爱丽丝菲尔也同样一头雾水。
之前因为森林的结界被破坏而愤怒,但在看到那张笑嘻嘻的脸后,她也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了。
“他不是那种会设圈套的人吧,难道真是想喝酒?”
Rider曾经说过.他会等Saber和Lancer之间分出胜负后再挑战。依然遵守以英灵的骄傲与自尊约定的事情,那么今晚他的突然出现实在是令人费解。
“难道那男人想对Saber采取怀柔政策?”
“不,这是挑战。”
应该已经失去了战意的Saber,此刻不知为何严肃了起来。
“挑战?”
“是的……我是王,他也是王。如果要在酒桌上分个高低,那就等于没有流血的‘战斗’。”
或许是听见了Saber话语,征服王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明白就好啊。既然不能刀剑相向,那就用酒来决一胜负吧。骑士王,今晚我不会放过你的,做好准备吧。”
“有趣。我接受。”
毅然作出回应的Saber如同在战场上一般散发着凛冽的斗志。直到现在,爱丽丝菲尔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战斗”。
※※※※※
宴会的地点选在了城堡中庭的花坛边。昨夜的战斗没有波及这里,而且用来待客也不显得寒酸。这时,已经没人关心室外的寒冷了。
Rider将酒樽带到中庭,两名Servant面对面坐下悠然地对峙起来。爱丽丝菲尔和韦伯并列坐在一边,边猜测着情况的发展,边意识到这意味着暂时休战,自已只要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Rider用拳头打碎了桶盖,醇厚的红酒香味顿时弥漫在中庭的空气中。
“虽然形状很奇怪,但这是这个国家特有的酒器。”
Rider边说边得意地用竹制柄勺打了勺酒。很可惜,当场没人能够指出他这个常识性错误。
Rider首先将勺中的酒一口喝尽,随后开口道。
“听说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得到圣杯。”
严肃的口吻使周围气氛平静了下来。这男人居然用这种口气说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而选定那个有资格的人的仪式,就是这场在冬木进行的战争——但如果只是旁观,那就不必流血。同为英灵,如果能互相认同对方的能力,之后的话,就不用我说了吧。”
“……”
Saber毫不犹豫地接过Rider递来的柄勺,同样舀了一勺酒。
Saber细瘦的身躯总会让人为她担心是不是真能喝酒.但看她喝酒的豪爽,一点也不输于巨汉Rider。Rider见状发出了愉快的赞美声。
“那么,首先你是要和我比试谁比较强了?Rider。”
“正是,互以‘王’的名义进行真正的较量,不过这样的话就不叫‘圣杯战争’了,叫‘圣杯问答’比较好吧……最终,骑士王和征服王中,究竟谁才能成为‘圣杯之王’呢?这种问题问酒杯再合适不过了。”
Rider一改刚才的严肃口吻,恶作剧般地笑着。随后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说道。
“啊,说起来这里还有一个自称是‘王’的人哪。”
“——玩笑到此为止吧,杂种。”
仿佛是在回应Rider那意味不明的话语.一道炫目的金光在众人面前闪现。
那声音和那光芒使得Saber和爱丽丝菲尔的身体立刻僵直了。
“Archer,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Saber厉声问道,而回答她的却是泰然自若的Rider。
“啊,在街上我见到他时是叫他一块儿喝酒的——不过还是迟到了啊,金光。但他和我不一样是用步行的,也不能怪他吧。”
身穿甲胄的Archer用红玉般的双眸傲然注视着Rider。
“还真亏你选了这么个破地方摆宴,你也就这点品味吧。害我特意赶来,你怎么谢罪?”
“别这么说嘛,来,先喝一杯。”
Rider豪放地笑着将汲满了酒的勺子递给Archer。
原以为他会被Rider的态度所激怒,但没想到他却干脆地接过了勺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爱丽丝菲尔想起了之前Saber所说的“挑战”。
Archer,这名不明真身的黄金之英灵既然自称为“王”,那他就不可能拒绝Rider递过的酒。
“——这是什么劣酒啊,居然用这种酒来进行英雄间的战斗?”
