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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财宝 血脉断绝
自身的生命也终将走到尽头
唯有战功
亲手掌握的最为尊贵之物
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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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尔克博格怪怪的?」
「欧尔克……呃,嗯。对呀。」
牧牛妹为那听过好几次都还是不习惯的昵称感到些许困惑,点点头。
上午的酒馆──冒险者已经离开,也没有客人,店内静寂无声。
哼了一声,连拿着菜叶的模样都美丽如画的上森人(High Elf),在这种状况下也无法吸引目光。
观众只有牧牛妹、女神官,以及假装在轻松打扫,其实是在休息的兽人女侍。
比起听她们之间的对话,她的尖耳似乎更专注在沐浴阳光下。
所以,女神官面色凝重地用汤匙喝了一口汤,点头回答:
「果然是从迷宫探险竞技结束后开始的……?」
「好像是。」
──如我所料。
牧牛妹叹息出声。不是只属于自己的细微变化,同团队(Party)的她也发现了。
情况有点严重──或者说。
──该高兴他变得圆滑了一些……
会忍不住有这种想法,搞不好自己其实也病得不轻。
「欧尔克博格怪怪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妖精弓手(Elf)晃动长耳,嚼着蔬菜,满不在乎地说。
对于不死(Immortal)的种族来说,寿命有限(Mortal)之人的情绪变化,大概没什么好在意的。
或者说,连那些微的情绪波动,搞不好都被她视为人类的一部分看待。
因此──该这么说吗?妖精弓手竖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展露微笑。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现在远离了那东西一点,反而该高兴不是?」
「可以高兴吗?」
「那当然!」
牧牛妹以僵硬的动作歪过头,妖精弓手毫不犹豫地肯定。
自己短短一瞬间前抱持的烦恼,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牧牛妹觉得她十分耀眼,微微眯起眼睛。
「那,嗯。我会高兴的……然后──」
「该怎么办,对不对?」
女神官接着说。
她一下不雅地含住汤匙,一下用手指把玩它,陷入思考。
「但我们又不知道原因。不对,也有人会没来由地情绪低落。」
「是不是太忙了?」
或许是菜叶吃腻了,妖精弓手叼着切成细丝的红萝卜说道。
最近爱吃菜的长耳同伴有所增加,她似乎很开心。
可是先不说那位兔人,另一名森人(Elf)吃蔬菜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
──肯定是怕生!
妖精弓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没有比时间更好的解决方式。
「我想想。神酒事件、去沙漠、三个大男人一起出去不知道干么、迷宫探险竞技对吧?」
她扳起手指计算,的确,他去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事。
不如说──大多是与剿灭哥布林无关的事件。
「一定是因为对小鬼杀手(欧尔克博格)而言,负担太重了。」
「他愿意帮忙做那么多事……我挺开心的。」
「那要请他好好休息……吗?」
「他愿意一直待在牧场(我家),我也很开心,不过──」
牧牛妹说了一遍同样的话,露出苦笑。
身为知道他梦想的人,牧牛妹忍不住心想「开心归开心,这跟那是两回事」。
因为心力交瘁的人一旦找到一个地方稳稳坐下,想必会再也站不起来。
虽然他肯定会继续行走,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觉得──
「──有时候也会有点反感。」
「这样呀。」
看来女神官并不瞭解这样的心情,她一脸疑惑。
牧牛妹苦笑着说「别放在心上」,挥挥手。
「总而言之,我想问问看能不能帮他做些什么,才来找你们商量。」
「呣呣呣……」
「很简单呀。」
轻描淡写地开口的,同样是妖精弓手。
「不用想那么复杂吧。」
「是吗?」
「身体累了就休息,心累了就去做愉快的事。就这样。」
「噢。」
纳闷的女神官听见接下来这句话,也像想通了什么般点点头。
「说得也是。如果逞强或乱来就能解决问题也就算了,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她正经八百地说出自己曾经听过的话,牧牛妹轻笑出声。
然而,女神官好像在为她的行为感到不解──噢,嗯。
今天并非──没错,虽然绝对没有发生令人不快的事,但今天并非心情愉快的日子。
待在牧场也无心工作,可是又没心情到镇上做些什么。
于是,她像要逃避似地拿谘询烦恼当理由──当然,她想找她们商量是真的──邀请两人共进午餐。
尽管她连在心中都没有勇气称呼她们为朋友。
──光是能跟她们见面聊天,这顿饭就值得了。
「也就是说。」
