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话 抚子·咒蛇

001

千石抚子曾经是我妹妹的同学。我有两个妹妹,而千石抚子则是小妹的朋友。小学时候的我和现在这副没出息的德性不同,是一个还算有点朋友的普通小孩,不过该怎么说呢,那时候的我很喜欢和大家玩在一块;但却不喜欢和特定的人混在一块,下课时间会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但放学后却鲜少跟大家一起玩耍。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小孩。无论是说起来还是回想起来,都是一个讨人厌的小孩。我不想多谈,也不愿去回想。哎呀,这就叫三岁定八十,还是说恰好相反呢,总之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各位:自己从以前开始就是那种人罢了。因此,小时候我没特别在学什么才艺,但还是常常一放学就马上回家,而常来我们家玩的人就是千石抚子。现在我那两个妹妹总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三不五时腻在一起,感情好到身为哥哥的我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觉得恶心的境界;但她们在小学时,比较常分开行动,我的大妹是彻头彻尾的室外派;小妹则是室内派,每三天就会带学校的朋友回家里玩。千石抚子也不是和小妹特别要好,感觉像是小妹的众多朋友之一吧。这里用「吧」让句尾变成了不确定语气,老实说这是因为我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话虽如此,若突然要我回想的话,小妹带回家里的朋友当中,我对千石抚子还算有印象。这是因为,放学后没跟朋友去玩、总是直接回家的我,常被迫要去参与妹妹她们的游戏(当时两个妹妹和我同寝室。我升上

国中之后,双亲才让我单独一个房间),大致上都是叫我去凑人数,玩桌上游戏喧闹一番,然而小妹和千石抚子一同玩乐时,出声叫我的机率却异常之高。简单来说,我两个妹妹的友人众多(这点至今不变,可说是两人的共通点,她们很擅长站在人群的中心。这点让我这作哥哥的羡慕至极),而两人带回家的同学当中,千石抚子是单独行动型的少女,这点可说是十分稀奇。说明白一点,在我眼中妹妹的朋友看起来都是一个样,但我会记得她的名字却是很必然的,因为她总是单独来访,没有和别人三五成群地跑来。

但是,也只有名字而已。

其他部分我还是记不太清楚。

因此我下面这句话的语尾也会变得暧昧不清,实在是抱歉之至——在我印象中,千石抚子是一位内向不多话、总是低着头的少女……的样子。但也仅只于印象,实际如何我并不清楚。那可能是妹妹其他朋友们的特征也说不定,也或许是我当时某位朋友的特征吧。追根究柢来说,我在小学的时候,觉得妹妹带朋友回家是一件让我非常困扰及厌恶的事情。更何况我是被迫去当玩伴,对她们当然不可能有好印象。现在回想起来,妹妹那些朋友反而觉得比较困扰吧,因为她们必须要和朋友的哥哥一起玩。

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只不过是当时我身为小学生的直观罢了,希望各位能够理解。实际上,我升上国中以后,小妹也很少带朋友回家里玩,就算有也不会找我一块同乐。我们不同房或许也有关系,但应该有更多其他的理由吧。就是这样。况且,我两个妹妹国中都读私立学校,人际关系也几乎在她们小学毕业时就重新洗牌了。千石抚子是小妹的同学这点,是小学时候的事情,现在早就已经不是了。她们现在不同校。因此我最后一次见到千石抚子,就算我再怎么保守估计至少也都是两年前,而实际上恐怕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六年,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

至少我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就算我从以前就是这副德性,但现在和以前还是有段差距。小学的毕业纪念册让现在的我感到十分痛心,目不忍睹。我刚才还说了小学生的感性这类无聊话语;但仔细想想,我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前优异,或是胜过往日的自己。人们说回忆总是会被美化——不过,没错,让人十分痛心、无法久观的不是小学时代的我;而是小学时代的我看到现在的我这样,才会如此认为吧。不,假如此时此刻,我在路上巧遇小学时代的我,我俩可能都不会发现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吧。

这是好是坏我不知道。

我无法向过去的自己夸耀现在。

但是,上述的情况还是偶尔会有。

不管是谁都一样也说不定。

因此,我再次遇见千石抚子时,刚开始也不知道她是谁。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她的事情。要是我能马上,不是马上也好,只要能早一步注意到那个人是她——注意到她被蛇缠上的话,这个故事或许就不会迎接那样的结局吧,我一想到这点就会觉得悲愁难解,但这股后悔对她抑或对怪异来说,肯定毫无意义。这次的故事,倘若要我直接从结局开始说起的话,千石抚子这个人对我而言,已经从印象模糊的妹妹朋友,升格成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似乎就是这样。

002

「阿良良木学长,抱歉让你久等了。」

六月十一日,礼拜天。

应该说真不愧是体育系吧,上午十点五十五分,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在约好碰头的地方——我俩就读的直江津高中正门前,小我一届的学妹、前篮球社王牌‧神原骏河朝我狂奔而来,结果因为速度过猛而蹬脚一跃,轻松从我头上越过,随后她落地转身,将右手放在胸前,露出爽朗的笑容开口说道……以一个高中三年级生来说,我的身高虽然不算高,但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被比自己还要娇小的女性,从正面飞越头顶的身高才对,看来这个认知我有必要重新修正的样子。

「不会,我也才刚到。也没等多久。」

「没想到……阿良良木学长这么明显地在顾虑我,怕对我的心情造成多余的负担,学长果真是一个性情高尚的人物啊。与生俱来的度量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不退三步抬头仰望的话,像我这种人根本无法看清楚阿良良木学长的全貌。我们才见面几秒钟,我的心就已经如此被打动,学长的器量之大,真是叫我惊讶万分啊。看来我光是为了阿良良木学长,就必须用光我这辈子所有的尊敬啊。这太惊人了,实在是让我感到悔恨啊。」

「…………」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还有,别说什么我很明显地在顾虑你好吗?

这边你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假装没注意到我的温柔才对吧。

「我是真的才刚到。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你也比约定时间还要早到,所以没必要向我道歉啦。」

「不行,这点我不能遵从。不管阿良良木学长怎么说,没能比学长先到,就已经构成我道歉的理由了。我觉得浪费长辈的时间,是一个无法被原谅的罪恶。」

「我不算长辈吧?」

「你是大我一岁的学长,所以是长辈。」

「是这样说没错啦……」

那单纯只是年龄上的问题。

或者是身高上的(物理性质上的长辈)。

可是,那身高也是她轻松一跳就可以越过的高度。

神原骏河,直江津高中二年级生。

到上个月为止,她还是篮球社的王牌选手,全校第一的名人和明星,是一位众所皆知的人物。她加入私立升学高中的弱小运动社团一年,就带领队伍进军全国大赛,这不管她本人愿不愿意,都会变成校内名人和明星吧。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吊车尾三年级生,照理是不可能和她说到话,对我而言她应该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可畏学妹。前阵子,她以左手受伤为由,将队长的位子让给了学妹,提前退出了篮球社。这项消息不知在校内造成了多大的震撼,我至今记忆犹新。恐怕这记忆永远不会凋零吧。

神原的左手,

现在依旧缠着绷带。

「没错。」

神原平静地说。

「我现在已经退出篮球社了。只有篮球这项优点的我,已经无法对学校做出任何的贡献。所以,我希望学长能够用平常的方式对待我。」

「对待你……你对任何事情都很有自信,有时候却有点看轻自己啊。别说那种话啦。你以前对篮球社所做的贡献,不会因为你提早退出就灰飞烟灭啊。」

提早退出的事情让她很在意——我想不是这样吧。老实说,发生了那种事情,要她维持原本的自己反而没有道理吧。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来看,我还是不希望神原把那种妄自菲薄的话语挂在嘴巴上。

「谢谢阿良良木学长。学长的挂心让我不胜惶恐。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我说的话你也要听进去。唉呀,那我们走吧。」

「嗯。」

神原说完快速绕到我的左侧,以相当自然的动作,用自己的右手牵了我空无一物的左手。与其说是「牵」,感觉不如说是「手指纠缠在一块」。她的五根手指和我十指相扣。随后她直接把自己的身体,宛如在抱东西一样,朝我的手腕紧贴而来。因为我俩身高的差距,神原的胸部刚好来到了我的手肘旁,一种类似马铃薯泥的触感,朝我那神经集中的敏感部位传递而来。

「不对,阿良良木学长。要比喻的话,应该是类似棉花糖的触感才对吧。」

「咦!我有把刚才那段像白痴一样的独白念出声来吗?」

「啊,没有、没有。学长请放心,你只是透过心电感应传了过来而已。」

「你这样说反而更有问题吧!这不就等于这附近的街坊邻居全都听到了!」

「呵呵呵!就炫耀给他们听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早就不怕会有流言蜚语了啊。」

「你这学妹,不要笑容满面地说得好像你在跟我交往一样!我正在交往的人不是你,是你尊敬的学姐吧!」

战场原黑仪。

我同班同学。

同时也是我的女朋友。

也是……神原骏河仰慕的学姐。

校内第一的名人和明星,和我这个从古到今都毫无长处的平凡学生会扯上关系,就是因为她——战场原黑仪的存在。神原和战场原国中就是学姐学妹的关系,途中虽然出了一些状况,发生了一点事情,但现在神原和战场原依旧以圣殿组合的身分,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神原过去把我当作「尊敬的学姐所交往的对象」,有段时间还曾经跟踪过我。

「而且你原本就不在乎什么谣言吧。喂!离我远一点。」

「我不要。书上有写到,约会的时候本来就是要手牵手。」

「约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约会啊!」

「呜?」

神原看似十分意外,歪头不解。

「这么说的话,学长好像没说过耶。学长光是开口约我就让我心花怒放了,所以我没仔细听学长在说什么。」

「是啊……你之后的回答一直都很含糊……」

「可是,阿良良木学长。我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喔。我的性观念还算开放,也很想尽可能配合学长的意思,可是我们连个约会都没有就突然做那档事,实在让我无法苟同。这样我会担心学长你的将来。」

「我不会对你做那檔事,你也没必要担心我的将来!一个高中二年级生,不要说什么自己性观念开放啦!」

「唉呀,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虽然我很不愿意啦,可是现在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我看你根本就是干劲十足!」

我不经意地看了看神原的穿著。

牛仔裤和T恤,配上一件长袖外套。一双看起来很高档的帆布鞋。或许是因为最近阳光变强的关系,她头上还戴了一顶棒球帽,这身衣着和这位运动少女十分搭配,不过这些还算好——

