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006-010

006

接着,回家之后。

「汝这位大爷,其实吾有一项不情之请,如何,拨点时间陪吾谈谈心吧?」

老实说,我已经在神原家吃过午饭了——当时我目送神原带着火怜离去,正打算回家的时候,神原的奶奶邀我一起用餐。

中午的餐会。

神原骏河加上她的爷爷奶奶,共有三人住在这个家——不愧是有能耐住在那么气派的日式宅邸,扛起家计的爷爷从事的工作,似乎没有所谓的退休年限,所以白天几乎不会在家。

而且,因为这次带妹妹前来「相亲」过于突然,所以我没有多加考虑,不过仔细想想,正午就是吃午饭的时间,奶奶已经完成她和神原,合计两人份的午餐了。

所以我才会受邀留下来用餐。

以我个人来说,既然难得过来一趟,我当然想要向神原奶奶请安,然而留下来用餐会用掉奶奶很多时间,或许会反而过度打扰。

不过,神原奶奶的厨艺简直出神入化,所以我还是无法婉拒,屈服于美食的诱惑。

或许是因为正值中元期间,菜色是平常比较少见的和风料理,而且比平常还要用心制作,使得我胃口大开。

不知不觉,我已经如此受到信赖了——我用餐时如此心想。不过我是每半个月就会来打扫孙女房间的神秘学长,所以神原奶奶或许不方便冷漠待我吧……

不过,即使对方是学妹的奶奶,而且早就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像这样单独和女性用餐,还是令我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这部分暂且不提。

我觉得神原奶奶,对于神原左手的事情——果然很在意。

她应该很担心神原。

然而如同神原自己所说,在这段期间,奶奶……或者爷爷也一样,都没有深入询问她的事情。

因为有神原母亲的存在。

……如果神原奶奶基于这个原因,而对我感觉过意不去——这个误会就大了。

神原和战场原一样。

她也只不过是——自己拯救了自己。

我没能提供助力。也未曾提供助力。

所以,我今天受邀吃午饭,单纯只是为了增进感情。我就以这种方式做解释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和神原奶奶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邮件信箱(奶奶和神原不同,操作手机的速度快得吓人,她是走在信息尖端的奶奶),然后踏上归途——并且在途中和八九寺打情骂俏,被斧乃木问路。

所以穿越自家玄关之后,我直奔楼上房间换上居家便服,切换心情坐在书桌前面准备用功。

就在这个时候。金发金眼——外表年幼的少女,无声无息从我的影子里现身。

忍野忍。

活了五百年的吸血鬼——死了五百年的怪异。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在春假,把我这个平凡的吊车尾高中生打入地狱最底层,毫不留情逼我只能趴在地面匍匐求生的怪物——落魄至极之后所剩的渣滓。

曾经是我的主人,同时是我的——现任仆从。

阿良良木历受到忍野忍的袭击而成为吸血鬼,忍野忍也受到阿良良木历的袭击而不再是吸血鬼。

发生了各种事,失去了各种事物。

失去了一切。

无须费尽唇舌,仅止于此。

以现状来说,忍被封锁于我的影子里。

相对的,只要待在我的影子里,她似乎就能发挥某种程度的吸血鬼技能。

而且忍可以自由进出我的影子。

话说这个家伙,明明每次我希望她有所反应时都无视我,却直到我正准备用功的时候,才大摇大摆冒出来。

「……哼。」

我旋转椅子,让自己重新面对书桌。

咦?铅笔不见踪影,跑去哪里了……啊,我想起来了,那根五角铅笔,因为火怜的关系被我折断了。

没办法,就用自动铅笔吧。

改天再去买五角铅笔。

「没听到吗,蠢货!」

我遭受来自背后的锁喉功攻击。

忍纤细的手臂,毫不留情勒住我的气管……慢着,为什么吸血鬼会用这种拳脚以外的招式!

「投降投降投降投降!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就好说!」

我大喊一九三二年五一五事变的台词(注:日文「有话好说」和「放开就好说」音同,为日本五一五政变,日本首相犬养毅遇刺前的遗言。)(这是用功准备考试的成果,不过同音不同字,所以这么写不会有分数),拼命猛拍忍的手肘并且想到,小忍今天早上应该有在影子里,观察火怜依偎在我身上的样子。

站在火怜的立场,她应该不是要施展锁喉功,只是在和我闹着玩(为了让我介绍神原给她认识而示好),然而对于我这个受害者来说,我当时只担心脖子会不会出事。

名为担心的这种恐怖情绪,肯定有透过影子传达给忍。

所以她才会做出这种行径。

……而且依照这个理论,因为我和她经由影子相系,所以她掐着我脖子的现在,自己应该也有被掐脖子的感觉吧?

忍似乎没想到这一点,她放松手臂不再掐我之后咳了几声,露出颇为难受的不悦表情。

看起来好蠢。

顺带一提,这种知觉同步的现象是单方面的,忍会和我的知觉同步,但反过来不成立。比方说如果我被火怜踢了一脚,受到的打击会反应在忍身上,但即使是我尽情摸遍忍平坦的胸部,我的知觉并不会得到任何回馈。

虽然这种举例听起来很过分,但还是要以浅显易懂为优先。

「怎么了?你要商量什么事?不只这次,你这个家伙真是的,每次要你现身的时候都完全不现身,等到我要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才像是抓准这个机会冒出来。你是怎样?喷嚏大魔王的相反版本吗?不受召唤不冒出来当当当?」

「吾比较像呵欠小妹吧?」(注:喷嚏大魔王为早期动画作品,只要在魔瓶旁边打喷嚏,大魔王就会喊「受到召唤冒出来当当当~!」并且现身,呵欠小妹则是大魔王的女儿。)

忍总算恢复正常呼吸,并且如此说着。

说真的,曾经是贵族的这名吸血鬼,受到日本文化的耳濡目染而变得怪怪的。

忍野的英才教育,虽然在短时间内得到亮眼的成果,却因为揠苗助长,导致成长的方向出现些许偏差。

「话说吾之主,吾没有在汝这位大爷需要的时候现身亦是理所当然。因为吾与汝这位大爷之作息时间完全相反。」

「对喔……你是夜行性。」

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夜行性这种形容方式非常不贴切。

讨厌太阳,喜欢月亮。

这是吸血鬼的本能与习性,即使不再是吸血鬼,依然无法违抗这种生存本能。

如同人类会怕火的道理。

「夜行性」这种人类社会乱编的形容词,绝对不能用来诠释吸血鬼的这种习性。

「对,因为吾为夜行性。」

「…………」

你就没有吸血鬼的尊严吗?