妖精弓手美丽的声音脱口而出,彷佛看穿了牧牛妹的想法。
从神代起血统就一脉相传的上森人,拿着吃到一半的红萝卜,脸上浮现朝阳般的笑容。
「带他去冒险就行。」
§
「所以,这次要去哪冒险?」
「……」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我吗?」
「还有其他客人吗?」
狭窄的工房中,从窗边洒落的一小束阳光,将白色灰尘照得发出淡淡的光芒。
平常会卖力地帮忙当助手的学徒现在也不在。
不晓得是出去跑腿,还是出去吃午餐。
其他人是如何度过每一天的,哥布林杀手无从想像。
因此他思考了一下,把该补充的商品收进杂物袋。
上午,下午。这时间差不多该动身了,不能在这边待太久。
他从钱包里拿出金币放在柜台,铁盔微微左右摇晃。
「没什么特别的。」
他一如往常,用淡漠的语气咕哝道,接着又判断话讲得不够清楚,补上一句:
「剿灭哥布林吧。」
「这样啊。」
工房老板兴致缺缺地哼气,以手撑颊。
他低头看着发出微光的金币,却没有伸手拿起来,而是将视线移到铁盔上。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嗯。」
铁盔晃动,哥布林杀手点了下头。
正是如此,他也没打算改变。
哥布林很弱。
再怎么帮他们说话,小鬼都仅仅是最弱的怪物、不值一提的威胁。
若要论小鬼的危险性,不管规模多大,顶多只会关乎一个村落的存亡。
和龙、魔神、巨人、暗人(Dark Elf)根本不能比。
前往「死之迷宫(Dungeon of the Dead)」,前往雪山,前往沙漠,与龙对峙,担任迷宫探险竞技的监督官。
世上充满他所想不到的威胁、危险及冒险。
再加上──对付哥布林是他的职责,因此他并无不满。
这时,他因此想到一件事。
「那女孩现在过得如何。」
「谁?」
「带着黑色缟玛瑙(Black Onyx)的女孩。」
「噢……那家伙啊。」
老板撑着颊,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在大太阳底下行走的人们,一脸想睡的样子。
「她常来买油之类的东西。现在是这里的熟客。」
赚不了几个钱就是了。他冷淡地说,哥布林杀手回答「是吗」。
老板闻言,一只眼睛狠狠瞪向哥布林杀手。
「希望不要被某人带坏。」
「我买的都是必需品。」
「剿灭小鬼的必需品。」
老板语带不屑,深深叹息,吃力地活动脖子和肩膀。
僵硬的关节喀喀作响,他将放在桌上的金币扫进柜台内。
收下钱后,他看待哥布林杀手的眼神似乎变得比刚才温和几分。
或者该说──比他第一次踏进这家店的时候。
「你就没打算去其他地方,或是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呣。」
他从来没想过。是真的。
没那个计画。不,若有接到委托,或者有小鬼出现,倒是另当别论,但那称不上计画。
想去的地方──曾经有过那样的地方吗?
国外?沙漠。森人(Elf)的村落。古代遗迹。这些不全是作梦都想不到的场所吗?
都去过那么多地
方了,哪还会有想去的──
「噢。」
前所未见的光景忽然浮现脑海。只有想像过,停留在梦想中的景色。
从小就在睡前故事中听过无数次,但这一生肯定不会有机会造访的地方。
「北方山峰的对面。」
§
「您说,山峰的对面?」
柜台小姐努力不让兴奋的心情反映在语气上,最后决定放弃,发出轻快的声音。
「对。」
上下晃动的铁盔,在白天的城镇、拥挤的人潮中显得十分突兀。
穿戴肮脏的皮甲、廉价的铁盔。手上绑着一面小圆盾,腰间挂着一把不长不短的剑。
举办迷宫探险竞技时出现的闪亮又微弱的银等级光芒,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不是该穿来赴约的打扮,好歹是要陪女性购物。
跟为了今天事先调整行程,提早下班,回家换了套衣服的自己站在一起──
──如果要问配不配,想必不配吧。
清新的白色衬衫和沾上暗红色血渍的皮甲放在一起,肯定不好看。
仔细梳好,重新编过的头发,跟头盔上快要断掉的盔缨摆在一起,也显得十分可笑。
然而,柜台小姐喜欢的他就是这副模样,她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北方山峰的对面。位于荒芜冷清的土地上,黑暗的夜之国。」
「──对。」
而他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又令柜台小姐忍不住微笑。
──没听过那位豪杰的故事,就别笑他是个大男人主义者(Machismo)。
许多人曾因他的事迹激动不已,现在却没多少人记得的英雄传奇。
北方的蛮人、掠夺者、海贼、佣兵、将军,以及──王者。
制伏数不清的敌人,蹂躏金山银山,脚踏大量王座的男子汉。
文明的灯火还只有小小一盏时,单凭一把钢剑开辟世界的大英雄。
立志成为冒险者的少年,都该知道那名伟大男子的故事。
──这个人以前也是想当冒险者的男生呢。
柜台小姐觉得既可爱又温馨,光是这样就想抱紧他。
至于忍不忍得住──大概就是自己和他那位住在牧场的青梅竹马之间的差别。
「嗯──」
柜台小姐享受着他的话语在脑中打转的感觉,望向摆在摊贩的装饰品。
数条五颜六色的缎带放在一起。哪条适合自己的头发呢?她挑了几条。
「哥布林杀手先生喜欢哪一条?」
「……我吗?」
「是的,就是您。」
问的不是适不适合,而是喜不喜欢,会不会太狡猾?