Archer一脸厌恶地说道。
“是吗?我从这儿的市场买来的,不错的酒啊。”
“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根本不懂酒,你这杂种。”
嗤之以鼻的Archer身边出现了虚空间的漩涡。这是那个能唤出宝具的怪现象的前兆,韦伯和爱丽丝菲尔只感觉身上一阵恶寒。
——但今夜Archer身边出现的不是武具,而是镶嵌着炫目宝石的一系列酒具。沉重的黄金瓶中,盛满了无色清澄的液体。
“看看吧,这才是‘王之酒’。”
“哦,太感动了。”
Rider毫不介意Archer的语气,开心地将新酒倒入三个杯子里。
Saber对不明底细的Archer仍有相当强的戒备心,她有些踌躇地看着那黄金瓶中的酒,但还是接下了递来的酒杯。
“哦,美味啊!!”
Rider呷了一口,立刻瞪圆了眼睛赞美道。这下就连Saber也被唤起了好奇心。原本这就不是一个看谁更体面的比赛,而是以酒互竞的较量。
酒流入喉中时,Saber只觉得脑中充满了强烈的膨胀感。这确实是她从未尝过的好酒,性烈而清净,芳醇而爽快,浓烈的香味充斥着鼻腔,整个人都有种飘忽感。
“太棒了,这肯定不是人类酿的酒,是神喝的吧”
看着不惜赞美之词的Rider,Archer露出了悠然的微笑。不知何时他也坐了下来,满足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当然,无论是酒还是剑,我的宝物库里都只存最好的东西——这才是王的品味。”
“开什么玩笑,Archer。”
Saber吼道。平静开始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打破了。
“听你夸耀藏酒听得我都烦了,你不像个王,倒像个小丑。”
Archer嗤笑着看着充满火药味的Saber。
“不像话,连酒都不懂的家伙才不配做王。”
“行了吧,你们两个真无聊。”
Rider苦笑着示意还想说些什么的Saber,随后扭头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
“Archer,你这酒中极品确实只能以至宝之杯相衬——但可惜,圣杯不是用来盛酒的。现在我们进行的是考量彼此是否具有得到圣杯资格的圣杯问答,首先你得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想要圣杯。Archer,你就以王的身份,来想办法说服我们你才有资格得到圣杯吧。”
“真受不了你。首先,我们是要‘争夺’圣杯,你这问题未免与这前提相去甚远。”
“嗯?”
见Rider讶异地挑了挑眉,Archer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本那就应该是我的所有物。世界上所有的宝物都源于我的藏品,但因为过了很长时间,它从我的宝库
中流失了,但它的所有者还是我。”
“那你就是说,你曾拥有圣杯吗?你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不。”
Archer淡淡地否定了Rider的追问。
“这不是你能理解的。我的财产的总量甚至超越了我自己的认知范围,但只要那是‘宝物’,那它就肯定属于我,这很清楚。居然想强夺我的宝物,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这下轮到Saber无语了。
“你的话和Caster差不多,看来精神错乱的Servant不止他一个啊。”
“哎哎,怎么说呢。”
和Saber不同,Rider像是随声应和似的嘟嚷道。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拿起酒瓶毫不介意地又往杯中倒酒。
“说起来,我想我还是知道你的真名的。比我伊斯坎达尔还高傲的王,应该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爱丽丝菲尔和韦伯立刻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但Rider却换了个话题。
“那么Archer,也就是说只要你点头答应了那我们就能得到圣杯?”
“当然可以,但我没有理由赏赐你们这样的鼠辈。”
“难道你舍不得?”
“当然不,我只赏赐我的臣下与人民。”
Archer嘲弄般对Rider微笑道。
“或者Rider,如果你愿意臣服与我,那么一两个杯子我也就送给你了。”
“……啊,这倒是办不到的。”
Rider挠了挠下巴,似乎是感到对方的条件实在开得太高,于是干脆扭过了头。
“不过Archer,其实有没有圣杯对你也无所谓吧,你也不是为了实现什么愿望才去争夺圣杯的。”
“当然。但我不能放过夺走我财宝的家伙,这是原则问题。”
“也就是说——”
Rider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也就是说什么呢?难道有什么原因道理吗?”