不过夺走她尊严的就是我,所以我没资格讲这种话。

「不过,忍,那现在这是什么状况?现在是正午时分,是太阳公公精神最好的时段吧?」

「嗯……以心情来说,吾很想抹个防晒乳,还要戴太阳眼镜。眼睛被刺得好痛。」

「这样啊……」

该怎么说,忍已经完全变成搞笑漫画会出现的那种没用吸血鬼了。

就像藤子不二雄老师的作品「怪物小王子」里面的吸血鬼。

「吾会像这样日夜颠倒,当然有着名正言顺之理由。」

「名正言顺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不过忍,你刚才有妨碍我对八九寺进行纯真无瑕的肌肤之亲吧?这种家伙没资格找我商量事情。」

「哼,吾仅是站在相同属性之立场,无法坐视汝做出那种行径。熟睡时就算了,但清醒时就无法容许。」

居然说相同属性……是指萝莉属性?

「不能晚一点吗?不能等我念书到一个段落吗?」

「此事颇为重要,须尽快处理。」

「什么嘛……明白了,我就听你说吧。」

我真是心软。

我并不是因为讨厌念书,所以挑有趣的事情做……何况念书在最近已经成为一种乐趣了(托羽川的福)。

毕竟忍是我的弱点。也可以说是我最大的心理障碍。

虽然待在我的影子里,但我们形影不离,而且今后也得一直和平相处下去,所以彼此让步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再度旋转椅子,让身体面向忍。

随即忍以正经的语气说道:「汝这位大爷,依照吾从极机密管道得到之情报,Mister Donut正在举办百圆均一价之特惠活动。」

「…………」

喂。

这哪是什么极机密管道,很明显是来自夹报广告的情报吧?

我也有看到。

「若是不立刻出发,就会售

罄了。」

「不,那种店没那么容易把商品销售一空……」

你居然为了这种事打扰我用功?

忍爱吃Mister Donut,是她和忍野住在那栋废弃大楼时维持至今的传统,然而这家伙终于抛弃被动立场,变得会主动积极要求了。

庸俗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至少应该是要求吸血吧?

至今我经常会以Mister Donut当钓饵,把躲在影子不出来的忍当成螯虾钓上来,我这种胡乱捕捞的行径造成后遗症了吗?

这个家伙,胃口越来越大了。

「而且依照另一个管道传来之情报,这次居然还有推出新口味,所以非得尽快确认才行。」

「另一个管道……你的情报网,除了传单就没有别的吧?别讲得好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样。你就只为了这种事情努力熬夜……更正,努力熬日,让自己的作息日夜颠倒吗……」

也因而妨碍我和八九寺的幽会?

这理由还真是名正言顺。

换句话说,综合以上的线索可以推论,在我和斧乃木道别的时候,影子里之所以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只是因为忍在当时忍不住打盹了。

不过仔细想想,忍平常的活动时间,Mister Donut当然处于打烊时段。

「啊~明白了明白了,快吃晚餐的时候,我就当作转换心情出门帮你买吧。你喜欢黄金巧克力口味吧?」

「不。」

忍摇了摇头。

以顽固的态度,蕴藏坚定的意志,摇了摇头。

咦?

记得我之前有听她说过——难道是我听错了?可是当时我是以金发做为联想线索,所以应该是黄金巧克力没错……还是说Mister Donut还有其他黄金系列的甜甜圈,只是我不知道?

然而,忍之所以在这时候摇头,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她对我提出一个恐怖的要求。

「直接带吾去店里吧,吾想亲眼挑选。」

「…………」

……仔细想想,如果只是想要我买甜甜圈,她只要留张字条就行了……忍之所以强忍睡意撑到现在,原来是为了亲自前往Mister Donut?

「……阳光很强,你能到户外走吗?」

「哎,只会稍微晒一下罢了。毕竟吾如今亦称不上是正统吸血鬼——用不着抹防晒乳,戴顶帽子就没关系了。」

「这样啊……」

对我来说,关系可大了。

不过,虽然表面这么说,但其实我早就预料到忍迟早会说这种话,如今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个小丫头,这哪叫商量?

只是普通的任性吧?

不过正如前述,我也知道Mister Donut正在举行百圆均一价的特惠活动——我和忍看过相同的传单。

我原本就打算在最近买给她吃。

忍会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应该是因为今天早上即将就寝的时候(以忍的说法是「熬夜时段」),看到我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依然答应了交恶的妹妹——火怜的请求。

如同她刚才模仿火怜的锁喉功,大概是认为现在的我很好说话。

就算女朋友娇化了,居然因此沉醉在幸福之中放松戒心,真是个蠢货。她或许对我有这种想法吧。

她是个城府很深的家伙。

捂~……

总之,虽然不是要庆祝战场原改头换面,不过这种小小的要求,就算答应她也无妨。

只不过这个家伙很显眼,老实说我不太敢带她出门。

因为她光是一头金发的外国人造型就很显眼,又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一个不小心的话,会比我和八九寺交谈时还要显眼。

反过来说,如果真的反过来说,要拒绝她的任性要求并非难事……虽然我们是彼此的主人,也是彼此的奴隶,处于莫名其妙的主从关系,不过以严谨的命令系统来看,我的地位姑且在她之上。

而且这种命令权限,似乎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制力,至今我做过各种尝试,以现阶段来说毫无例外,忍野忍对于阿良良木历,真的是唯命是从。