「要你穿长袖长裤过来这一点,你似乎有遵守啦……」

不过,

她那件牛仔裤太过新潮,上头到处破了好几个洞;T恤的衣襬过短,将神原的蛮腰毫不吝啬地暴露在外。这不知道该算是尺度超过,还是算什么……当然,礼拜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是个人的自由啦……

「……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呢。」

「什么东西没听进去?」

「我们等一下要去山上。」

「山上?要去山上做那档事吗?」

「并不是。」

「嗯,充满野性还不错嘛。阿良良木学长实在是一个正港的男子汉。要霸王硬上弓我也不排斥喔。」

「就跟你说不会了!学长在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要她穿长袖长裤过来,是为了防范山中的蚊虫或蛇类,这点我应该已经仔细说明过了……然而,她穿这身「漏洞百出」的衣服来,实在没什么意义……

「算了,没关系。只要是阿良良木学长要去的地方,不管哪里我都会跟随学长的。就算学长不让我跟也一样。就算是去火中、水中、木中、金中或土中,我都不在乎。」

「去『金中』那个,听起来好像不怎么痛苦的样子……」

反而很爽。

不过昨天,我打电话到神原家时,与其说她是回答含糊,倒不如说她是一直将那种话挂在嘴边(「要去哪里我无须过问。对我来说阿良良木学长要去的方向,永远都是我的指针」之类的),完全不打算听我说话……这家伙想法激进的程度,甚至有让我感到折服之处。她的激进和羽川是不同种类的。与其说她的视野狭窄,不如说她只看得见正前方的东西吧。

「反正我们不是要去约会?」

「是喔,不是要约会吗……我以为我们肯定是要去约会,还鼓起了干劲的说。」

「干劲?」

「嗯。毕竟这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和异性约会嘛。」

「这样啊,你以为这次会是你第一次约会吗。」

「和异性」这三个字我直接无视。

因为太难吐槽了。

「要说我多有干劲的话,我至今活了十七年都坚持个人主义,发誓绝对不带手机在身上,为了今天我还特地破戒去买了说。」

「…………」

……好沉重!

「万一要是和阿良良木学长走散无法取得联络的话,那可就糟透了。公共电话大量减少的现代,手机是约会必备的工具吧。」

「也、也对……你说得没错。哈、哈哈,不过这一带是乡下地方,所以公共电话还满多的啦……」

「而且,我四点就起床做便当了。我准备了两份,阿良良木学长和我的。因为我们是约十一点,所以我想说会和学长一起吃中饭。」

神原说完,包着绷带的左手拿起一个包袱向我示意……嗯,刚开始我没注意到,不过那个高度加上长方体的形状,很明显是多层饭盒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更沉重了……

因为多层饭盒,让我觉得更沉重了……!

我也知道待会就要中午了,所以我原本打算办完事情后,以学长的身分请她到快餐餐厅之类的地方去吃顿饭的说,然而这位学妹思考的次元却不是那么地简单。

居然来手制便当这一招。

好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攻击。

「我原本以为可以和自己敬爱的阿良良木学长约会,心里期待得不得了,结果昨天晚上没睡好,然后一大早就醒来了,所以做便当刚好成了一个不错的消遣。」

「嗄……消遣吗?不过那些全都是便当吗?量还满多的耶……先说好喔,我可吃不下那么多。」

「基本上是我们一人一半,不用担心,学长吃不下的份,我来吃就可以了。我最不喜欢浪费食物了,所以我做这些份量是经过仔细计算的。」

「嗯——」

我看了神原裸露在外的肚脐附近。

她的体脂肪大概才十%左右呢?

感觉是一个纤细少女。

骏河很纤细。

总觉得念起来很像回文……

虽然完全不是。

「神原,你该不会是那种吃不胖的人吧?」

「嗯——应该说我是那种不拚命吃的话,就会一直变瘦的人吧。」

「有那种类型的人吗!?」

那肯定会让女生们超羡慕的吧……应该说,那种体质就连我这个男生都很羡慕了!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那种体质啊?」

「很简单。首先每天早上冲刺十公里,跑两趟。」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没错。

这家伙的基本运动量,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看来神原骏河退出篮球社后,也一直持续在做自我练习。真是了不起。她虽然是以左手受伤为由退出,然而真相却完全不是如此,所以她会继续练习也是当然的。

「唉!」

说到这,神原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原来不是要约会啊。我还很期待的说。一个人在那边兴奋,简直跟笨蛋一样。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场美梦真是和我的身分不合啊。高贵的阿良良木学长不可能和我这种愚蠢之辈约会,这点我只要动脑就会知道的说,实在是得意忘形过头了……我个人的误解给学长添麻烦了,实在很抱歉。既然这样,手机和饭盒会变成累赘,我先在这附近把它们丢掉再走吧。阿良良木学长,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回去换运动服。」

「是约会没错!」

我输了。

我太弱了……

「今天我是要和你约会没错!神原!我现在想起来了,啊啊!我也一样好期待、好期待啊!太棒了,可以跟自己憧憬的神原同学约会!所以啊!你就把手机和饭盒拿在手边吧!也不用回去换衣服了!」

「真的吗?」

神原瞬间露出灿烂的表情。

惨了,超可爱的。

「我好高兴。阿良良木学长好温柔喔。」

「是啊……不过我有强烈的感觉,这股温柔总有一天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居然抛下女友战场原,先和她的学妹神原约会了……战场原对神原溺爱有加——以那个傲娇女来说,这算很稀奇的事情——所以我这样应该不会被她当作劈腿论处吧,不过意志薄弱这个指责我是避免不了的吧……

倌得一提的是,我们在这段谈话当中,手还是一直牵着,十指也紧扣不离。我试着想若无其事地甩开她的手,然而她就像挽着我的臂膀般和我纠结在一块,文风不动。

总觉得这种感觉

就像在玩益智环,或者说是被关节技锁住一样。

就像被蛇缠住了一般。

「不过,神原。你先把外套扣起来吧。跑到山上露出肚脐有点糟糕吧。那条破洞的牛仔裤嘛……唉呀,那种程度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嗯。那我就照学长的吩咐做吧。」

神原照我说的,扣起上衣的扣子。看不见纤细的蛮腰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但我不应该对女友的学妹抱持这种邪念。

「那我们走吧。」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们今天是徒步吗?」

「对啊。因为我们要去山上嘛。我不知道那边哪里有地方停车。要是我唯一仅存的脚踏车被偷走的话,那可麻烦了。」

因为外出用的越野脚踏车变成一团废铁了……拜某人的「左手」所赐。唉呀,这挖苦人的话可不能说出口,所以我没有把它挂在嘴边。

「而且,我们没有要去很远的地方。你看,从这边看得见吧?就是那座山」

我说话的同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上个月,我刚和神原聊天没过多久的时候,神原因为太过恋慕战场原,而讨厌和她的男友有身体上的接触,拒绝坐上我脚踏车的后座,而选择了从常识来看会让人感到惊讶的方式——用跑的跟在我脚踏车旁边……那样的她现在却和我手牵手,十指相扣,胸部还不停挤了上来……

「呵呵呵!」

神原露出天真无邪的腼腆微笑,脚步轻快地跳跃着。

「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

阿良良木学长~~~」

「………………」

她完全跟我混熟了,喂!

还一边哼歌吗!

「对了,你……神原。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那个,可以不要叫我阿良良木学长吗?」

「诶?」

神原有如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般,整个人呆若木鸡。

「为什么?阿良良木学长就是阿良良木学长吧。我想不到『阿良良木学长』以外的称呼来叫学长了。」

「除了那个以外还有很多种叫法吧。」

「例如气仙沼学长之类的吗?」

「不要把我的姓改掉。」

我说的不是那里。

气仙沼是谁啊。

「我说的是『学长』这个称呼。你不觉得听起来感觉很毕恭毕敬吗?」

「学长别这么说。因为我是真的很毕恭毕敬。」

「嗯——我是你学长没错啦。不过总觉得那种叫法有点严肃。『阿良良木学长』也比我的全名还要长。」

我的全名是阿良良木历(ARARAGIKOYOMI)。

阿良良木历。

七个字。

「阿良良木学长」是八个字。

「嗯那就把称呼改成『阿良良木哥哥』怎么样?」

「要变成那样吗?不过我们才差一岁,所以我想没必要那么客气吧。那些叫法都很死板吧?而且,『哥哥』这种叫法感觉让我浑身不对劲。我认识一个小学生就是那样叫我,不过那家伙的用词遣字整个就是礼貌过了头,所以那样听起来还算可以啦。」

不过她的个性很差。

啊!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到八九寺那家伙呢。

我觉得稍微有点寂寞呢。

「我们之间因为战场原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我个人是希望可以和你站在稍微对等一点的关系上啊,神原。」

「原来如此。学长这话让我好高兴。」

「唉呀!你是校内第一明星,应该是我这边比较不对等吧。」

「怎么会,没那种事情。能够像这样待在阿良良木学长身边,我觉得这份幸福是无可取代的。能够认识学长,就跟能够和战场原学姐和好一样棒。如果要说我对学长有什么不满的话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学长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相遇。」

「……是吗?」

这家伙真的很妄自菲薄。

不过,想想上个月听到的那些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这家伙也经历过许多事情。

「那么,照阿良良木学长的说法,我可以用稍微亲密一点的叫法来称呼学长吗?」

「可以啊。随便你怎么叫吧。」

「那么,历。」(注:在日本直呼名字是很亲密的事情。)