──不不不,这就叫战术。
只有我在为他的事情烦恼,太不公平了。得让他也为我的事情烦恼。
红色。粉红色。白色和黑色。深绿色和蓝色。紫色好像也不错。
他一面避免参杂秋天与冬天气息的风将缎带吹走,一面透过铁盔观察。
摊贩的店长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柜台小姐看都不看那边一眼。
她没心思管那些。
「我不懂颜色,不过──」
柜台小姐盯着粗糙的护手选择的那条缎带。
「白色吗?」
「平常的缎带是黄色,穿公会制服时是黑色对吧。我认为选相近的比较好。」
──啊啊,这人真的是!
肤浅到连自己都想笑的心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他竟然有在注视、注意平常的自己,并且记在脑中,以此为考量。
──可是。
柜台小姐设法控制住狂跳的心脏,故意噘起嘴巴。
「我问的是您喜欢哪个颜色耶?」
「呣……」
他低声沉吟,陷入沉默,思考过后说出一句简短的话语。
「不讨厌白色。」
「那今天就这样放过您吧。」
柜台小姐咯咯轻笑,拿起他选的白色缎带。
「就这条。」
哥布林杀手点头,将银币扔给店长。柜台小姐觉得做事果断是他的美德。
「谢谢您。」
她将缎带紧紧抱在胸前,对他微笑。
「不过,北方呀……您还没被派去雪山的另一边过吗?」
「对。」他点头。「还没。」
这个口吻彷佛在说「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去」。
柜台小姐「呣」了一声,噘起嘴巴。她觉得这个说法很狡猾。
「假如我说去得了,您会怎么做?」
哒哒哒。她小跑步跑到他前面,转过身。
眼角余光瞥见绑成马尾的头发像尾巴一样于空中摇晃。
哥布林杀手一声不吭,停下脚步──杵在原地。
在道路的正中央。来来往往的行人疑惑地看过来,避开他和她从旁边经过。
那无言的压力推了他一把,使他向前踏出一步。
「去得了吗?」
「我问的是您想不想去喔?」
(插图009)
「……呣。」
他低声沉吟。
再度陷入沉默,停下脚步。一眼就看得出他在沉思。
──不晓得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那顶铁盔底下。是在期待吗?是在开心吗?
不,她跟这个人认识好几年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同伴──他似乎还会犹豫是否该使用这个称呼──跟牧场。
还有,肯定是哥布林。
数年来一直没变。然而,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会为哥布林以外的事情思考了。
变化有好有坏。柜台小姐认为这是好的变化。
从未改变的人,正在试图做出些许的改变。
──当然是好事啰?
不久后。
「……可能的话。」
他终于给出的答案,消极到跟积极两字完全扯不上边。
柜台小姐吸气,吐气,低下头。无论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需要勇气。
她下定决心向前跳出一步,伸手握住他粗糙的手。
「那么,有一场最适合的冒险喔!」
──但愿自己能维持住这抹笑容,直到午餐时间。
§
「北方呐……呣呣。」
隔天,蜥蜴僧侣(Lizardman)抖了下身子呻吟道。
冒险者公会,等候室的一角。五名冒险者坐在长椅上,面对那张委托书思考。
跟他们平常会看见的羊皮纸──也就是剿灭小鬼的委托截然不同。
缀有精细的装饰,美丽的手写字跃于纸上,连墨水看起来都是高级货。
更重要的是,这张委托书大概原本就没打算贴到布告栏上。上面连洞都没开。
意即──
「是与银等级相衬的委托!」
在想像着冰天雪地的蜥蜴僧侣旁边,妖精弓手愉悦地摆动长耳,挺起平坦的胸膛。
「不错嘛。欧尔克博格难得立了大功!」
「是吗?」
铁盔上下摇晃。上森人看了一脸得意,如同一个调皮的小孩。
「接下来啦,接下来。我绝对要去!」
「你又不知道内容。」
矿人道士(Dwarf)无视连伸手指人的动作都显得优雅的她,用肥胖的手指拎起委托书。
然后仔细看过上面的文字──
「要去北方边境视察?」
「对。」
铁盔再度上下摇晃。
「我也不清楚详情,似乎是经过战争、和解、结盟……之前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土的地区。」
「哦。」矿人道士惊讶地捻着胡须。「原来有开战啊。」
「国与国之间的大规模战争,现任国王上任后就没再发生了。」
嗯。女神官竖起纤细的食指放在嘴唇上,望向天花板。她应该没记错。