与其说是我有命令她的权限,更像是她将所有权限转让给我。

吸血鬼的法则真恐怖。

所以如果我在这时候断然拒绝,忍也只能乖乖打消念头。

不过正因为拥有如此强大的权力,所以我不能贸然使用,而且我实在无法无视于忍的请求。

过于强大的权力,有时候反而会成为弱点。

强处亦是弱处。

「喂喂,汝这位大爷,汝还是听从吾之请求比较好吧?汝不愿意今后与那个双马尾丫头幽会时,永远都会受到吾之妨碍吧?」

「你、你居然想用八九寺当人质!用我心爱的八九寺当人质!太卑鄙了!」

慢着。

以这种场合来说,八九寺非但不是人质,甚至还受到忍的保护了。

「……不过忍,这就难说啰?我基本上都是在白天遇见八九寺,你真的能够一直醒着吗?只是两三天就算了,但你不可能永远妨碍我吧?」

「唔,确实如此……」

忍双手抱胸。

吸血鬼的食欲很强,但睡欲也很强。

忠于自己的欲望。

「而且忍,你应该也知道吧?不准瞧不起我,我不会向威胁低头。」

「嗯,不然这样如何?只要吾主动协助,就可以让那个双马尾丫头,更愿意听从汝这位大爷之摆布?」

「唔、这个条件真是吸引我。」

在平凡家庭里的某个房间,某名少女的人权正依照我的喜好逐渐遭受蹂躏。

真恐怖的状况。

但八九寺不是人类,所以应该没有人权吧?

「咯咯咯略,这并非坏事,只要动用吾之超能力,不只是那个丫头,汝这位大爷可以尽情染指任何女性哦?」

「唔……居然诱惑我……」

即使外型是小女孩,但这个家伙本质上依然是吸血鬼。

而且也包含魅魔的要素在内。因此对于情色毫不设防。

何况,既然食欲与睡欲都很强烈,性欲当然不例外。

可恶……虽然当时实在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不过如果我在春假,在忍还是成熟大人外表时,察觉到这件事实的话……!

这是再怎么悔恨也悔恨莫及的悲情往事。

可说是一辈子的遗憾。

「嗯?不过忍,既然已经失去绝大部分的吸血鬼能力,现在的你到底能做什么事?只要是近乎超能力的事情,基本上你几乎都做不到吧?」

记得她做得到的事情,顶多就只有能量吸取。

不过广义来说,这只不过是进食罢了。

我可不允许她吃掉八九寺。

那个家伙是永久保存的紧急粮食。

「……那个……」

忍露出烦恼的表情。

她面临难题了。

曾经号称万能全能的传说吸血鬼,似乎再度深深体会到现在的自己多么无能。

「比方说,躲在汝这位大爷之影子里……从地面偷窥女性之裙底风光,将内裤颜色解密……」

不只语气无力,而且提议的内容超阳春。

一整个给人「小人物」的感觉。

我不禁悲从中来。

「对!换句话说,吾为洞悉内裤机密之怪异!」

「即使你引用现代企业战略的用语,一样毫无吸引力。」

我叹了口气。

「啊~别再讲了,明白了明白了,我明白了,今天的命运就是如此安排吧?我就带你去吧。」

像这样讲一些没营养的对话,反而更加浪费时间——何况不只是因为悲从中来无法压抑(这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仔细想想,我也有事情想问忍。

刚才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斧乃木余接。

以及影缝余弦。

我想询问这两人的事情。

即使当时在打盹,如果她们两人拥有某种身分——忍肯定能感受到某种气息。

因为她是怪异中的怪异,怪异之王。

也是——怪异杀手。

「蠢货!终于被吾之花言巧语迷倒了!」

「你说出真心话啰……那么,我到店门口再通知你,至少在那之前躲在影子里,我要骑脚踏车过去。何况你也得尽量减少晒到太阳的时间吧?」

「嗯,太阳为吾之劲敌。」

「劲敌啊……」

「总有一天要将其打倒。」

「…………」

这目标的格局真大。

明明言行只像个小人物,目标的格局却这么大。

「三十分钟就会到,你就努力醒着吧。」

「不成问题。待命时,吾会在影子里玩DS。」

「…………」

她拿了一台DS进去?

我的影子变得像是四次元口袋了?

好高超的收纳技术。

「不,吾无法将物质带入影中,仅有吾之身体能进入影

中。」

「这样的话就很奇怪吧?怎么会有DS?」

「吾拥有创造物质之能力,游乐器这种玩意当然难不倒吾。参考的样本,则是汝这位大爷跟那个浏海像是似蛭田妖之丫头借来的那玩意。」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校园老大的角色?」(注:似蛭田妖是作品「高中奇面组」的校园老大。)

她是说千石吧。

啊啊,说得也是……

她的衣服也是自己创造的。

游乐器当然也难不倒她。

对了,这么说来,千石前阵子借了DS给我。

上次去她家玩的时候,只看到MSX2和MZ-721这种早期游乐器,所以认定千石对最近的游戏没兴趣,不过在我闲聊说出「我想玩玩看DS,虽然只是听说,不过那台游乐器有很多学习用的软件」这种话之后,千石隔天就把NDS连同软件借我了。

我不禁心想,原来她还是有这种新型游乐器嘛。

不知为何,机体泛着宛如刚买没几天的全新光泽。虽然我颇为在意这一点,不过还是有稍微玩一下学习软件。

如今游乐器和软件都已经还她了,不过因为受益良多,所以我承诺下次带她去泳池做为答谢。我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居然希望我带她去泳池,这种要求真可爱。

千石依然还是个孩子。

对了,她们班在成果发表会要进行戏剧表演,她也有请我担任演技指导,这件事也得在暑假期间完成。

…………

不过,为什么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有种护城河逐渐被填平,慢慢被逼上绝境无处可逃,周围被各种既成事实环绕的错觉……

明明只是跟妹妹的朋友借DS,不过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只有在汝这位大爷之影子里,吾才能玩自己创造出来之DS——在外界无法使用超能力。那吾先进去了,晚点见。」