「………………」

…………

那样叫我的人只有我爸妈而已。

「历也可以叫我骏河喔。」

「就跟你说不要搞得好像你在跟我交往一样!为什么我要和女朋友的学妹迎接那么重要的事件!连战场原都还只叫我『阿良良木』而已耶!哪有人跳那么多级的啦!」

「历的吐槽好激烈啊。刚才那个称呼方式当然是我故意装傻的啊,历。」

「但是你的称呼方式还是一样没改喔,骏河!」

「『极速飞奔的迅雷骑士』历。」

「不要随便在我爷爷取的名字前面冠上宣传文句啦!我没有极速飞奔,也不是迅雷,更不是骑士!而且那种叫法是我全名的两倍长吧!别忘记你原本的目的了!」

「『本世纪最后的英雄』历。」

「本世纪最后!这结论也太快了吧!」

「唉呀,不管怎么说,我对比自己大的学长没办法直呼名讳。所以『历』这个称呼方式也驳回。当然,『阿良良木』也不行。」

神原说。

「所以我们想一个非宣传文句的昵称,学长你看怎么样?」

「昵称吗……」

神原的品味实在有点脱序啊……

该说脱序,还是完全出轨呢。

我想她恐怕取不出什么象样的昵称吧,不过呢,凡事就是要勇于尝试。「那你就先想个外号来听听吧。」我对神原说。

「嗯!」

神原稍微闭上眼,做出思考的动作。接着过了几秒后,她猛然抬起头来——

「我想到了。」

「喔喔!还真快。说来听听吧。」

「拉吉(RAGI)。」

「出乎我意料还挺帅的!帅得离谱!」

况且,太帅反而名不符实,总觉得她好像在嘲讽我……或许是我太过乖僻了,不过那不是日本的高中三年级生该取的昵称啊……

「我拿『阿良良木』下面两个字,取作良木。」

「这我知道……不过现在是昵称,取可爱一点的不是比较好吗?」

「说的也对。那就从『阿良良木历』的正中间取几个字……」

「取几个字?」

「良木子(RAKIKO)。」

「你那很明显是在玩我吧!」

「别说那种话嘛,小良木子。」

「你滚回去!你这家伙没利用价值了!」

「小良木子欺负我……呵呵呵,可是我并不讨厌被欺负耶。」

「呜!破口大骂对被虐狂没用!难道这家伙是最强的吗?」

很愉快的对话。

有点愉快过头了。

让我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神原。虽然这话和你刚才说的有些出入啦,不过我要是和战场原交往之前遇到你的话,我想自己搞不好会跟你交往吧……」

「嗯,其实我刚才也在想一样的事情——要是我在被战场原学姐吸引之前,先遇到阿良良木学长的话,之类的。我很难得会对异性会有这种感觉。」

「是吗……」

不过没有战场原,我和神原也就不会认识,这点对神原来说也是一样,所以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怎么样?阿良良木学长。干脆我们两个把那个碍事的女人宰了埋掉吧。」

「不要把那种恐怖的事情挂在嘴巴上!」

我跟你聊了这么多,就是一直捉摸不透你的性格!实在摸不着边!你到底是多么深不可测的家伙啊,神原骏河!

「战场原也是你尊敬的学姐吧……拜托,你这个人意外地还挺『腹黑』的嘛。」

「学长不要太夸奖我。我会害羞。」

「谁在夸奖你啊。」

「因为阿良良木学长不管对我说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你这个被虐女……」

「被虐女。好棒啊。再多说一点。」

「…………」

国中时代以战场原为偶像的她,要是知道现在战场原的本性,两人的友情还会顺利存在吗——这点我之前私底下很担心,不过只要她有被虐的特质,我似乎就没必要操那个心。

不管怎么说,神原骏河,

她其实是百合(女同性恋)。

从至今的对话也可看出端倪,她不只把战场原黑仪当成学姐尊敬,还打从心底深爱着她。真要点破的话,没错,神原和我其实是情敌关系——然而,现在她却和我挽着手走在路上,实在让我搞不懂。这大概是因为上个月底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于我,抑或是让她感觉我有恩于她吧……

以一个学长来说,学弟妹和自己混熟感觉其实也不错,但如

果那是基于误会而产生的情感,会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假如借用忍野的说法,神原和战场原一样。

她也是自己救自己的啊——

「………………」

不过,也对。

恩惠和误解之类的先不管,或许我有必要调整一下我在神原心中过度被美化的形象。我要让那形象垮台才行……要是我的形象好过头,以后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反而会使她更加失望。

于是,我决定进行「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

计划一。

金钱观念不检点的男人。

「神原,我忘了带钱包出门。你可以借一贴钱给我吗?我很快就会还你。

「好。三万日币够吗?」

她好凯!

嗯——那换成时间观念不检点的男人……可是今天是我先来赴约的,既然如此这说法就没有说服力了……

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之二。

非常猪哥的男人。

「神原,我最近对女生的内衣裤很有兴趣呢。」

「哇!还真巧,我也是耶。我觉得女性的内衣裤是艺术品。什么嘛,原来我们臭味相投啊,阿良良木学长。」

居然臭味相投了!

对喔,要比猪哥我根本赢不了神原吧……不对,等一下!普通的猪哥或许赢不了,可是如果是比较特殊一点的猪哥方式,我肯定会有胜算……!

「我特别喜欢小学生的内衣裤!」

「我们又更加臭味相投了!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这种生活方式实在太棒了!」

「我的评价居然上升了!」

为什么啊。

那我再想想,好,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之三(因为变得很好玩了,所以我早忘了当初的目的)。

满口夸张梦想的男人。

「神原,我将来会变成一个大人物喔!」

「学长不用说我也知道。应该说,阿良良木学长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要是学长又变得更伟大的话,在身旁服侍的我也会很辛苦呢。」

「呜……!」

没关系,这点程度还在我的计算之内!

我还有后着!

「我要变成音乐家!」

「这样啊,那我就变成乐器吧。」

「你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却很酷!」

可是为什么啊。

「阿良良木学长,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啊?学长不用刻意说那些话给我听,我也已经十分敬爱学长了。」

「是吗,看来跟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就跟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这点一样不管我是哪一种人,神原都打算敬爱我的样子。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会那么高估我啊?」

「我还以为学长要说什么呢。」

神原笑答。

「我一直以为愚问(GUMON)这两个字是『Goodmorning』的缩写呢,原来那是指这种愚蠢的问题啊。」

「………………」

一瞬间我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挺帅的,不过仔细一听,那不过是普通的耍白痴而已。

「因为我已经发誓要把这一生献给阿良良木学长了。这不是因为学长帮我和战场原学姐重修旧好的关系。因为学长值得我这么做,所以我才发誓的。」

「发誓吗……」

「对啊。我原本想向那颗总是普照着人们、赐予我们恩惠的太阳发誓,结果那个时候刚好是晚上,所以我就姑且在附近找了一根路灯发誓。」

「实在有够随便!」

「路灯不也是一样总是普照着人们、给予我们恩惠吗?没有路灯的话可是很辛苦的喔?」

「是没错啦……」

至少你也跟月亮发誓吧。

难道当时乌云蔽月?

「不过,要把一生奉献给阿良良木学长这个想法,真是太狂妄了,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大才小用』啊。」

「这句话到现在还是常有人用错,让我都不太好意思去指正别人,可是连字都写错的例子算是很少吧……」

嗯——

阿良良木历形象恶化计划,触礁!

「……呼。」

阿良良木历。

神原骏河。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除了战场原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两个人都不是人类。

话虽如此,当然大致上的部位都是人类。只是——

阿良良木是血液。

神原骏河是左腕。

皆不是人类所有之物。

我的血液中混有不少鬼的血液;而神原的左手整只都是猿猴之手。就跟我将发际留长,想要藏住脖子上的吸血鬼齿痕一样,神原也用绷带藏住了猿猴的左腕。神原原本是球场上耀眼的王牌选手,却必须提早退出社团活动的真正理由,就在于此。这很自然,因为左手是猿猴之手,根本不可能打篮球。

我和神原都是和怪异扯上关系的人。

……说到怪异,我的女友也就是神原的学姐战场原黑仪,也一样和怪异有所牵扯。

我是鬼。

神原是猿猴

战场原则是螃蟹。

不过,战场原和我们两人有着决定性的差异——战场原和怪异对抗持续了两年,才终于将怪异驱走,变回了人类。而我和神原虽然将怪异驱除,但体内却残留着非人类的部分。我们的情况说明白一点,其实本身就跟怪异差不多——因为和怪异扯上关系,所以变成了怪异。

这一点,

是我们无可奈何的共通点。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诶……不,没什么。」

「学长要是露出那么阴沉的表情,我们难得的约会可就泡汤了。」

「约会……算了,已经没差了。」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刚才没机会问学长,我们到山上之后要做什么啊?去山上除了做那档事以外,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你这句话如果是当真的话,那你千万不能参加山岳活动社……话说,你以前不常到山上去吗?」

「国中的时候,我有模仿跑山运动,把山中冲刺编入社团活动的训练中。结果有人扭到脚,最后那个训练就被迫中止了。」

「是喔。」

对你而言,山也是训练的舞台吗?

这家伙能够抢下篮球社王牌的宝座,技术等方面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有能够轻松飞越我头顶的压倒性脚力。

「那阿良良木学长呢,以前很常去山上吗?」

「也不是很常去啦……」

「可是男生小的时候,都会去山上抓独角仙或鹿角锹形虫之类的昆虫吧。」

「鹿角锹形虫吗?」

「嗯。还有去捡黑色轮胎。」

「轮胎本来就是黑色的吧……」

而且那种东西在山上哪捡得到。

那种已经算是非法弃置了吧。

「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不是约会会去的地方吧。现在还是这种季节。昨天我应该有跟你大致上说明过吧,就是忍野给我们的工作啊。」

「忍野?啊,忍野先生吗?」

神原反问完后,露出复杂的表情。以这学妹来说这反应倒算稀奇,不过我想会这样也很正常吧。

忍野咩咩。

无论是我、神原或战场原——都是被这男人所救。不对,被他所救这种说法,忍野应该不会认同吧。到头来也只能说,是我们自己救自己的而已。

他是对付怪异的专家,也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漂泊人。

穿着一件品味差劲的夏威夷衫,个性轻浮。

他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人,然而我们受到他的帮助这点,却是不动如山的事实。

「没错。那座山上有一个现在已经没人参拜的小神社,他要我们去那个神社的本殿,贴上一张符咒。」

「……那是什么意思?」

神原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说。

「虽然符咒的部分也让我无法理解,可是这种事情忍野先生自己来贴不就好了?那个人基本上很闲吧?」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过这是『工作』嘛。因为我受到他帮助的时候,欠了一笔为数可观的债务……你也一样吧?神原。」

「咦?」

「你那次最后虽然变得不了了之,不过别看他那副德性,人家可是个无庸置疑的专家呢。他不会天真到白白助人一臂之力。受到他帮助的份,我们要用劳力回报才行。」

「喔喔,所以学长才——」

神原有如完全认同一般,点头响应。

「没错,」我接着神原的话继续说。「所以我才会找你出来。这是昨天我去喂血给忍喝的时候,忍野拜托我的。他还说要我带你一起去。」

「这么说来,所以忍野先生才会那么坚持『助你一臂之力』这个说法啊……嗯——

原来如此,这表示受到帮助就必须要回报他才行吗?」

「没错。」

「我

知道了。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

神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的手臂。这行为的含意很复杂,让我无法推量,看来这是表示她下定了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意思。从这层意义来看,神原骏河在恩义人情的事情方面,个性上非常不喜欢亏欠于人。