「『死之迷宫』的事件后也是,因为魔神王出现了嘛。我想是那个时候。」
「就是因为那场战争的关系才会遭报应吧?」
妖精弓手语带调侃,凡人(Hume)只能苦笑。
让亡者和疾病覆盖全国的可怕威胁,最后是与混沌军势的大战。
若要说这是被欲望冲昏头的凡人自己闯出的祸,凡人也无法否认。
──话虽如此。
女神官不懂该如何重建国力衰退的国家,但她知道这并不简单。
她也知道这场视察、调查事关紧要,不得不做。然而──
「由我们负责没问题吗?」
女神官担心的是这部分。
她稍微挪动臀部,伸长脖子,矿人道士说着「拿去」,将文件递给她。
女神官向他道谢,阅读其上的文字,字迹十分漂亮,单单这一点就跟平常的委托大相迳庭。
从她脸上却看不出不安或缺乏自信之类的情绪。
即使多少有一些,也不至于反映在表情上。
有的是疑问及确认。彷佛在拿十英尺
的木棒抵着迷宫的地面前进。
看见当事人绝对尚未察觉的成长,矿人道士愉快地哈哈大笑。
「哎,那些麻烦的政治事务,上头应该会负责动脑就是了。」
只要不主动找碴,没人是不能透过把酒言欢来互相理解的。
基于对矿人(Dwarf)而言乃理所当然的信念,矿人道士没有丝毫不安,选择接下这份工作。
哥布林杀手似乎也一样,他伸出戴着皮护手的手,将手指放在文件上。
「听说那边之后也打算设置冒险者公会。」
「我懂了。是想在那之前让咱们去看一下──不。」
咕嘟。矿人道士大口灌下挂在腰间的火酒,舔掉沾到胡子的酒。
「应该是想看看咱们才对。」
「这种事我不清楚。」
不过,这名性情古怪的冒险者显然也知道。
该弄懂的事就要弄懂(Need to Know)。恪守斥候(Scout)的基本守则的男人,不可能不去动脑。
毕竟这五个人可是奇模怪样的战士、异教的神官、矿人、森人、蜥蜴人(Lizardman)。
对北方居民来说,是相当奇妙的团队(Party)──
──吾等乃冒险者是也。
贵为银等级,对方八成也会期待他们拿出相应的风范。
啮切丸这家伙肯定也明白。矿人道士如此推测。
──这也算一种成长吧。
应该要加入才对。年轻人都拿出想要向前迈进的干劲了,只有老人才会扯他后腿。
「虽然我不太想跟这个铁砧意见相同,我也接了。」
「我也不想跟酒桶站在同一边。」
「啊,我、我也要去!」
女神官将两人斗嘴的内容置若罔闻,急忙举起纤细的手臂。
不晓得是没必要打扰矿人和森人吵架,还是习惯了。
至少目前,她担心地看着的人是──
「没问题吗?」
「呣……」
蜥蜴僧侣脸色铁青──不,原本就是青色──垂下被鳞片覆盖住的长脖子。
「哎,胆小之徒与龙无缘,贫僧别无选择。不过──」
他深深叹息,转动眼珠子。
「北方山峰的另一侧,想必十分寒冷。」
他感慨地说,这句话十分有感情。
看他如此悲壮,女神官忍住快要脱口而出的笑意。
因为众人都很明白,对他来说寒冷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要不要买件新外套?还有魔法装备!」
态度这么随便的,当然是妖精弓手。
瞧她之前在雪山为气温之低抱怨得那么厉害,结果还是没什么大碍,可见上森人多么远离俗世。
看她讲得那么开心,蜥蜴僧侣依然双臂环胸呻吟着。
「不可过于依赖道具。身为立志成为可畏之龙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冷到灭绝吧。」
「唔……」
所谓的无言以对正是在形容这个状况。矿人道士也苦笑着说「别再欺负他了」。
因为这位蜥蜴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可不常见。
妖精弓手甚至在用手指戳鳞片玩,觉得看见稀奇的画面。
矿人道士默默用眼神示意女神官「想点办法」,女神官不知所措地开口。
「神授予我新的神迹,说不定能改善一些情况……」
她一直在偷偷烦恼什么时候要开口。
太自豪的话很像小孩子,可是摆出一副这很正常的态度,又过于傲慢。
而且机会难得,她想得到大家的称赞──不,这种想法才幼稚。
「好厉害!」
妖精弓手明亮的声音,一句话就驱散了女神官内心的纠结。
她的好奇心直指女神官,奔放如随风飘舞的树叶。
「咦,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的迷宫探险竞技后……」
女神官腼腆地搔着脸颊,回答激动得探出上半身的忘年之交。
她既害羞又喜悦──决定不要故作谦虚,并且在为此努力。
最后说出口的话是「谢谢」,这么做一定是正确的。
「我感觉到──地母神好像在呼唤我。」
于是她待在寺院里净身,好几天以来都保持沉默,终于。
──终于?