忍留下这番话之后,就潜入我的影子里。

既然能创造游乐器,那自己创造Mister Donut不就好了?虽然我有这种想法,但或许不应该这么做吧。

虽然自给自足是生活的基本,不过有些食物是别人做的才好吃。

那么,出发吧。

虽然难免觉得麻烦,不过再怎么说,战场原今后已经不会对我施以家暴,而且我最近也没有遭遇什么不幸的事件。

要是这方面没有确实维持平衡,我真的会变成闲来没事就欺负巨大妹妹和迷路少女的差劲家伙。

必须好好经营好感度。

担任吸血鬼的跑腿也无妨。

我从椅子起身,再度从居家便服换成外出服,拿起脚踏车钥匙离开房间并且在下楼之后,和走廊上的月火不期而遇。

唔……

原本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出去,这也太不巧了。

月火刚出浴。

看来似乎是在吃完午餐之后,受不了酷暑而跑去冲凉——月火的新陈代谢很好,很容易出汗。

顺带一提,父母的工作没有什么中元假期或新年假期,所以在暑假期间,我们兄妹得自己打理午饭。火怜刚嫁到神原那里,我则是在神原家接受款待,所以月火今天是自行解决,也就是自己作午餐再自己收拾餐具,真的是自给自足。不愧是有加入茶道社(?),我的小妹出乎意料家事万能。

……如果因而认为火炎姐妹都擅长家事,那各位就错了。正如各位的预料,火炎姊妹的另一名成员火怜,她的厨艺非常差劲(整理技能则是普普通通)。

不过,洗完碗盘之后就去淋浴吗……

这个悠闲的家伙。

喜欢和服的月火如今身穿浴衣,单手拿着手帕,柔嫩的肌肤因为刚出浴而白里透红。为什么这家伙要在家里走廊,露出一副像是在温泉旅馆度假的样子?

如果是羽川就算了,看到你微湿的头发,我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

「啊,哥哥,又要出门?」

「对,又要出门。」

「不用念书吗~?」

「神要我今天别念书。」

其实不是神说的,是鬼说的。

月火轻哼一声,像是摸不着头绪般点了点头。

唔~……

看到她歪过脑袋的模样,就觉得这家伙看起来真的悠闲又温吞。

何况她眼角是下垂的,还露出松懈的表情。

肩膀微缩,而且又驼背。

总觉得这家伙就像是趴趴熊。

但是千万不能被她的外表骗了。今天早上,她曾经企图以锥子将我和火怜施以串刺之刑,从这件事实就可以知道,阿良良木月火绝对不是悠闲又温吞的家伙。

完全没有软趴趴。

不趴的趴趴熊,也就是熊。

她不像火怜拥有格斗技能,在火炎姐妹里担任参谋——然而她歇斯底里又充满爆发力的攻击性,即使她是我妹,我也得说她宛如怪物。

如果要我率直说出感想,火怜是横冲直撞型的笨蛋,所以还比较容易操控,但月火是拐弯抹角型的笨蛋,有时候我实在无法应付。

如果火怜是红色的火焰,月火就是蓝色的火焰。

贸然伸手就会烧伤。

不只是皮肤,甚至会伤及骨肉。

发狂之虎——战场原个性变得圆融的现在,我目前所面临的课题,就是要如何把处事之道,传授给这个冲动的国二妹妹。

改天找羽川商量吧。

依照状况,必须进行更高等级的矫正课程。

「哥哥,火怜今天会很晚回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姑且有吩咐她晚饭之前要回家,但是火怜一看到崇拜的神原老师就心花怒放,不知道她是否有听进去。

以最坏的状况来说,她也可能留在神原家过夜。

搞不好会爬上成为大人的阶梯——即使没有,应该也会爬上成为少女的阶梯。

如果演变成这种结果,之后就只能放牛吃草了。

我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不想管。

「是喔,这样啊——毕竟火怜只要热中起来,就会不顾一切向前冲了。」

「比不上你就是了。」

听到我如此吐槽,月火就发出「唔」的声音鼓起脸颊,像是表达着遗憾之意。

毫无自觉。

所以才棘手。

因为鼓起脸颊,所以她看起来更像趴趴熊,这一点也很棘手。

「怎么了,找小怜有事吗?火炎姐妹上次的活动,假扮成正义使者的那场公益活动,包含善后在内不是告一段落了吗?」

「嗯。不不不,并不是有事找她,只是……」

月火如此说着并且面带难色——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只是觉得,最近和火怜分头行动的次数增加了。」

「嗯?」

是吗?

就我看来,她们照例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结伴同行吧?

简直是出双入对。

啊啊,不过虽然是一家人,但我的意见依然是第三者的意见。

她们本人或许就有感觉了。

突兀感——变化的征兆。

「……你们有吵架吗?陷入冷战之类的。」

「没有没有,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我们的感情还是一样好,是Nakayosi,甚至到了Ribbon的程度。」

「Ciao?」

「Chuchu!」(注:Nakayosi是感情好的意思,Ribbon,Ciao,Chuchu都是日本少女漫画杂志名。)

兄妹语言。

听在旁人耳中,绝对听不懂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光是这样就能心意相通,所谓的兄妹关系真是恐怖——不对,大概连我们自已也听不懂吧。

完全没有相通。

「不过我在想,虽然是理所当然,但我们果然没办法永远以火炎姐妹的名义形影不离吧?」

「哈……」

我不禁失笑。

虽然觉得这番话是理所当然,不过月火会主动说出这种话,也令我感到意外。

「仔细想想,哥哥以前和我们的感情也很好,甚至被形容是如胶似历。」

「没人这么形容过。」

不过我确实曾经和妹妹们玩在一起,当时还包括千石在内。

虽然现在是感情不好的兄妹,但也不是打从出生就一直交恶至今——契机好像是在我升上国中的时候?