「可是,那座山我去过那附近好几次了,都不知道那边有神社呢。」

「我也不知道……就算说已经没人去参拜,不过我应该也会知道那边有神社才对。为啥那家伙会知道那种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啊。现在那家伙定居的补习班废墟也一样。」

要说忍野精通怪异,倒不如说他对废墟比较精通吧。可是刚才说的公共电话也是,那种神社和旧补习班的废墟,居然没有变成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这里实在是一个超级乡下的城镇啊,我心想……不过补习班那边,从忍野和忍定居在那里开始,已经可以算是变成怪人的聚集地了吧……

「不过这样说的话,战场原学姐今天应该也要一起来才对吧?阿良良木学长。学姐也受过忍野先生的——」

「战场原对钱可不马虎啊,她已经把欠款还完了。那时候,我当着你的面把十万块交给了忍野对吧?就是那个。」

「啊,听学长这么一说,你们当时好像有提到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嗯。真不愧是战场原学姐。」

「与其说她不喜欢亏欠于人,不如说不想欠对方人情。因为她就像一个独行侠嘛。」

「阿良良木学长,今天的事战场原学姐有说什么吗?」

「嗯——?没说什么啊。她连叫我小心一点都没有。」

真的没有。

名目上我必须带战场原的学妹出来,所以在约神原之前我有事先知会她一声,可是那个女人真的很冷淡。她当时的反应仿佛在说「不用因为那种小事来烦我」。就是因为你那样,才害我落得要先和你学妹约会的下场——我把自己的意志薄弱束之高阁,不由得想要出声埋怨几句。

「神原,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嗯,学姐要我去让学长好好地疼爱一番。」

「…………」

那家伙真的对神原宠爱有加啊。

她说自己是傲娇,为什么不是对男朋友傲娇,而是对学妹呢。

「她还说,『要是阿良良木对你做了什么轻率的举动,你要逐一跟我报告不要隐瞒。看他是想被埋在山上,还是要沉到海里,我会让他选择自己最讨厌的死法来料理他。』」

「居然要我选择自己最讨厌的死法!」

实在毫不姑息啊。

唉呀,不过——

那种说法对战场原黑仪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坏现象。她在高中入学前和怪异扯上关系,看似舍弃、放弃了一切的事物,对她而言那反而是一种恢复原状的象征。那个有如自己独活一样的家伙……学会和他人接触这一点,绝对不会是坏事。

我个人也是如此希望。

人类的她,只要那样就好。

「啊,对了,神原。说到战场原我才想到,那家伙的生日快要到了吧。」

「嗯。七月七号。」

「……你果然知道得很理所当然一样。」

「因为学姐是我深爱的对象嘛。」

「关于她生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学长尽管说。我这个身体本来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东西,学长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我,不用一一请示我没关系。」

「呃,也没那么夸张啦,就是那个啊,生日算是个纪念日,所以我想要帮她庆生。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参与那种活动了,搞不清楚该怎么准备,所以我才想要找你帮忙。」

「原来如此。那我只要脱衣服就行了吧?」

「好歹我也知道生日不是那种活动!你想要把我女朋友最重要的生日变成什么日子啊!」

「呜,我太得意忘形了吗?」

「不管你再怎么等,都不会有让你脱衣服的机会,给我一辈子缩到一边去吧。所以说,如果你可以帮我做一些布置或是规划之类的东西,我会很高兴的。虽然你们之间有段空白期,不过战场原的事情还是你比较清楚吧,就是这样。」

「嗯——可是啊,阿良良木学长,这是你们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学长应该要营造气氛,两个人单独过生日吧?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只会帮倒忙而已。」

「只会帮倒忙?」

「对。一个小小的亲切会变成大鸡婆,或许应该说只会替你们造成困扰。」

「啊——你说的我也有想过,不过我觉得第一次庆生,热闹一点会比较好。我想要找忍野和忍,还有我认识的小学生之类的,能找多少就找多少,帮战场原办一个简单的生日派对。」

这个点子的问题点就在于战场原讨厌忍野、忍和八九寺,不过这点也只能靠努力去克服了。我必须处心积虑,营造出一个就算她讨厌也无法说出口的情境。

「唉呀——阿良良木学长觉得好的话,我是没关系啦。」

「什么啊,这回答真不干脆。」

「不是,要我说的话,我是觉得学长的想法和顾虑很好,不过我想学姐应该想要和学长两个人过吧。」

「她有那么好吗?那家伙。」

她现在连跟我约会都不肯喔。

我已经很露骨地在约她了说。

虽然前阵子因为神原,还有之后实力测验的事情,让我们无心去约会啦。

那家伙可是很矜持的呢。

「话说,你倒是很平静地为了我和她的事情着想嘛。战场原的事情方面,我和你明明是情敌的说。」

「学长说的确实没错……不过,现在的我喜欢和学长交往的战场原学姐……也一样喜欢学姐的男朋友,也就是学长你。」

「………」

刚才,她是不是若无其事地向我告白了?

惨了,我稍微有点心跳加速。

心脏的鼓动,仿佛通过手臂传达了过来。

我怎么这么头脑简单。

「……你受到战场原的影响太深了喔。我不管你是对太阳还是对路灯发誓啦,可是你不用因为我是她的男朋友,就对我抱持那么大的好感。战场原喜欢的人,你没必要也跟着去喜欢!」

「不是的。不是因为那样的。」

神原非常明确地说道。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我稍微被震慑住。

她不论对方是学长姐还是长辈,该说的事情就是会说清楚。

「那你该不会是因为上个月的事情还在内疚吧?那件事情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啊……人家不是常说吗,『对事不对马嘴』——」

「也不是……那个问题。」

神原说。

她很爽快地无视了我说错的部分。

「阿良良木学长那种用水都能切开的个性,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可是不是学长说的那样。」

「用水都能切开的个性……」(注:日文当中有「把竹子切开的个性」这种说法,意指对方的性格很爽快干脆。)

看起来很单薄的感觉。

可是感觉又好像没说错。

而且简单明了。

「阿良良木学长,你仔细听我说。我可是跟踪过阿良良木学长的喔。」

「…………」

别说得那么光明正大。

也不要说得你好像在开导我一样。

「所以……我想,我很清楚阿良良木学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真心认为学长值得我这么做。就算学长不是战场原学姐的男朋友,就算没有上个月的事,不管我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学长——我都会把学长当作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物。这点我可以赌上自己的双脚来保证。」

「……是吗?」

所以说,

要去探索我和神原以其他方式相遇的可能性这点,本身就是一件很愚蠢,也绝无可能的假设……

即使如此。

「你都赌上双脚了……那我也没辙了。」

「对……就算学长以忍野先生拜托我们工作当借口,把我带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中,硬是把自己的兽欲施加在我的身上,我也可以用笑容来原谅学长,我对学长就是如此地尊敬。」

「我不需要那种尊敬!。」

而且「借口」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完全不信任我嘛!

「咦……?奇怪,难道阿良良木学长,真的没打算要做那档事吗?」

「你那一脸意外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阿良良木学长希望女性自己主动来诱惑你?啊哈!然后学长就可以跟战场原学姐主张说『是对方来诱惑我的,我没有花心』。是吗?」

「我懂了,原来神原你是打那种如意算盘,想要用那种方法害我和战场原的关系破局吧!好一种舍身式的妨碍作战啊!」

「穿帮了吗?」

「不要吐舌头故作调皮样!乱可爱一把的,混账东西!」

这家伙真的很「腹黑」。

不过,唉呀,那是开玩笑的吧。

……应该是开玩笑吧?

「不

过,说到生日,阿良良木学长。我之前听说学姐被螃蟹附身的时候,觉得稍微有一点暗示性的意思在。」

「被附身这个说法可能有点奇怪啦……嗯?暗示性?螃蟹哪里有暗示性了?那和生日没有关系吧。」

「学长你想想,学姐是巨蟹座的吧?」

「呃?」

七月七号。

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七月七号是双子座吧。」

「咦?那个……我想不对吧。」

「嗯?那是我搞错了吗?我听到她是七月七号生的时候,马上就心想这家伙是双子座的说……」

那时候我觉得她的个性也很像双子座,感觉很讨厌,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唉呀,星座详细的画分日期,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不对,可是巨蟹座我记得是从七月二十三号开始的不是吗?」

「啊!」

神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阿良良木学长,在这边我有一个谜题。」

「什么啊?」

「十二月一号生的人是什么座?」

「嗄?」

那是什么问题。

根本不算谜题吧。

「那种程度的事情我知道。是蛇夫座吧?」

「噗哈!。」

神原骏河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看来我似乎点到她的笑穴,让她笑到膝盖颤抖,站也站不住脚,几乎已经整个人搂住我不放了。原本她的胸部压在我的手肘上,现在变成仿佛用胸沟夹住了我的上臂一样,但神原的笑声却让我非常不舒服,让我无福消受这从天而降般的幸福。

「有、有什么好笑的……我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吗?」

「蛇、蛇夫座……噗、噗哈哈哈,现在这个时代,蛇夫座……啊哈哈,十三星座,学长是用十三星座在思考……」

「………………」

啊!