浮现于心中的这个词汇,是因为她不够成熟,还是因为那是对常人来说难以实现的苦行?
──……是哪一个呢?
她不知道,所以很难拿出自信。到头来,除了一步步前进外别无他法。
「总之,地母神授予我神迹……所以我有种得到认同的感觉。」
「太好了,恭喜你!」
有这么一位会为她诚心感到喜悦的朋友,肯定很幸福。
她欢呼着抱过来,那苗条的身躯和森林的香气,令女神官心跳加速。
她又道谢了一次,收下她的拥抱。
「……北方山峰对面的情况,我也只有听别人说过。」
哥布林杀手紧盯着充满活力的两人,不久后开口说道。
他语气严肃,想必一直在为这件事思考。
他转头面向蜥蜴僧侣,平静地说:
「我想去看看,但我不会逼你同行。」
蜥蜴僧侣并未立刻回答。
一行人面面相觑,目光交会,由矿人道士率先开口。
「大家都听见了。啮切丸好像想去北方山峰对面,黑暗与深夜的土地。」
「听这形容词,感觉是个阴沉的地方。」妖精弓手像在唱歌似地说。
「不过既然他想去,那就没办法啰。」
两人露出浅笑,跟调皮的小孩准备恶作剧时一样。
女神官也怀着同样的心情,盯着蜥蜴僧侣垂下来的长脖子的前端。
过了一会儿,那名蜥蜴人深深叹息。
「……哎,别无他法。龙可不能逃避。」
「是吗?」
「正是。」
蜥蜴僧侣冷静地点头,女神官摸着平坦的胸部,默默松了口气。
──还是大家一起去。
比较好。
哥布林杀手,她尊敬、追随的冒险者,确实有所改变。
逐渐不同,代表他正在一点一滴产生变化。
他成了迷宫探险竞技的主人。
还主动提议要去冒险。
这次则说想去最北方的尽头旅行。
如果实现这个愿望,能多少回报他的恩情就好了──女神官心想。
但不只这样。不可能只是这样。
「大家一起去冒险,一定很愉快!」
听见这句话,妖精弓手两眼亮出星光。
「你愈来愈懂啰。」
冒险就该如此。
§
然而。
「呃……我收到哪去了……?」
于冒险前陷入苦战是常有的事,女神官搜遍位在公会二楼的房间。
毕竟没有比未经准备的冒险更有勇无谋的事。
女神官借由第一次的冒险,亲身体会到了。
重蹈覆辙对当时的同伴也很失礼。
假如大家都在,现在他们肯定会共同欢笑,一面闲聊,一面为冒险做准备。
──是吗?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再怎么想像,都仅仅是梦想罢了。
女神官摇摇头,「嘿咻!」从柜子深处拉出出远门时用的背包。
「……嗯,果然有点灰尘……」
装备这种东西,光是没有使用、放在那边就会老化。
只要别疏于保养即可──说起来简单,要经常将所有装备维持在最佳状态可不容易。
──听说习惯旅行的冒险者,会等要用到的时候再买,冒险结束就卖掉。
她觉得很浪费,所以关键时刻不得不花时间保养。
「希望不要被虫蛀掉……」
从背包里拿出的,是买来冬天穿的外套、长靴等各种装备。
这些是之前升级审查时她鼓起干劲购买的高级货,因此她对这些东西也有了感情。
冬天过后就没机会用到,只能收起来,如今又要轮到它们出马了。
「要加油才行。」
女神官点了下头,抱着整套装备,放慢脚步以免打扰到别人,走出房间,下楼来到室外。
借冒险者公会后面照得到太阳的地方放吧。
外套、长靴、绳子、钩子。冒险者套件也不能忘记。
不只冬天用的装备,这次要出远门,平常的装备也该加以确认。
万一扔出去的钩子裂开来松掉,或是绳子断了,那可不好玩。
虽然矿人道士应该会用法术帮忙控制坠落的速度──
──别大意、别犹豫、别用法术。
宿命及偶然通通是躲不掉的,但无时无刻都必须学会自立自强。
「总之先把道具拿出来晒──问题是衣服。」
光是把装备全拿出来晒太阳,就会差很多,不过还是多用点心
比较好。
她站起来走向事先知会过的厨房后门。
「喔,你来啦。」
门一开,于门后迎接她的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兽人女侍。
厨师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探头窥探便能感觉到热气扑在脸上。
女神官绷紧闻到那股刺激食欲的香气,快要流出口水的嘴角,低下头。
「不好意思,谢谢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平常就常来光顾嘛,这点小事用不着客气。」
兽人女侍对厨师长大喊「我离开一下──!」跑向炉子。
接着轻松举起放在那边,目测要两只手才抱得住的大锅。
「好,走吧!搬到外面吗?」
「啊,是的!」女神官瞪大眼睛了一瞬间,连忙点头。「在这边!」
她本来想说「我来帮忙」,或是想办法自己搬过去,结果慢了人家一步。