记得是因为两个妹妹在我眼中,忽然变成幼稚的孩子了。

……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这是自以为是又任性的理由。

我也不是值得称赞的哥哥。

不过这两个妹妹也非常特立独行,不能以一般的标准来衡量。

「唔~不过再怎么说,小怜也快要升高中了,你虽然就读直升式的学校,不过高中校舍在其他地方吧?到时候你的生活作息应该也会改变」

我看向自己的影子——这里是没开灯的走廊,所以影子模糊朦胧,轮廓也不

太明显。我脑中浮现正在影子里玩DS的吸血鬼,并且继续说下去。

即使不到日夜颠倒的程度……

「你们的生活,确实会逐渐在各方面错开。但无论是你或小怜,或许都不会为此高兴吧。」

「是啊,到了十五岁之后,警察应该也不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了。」

「…………」

遇到必须使用自己性别和年龄为武器的状况时,月火从不犹豫。

真可怕。

虽然我只当成普通的游戏,不过火炎姐妹自命为正义使者,应该就代表这个世界依然有救。

然而进一步来说——火怜的正义与月火的正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不求回报,纯粹只是为了他人而采取行动——

假设这种行为叫做正义,那么以火怜的状况,她是把正义当目的。

这是非常浅显易懂——浅显易懂的幼稚正义感。纯真率直,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相同的形象,这就是阿良良木火怜。

然而以月火的状况——她是把正义当兴趣。

一种嗜好。

老实说,很难将其归类为幼稚——因为世间也有很多大人抱持这种心态。

虽然她们两人的正义无疑都是虚伪之物,但以性质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处于两个极端。

虚伪之物,并不是只有一种。

火怜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月火则是为了手段而不择目的——但两人确实是绝佳搭档。

如果火怜是M——月火就是S。

如果月火是S——火怜就是M。

她们并不是宛如双胞胎相似。

所以她们能成为绝佳搭档,只是因为彼此的个性恰好互补。

总是想闹事的大妹,以及总是找得到闹事理由的小妹——楣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

红色的火焰,以及蓝色的火焰。

「虽然哥哥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

此时,即使月火应该不可能解读我的思绪——但她主动提出这个话题。

「我肯定不像火怜那么坚信正义。」

「哇……」

这又是令我意外的发言。

虽然看在我眼里是自明之理——但月火居然对此有所自觉,这个事实足以令我惊叹。

「我喜欢正义,非常喜欢正义,但是不代表我心中存在着屹立不摇的正义。火怜不是常说『正义之血无法允许』,或是『正义之魂熊熊燃烧』这种话吗?」

「没错。」

那个家伙可以面不改色,讲出这种害臊的台词。

「但是我并没有这种感觉。火怜心中存在着正义,但我没有。我所相信,我所秉持的正义——其实是火怜的正义,以及哥哥的正义。」

「我的?」

啊?

这是什么意思?

「我名义上是火炎姐妹的参谋,不过火炎姐妹终究是以火怜为中心,我则是从旁辅助的助手。如果火怜没有坚信正义到这种程度——我肯定不会相信『正义』这种不明确的玩意。」

月火以平淡的语气如此说着。

「基于这个意义,哥哥的说法是正确的。至少以我的状况——我的正义是伪物。我之所以自称正义使者,只是过于被周围的意见影响。」

「…………」

唔~……

听她主动讲得如此坦然,反而令我无从回应——就我看来,她这番话几乎就像是看开了一切。

和她平常会讲的话截然不同……

原来这个家伙,在独处的时候会思考这种事——真的令我意外。

在火炎姐妹意见相左的时候,总会以火怜的意见为优先原来不只是因为火怜辈分比较高,还包含这样的理由。

关于妹妹的事情,我无所不知。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在我没能掩饰困惑之情的时候,月火继续说道:

「如果火怜是为了他人而实行正义,我就是受到他人影响而实行正义。我们的动机与方向,从一开始就有所差异——所以哥哥,我最近越来越常想,火炎姐妹差不多该退隐了——像上次,火怜不就是单独采取行动吗?就是哥哥挺身出面阻止的那个家伙。」

「啊啊,这么说来……」

那确实是单独行动。

关于那个事件,我单纯解释为火怜基于个性的一时冲动,不过这么说来——听月火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或许那也可以解读为浅显易懂,明显的变化征兆。

让阿良良木火怜——从火炎姐妹毕业的关键。

「……其实也无妨吧?就当成至今你们的交情好得太过头了。」

我升上国中之后,对待妹妹们的态度就大幅改变,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火怜即使升上国中,对待月火的态度依然没变。

虽然我觉得这是因为火怜本来就是直肠子的单纯个性——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她,也肯定不会永远像个孩子。

就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

拜托一定要是这样!

……慢着,我不小心加入自已的期望而激动起来了,不过总之——

升上高中之后,世界将变得更加辽阔。

那个家伙确实会改变——和我升上高中就吊车尾不同,肯定是另一种改变。

基于另一种意义的改变。

或许将会有所成长。

那个家伙的年纪——只有十五岁。

所以拥有无限的成长空间。

「还好啦,我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我在想,等到火怜也升上高中之后,也会和哥哥一样开始欺负我吗?」

月火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二对一,我当然就无从招架了,会成为一面倒,成为强势欺压,至今好不容易维持的战力平衡,即将要华丽崩溃了,我每天都得用泪水沾湿枕头入睡了。」

「不准讲得这么难听,我会成为值得依靠的哥哥,永远把你们两人照顾好。」

「照顾?什么意思?比方说刷牙还有摸胸部?」

「哈、哈、哈……」

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干笑打马虎眼。虽然主动亲切找我搭话,不过很遗憾,她并没有忘记今天早上的事情——这也是当然的。

大清早目击哥哥和姐姐在床上交缠在一起,一般来说都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好,我决定了。」

月火用力握拳,像是要表现内心的决意。

「今天火怜回家之后,我就和她讨论吧。认真讨论火炎姐妹今后该如何进退。」

「怎么了,依照状况可能会解散?」

我像是挖苦般(其实完全就是挖苦)说出这句话,随即月火宛如正得我意,直指着我答道。

「有可能!因为调性不同!如果火怜想要独立,我也不会阻止她!我会含泪相送!」

有够蠢的动作。

……即使依然期待着火怜升上高中之后能成长为大人,但我不禁觉得,月火要成为大人的日子还在未定之天。

听她刚才那番话,她明明是个聪明的家伙才对。

「举办解散派对的时候,哥哥也要参加哦!我会找很多国中女生过来!」

「没办法了,到时我会抽空露个脸的。」

我随口回答。

但我绝对不是因为「很多国中女生」而答应的。

不过,即使她再怎么下定决心,至少火怜与月火这对姐妹,没办法在今天晚上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火怜长年受到众人喜爱的马尾消失了。这项恐怖的突发事件将会袭击月火。