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明白了,在十二星座当中,七月七号是巨蟹座啊……

「啊——笑死我了,笑死我了。我一口气笑了五年份了。」

神原总算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泪光。她的心情我不是不明白,但实在是笑过头了。

「好了,我们走吧,小良木子。」

「那种叫法实在太随便了!对学长的尊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这样子我会反而比较受伤!」

「啊!是吗,我叫错了。阿良良木学长。」

「你刚才笑得那么过分,好歹也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就算学长这么说……刚才学长说得那么名正言顺,我实在找不到台阶让你下啊。话说回来,学长为什么是用十三星座啊?」

「你问这个问题……不是很久以前就从+二星座改成十三星座了吗?」

「是改了,不过后来没有普及,十三星座就没人在用了。阿良良木学长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星座占卜不感兴趣了,应该吧……」

原来……

后来没有普及吗……

「这就跟怪异一样。不管是多么可怕的魑魅魉魍,如果不脍炙人口的话,那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了。」

「不,我想问题没那么深远吧……」

「说到底,蛇夫座究竟是什么样的星座啊?」

「蛇夫座是夏季星座,α星是Rasalhague(注:Rasalhague是阿拉伯文,为「抓蛇人的头」之意。)。在那星座里头含有恒星当中,自行运动最快的巴纳德星,因此相当有名。」

「不,不是星体本身的事……我是想问蛇夫座的由来是什么。是弄蛇人的星座吗?」

「我记得蛇夫座好像是象征希腊神话中,一位叫作『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神医。因为那个阿斯克勒庇俄斯手上握着蛇,所以是蛇夫座。」

「哇——」

我点头。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不过,神原你不管是对星体,还是对星座的由来都很懂呢。你该不会对星体之类的很有研究吧?」

「我看起来不像吗?」

「老实说,不像。」

「嗯——我不能说是很有研究没错,不过我很喜欢眺望夜空。我还有一个简易的天文望远镜呢。每年我还会去参加其他县的天文台举办的天体观测活动呢。」

「哇。原来你不是去天文馆啊。感觉你是实践重于知识呢。」

「我也喜欢去天文馆,可是在那里看不到流星吧?恒星和星座是很不错,不过我更喜欢稍纵即逝的流星。」

「原来如此。你真是罗曼蒂克啊。」

「嗯!要是地球有一天也能变成流星就好了。」

「那时候你想我们人类会平安无事吗?」

这家伙的想法还真是要不得。

那和罗曼蒂克差远了。

根本已经是灾难片了。

「……我们东扯西扯之间,已经走到目的地了。照忍野说的,那附近好像有一个楼梯——啊,有了有了……不过,那看起来满像普通的小路——」

这座山位于马路旁。

名字我并不清楚。忍野说他也不知道。

应该说是马路穿过山间建造而成的比较适当吧,人行道的旁边,有座通往山顶的阶梯——至少那里看起来以前有座阶梯。不,现在姑且还称得上是阶梯。不过,我听说我们学校的运动社团,有慢跑来到这附近(这和神原先前说的那个无关),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爬上这座楼梯,进到山里的样子。因为楼梯口杂草丛生,如果没事先听说的话,我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有座阶梯。就算这里以前有座阶梯,我也料想不到吧。

小路。

嗯?不对……仔细一看,杂草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是足迹。原来,这座阶梯并不是完全无人使用啊。倘若如此,这又是谁的足迹呢?忍野说他从没靠近过那座神社,所以这足迹不会是他的。他还说过那间神社早已荒废,故也不会是神社的相关人士吧……

那边已经变成了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

这点应该不可能吧。

「…………」

我往黏在我左手上的神原看去。

这家伙看起来非常没有防备,又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这样没问题吧。要是照字面一样,真的出现了奇怪的家伙们……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就算我的体内残留着鬼的血液,但那些血液基本上只能提升我的新陈代谢和恢复能力而已。

「『原神』学妹。」

「什么事?小良木子。」

「你的左手……感觉怎么样?」

「嗯?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唉呀,毕竟她一直用左手拿着那个看似很重的包袱,完全没有换过手……

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吧……原本的基础体力,再加上猿猴的左手——如果这是神原的预设状态的话……

「没错。我现在左手的力气,要把阿良良木学长压倒在床上是绰绰有余呢。」

「你压倒我的地方好像没必要选在床铺上吧。」

「那,要用一只左手把学长公主抱,还绰绰有余呢。」

「用单手就不是公主抱了,反而比较像是山贼抢村姑吧……算了,那就好。」

「呵呵呵!」

随后,神原发出了感觉有些猥琐的笑声。

她看起来很高兴。

「阿良良木学长真的很温柔呢……居然真的担心起我来了。啊啊!我感觉自己可以放心地把身心全都托付阿良良木学长呢……」

「不要红着脸说得好像很感慨一样。你是妖怪觉吗(注:觉是能够读出对方心思的妖怪。在觉的故事当中,有一名旅人在山中生火时遇到了觉,觉威胁说要读出他的心思,结果刚好火堆中有一颗树果因高热而弹飞,恰好击中觉的眼睛而吓跑了他。)?我要生火了喔,你这家伙。居然随便就读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前篮球社的王牌选手。我只要看对方的眼睛,大概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何况是我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的想法。以我这个忠实的使徒来说,可说是『操控自如』呢(注:日文中「操控自如」和「十分清楚」音近。)。」

「操控自如还得了,你其实是一个心机女吧。嗯……看眼睛吗,真的假的?那样就跟心电感应一样了……那好,神原你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学长应该是在想,『这女人,如果拜托她把胸罩脱掉的话,她会不会听我的啊。』」

「你到底是用什么眼光在看我啊!」

「要我脱掉吗?」

「呜,哼……不需要!」

失策,我居然瞬间犹豫了一下。

「是吗。」神原微颔首,还是一样抱着我的手没有其他反应……她无视了我那瞬间的犹豫,没有对我吐

槽,仿佛像在强调自己的母性光辉充满包容力,能够宽容男人的不良居心一样,实在让我觉得很不爽……

追根究柢来说,是你先开口说那种话的吧。

为啥要装得一副好像姐弟恋当中的大姐姐一样。

「走吧……啊啊!真是,还没爬山之前我就累了。」

「嗯。」

「多注意脚边。被虫咬的话倒是还好,这座山上好像有很多蛇类出没的样子。」

「蛇吗?」

神原窃笑。

她大概又想起了刚才蛇夫座的事情。

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好像都是没有毒的啦。可是蛇的牙齿都很长,在这种地方被咬很不值得吧。」

「……阿良良木学长被咬的是脖子吧。」

「是啊。不过这是被吸血鬼咬的,不是蛇。」

我们一面爬土山中的阶梯,一面聊着上述的话题。现在的坐标和刚才相比,没有什么极端的改变,然而一进入山中,周围的湿气似乎急遽上升,变得非常闷热。据忍野所言,这阶梯应该是直通那间神社,但我没有问他神社的高度有多少。我想应该不会在山顶吧……唉呀,那也没关系吧。反正这座山也不是很高。

「我的左手,」

神原开口说。

「照忍野先生说的,好像二十岁前就会恢复了。」

「咦?真的吗?」

「嗯。不过啊,他还加了一句,如果维持现状什么都不做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就是说你二十岁后,又可以继续打篮球啰?」

「这个嘛。当然,要是我的身体钝掉,继续打篮球的希望也会落空,所以我才会持续做自主训练。」神原说着。

然后,她开口问:

「阿良良木学长……会怎么样啊?」

「咦?我?」

「阿良良木学长……一辈子都会是吸血鬼吗?」

「……我嘛,」

一辈子。

一辈子……都是吸血鬼。

类人。

非人。

「我觉得那样也无妨啦。毕竟……我的状况和你的左手不一样,现在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而且我完全不怕太阳、十字架和大蒜。哈哈!受了伤也可以马上恢复,反而是好处多多吧?」

「我想要听的不是逞强的话。阿良良木学长。忍野先生告诉我……学长是为了救那位叫作忍的少女,才会自愿当吸血鬼的呢。」

忍。

那是先前袭击我的吸血鬼,现在的名字。

金发的吸血鬼。

她现在和忍野,一起住在那栋废弃补习班。

「…………」

话说回来,那家伙还真是大嘴巴。

他该不会也跟战场原说了吧……他大概因为对方是「左手」化成怪异的神原,所以才会把我的事情当作值得参考的前例,刻意告诉她的吧,所以是不要紧啦……

「没那种事情啊。这只是普通的后遗症。忍的事情……唉呀,算是我的责任吧。什么救不救的,没那么严重啦。别看我这样,我有找一个妥协点,很守分寸在做的。我不要紧啦……我不是前篮球社的王牌,看对方的眼睛也不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啦,不过神原,你在担心我吧?」

「……是啊。」

「我不要紧。你不用担心啦……当然,我也不会对你做那檔事。」

最后我开玩笑似地说完,结束了这个话题。神原似乎还有话想说却转为沉默,她大概觉得那不是自己该说的话吧。该说的事情会清楚说出口;但自己想说的事情却会加以克制。这样的好女孩,搂着我的手真是可惜了。

「啊!」

「喔?」

谈话中断后,在这时间点恰巧有一个人影,从楼梯上方跑了下来。对方踏着不稳的步伐,自这座老旧的阶梯小跑步而下。

人影是一个年纪约国中左右的女孩。

身上全副武装,穿着长袖长裤。

腰上挂着腰包。

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沿拉得很低。

因此让人不确定她是否看得见前方,就算看得见,感觉也只是看着脚边不停往下奔跑,要是一不小心,可能就和我们撞在一块了吧。我和神原凑巧结束谈话真是太好了,因为这样我俩才能比平常更早一步注意到女孩,各自往靠楼梯的两旁回避开来。

在交错的剎那间。

女孩看了我俩一眼……仿佛当下才注意到我们一样,大惊失色的瞬间,更是加快了脚步,跑下楼梯。转眼间,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到马路之前肯定会跌倒个两次——女孩飞快的脚步,让我有如此的联想。

「………………?」

嗯嗯?

总觉得刚才那个女孩……

好像似曾相识的样子。

「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嗯,没事……」

「话说回来,能在这种山路和人擦身而过,真是意料之外啊。刚才当着阿良良木学长的面我没能说出口,我原本以为这个楼梯是死路的说。而且,那个女孩还挺可爱的。学长说这间神社已经没人在用了,不过搞不好会来参拜的人还是会来参拜吧?」

「可是,对方是那种年纪的女孩喔。」

「年龄和信仰是没关系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啦。」

「就跟年龄和恋爱是没关系的一样。」

「这个补充是多余的吧。」

我说话的同时,试着想先前曾在哪里看过她,然而最后还是想不到。不对,追根究柢来说,或许我根本就不认识那样的女孩,可能只是既视感而已,我下定结论。

「好了,我们继续爬吧。」我对神原说。「有人从上面下来,就表示上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吧。我刚才一直在想可能是忍野故意要恶整我,看来这个可能性消失了。」

「嗯。阿良良木学长在骗我的可能性,也变低了。」

「你真的以为有那种可能性,而且还不是完全消失啊……」

「我会笑着原谅学长的。」

「闭嘴,欲求不满的家伙。」

「就算这是个错误也没关系。我不想变成一个啰嗦的女人。」

「你已经够啰嗦了。」

「这样啊。那你看这样如何,阿良良木学长。干脆学长来满足我的欲求不满,我想这样我就会变安静下来了喔。要让发情期的动物安静,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喻成发情期的动物……」

「会觉得不好意思也只有一开始而已,阿良良木学长。这种事情要赶快处理掉才不会留下祸根。」

「我先走了。」

「原来如此,放置PLAY吗?(注:SM游戏的一种,将处于欲求不满状态的奴隶放着不管,以此手法让对方达到性兴奋。)」

「你滚回家!」

「阿良良木学长对我的诱惑还真冷淡啊。学长不喜欢女生太积极吗?既然这样,看来我要假装有一点讨厌学长可能会比较好的样子。」

「随你高兴。」

「学长你想象一下吧。现在我是不情不愿和学长牵手……因为学长有我的把柄,我被暴力胁迫,学长命令我硬是强迫我牵手……这畤候,我战战兢兢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这、这样可以了吗……』」