兽人力气都好大喔。她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动不动就会吓到。
女神官带着朋友,借来靠在公会外墙上的公用大盆。
然后把它放在地上滚动,回到原处──
「嘿、咻……!」
「好,要倒啰──!」
她将大锅里冒着泡的液体,一口气倒进地上的盆子。
混浊的灰色液体,是将灰烬煮沸制成的灰水。
(插图010)
闻到不同于料理香味的气味,两人看向对方,不禁失笑。
「话说回来,冒险者真辛苦。每次出远门都要整理这么多东西对吧?」
我可办不到。兽人女侍仔细观察地上的装备。
钩绳、楔子,于雪上行走时绑在鞋子上的防滑具等等,全是平常不容易看到的物品。
她弯腰盯着那些东西的模样,宛如在摊贩前面停下脚步的孩童。
女神官不经意地看着摇来摇去的尾巴,点了下头。
「因为怕被虫蛀。既然把东西收进去了,就得花时间保养。」
「跳蚤真的可怕。」
「虱子也很讨厌。」
两位少女感慨地点头。即使要花这么多工夫,总比与虫为伍来得好。
不想被虫咬自不用说,重点在于她们是花样年华的少女。
「贵族会涂在眼睛旁边的那东西叫什么?」
所以,话题必然会偏往那个方向。
兽人女侍用长有肉球的手沿着眼周描绘,女神官点了下头,应声附和。
「眉墨?据说把红色或其他颜色的孔雀石敲碎,跟白粉混在一起,好像也能除虫。」
「听起来很贵……」
「八成很贵。我可没那个钱。」
无论是身为兽人的她,还是身为神职人员的她,都跟那东西无缘。会向往,却得不到。
而且做菜的时候容易流汗,不适合用,冒险时肯定也会花掉。
──虽然我听说兽人不太会流汗。
可是一碰到热气就会晕开、溶化,两人无奈地相视而笑。
「那我该回去了。」
「啊,好的……谢谢你!」
女神官将银币递给毛茸茸的手,向她道谢。
帮忙煮灰水也需要花时间,当然得付工资给人家。
她目送朋友回去工作,吁出一口气。
「……好!」
女神官脱掉长靴和袜子,绑好衣服的下摆,卷起袖子打起干劲。
然后把拿出来的冬服丢进盆里的灰水。
接着只要用赤裸的双脚踩干净衣服即可。
「嗯……」
还在冒烟的灰水很温暖,仅仅是把闷出汗的脚尖泡进去,舒适的温度就逐渐扩散至全身。
不过,她的双腿啪唰啪唰地不停踩着,根本没时间泡脚。
「嘿咻……嘿咻……」
──是不是该连大家的份一起洗?
是吗?团队(Party)的同伴不知道有没有把冬天的装备收起来。
熟练的冒险者,搞不好会在这部分多下点工夫。
──问问看哥布林杀手先生吧。
嗯。她边踩边点头,抬头瞄向公会二楼的其中一扇窗户。
想到妖精弓手住的那间魔窟,先别说冬装了──
──之后进去看看吧。
女神官怀着决心、使命感、悲壮的觉悟,英勇地点头。
这时……
「呜呃……」
「别因为没有后辈在看就松懈下来……结果就算摆脱了下水道,还是会弄脏装备呢。」
「哎呀,我是不太介意啦?」
她忽然听见三个疲惫却充满活力的声音。
转头一看──果然是三位朋友。
身穿便服的少年少女旁边,有对晃来晃去的白色耳朵。
三人都抱着沾了血迹与泥巴的各种装备──
「今天也是大胜利吗?」
女神官扬起嘴角,对他们投以半是调侃,半是称赞的话语。
「对啊,我的粉碎丸(Smasher)超厉害的……!」
他边说边做出空挥棍棒的动作,相当有模有样。
女神官也知道,现在的他能将棍棒及长剑的二刀流用得炉火纯青。
回想起来,他们真的长大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想法,无异于是在摆前辈架子。
「不好意思,我马上弄完……」
她害羞地移开视线,再度望向脚边,啪唰啪唰急忙踩起衣服。
脖子上挂着至高神圣印的少女,轻戳了下疑似被她的赤脚吸引过去的青梅竹马,笑道:
「没关系。还不都是因为这家伙慢吞吞的,拖到时间。我们排队就好。」
「哇,这些是冬装耶。又要去山上了吗?」
这次换成白兔少女蹦蹦跳着,跑来看她的行李及衣服。
这个画面刚才也看过。女神官忍不住看着她上下摆动的长耳。
「要去山……」她的视线沿着弯下腰的白兔少女的耳朵、背部、屁股,以及在屁股上面摇晃的圆形尾巴移动。「……的另一边。」
「哇……我没去过那里耶。你又要去好远的地方喔。」
她悠哉地说。从这句话判断,她应该也不太清楚北方尽头的情况。
这样的话,期待说不定能获得一些情报的渺小希望,终究只是希望吗──
「因为我被人威胁过,那里有可怕的五四,不可以靠近。」
「五四?……武士?」
「叫什么哩?好像是『掠夺者』。所以没人会去管那边。是爷爷告诉我的。」
大概是很强的人吧。出乎意料的发言,使女神官眨了下眼。
爷爷说的。意思是很久以前啰?不过兔人的世代交替速度好像很快……?