而且,月火的锥子肯定将会再度袭击我。

唔~因应这个状况,我或许得喂忍喝点血以防万一。

啊、对了。

既然提到火怜马尾的话题,得趁这时候聊一下月火的发型。

今天早上,我光是回避锥子的猛攻就没有余力,所以无暇说明这种细节,不过进入八月之后,月火再度换了发型。

虽然这么说,但月火和羽川、战场原或火怜不一样,换发型就像是换衣服一样频繁,所以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或许是月火不喜欢上一次的鲍伯头吧,这次她是以比较短的周期,不到一个月就更换了发型。

八月十四日现在的阿良良木月火,是使用零层次剪法的及肩成熟发型。虽然刚出浴所以暂时看不太出来,不过头发微微向内卷,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保养的,走廊明明没什么光线,头发表面却闪耀着鲜艳的光泽。

总之,如果舍弃哥哥的立场进行客观评价,她的外表与内在不同,多少有点成熟的气息。

不过一下子是长直发,一下子是鲍伯头,真令人眼花撩乱……这家伙该不会哪天就烫了一头玉米须吧?

这我就真的要全力阻止了。

无论如何,发型足以改变女生的个性。虽然刚才说她的外表与内在不同,不过月火改为现在的发型之后,孩子气的行为似乎减少了。或许可能只是在我眼中有这种感觉,但还是令我满怀期望——像今天早上也是,回头想想,对于月火来说,锥子已经是相当手下留情

的选择了,如果是她留鲍伯头的那个时候,即使从仓库拿电钻过来也不值得讶异。

虽说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以上就是关于月火发型的报告。

顺便提一下我的状况。自从春假之后,我就留头发想隐藏忍在我脖子留下的吻痕,而且完全错失修剪头发的机会,所以如今可以归类为长发了。

不是鬼太郎,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米瑟利。(注:漫画作品「来自魔界」的长发女性。)

不对,没有米瑟利那么长。

「所以,爱护妹妹的这位哥哥,你不是要出门吗?」

「啊、对喔。」

不小心聊太久了。

即使忍的知觉没有和我同步,我也明白她应该在影子里快等到不耐烦了。

或许正在一边玩DS一边哭。

哭成泪人儿。

「那就麻烦看家了,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要顺便帮忙买什么东西吗?」

「不用,路上小心~」

「我会小心的。话说你也快点回房间吧,你这样浴衣乱穿并且待在走廊,我不就没办法开门了?」

「啊?」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衣衫不整在家里闲晃,不准一副不成体统的样子。」

要穿和服无所谓,不过既然要穿,就给我好好穿。

这个外行人。

不只腰带乱绑,胸部和大腿都被看光了……何况她是幼儿体型,一点魅力都没有。看了反而伤眼。

……嗯?

哎呀哎呀?

「月火,你别动。」

「啊?」

「要脱了。」

我如此宣布之后,朝着月火腰带打结处伸出手。

「咦?怎么回事?哥哥,住手!你做什么啦,呀啊啊啊啊啊!」

虽然月火试图抵抗,但她并不是火怜那种武斗派的妹妹,所以她的抵抗对我来说毫无威胁。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虽然没能做得像是时代剧的黑心官员那样,不过腰带就这么带动月火的身体加速度旋转解开,然后我尽可能剥下月火的浴衣,以腰带绑住她的双手手腕,就这么把她推倒在走廊,跨坐在她的身上。

如果玄关在这个时候打开,使得这幅光景被别人目睹,就各方面来说都完了。

只是火怜的话还好,要是爸妈在这时候回来就完了,应该说结束了。

本系列作品只到这一行就宣告结束。

将会以最坏的结果收场。令人觉得早知道就乖乖只走剧情主线然后作结。

不过该怎么说,我的好感度在今天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不只是下跌,而且是跌停板。

已经是直线下降,而且至今尚未探底。

类似这种感觉。

「唔唔?果然如此。」

「什么?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为什么现在会被哥哥脱掉衣服绑起来,还被推倒在地土?」

「没有啦,月火,之前你这里不是有受伤吗?」

我指着月火胸口的位置。

平常的话会被内衣遮住,不过因为月火刚出浴,所以现在没有穿胸罩(弹性素材的运动胸罩),使得这个部位裸露在外。

刚才看到她浴衣胸前微微敞开的部位,我就进行了某种推测——而且果然如我所料。

原本存在于那里的旧伤——消失了。

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记得。

应该说,这不是忘得了的往事。

何况那已经不叫「往事」了,应该叫做「意外」。

旧伤。

月火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她被卷入某种麻烦事,结果她从校舍楼顶往下跳,因而受伤。

当时并不是重重摔到地面,而是坠落地点刚好停着一辆卡车,月火就这样宛如功夫电影掉在帆布车顶捡回一条命——然而她确实受到了重创。

其中,胸口被帆布车顶的金属框刺中造成的伤,医生还打包票断言「一辈子不会消失」

唔?

「咦?咦呈这么说来,你身上完全没有留下伤痕?」

回过神来仔细一看,消失的不只是当时的伤疤。

因为是火炎姐妹,因为是正义使者,因为不像火怜拥有高超的战斗技能,所以月火至今总是大小伤不断。

不、抱歉,老实说,我和她打架也是害她受伤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这些伤痕也全都消失了。

无影无踪。

非常美丽刚出浴,白里透红。

玉肌。

晶莹剔透。

宛如吹弹可破。

「伤痕当然会痊愈啰,因为是人类。」

「唔?啊啊,说得也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

是没错。

不过,总觉得不对劲。

而且我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察觉这种事?

确实,我并不是随时会注视妹妹的肌肤(我可不是这种变态)所以无法断言……不过年轻人都是这样吗?

新陈代谢的差异?