「呜……这样一想实在勾起了我的欲望……才怪!」

绝对不会。

完全没有勾起。

「嗯——阿良良木学长真是矜持啊。与其说是冷淡,倒不如说是无动于衷。被这样草率应付,我对自己身为女生的魅力,变得越来越没自信了。阿良良木学长难道不在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不是,我没有不在乎。只是,我现在有战场原这个女朋友,不无动于衷才会有问题吧。」

「可是,照我的观察,学长和学姐是柏拉图式爱情的样子。既然这样,我觉得必须要有个地方,让学长发泄多余的性欲吧。」

「没必要!你不要自愿当那种角色!」

「精神方面有战场原学姐照顾,肉体方面由我来辅助。看吧,这就是一个漂亮的黄金三角形。」

「不对,你才要看清楚,那根本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我绝对不要,那种让人尴尬的《古灵精怪》(注:《古灵精怪》也译为《橙路》,是-部描写三角关系的漫画。)关系。」

「嘴巴上这么说,阿良良木学长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我的胸部上。看来男人不管嘴巴怎么说,身体的反应都是诚实的。」

「为什么是你在当旁白!」

「这次是番外篇,所以我负责当旁白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而且,

不管是哪种番外篇,我想你都不可能当上旁白。

因为作品会被认定为十八禁。

「呜。看来没有这么顺利的样子,我原本以为只要用我的肉体,就可以轻松把阿良良木学长变成我的俘虏说。」

「原来你在打那种歪主意吗!?」

柏拉图式的爱情吗……

冷淡、连跟我约

个会都不肯的女朋友,话真是要看人怎么说啊。不过,这种事情果然一看就会明白了。我以前在看漫画的时候,每次看到应该已经成对的情侣一直分分合合,就会想要从旁插嘴要他们赶快冲向终点,不过和战场原交往之后,我才知道:

嗯,原来漫画上的那些都是真实的。

没办法、没办法。

终点没有那么简单就到得了。

「说我矜持的话,那家伙才更矜持吧。」

「那样不也很好吗,阿良良木学长。只要想想战场原学姐的过去,就能明白原因了,而且把学姐当作是一个羞答答、未经世故的女朋友,也是一个萌点吧。」

「羞答答吗……如果萌点可以意识到的话,我想那就已经不是萌点,而是卖点了。」

「是卖点的话,买下来岂有不对的道理。」

「那倒也是。」

我们爬上楼梯。

刚才在入口处我发现草有被践踏过,那些足迹是那女孩的吗?我一边想着事情,走到神社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那间神社的外观也和阶梯一样整个都荒废了,如果不是事前听说,根本不会觉得那是一间神社。看来我担心这里会变成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一点,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不管这里是乡下还是哪里,不管是正常人还是怪人都一样,只要是人就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上一秒吧。因为眼前有一个鸟居,才能勉强看得出这里是神社的遗址,而建筑物方面,则无法判断哪里是神殿。看来只能从位置关系来判断了。

刚才那位女孩,也有来过这里吗。

但是,是为了什么?

这间神社很明显已经没有神明了。

照忍野流的说法,神明是无处不在——的样子,可是我觉得唯独不会存在于此地。算了……反正赶快先把工作做好吧。只要贴上符咒即可,这和至今忍野拜托我的工作相比,算是比较轻松简单的了。我从口袋中拿出忍野交给我的符咒。

就在此时,

「唔——!」

神原忽然从我的手腕上离开。

本来一直感觉到的可喜触感,从手肘上消失。

「怎么了?神原。」

「……我好像,稍微有点累。」

「有点累?」

什么?

因为那种程度的阶梯吗?

阶梯的阶数是稍微多了点没错,但我想体育系的神原不会因为那样就累垮吧。老实说,就连我也是稍微有点喘而已。

但是,神原似乎是真的累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我第一次看到神原变成这样。

「嗯……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我看看……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能坐的地方……

也只有石头上而已……可是,要是随便坐神社的石头,总感觉好像会遭天谴……」

这间神社有无会惩罚人的神明姑且不论,我的心里就是有那种不祥的预感。从我至今的经验来看,每当我心中有那种感觉时,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来得好。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我正在烦恼时,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要不要先吃个东西?」

神原对我提议说。

「吃东西?」

「嗯。由我这个晚辈提议要吃饭可能有失礼数,不太礼貌,可是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基本上只要把肚子吃饱饱就会好了。」

「………………」

这家伙就跟漫画里头的人物一样。

就连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也是一个很好玩的学妹。

「不过,忍野要我在贴符咒之前,什么东西都不要吃呢……说什么要净身之类的。随便啦,那神原,你去找一个可以把那个多层饭盒摆开的地方吧。在荒废的神社前吃午饭也不会很可怕啦,可是还是要考虑到气氛的问题。在那段时间,我先去把这个符咒贴好。」

「嗯。也好,就这么办吧。抱歉,工作方面就交给阿良良木学长了。」

「待会见。」

我说完背对神原,用脚蹚开草丛往建筑物的方向前进。忍野要我把东西贴在本殿,但是我不太清楚该贴在本殿的哪里……要贴在里头,还是贴在门窗上好呢?我会不知如何是好,讲白一点就是忍野的暗示不够清楚的缘故,没关系,反正他的指示每次都不清不楚。或许他是要我自己去想吧。

我先将建筑物整个看过一遍,同时一边想着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怎么回事,我竟会如此在意……不对,要说是在意——

倒不如说她很眼熟。

或是似曾相识。

最重要的是——我好像有感觉到什么。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

「不过,我一定有见过她……是在哪里遇见的来着。要和国中生认识的机会,本来就不是……」

要是我两个妹妹的话倒还好……

妹妹?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最后,我把符咒贴在一栋看似本殿的建筑物门上。应该说,我有预感要是把那扇门打开,整栋建筑物可能就会倒塌,所以我除了贴在门上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我放轻脚步离开建筑物,回到鸟居的地方。神原还没回来。我拿出手机……这才发觉到,神原还没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对了,我也还没把号码告诉神原。

这样手机根本没有意义吧。

「喂——!神原——!」

因此,我放声呼喊。

不过,她没有回应。

「神原!」

我试着更大声去呼喊,但结果还是一样。

此时,我感觉到不安。

要是她在这附近,没理由听不见我的声音。如果是战场原的话姑且不谈,神原绝对不可能把我扔下自己先回去吧。在这种废墟看不见她的人影,就表示——

「神原!」

我在搞不清楚状况下,开始起步奔跑。

她刚才说身体不舒服。该不会她在找地方吃饭时,在某处昏倒了……会是这样吗?

我的脑中闪过最坏的情况。在那情况下,我该如何处理,该怎么办才好。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没脸去见战场原了。

然而幸运的是,那个最坏的情况,没有以最坏的形式前来造访。因为我在巴掌大的神社院内四处奔跑之间,看见了神原的背影。

多层饭盒就放在她的身旁。

她有如呆滞一般,伫立在那里。

「神原!」

我出声叫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呀!」

神原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来。

「啊、啊啊……原来是阿良良木学长啊。」

「喂喂,这算什么回答方式啊。」

「啊……对不起。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用了这种无法想象的措辞,跟对我有大恩的阿良良木学长说话。我一个不注意就惊慌失措了……因为学长突然摸我的肉。」

「别用肉这个字。」

是肩膀。

「失言的代价,请让我用身体来弥补。我可能会做出抵抗的动作,不过那是为了炒热气氛而做出来的演技。」

「你还能开这种玩笑,看来你的精神状况很正常嘛,我松了一口气了,神原。啊!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好,这个话题结束。真是的,你的尖叫声还挺可爱的嘛。」

她的脸色……还是一样很差。

或许应该说,感觉变得更糟了。

看来这气氛,我没办法嘲笑她刚才那出人意料的尖叫声。

「你干么啊,不要紧吧?如果你身体那么不舒服的话……对了,刚才那个本殿的

外廊只要稍微扫一下,应该就可以躺吧。我背你过去,你去躺一下吧。如果你怕脏的话,这个嘛,只要把我外套铺在下面就好——」

「不是……阿良良木学长。我不是身体不舒服,」

神原她……指着正前方。

「你看那个。」

「咦?」

我照她的指示,朝神原手指的方向看去。

稍微远离院内的山林中。

其中一棵粗壮的树木。

在那棵树木的根部……有一条被切碎的蛇。

那条被人宰杀的蛇,长而蜿蜒的尸体各节,被利刃剁成了五等分。

五等分。

被人宰杀。

但是,它的头部宛如还活着一般。

舌头还在微微抽动,嘴巴张得斗大。

看起来像是在痛苦呻吟着。

「呜!」

当我哑口无言,看着眼前的光景时——

我突然想起了那孩子的名字。

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

没错。

女孩的名字叫作……千石抚子。

003

「这本……还有这本吧。啊!那本书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么说可能对写书的老师很抱歉,不过那本书到头来只是在建议我们死背而已。如果要讲求效率的话,我想那边的书会比较好。」

羽川翼说完……接连从书架上拿出好几本参考书,交到我的手上。一本、

两本、三本、四本,总共五本。

我们现在位于,距离直江津高中不远的大型书店。

时间是六月十二号,礼拜一。

时段是放学后。

文化祭迫近眉梢,将在本周末的礼拜五、六举办,今天班长羽川和副班长我,终于结束了讨论和准备的工作,在回家的路上顺道去了书店一趟。应该说,是我拜托羽川陪我来的。

麻花辫、眼镜。

班长中的班长。

超级优等生,羽川翼。

「抱歉,羽川……我差不多快超出预算了。」

「咦?预算是?」

「一万日币。回家拿的话应该有一点,不过我现在身上只有那么多钱。」

「啊。因为参考书还满贵的。如果考虑到内容,贵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我看这样吧,除了参考书的好坏以外,也把成本效益列入考虑吧。这本书放回去,换成这一本。」

羽川翼——

她也曾经和怪异扯上关系。但是跟我、神原或战场原比起来,她的情况应该算是特殊案例——因为,她完全丧失了和怪异相关的记忆。她已经彻底忘记了黄金周的恶梦(那足以和我的春假地狱匹敌)。

我是鬼。

神原是猿猴。

战场原是螃蟹。

然后,羽川是……猫。

「不过,」

羽川突然开口说。

「我稍微有点高兴呢。」

「……高兴什么?」

「阿良良木居然会希望我帮你选参考书。如果你愿意认真读书的话,那我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了啊。」