「可恶,好好喔。我也想去去看那种地方……」
女神官独自沉思,旁边的少年感慨地仰望蓝天。
「是那个对吧?剑之岸(Sword Coast)北方的长春之都(Neverwinter)(注:龙与地下城Forgotten Realms的哏。)……」
「不是那么有名的地方……」
听见源自于童话故事,已经被人遗忘的地名,女神官不禁苦笑。
毕竟那里并非人迹未到之地──虽然是她从未涉足的土地。
「可是,听说那名暗人猎兵(Ranger)也是在北方大显身手喔?」
「那是叙事诗(Saga)。」少女嗤之以鼻。「善良的暗人可没那么常见。」
「是呀……」
女神官也在收获祭跟沙漠,之后因为神酒事件的关系和暗人见过面,然而──
──我认识的森人好像并不多……?
妖精弓手最近特别亲近的那名女斥候,她也不认识。
善良的暗人。手持双刀的能干猎兵是传说中的人物,也就是──童话故事。
没错,因为是有资格被流传下去的英雄,才能踏进那样的地区。
然而,她即将前往的并非那种地方──应该。也有可能只是她不知道。
「我们去的话只会在冰风之谷(Icewind Dale)遭到恐怖(Horror)的袭击,一命呜呼。」
无罪的天真愿望,在现实的一句话面前只能举白旗投降。
「不过,接受国家的委托去调查边境,不是金等级的冒险吗?」
而那句现实的话语,锐利得足以令女神官停止动作。
盆子里的水啪唰一声溅起,她维持光脚踩着衣服的姿势,僵在原地。
「没、没有啦……」她的声音在颤抖。「我觉得……没那回事……喔?」
她不是没注意到。正因为注意到了,才去避免思考。
至少自己不同。她是团队(Party)的一员,很努力,力量却还差强人意。
女神官做了个深呼吸,静下心来,默默继续踩起衣服。
「但你是蓝宝石。」
「对耶──?」
「呜呜……」
朋友却没有要放过她的迹象,女神官始终抬不起头。
她知道两人正在
窃笑,所以再怎么呻吟也毫无胜算。
「啊,对了。」
兔人少女依然不会察言观色,拍了下被毛皮覆盖住的手。
「这样的话,可以拜托大姊一件工作咩?」
「工作……?」
她边踩衣服边抬头,白耳前后摇晃。
「嗯,信和东西。信我已经写好了,想请你帮我送到山上。」
「信……还可以理解,你说的东西是?」
她没有意见,不如说乐意答应,不过究竟要送什么呢?
女神官面露疑惑,白兔猎兵「嘿嘿嘿」腼腆地笑着在包袱中摸索。
旁边的少年少女好像也心情不错,到底是──
「这个啦,这个……!」
少女骄傲地拿出巨大的巨人牙齿。
§
「……又要出远门吗?」
「是的。」哥布林杀手点头给予模棱两可的回答。「预计。」
「是吗?」
坐在他对面的牧场主人简短、简洁地回应,吐出一口气。
牧场主屋的食堂。
离傍晚还有段时间,称之为下午又太晚的时刻。
哥布林杀手从镇上回来,在遇见青梅竹马前先看到了牧场主人。
他似乎刚做完农活,坐在椅子上休息。
哥布林杀手拉开椅子坐下,他也只回了句「回来啦」。
态度一如往常,因此哥布林杀手才有点烦恼。
该怎么说?不对,他想说什么?