“是法则。”
Archer立刻回答道。
“我身为王所制定的法则。”
“嗯。”
Rider似乎明白了他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完美的王啊,能够贯彻自己定下的法则。但是啊,我还是很想要圣杯啊,我的做法就是想要了就去抢,因为我伊斯坎达尔是征服王嘛。”
“未必。只要你来犯,我就能制裁,这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那我们只能战场上见了。”
Archer一脸严肃地与Rider同时点了点头。
“——不过Archer啊,总之我们先喝酒吧,战斗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吧。”
“当然,除非你根本看不上我带来的酒。”
“开什么玩笑,美酒当前,我怎么舍得不喝。”
此刻的Archer和Rider已让Saber分不清是敌是友,她只得默默坐在一边看着二人。片刻后,她终于向Rider开了口。
“征服王,你既然已经承认圣杯是别人的所有物,那你还要用武力去夺取它吗?”
“——嗯?这是当然啦,我的信念就是‘征服’……也就是‘夺取’和‘侵略’啊。”
Saber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接着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得到圣杯?”
Rider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呷了口酒回答道:
“想要成为人类。”
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就连韦伯也“啊”了一声之后,以几近疯狂的口吻喊道。
“哦哦,你!难道你还想征服这个世界——哇!”
用弹指迫使Master安静下来之后,Rider耸了耸肩。
“笨蛋,怎么能靠这辈子征服世界?征服是自己的梦想,只能将这第一步托付圣杯实现。”
“杂种……居然为了这种无聊事向我挑战?”
连Archer都无奈了,但Rider更是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说,就算以魔力出现在现界,可我们说到底也只是Servant,原本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虽然感觉有那么点可笑,但你们真的就满足了吗?”
“我不满足。我想转生在这个世界,以人类的姿态活下去。”
“……”
回想一下——韦伯原本认为不喜欢灵体化、坚持以实体化现身是Rider的怪癖。确实,Servant虽然能像人一样说话、穿着、饮食等等,但其本质也不过和幽灵差不多。
“为什么……那么想要肉体?”
“因为这是‘征服’的基础。”
伊斯坎达尔注视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呢喃道。
“拥有身体,向天地进发,实行我的征服——那样才是我的王者之道。但现在的我没有身体,这是不行的。没有这个一切也都无法开始。我并不恐惧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必须拥有肉体。”
Archer仿佛在认真倾听Rider的话语一般,从始至终只是默默地喝着酒。仔细观察后,能发现此时他露出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奇特表情,用笑来形容的话或许有些牵强,但与之前他一贯的嘲笑表情相比,此时的笑容更包含了一层阴狠。
“决定了——Rider,我会亲手杀了你。”
“呵呵,现在还说这种话。你也趁早做好觉悟,不光是圣杯,我还打算把你的宝物库洗劫一空哪。如此的美酒让征服王喝到了,你可真是太大意了。”
Rider粗狂地大笑起来。但此时还有一人,虽然参加了酒宴但至今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
参加了宴会的Saber在Archer与Rider的对话中一直没能找到插话的余地。这两人谈论的王者之道与她所信奉的相去甚远,所以她与他们根本说不到一起。
只随自己的意志——
这不是王应有的想法。以清廉为信念的Saber看来,Archer和Rider不过只是暴君而已。
就算对方再怎么强大,在Saber心中都燃烧着不屈的斗志。
只有这两人是自己不能输的对手。绝对不能将圣杯让给他们。Archer的话根本没有道理,Rider的愿望也只能看作是一名武者的愿望。而且,那不过是身为人类所有欲望的开端。与他们的愿望相比,Saber胸中的愿望不能不说比他们的更为高洁。
“——喂,我说Saber,你也说说的愿望吧。”
Rider终于转向了Saber。无论何时,她心中的愿望都不曾动摇过。
我的王者之道是我的骄傲。依然抬起头,骑士王直视着两名英灵道。
“我想要拯救我的故乡。我要改变英国灭亡的命运。”
※※※※※
“居然在一起喝酒……”
独自坐在地下工房的远坂时臣再次对于Rider的怪异行为叹着气。
“放着Archer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魔道通信机带来了言峰绮礼语气稍显生硬的话语,时臣苦笑道:
“没办法”。
“既然是王者们的会面,他又怎能不理会那些针对自己的提问呢?”