唔~……

「话说哥哥,你该放开我了吧?如果只是要确认伤痕还在不在,脱掉衣服就算了,但完全不需要绑住我的手,还推倒我跨坐在我身上吧?」

「这……你说得对。」

我顺势就这么做了。

在同一天推倒两个妹妹,我这个哥哥太扯了。

嗯。

总之,既然伤痕不是增加而是减少消失,就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再怎么说,她毕竟是女生。

用不着使用「光荣的伤痕」之类的字眼。

以这种方式说服自己之后(仔细想想,这根本就不是必须质疑到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伸手抚摸月火的胸部,然后为她松绑。

「为什么在松绑之前要故意摸胸部?」

「没有啦,不知不觉就摸了。」

毕竟机会难得。

顺手牵羊。

简单以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手痒」。

「因为莫名吸引我的注意,所以就想摸摸看是什么感觉。」

「这么随便就摸了?」

「嗯。就像这样,Puyo,Puyo,Puyo,Puyo。」

「不准摸脚!不准发出那种欢乐的音效!」

「Fire!」

「不准连锁!」

「Ice storm,Di acute,Brain damned,Jugem,Bayoen。」(注:游戏「魔法气泡」气泡连锁消失时,玩家角色喊出的咒文名称。)

「我输了……」

当然,并没有干扰气泡掉在我身上——不过我总觉得,代表着将来灾难数量的干扰气泡(而且是三倍硬度),已经挂在我的头上蠢蠢欲动了。

不过身为魔法气泡的老玩家,这辈子只有一次也好,真想亲手打出一次七连锁。

「哥哥,你摸妹妹胸部摸过头了啦!」

「慢着,要是读者只看到这句话,会觉得这个哥哥角色有够夸张……」

好感度将会灰飞烟灭。

「鬼畜」或是「鬼」都不足以形容。

已经是恶鬼罗剎了。

「刚才那句话,我要用来当作书店的宣传标语!」

「这种宣传标语,有哪家书店会用?」

「就期待有哪间书店愿意挺身而出吧!」

「住嘴,别再煽动了。」

不准挡别人的财路。

「真是的……」月火从走廊起身如此嘀咕,并且慌张把被我剥掉的浴衣穿回去。「要是哥哥做这种事做得太过火,我们真的会向羽川姐姐告密,把哥哥的各种秘密都讲出来!」

「这方面务必请你高抬贵手……」

不然我不知道会被骂得多惨。

不过冷静来看,我的基准意外明确。

可以确实分辨哪些对象可以摸,哪些对象不可以摸。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我们姐妹明明各自和男朋友维持清纯的关系,为什么非得和哥哥落得这种复杂的关系?」

「别叹气别叹气,说不定小怜现在也面临着类似的状况。」

与其说是复杂的关系,不如说是百合的关系——而且伸出魔掌的人是我学妹。

从这个角度就不禁令人觉得,火炎姐妹果然在无形之中连结在一起。

不过,男朋友吗……

这两个家伙确实都有男朋友。

「啊~你的男朋友叫做……蜡烛泽是吧?你们还没分手?」

「很抱歉,我们感情好得不得了,打得火热。听说和火怜交往的瑞鸟,最近似乎有点小抱怨……但他们基本上也进展得很顺利。不过,如果哥哥对我们的所作所为被揭穿,我和火怜就都得和男朋友分手了。」

「唔~……」

总觉得挺火大的。

身为哥哥,实在无法容忍妹妹交男朋友。才念国中就有交往对象,令我颇为吃味。

你们还是分手算了。

不过以我的立场

,如果我对妹妹们的所作所为被发现,战场原很有可能会把我休掉。

想到这里就觉得,即使战场原已经改头换面,但还不能把我的这位女朋友介绍给妹妹们认识。

光是被她们知道羽川翼这号人物的存在,我的处境就相当惊险了。

而且关于这件事,羽川并没有站在我这边。

「那么,我真的要出门了。」

「不准回来~能让哥哥回来的家并不存在~」

「不,我一定会回来……回到你心里!」

就像这样。

进行这种兄唱妹随的对话之后,我目送月火走上二楼,总算打开玄关大门前往户外。

然而,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开启这扇玄关大门——但是在这个时问点,我当然不可能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007

「酥软夹心圈?何其惊人,太离谱了吧?居然将蜜糖波堤和蜜糖法兰奇合体,岂非是最强搭档!欧菲香!光看就明白肯定美味!啊~吾现在就明白了!用不着吃就明白,不,但吾非吃不可!豆腐甜甜圈,光听名字就令食指大动!还有宛如宝石井然有序排列于此之玛芬系列!为何至今要瞒着玛芬之存在不告诉吾!可恶家伙,完全无法原谅!不过虽然用不着强调,但是以黄金巧克力为首,至今享用过之各种精选甜甜圈大量展示于此,就已经是壮观之场面了!有够扯!汝这位大爷,吾可以将这些全部吃掉吗?」

「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只是来这么一次,我就得买下足以兑换特大波堤狮布偶的大量甜甜圈?

你自己也要检讨。

初期和中期的角色设定,已经连一丁点都不剩了。

再怎么说,你也太快抛弃设定了吧?

既然这样,干脆也把那种像是古人的说话方式改掉吧。

明明都已经会说「有够扯!」这种话了……

不过,名为怪异的存在,即使真实存在却没有真实的形体,所以确实容易直接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黑羽川就是很好的例子。

那只猫妖第二次现身的时候,和第一次现身时相比,角色个性有着明显的变化——而且是直接反应出羽川的心境变化。

……那么,忍之所以变成这种傻妞,我也必须负起部分责任。

原来如此,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原来我是这种个性(应该是和八九寺或羽川相处时的个性)。

「有够扯」是吧……

就这样,我——阿良良木历,以及萝莉少女暨前吸血鬼——忍野忍,如愿以偿进入Mister Dount。

在这个区域仅此一间,宝贵的Mister Dount连锁店。

虽说是连锁店,但我只看过这间Mister Dount,所以如果有人说全日本只有这间店,这间店就是总店,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考虑到这座城镇连便利商店和快餐店都很少,就觉得Mister Dount会在这里设立分店简直是奇迹。