「………………」

不对。

你的努力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家伙似乎一直误会我是不良少年,硬是把我提拔为副班长,想让我改过自新……

她完全搞错了,或许应该说她几乎走火入魔了。

「嗯——也不是要认真读书啦……我想自己差不多也该考虑一下未来的出路了。」

「出路?」

「或者应该说升学的事情吧……之前,战场原有跟我谈过这个话题。然后,我就问她想要考哪间学校……」

「啊。战场原同学要去读这里的国立大学吧?她应该可以靠推荐入学进去。」

「……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稀松平常的对话。

应该说,羽川一直以来都比我还要更担心战场原的事情,因此身为一个班长,这点小事她会知道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说起来,很难得战场原对于羽川这种过度热心的个性,没有流露出超常的厌恶感。如果是羽川的话,邀请她来参加正在计划中的战场原生日派对,应该不会让战场原火冒三丈才是。

可是,开个生日派对,居然还要顾虑女友会不会发飙……

「咦?那阿良良木你该不会想和战场原同学考同一间大学吧?」

「你先别跟她说喔。我不想让她抱有奇怪的期望。」

我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一本参考书,啪搭啪搭地随意翻阅。这个举动不是因为我想要遮羞。

「应该说,她会对我说一些很冷淡的话吧。」

「冷淡吗……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是没错啦。不过,她给人一种对亲友也会很冷漠的感觉啊……」

「嗯嗯?啊,原来是这样啊。你把『对亲友也要有礼数』的礼数,换成冰冷淡漠的冷漠,变成了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吗?啊哈哈!阿良良木真有趣。」(注:日文中,礼数和冷漠发音相近。)

「不要解释得这么明白!」

还有别说这是俏皮话。

也别说这很有趣。

「啊哈哈!阿良良木你肯定是在说『她会对我说一些很冷淡的话吧』的时候,就已经想到那个俏皮话了吧?这样说起来,你也预料到我会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吧』这句话了吧。真是的,你想得还真是周到呢。」

「不要把对话的构造拿出来分解!」

总觉得我已经一丝不挂了。

我把话题拉回。

「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啦,上次的实力测验,我考的分数比自己想得还要高。我原本想说不要不及格就好……我和战场原比起来还差得远啦,不过我隔了好久难得认真看书,所以考的分数还不错。」

「上次好像是战场原同学一对一教你功课的吧?」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战场原教我这种吊车尾的人,还能轻松地考出学年第七名的总成绩。这不知该用厉害还是用牛逼来形容,到了那种境界,我也只有五体投地的份了。

再附带一提,总成绩第一名的是羽川。

这点自然不在话下。

她考出全科目第一名的成绩。

每一科几乎都是满分。

另外,我除了数学以外其他都不是可以上榜的成绩,但从至今的实力测验来看,我的成绩有了显著的进步。

进步到会让我稍微抱持一点梦想。

现在是六月。

接下来的半年,假如我好好读书的话——

我的脑中甚至浮现出这种想法。

「总觉得战场原教我功课,让我阔别已久地又掌握了读书的方法……应该说,她让我回想起国中时候的感觉。因为我在一年级刚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放弃课业了。」

「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虽然你是因为想要和女朋友读同一所大学,动机有点不纯,不过学问之门永远都是敞开的。嗯,既然这样,那我也会全面地协助你的。」

「………………」

战场原的教导方式很可怕,你也不遑多让啊……

不过这话我不会说出口。

而且,我要考上大学,不管怎么想羽川翼的协助都不可或缺吧。

「所以,要是我的预测顺利的话,我打算从暑假开始上补习班,你知道哪一家比较好吗?」

「嗯——那个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上过补习班。」

「是吗……」

你这该死的天才。

「不过,我会帮你问一下我朋友。」

「你实在是乐于助人啊。帮了我一个大忙。唉呀!不过实际情况来看,今年要考上可能有点困难,我估计如果重考一年的话,应该可以考上吧。」

「还没做之前,志向就这么低怎么行呢。既然要考就一次合格……那战场原同学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啊?」

「所以说,要等我安排到一定的程度吧……毕竟她的帮助也是必须的。战场原要考的国立大学,好像有很多种考试的方式,总之我就选择重视数学的考试方式……」

「原来是这样啊。」

啪一声,羽川又把一本参考书放到我的手上。

「来。这样刚好一万。」

「……咦?真的假的。你把钱算得这么刚好吗?你做得到这么巧妙的事情吗?」

「这只是普通的加法而已吧。」

「…………」

这么说确实没错……可是数字基本上都是四位数,还要用心算,而且你还一边和我讲话耶……我原本以为自己很擅长数学……其实我从小学程度的数学开始,就已经不是羽川的对手了吗?

这让我有点受挫,或者该说是让我意志消沉吧……

感觉自己刚鼓起干劲,就被人狠狠泼了一桶冷水。

未来半年,我必须要跟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带给我的,无法斗量的自卑感一块奋斗吗……

唉呀。

不过我也只能努力了。

「对了,阿良良木。」

「干么啊,突然这么正经。」

「刚才说我们聊的那个,你们在荒废的神社发现被切成五等分的蛇尸体……然后接下来呢?」

「诶……啊,你是说那个啊。」

放学后,我和羽川在准备文化祭时聊到了那件事。本来我只是想告诉她忍野的近况而已,不过毕竟昨天的事情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我告诉了她。小动物被杀害分尸的话题,会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所以我马上就打住了,看来羽川她也很在意的样子。

「也没怎么样。总之我和神原两个人,挖洞把那条蛇埋了……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在附近闲逛的时候,发现四周都是蛇的尸体。」

「都是……蛇的尸体?」

「对。全都是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蛇尸体。」

有五、六条左右。

我数到一半就停止了。

也放弃要让它们入土为安。

因为神原当时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最后,我们马上就下山……然后在那附近的公园,吃神原做的那个便当。因为实在太好了,让我吓了一跳,结果我一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她请她奶奶帮忙做的。应该说是相反,是神原她奶奶在做,她在旁边帮忙的感觉。因为我问她﹕『你做了什么?』她说﹕『我有帮忙准备菜刀、烧开水、还有看着锅子不让煮沸的水溢出来,不过最后还是溢出来了啦。』之类的。话说回来,她的运动能力已经高得离谱,要是还很

擅长料理的话,那就有点太过贪心了。」

「或许你说得没错吧。不过神原同学真的好可惜喔。要是她的手没受伤,现在应该下场比赛了吧。」

「————」

好险。

那方面的事情,我要瞒着其他人才对。

刚才我差点就说溜嘴了。

知道神原骏河引退真相的人,在直江津高中里头只有我和战场原而已。我俩知道就够了,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好笑的是我们吃完便当后,神原的身体状况真的恢复了。那个运动少女,能量的吸收效率似乎非比寻常地好。

「唉呀……阿良良木你还真是辛苦呢。」

「是啊。蛇被人那样杀害,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做什么仪式一样。感觉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地点是旧神社也让我有点在意。啊,羽川你该不会早就知道那边以前有一间神社了吧?」

「嗯。」

羽川很干脆地点头。

仿佛理所当然。

「那边是北白蛇神社吧。」

「……蛇吗。这就表示——」

「对。那边好像是信仰蛇神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因为我是本地人,所以刚好知道而已。」

「那种事情,我想通常就是因为是本地人所以才会不知道吧……而且我觉得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过,这样啊……在信仰蛇神的地方杀蛇吗……那果然很像某种仪式。我先向忍野报告一下……会比较妥当吧。」

怪异。

如果是我想太多就好了。

可是……还有千石的事情。

千石抚子。

「………………」

……不过,这对话的方向不太妙呢。

羽川已经遗忘了和怪异有关的记忆。虽然她记得自己曾经受过忍野的照顾,然而她已经忘了自己被猫魅惑,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完全因为这个缘故,总之我就是不希望羽川和怪异扯上关系。战场原、神原或者是八九寺的事情,羽川都没必要去知道——至今是如此,未来也是一样。

我如此心想。

因为这家伙实在是个好人。

「可是啊,阿良良木。」

话说回来,现在想这些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

「我想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神原同学的事情,让你很辛苦吧。」

「…………」

反而,

我要担心自己才对。

「神•原•同•学•的•事•情。让你很辛苦吧,我想说的是这个。」

她一字一句,断句分明地对我说。

脸上还带着笑容。

那笑容反而让人背脊发凉……

「对、对啊……没错,因为她突然身体不舒服,我还以为她怎么了……不过,没什么大碍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说那个。」

羽川的口吻严肃。

不对,这家伙的口吻基本上都很严肃,但是这次特别严肃。

「阿良良木,你和自己女朋友的学妹走那么近不会有问题吗?让战场原和神原同学重修旧好的人是你,你们会有某种程度的友好,我想也无可厚非。不过手勾手不太好吧。」

「我也没办法吧。因为那家伙很平易近人嘛。」

「你觉得那可以当作借口吗?」

「这……」

没办法吧。

不管我怎么思考。

「唉呀,你大概是第一次有学妹吧,所以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你国中的时候也没参加社团吧?有可爱的学妹,会让人很高兴呢。还是说你单纯只是因为神原同学的胸部,感觉起来很舒服的关系?阿良良木你好猥亵喔。」

「呜……」

很微妙地,我无法反驳。

她说的不正确,但就算我去否认,听起来也像是在说谎。

「我想,神原同学也是因为退出社团的关系,心情有点不稳定,不过阿良良木,你现在应该要好好地划清两人之间的界线吧?」

「嗯——」

「难得你让圣殿组合重修旧好,要是因为你的关系又害她们解散了,不就没意义了吗?」

「你说得没错啦。」

我意志薄弱。

应该说我是一个软弱、容易受人左右的家伙。

「唉呀,这样看来,神原同学看起来好像也不擅长和男生相处吧。我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不过她一直被当成明星看待,所以反而没那种机会吧。」

「也对啦。」

毕竟她是百合。

又爱战场原。

这些也是秘密。

「阿良良木你也很不擅长那种交际方式呢。不过,有些东西不擅长可以被原谅,有些则不行。」

「可是啊,战场原她说要我好好照顾神原,还说什么『要是你对我的学妹失了礼数,我可不会饶过你』之类的话。感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作用关系一样。如果是三角关系的话,就是不合情理的等腰三角形。战场原好像也叫神原可以多来麻烦我。」

没错。

这种情况下,让人搞不清楚的是战场原的心理。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这个嘛,是这种感觉吧?」

语毕,

羽川将双手轻轻伸向我。接着,用双手从左右两旁触碰我的头,将其固定住。我双手抱着一堆参考书,无法挥开她的手。

「诶?咦,怎么了?」

「来,请吧。」

羽川用双手调整我头部的角度,自己抬头看我,让我俩刚好可以正视彼此的脸庞。我们四目对望。瞬间,羽川闭上双眼。眼镜后方闭起的眼眸,睫毛似乎在颤抖着。同样闭起的唇瓣,很自然地,像是在对我述说着什么——

「诶?诶?诶?」

这、这状况是怎么回事?