只要他们还没弄清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的真正实力那就没问题。所幸,今晚他们始终都在进行酒桌上的争斗。只要不拔剑开战,Archer也就不会轻易现出“王的财宝”
能够在自家工房把握遥远的艾因兹贝伦的情况,自然要归功于藏身在那里的Assassin的报告,再通过绮礼的中转后时臣才能了解得如此清楚。在Rider破坏森林结界后,Assassin也保持着气息遮断状态顺利潜入了城内。
圣杯战争已进入第四夜,时臣还未踏出深山町宅邸一步。他已连续数日呆在自家宅邸打听圣杯战争的战况。而一些暂时隐藏起来的Master的情况,他也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眼下他所关注的,就是Rider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与其Master韦伯.维尔维特。
这两人还未与其他Servant交战过.对于他们的情报时臣知之甚少。而更为严重的是,因为Assassin的失手,暴露了言峰绮礼与Assassin依然活着的事实。
所以绮礼特别关照Assassin不要轻易靠近Rider。不过就算是用了气息切断技能其效果还是有限度的。不要看Rider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实际上他比其他Servant的感觉更为敏锐。这次偷听三人的对话时,绮礼也特别嘱咐Assassin不要被Rider发现。
“对了,绮礼。Rider和Archer的战力差距……你是怎么看的?”
“我认为.重点就在于Rider还有没有比‘神威车轮’更加厉害的王牌。”
“嗯……”
问题就在这里。与其余四名Servant相比,只有Rider令他们最为不安。
支配Berserker的Master已消耗了巨大力量,Ca
ster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威胁并且连工房都已被破坏。这两组人,等着他们自生自灭即可。
吉尔伽美什不会负于受伤的Saber,Lancer虽说仍然毫发无损,但他的原Master因重伤而退出。被一名下位魔术师指挥的他已经不足为惧了。
也就是说,除了Rider之外的四组人已经没有派Assassin监视的必要了。
“……现在,我们还有必要试试那个。”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不必言明,通信机那边的绮礼已经明白了时臣的意图。
为了掌握珍贵的情报,现在可以派Assassin前去试探。
Rider与其Master毫无防备进行酒宴的现在是个相当好的突袭机会。这时,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敌我双方的战力差。如果能顺利解决Rider自然是最好,即便不能,如果能够将他逼入绝境而迫使他使出最强的绝招,那也足够了。
“想要所有的Assassin集合,恐怕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很好,下令吧。虽然这是个很大的赌博,所幸即使失败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Assassin对时臣而言,不过是为夺取圣杯而采取的手段之一,是用过就扔的道具。这种认识在其弟子言峰绮礼身上也得到了充分体现。
时臣说完后换了个坐姿,同时往杯里又倒了杯茶。他愉快地嗅着红茶的芬芳,等待着他所下命令的行动结果。
—102:54:10
Saber毅然说完后,众人沉寂了许久。
沉默中最先感到疑惑的,却是Saber自身。
就算她的话充满了气势,但对方也不是轻易会低头的人。就算这话很出人意料,但也是非常容易明白的话语啊。
清楚明了,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这是她的王者之道。无论是赞美或是反驳,都应该有人立刻提出啊。可是——没有人说话。
“——我说,骑士王,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Rider终于打破了沉默,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你是说要‘改变命运’?也就是要颠覆历史?”
“是的。无论是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只要拥有万能的圣杯就一定能实现——”
Saber骄傲地断言道。到现在为止Saber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两人间的气氛会如此奇妙——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啊,Saber?我想确认一下……那个英国毁灭应该是你那个时代的事吧,是你统治的时候?”
“是的!所以我无法原谅自己。”
Saber闻言,语气更加坚定。
“所以我很不甘心,想要改变那个结局!因为我才导致了那样的结局……”
不意间,有人哄然笑了出来。那是种低俗的不顾任何理解的笑声,而这笑声,是从散发着金黄色光辉的Archer口中发出的。
面对这莫大的屈辱,Saber脸上充满了怒气。她最最珍视的东西竟然被Archer嘲笑。
“……Archer,有什么好笑的。”
毫不介意Saber的愤怒,黄金之英灵边笑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自称是王——被万民称颂——这样的人,居然还会‘不甘心’?哈!这怎能让人不发笑?杰作啊!Saber,你才是最棒的小丑!”
笑个不停的Archer身边,Rider也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注视着Saber。
“等等——你先等等骑士王,你难道想要否定自己创造的历史?”
从未对理想产生过任何怀疑的Saber,此刻自然也不会被他问倒。
“正是。很吃惊吗?很可笑吗?作为王,我为之献身的国家却毁灭了。我哀悼,又有什么不对?”
回答她的是Archer的又一阵爆笑。
“喂喂,你听见了吗Rider!这个自称骑士王的小姑娘……居然说什么‘为国献身’!”