哥布林杀手自己都无法判断,最后告诉他的是自己又接了一件新工作。
结果──
「我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他干脆地说。
哥布林杀手在铁盔底下犹豫该如何理解这句话,低声沉吟。
牧场主人大概是没发现。他瞥了他一眼。
「那是你的工作。男人的工作。对别人的工作说三道四叫不负责任。」
「……是吗?」
「对。」牧场主人静静点头。「你就自己管好自己,认真做事吧。」
「……好的。」
「不过,记得告诉那孩子。」
「我会的。」
「我想也是。」
牧场主人微微一笑,慢慢起身。
由于他是自耕农(Yeoman),他的脚步至今依然又稳又踏实。
从他的背影却隐约看得出岁月的痕迹,有点憔悴。
他就这样走进主屋里面,留下哥布林杀手一个人。
累积在自己心中的感情的种类,他从未瞭解过。
能做的唯有思考。
──那女孩。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把牛送回牛舍,或者照顾骆驼。
无论如何都该去找她,告诉她。会随时间改善的情况并不多。
哥布林杀手喀哒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再度走出主屋时,听见身后传来金丝雀的鸣叫声。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掉那个声音,吐气。
世界是暗红色的,暮色深沉。天气已经变冷了。
一吐气,从铁盔缝隙间传出的呼吸就染成白色飘向上空。
──啊啊。
已经一年过去了。从那女孩被卷入剿灭小鬼的事件起。
这一年来,自己前进了多少?
他的目光追随白烟望向天空,黑夜中透出一抹青色,看见闪烁不停的白色星光。
云朵之上,繁星之下,一只雀鹰正在其中的缝隙间翱翔。
为那位大贤人的故事雀跃不已的时期,究竟是多久之前呢?
好像是听姊姊说的,也好像是听吟游诗人唱的。
从小听到大,在脑中想像过无数次的故事,全部失去色彩,逐渐斑驳。
去过森人的村落。造访王都。潜入死之迷宫。踏遍东方的沙漠。
而这次──要前往北方山峰对面。
想去看看。本以为不会有那个机会。从小到大,他都这么认为。
他明白,自己的人生会在那座小村落中走到尽头。
他可曾想像过,竟然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而那──
「咦……?」
你回来啦。青梅竹马正从对面走过来,白色吐息遮住了她的笑容。
「欢迎回来。」她的语气感觉不到工作结束后的疲惫。
「嗯。」他点头。「我回来了。」
两人并未立刻回到主屋。
他们任黄昏的夕阳把影子照得长长的,沉默片刻,同时迈步而出。
目的地是围住牧场的栅栏。
牧牛妹靠着栅栏坐到上面,跟很久很久以前,在其他地方做过的行为一样。
小时候明明能轻易跳上去,为什么长大就办不到了?
「为什么呢?」
「不知道。」
哥布林杀手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小时候总是觉得大人无所不能,不过──
──到底能做到什么。
每当看见沉入地平线另一端,四方世界尽头的夕阳,都会有这种想法。
完全想不到数个月前,自己去过那么遥远的地方──
──不,太阳是沉入西方。
方向相反。迷糊的大脑使他的脸颊在铁盔底下抽动,声音似乎也发得出来了。
「之后,又要出远门。」
「冒险?」
「好像是。」
他点头回应她由下往上看的视线,再度望向地平线。
他曾经去过那座高塔的顶端,彷佛稍微接触到了四方世界尽头的一角。
但那又如何?这不代表他解开了四方世界的一切。
再说,又不是他自己的冒险。
这次是自己的冒险。虽然他对于要以冒险称之,仍然抱持着强烈的犹豫及排斥感。
「北方山峰的,另一边。」
「哦……」
青梅竹马只是轻声说道,双腿于空中摆动。
她突然转头看他,红发被夕阳照得像在熊熊燃烧。
有如宝石的眼眸,透过头盔的面罩直盯着他。
他不知道笔直凝视她的双眼多少次了,明明他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你希望我再跟你说『可以去』吗?」
「……」
她果断地踏进来。这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小时候好像就是这样……重逢后,好像也是这样。
她比任何人都还要瞭解他,包括他自己在内。
不可能有事情瞒得过她,他也不想这么做。
「对。」他老实点头。因固执己见而后悔的经验,一次就够了。「真难堪。」
「是啊……」
她没有否认。
她的脸上浮现苦笑,又说了一遍「是啊」。
「难堪又难搞,说不定一点都不帅。」
「……」
「不过,嗯,我挺喜欢的。喜欢你。」
哥布林杀手深深吐气,彷佛要重新开始呼吸。
「……是吗?」
「对呀。」
青梅竹马轻易踢飞了什么东西,从栅栏上跳下来,跟以往的举动一样。
她轻轻站到他身旁,隔着粗糙的皮护手牵起他的手。
转头一看,她的视线近在面罩差一点就要撞到额头的距离。
「路上小心。这样可以吗?」
「……」
眼睛好近。呼吸感觉会吹进铁盔里面。脸好红。
「……我觉得,可以。」
「好!」
她露出跟即将西沉的夕阳成反比,如同灿烂朝阳的笑容点头说道:
「别忘了土产。我会期待的──麻烦带动物以外的东西。」
「土产吗?」
「哎,在那之前得先吃晚餐。啊哈哈,顺序都乱掉了。」
她已经走向主屋,手依然拉着他。
哥布林杀手稳稳向前踏出一步,以免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