应该说这发展是怎样?

可是羽川是班长,她和忍野一样是我的恩人,不对,她绝对比忍野还要更有恩于我——

可、可是我好像必须要亲才行?

她刚才都说请了……

虽然她的眼镜有点碍事……不对。

应该说在这种状况下,我什么都不做才……!

「……就是这种感觉。」

说完,

羽川突然放开了手。

脸上浮现出调皮的笑容。

「还差一秒的感觉对吧?阿良良木。」

「哪、哪有……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声音很明显高了八度。

「你在说什么啊」这句话是说我自己才对。

「所以说。阿良良木你很软弱,容易受人左右。」

「………………」

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特别响亮啊。

而且我无法反驳。

我想应该没有差一秒这么夸张,但我内心有所犹豫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阿良良木你对谁都很温柔吧?这样站在战场原同学的角度来看,她应该会很不安吧。战场原同学只有你一个人——可是讲极端一点,你的感觉好像不管对方是谁都没关系的样子。」

「……不安吗?」

她是那种情绪丰富的人吗。

不过呢,没错,我是想要改正战场原那种冷漠的个性,才会居中让她和神原重修旧好。这么一来,战场原也想要改掉我软弱、容易受人左右的个性,所以才……是吗?不对,那不可能。完全称不上是理由。

「你容易被气氛牵着鼻子走,又不想要伤害到别人。温柔一般来说是很好啦,不过有时候对对方是没有好处的。以战场原同学的立场来说,她可能不希望你和神原同学的感情太好吧?可是她却说不出口,反而说了反话——不是吗?她可能觉得你们亲近一点也无妨,或者她是真心希望你们感情好一点,不过她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划清界线……应该说,她希望你在比较过她和神原同学两个人之后,依旧能够选择她。」

「什么鬼。听起来莫名其妙。」

「战场原同学也是进退两难吧?毕竟你是她最重要的男朋友,神原是她最重要的学妹。」

「嗯。」

而且神原还是百合。

这点战场原已经知道了。

如此来思考的话,这是一串非常复杂的人际关系。

「唉呀,因为战场原同学是傲娇嘛。」

有如在总结对话一般,羽川说。

「她的行动原理,我们不能用一面倒的方式去理解。必须要时常观察她的内心变化才行。如果你也觉得战场原同学很重要的话,就不可以因为一点小小的诱惑就动摇了。因为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实在有点不负责任呢。」

「嗯……你说的我感同身受。」

刚才的实际演练很有效果。

我似乎能够体会自己的意志有多么地薄弱。

……可是,用一句「因为是傲娇」来总结真的好吗……话说回来,原来羽川翼也知道傲娇这个词的意思啊……

这家伙真的无所不知呢。

战场原在教室总是戴着猫的面

具装乖,羽川可能早就看透她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了吧。

毕竟,猫是羽川的专业领域嘛。

「对了,羽川你大学要读哪啊?应该是东大吧?还是说,在全国模拟考能考第一名的人,都会去读国外的大学?」

「诶?我不升学啊。」

「…………咦?」

这劲爆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瞠目结舌。

「你不……升学吗?」

「嗯。」

「是钱的问题吗?可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推荐入学……」

应该会变成各校争夺的第一指名啊。

就算要她一面领薪水,一面读大学也不奇怪。

「不是那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想去读大学……这个嘛,先跟阿良良木你说应该没关系吧。我毕业之后,想要出外旅行一趟。」

「旅、旅行?」

「我想花个两年左右的时间,去世界各地看看。因为世界上有很多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到的世界遗产。我一直都在依赖知识,所以想要出外去累积各式各样的经验。如果想读大学的话,旅行完再去也不迟啊。」

「…………」

她一时兴起说出这种白日梦——

看来并不是这样吧……

羽川的成绩没有糟到必须要逃避现实,不去参加联考战争。就算明天是升学考试,凭她的实力也能够充分应对。就算此时此刻开始考试,不管是哪所大学她应该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考上。因为羽川是这样的人,所以恐怕她的旅行计划也已经筹备到一个阶段,无法变更了吧……

「老师那边你先帮我保密喔。要是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会吓一跳吧。」

「嗯……是啊。」

「我打算找个时间跟他们说。」

「这样啊……你不管什么时候说,我想他们都不是吓一跳就可以了事的……」

肯定会造成举校哗然的大骚动吧。

升学高中的状元居然对自己的未来做出这样的选择,若此例一开,学校的传统校风恐怕会受到影响。而且做出这种决定的人,还是将来备受期望的羽川。当然,她本人肯定也十分清楚吧……

「拜托你啰。相对地我也会把这次的事情,神原同学的事情,帮你保密不告诉战场原同学。」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我也不觉得心里有愧疚啊。可是呢……」

「嗯。好,我知道了。」

嗯——

这该不会是忍野……的影响吧。

羽川对那无根浮萍的某些地方,是非常尊敬的。至少他的影响力不容忽视。倘若是这样,我觉得忍野的罪孽会很深重——那家伙真的是一个麻烦人物。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羽川高中毕业后,还会继续担任某种班长,一直以为这是被神选上的班长的宿命,不过她只身去旅行的话,就不会身居班长或任何职务了。

我现在的心情,很想叹一口气。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吊车尾的我,事到如今才准备要考大学。

优等生羽川翼,立志跳脱社会的既成框架去行动。

神原骏河提早退出篮球社。

就连八九寺真宵,也无法回到过去。

能恢复原状的人——

只有战场原黑仪一个人而已。

「……好痛!」

此时。

羽川突然用右手抵住自己的头。

有如在支撑一般。

「嗯?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头有点痛。」

「头痛?」

我想起神原昨天在神社突然身体不适的事情,不由得焦急了起来。不过,「啊!不要紧、不要紧。」羽川马上抬头说。

「从前阵子开始,我就偶尔会这样突然开始头痛。」

「喂喂……这样哪里不要紧了。」

「嗯——可是痛一下就会好了。我不知道原因啦……不过大概是因为最近忙着准备文化祭,都没有读书的关系吧。」

「你不读书就会头痛吗?」

那是什么体质。

她头上戴着孙悟空的金箍吗?

她认真的程度,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或许已经深入骨髓了吧。

「那我送你回家吧?」

「没关系,不用。我家那边——」

「啊……对喔。」

失态。

我太多嘴了。

「不过,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阿良良木你再多选一下参考书吧。你手上的是我推荐的没错,不过这种东西到头来还是要看个人的喜好。」

「好。那就——」

「嗯。」

说完,羽川飞也似地离开了书店。

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送她到家里附近才对,但别看羽川那样,她其实还挺固执的,或许应该说她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她软弱的一面。既然她本人都说不打紧,我也不应该多加干涉吧。

可是。

头痛吗……

这让我稍微有点在意。

羽川的话,她的头痛就表示……

「………………」

羽川对战场原的螃蟹、八九寺的蜗牛、神原的猿猴,以及自己的猫等事情,至今一概不知。

可是,她知道我的鬼的事情。

虽然这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羽川对我有恩,这是一个不动如山的事实。不光是因为怪异的事情——单凭是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就不知道为我带来多大的救赎了。

今天也是。

所以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她的忙……

唉!我真想多关心她一下。

「……先到别区去看一下吧。」

我顺从羽川的忠告,继续挑选参考书,然而做不惯的事情就是做不惯,每本参考书在我眼中看起来都一样,最后我决定暂时先买羽川推荐的这几本(最后总共买了六本。我也花了时间慢慢算了一下,结果真的刚好一万块。太强啦),随后离开了参考书区。由于预算刚好用尽,我无法再多买什么,不过呢,好在看书是免钱的。虽然检阅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时,手上抱着一堆参考书还挺蠢的,可是只要抱着参考书,就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变聪明了些,就这样打发时间其实也不坏……不过,我觉得会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够蠢了……

「……嗯?」

我想要往别区移动时,瞬间驻足在原地。眼前出现一个不可能的事物,让我不由得僵在那里。手上抱着的参考书差点掉落在地。

不对。

这并不是不可能。

住在同一个城镇的人,会在镇上最大的书店相遇的可能性绝对不算低吧——至少比在通往废弃神社、猛然一看还找不到的阶梯上,碰巧擦身而过的可能性还要高很多才对。

但上述的情况,以机率来看也不是零。

所以……就算连续两天碰到面,

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千石。」

站在参考书区旁的咒术•超自然区中,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正在阅读的人,正是千石——小妹以前的朋友,千石抚子。

她似乎全神贯注地在阅读,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无法绕到她的正面,所以只能窥视到她的侧脸……但我依旧能看出她昔日的容貌。她就是小学的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的……应该说是被带来我们家玩的千石。她的名字千石抚子很独特,所以我记得她的全名。特别是「抚子」两个字。你那个汉字是念「NADESHIKO」才对吧,为什么会少一个音啊——小学时候的我总是感到不解……(注:千石抚子的抚子,念法为﹕「NADEKO」。)

她和小妹同年。

就表示她现在是……国中二年级吗。

她应该是读我毕业的那所公立国中吧,虽然她现在穿便服我看不出来。在这一带鲜少有人会像我两个妹妹一样,选择就读私立国中。

「………………」

我是想起了千石的事情没错。

不过她还记得我吗?

昨天我们擦身而过时,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那或许只是因为在那种山中,居然会有自己以外的人从下面爬上来,让她感到讶异罢了。毕竟朋友的哥哥这种小事,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吧……倘若如此,我在这边贸然向她搭话也满奇怪的。

可是。

蛇。

没错,蛇——

我还在思考时,千石把阅读的书放回书架上,准备要离开这里。我立刻躲起来,免得被她发现。我没有躲躲藏藏的理由,但却反射性地做出动作,让我在此完全失去了出声叫她的机会。我以书架为墙迂回地绕了一圈,确认看不到千石的身影后,往她刚才站的地方走去。

因为她刚才看的那本书,让我很在意。

我确认那本书的书名。

「等等……这是——」

那本书是一万两千块的硬壳书。

不是国二生买得起的东西。就连高中三年级的我,现在手头的钱也无法带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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