回答Archer的是Rider渐渐深沉的沉默。这对Saber来说.与被嘲笑是同样的侮辱。“我不懂有什么好笑的。身为王自然应该挺身而出.为本国的繁荣而努力!”
“你错了。”
Rider坚决而严肃地否定了她的话。
“不是王献身,而是国家和人民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王.这一点你别弄错了。”
“你说什么——”
Saber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她高声喊道。
“——那不就是暴君吗!Rider,Archer,你们这么当王才是天大的错误!”
“确实。但我们不光是暴君,还是英雄。”
Rider平静地回答道,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所以Saber,如果有王对自己治理国家的结果感到不满意,那只能说明他是个昏君,比暴君更差劲。”
与不停嘲笑Saber的Archer不同,Rider从根本上否定了她。Saber锁起双眉,用锋利的语气反驳道:
“伊斯坎达尔,你……你所一手创建的帝国最终被分裂成了四个部分,对此真的没有一点不甘心吗?难道你不想重来一次.拯救国家吗?”
“不想。”
征服王立刻回答道,他挺着胸,直视着骑士王严厉的目光。
“如果我的决断以及我的臣子们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那么毁灭是必然的。我会哀悼,也会流泪,但我绝不后悔。”
“怎么会……”
“更不要说企图颠覆历史!这种愚蠢的行为,是对我所构筑时代的所有人类的侮辱!”
对于Rider傲然的话语,Saber否定道:
“你这样说只是基于武者的荣耀。人民不会这么想,他们需要的是拯救。”
“你是说他们想要王的拯救?”
Rider耸了耸肩失声笑道。
“不明白啊!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这才是王的本分!”
这回轮到Saber傲然开口道:
“正确的统治、正确的秩序,这是所有臣民所期待的。”
“那你就是‘正确’的奴隶吗?”
“你要这么说也行。为理想献身才配做王。”
没有一丝疑惑,年轻的骑士王点了点头。
“人们通过王能够了解法律和秩序。王所体现的不应该是那种会随着王的死亡而一同消逝的东西,而是一种更为尊贵的东西。”
看着依然坚毅的Saber,一边的Rider仿佛在可怜她似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人会选择的生存道路。”
“是的。既生为王,那就不能奢望过普通人的日子。”
为了成为完美的君主,为了成为理想的体现者,她愿意舍弃身体扔掉私情。名为阿尔托莉亚的少女的人生,在她将那把剑拔出岩石的那一刻就彻底改变了。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不败的传说、赞歌和梦幻的代名词。
有过痛苦,有过烦恼,但那里面包含着胜利的荣耀。绝不改变的信念,至今支撑着她握剑的手臂。
“征服王,像你这种只顾自己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信念的。你只是个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霸王!”
Saber厉声喝道。被呵斥的Rider立刻睁大了眼睛。
“没有欲望的王还不如花瓶呢。”
Rider的怒声大喝加上他巨大的躯体,使得他让人觉得更为可怕。
“Saber,你刚才说‘为理想献身’。确实,以前的你是个清廉的圣人,圣洁到无人能及。但有谁愿意期待为理想殉教?又有谁会日思夜想盼着所谓圣人,只能够抚慰人民,却不能引导人民。只有展示欲望、讴歌至极的荣华,才能将国与民引向正路。”
将杯中酒喝干后,征服王接着纠正道。
“身为王,就必须比任何人拥有强烈的欲望,比任何人都豪放,比任何人都易怒。他应该是一个包含着清与浊的,比任何人都要真实的人类。只有这样,臣子才能被王所折服,人民的心里才会有‘如果我是王就好了’这样的憧憬!”
“这样的治理……那么正义何在?”
“没有。王者之道没有所谓正义,所以也没有悔恨。”
“……”
他断言得太过干脆,Saber已经愤怒得不行了。
都以使人民幸福为基本准则,但两人的理念相去甚远。
一边是祈祷和平。
一边是希望繁荣。
镇压乱世的王与卷起战乱的王,两人的理念自然不可能相同。
Rider笑了笑,爽朗地开口道。
“身担骑士之名的王啊.你的正义和理想可能一时救了国家和人民,所以你的名字才会被传颂至今吧。不过,那些被拯救了的家伙迎来的是怎样的结果,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说——什么?”
血染落日之丘。
那景色,再次在Saber脑中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