也因此,这间店的规模并没有很大(就像是不贩卖肉包和汤面的港式饮茶店那么大),即使如此,对于忍而言,这里依然是她做梦都会梦到、充满魅力的极致空问,令她的双眼闪闪发亮。

不禁觉得她的金发都比平常耀眼了。

就像是超级赛亚人。

而且不只是头发的光辉,如同她刚才那段发言,从她进入店里的第一声就可以知道,总之她的情绪非常亢奋。

这或许是忍第一次在小女孩形态,如此坦率表达内心喜悦的情绪。

虽然这么说,但我可没有和她一起亢奋起来。

忍是超凡的金发美少女,因此极为受到众人的注目。

既然忍开心得不能自已,我就必须连同她的份镇静下来。

「唔唔,不能全吃吗,哎,就知道会是如此——吾也只是不抱期望说说看罢了,汝这位大爷,放心吧,吾甚为知晓人类世界的常识,不会强人所难,能吃到Mister Dount已经是万幸了。换句话说,每种各买一个即可吧?」

「我不知道你的金钱观念如何,不过只有这方面拜托你理解一下,要是真的这样买,我眨眼之间就会破产了。」

我只靠父母给的零用钱过生活,并没有打工。

何况这里太偏僻了,我家附近根本没地方打工。

「咦?不然意思是?现在到底是何种状况?吾只能被迫进行残酷之挑选,在大量陈列至此种程度之甜甜圈里挑选少数品尝?」

忍瞬间泄气,而且脸色铁青。

拜托别为这种事情就脸色铁青,我会基于另一种原因忍不住同情你。

「以后我至少每个月会带你来一次……总之今天保守一点,不要贪得无厌,展现你应有的气质。你应该有气质这种东西吧?我想想,总之就当作考验你的眼光兼试吃,从挑选三个开始吧?」

「喂喂,吾之主,用不着如此烦恼,刻意说吾贪得无厌是何种意思?仅是金钱之问题吧?试想,放眼将来,当成投资卖吾这个人情,对汝这位大爷而言亦为好事吧?」

「卖你人情又能怎么样?」

「就说啰,可以帮汝调查女生裙底……」

「女生裙底的情报,我可以自己调查,我不接受这种不正当的解密行为。」

「唔唔,敢情汝这位大爷是男人中的男人?」

「哼,现在才发现?我每天早餐都是法式吐司先生。」

「真是绅士的家伙!」

「而且都很准时!」(注:吐司先生原文为croque monsieur,croque的日文片假名和时钟(clock)相同。

现在是愚蠢对话时间。

愚蠢的对话进行中。

「啊~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不然这样吧,我和你各选五个,合计十个,然后我们分着吃,这样就行了吧?」

毕竟现在是百圆均一价的特惠时间。

就花一千圆在你身上吧。

虽然没必要卖你人情,不过就取悦你一下吧。

为了让我们今后沟通时更加圆融——虽然应该不会借用到你的力量,但要是你妨碍我和八九寺幽会,我还是会感到困扰。

「相对的,不准选玛芬或是甜派系列,因为这次的百圆均一特惠不包含这两个系列。」

「唔~……没办法,吾就忍一下吧。」

就像这样,忍心不甘情不愿点头答应了。

你这个米虫……好歹道个谢吧?

话说在前头,这笔钱原本是我买参考书的资金。

如果我没考上大学都是你害的。

总之,虽然已经做出这样的结论,不过等到忍从展示柜挑选十种甜甜圈(我把自己五个甜甜圈的选择权让给她了,何况既然是分着吃,就不用刻意分成我的和忍的),又用掉了三十分钟的时间。

陪女生购物真辛苦。

而且这个前吸血鬼,不知道是因为不会挑还是缺乏判断力,花费三十分钟进行「残酷的挑选」得出最终结论之后,居然点了三个酥软夹心圈。

巧克力口味、苹果口味、蓝莓口味。

严格来说确实是不同的东西,不过既然难得有机会多挑几种,应该要有点变化吧?

实际上,我确实可以像这样以旁观者清的立场提意见,但是我终究没有毅力站在收银台前面和忍如此拌嘴,她的外表与说话语气太引人注目了。

从店员的反应来看,似乎是把忍的说话风格解释为受到某部动画的影响,但我的神经也没有大条到能够附和这种误解。

真是的。

总之,随你高兴吧。

因为今后每个月都会来,所以无论会受到何种误解或理解,都只是迟早的问题。

时间本身不成问题。

点了十个甜甜圈,以及两杯可以无限续杯的咖啡之后,我和忍来到二楼的用餐席。

隔着餐桌相对而坐。

忍满脸笑咪咪的表情。

满满的幸福。

「这是吾至今藏在心底之秘密。其实吾活到现在这五百年来,好几次冒出毁灭人类之念头。不过,汝这位大爷,吾于此时此地坚决发誓,只要Mister Dount存在之一天,吾就不会毁灭人类!」

「想做的事情格局这么大,器量却这么小,你这五百年活得真辛苦。」

但她确实经历过各式各样的事情。

五百年。

即使彼此已经建立分也分不开的关系,但是我和忍来往至今甚至不到半年——所以她依然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觉得不知道也无妨。

忍——是怪异。

我——是人类。

曾经是怪异,曾经是人类。

「话说回来,忍,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确认时机成熟之后(也就是五个甜甜圈从桌上消失的时候),我提出了这个话题。

「今天我去神原家的途中,以及从神原家回来的途中,向我问路的那两个人操京都腔的大姐姐,以及表情做作的小妹妹。她们两人就你看来——怎么样

?」

影缝余弦。

斧乃木余接。

我会像这样购买许多甜甜圈款待忍,其实是别有用意,也就是想要询问这两个人的事情。

「嗯……」

看来甜甜圈造成的亢奋状态终究减轻不少——忍对我咧嘴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

虽然可能是想要咧嘴冷笑,但她嘴唇周围满是天使巧贝的糖霜,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汝这位大爷啊,这该如何说起,此等事情根本无刻意说出口……至少对吾而言是默认事项,然而既然有这个机会,吾就讲清楚说明白吧。」

「啊?」

「吾如今就像这样,封印于汝这位大爷之影子里——名为封印,无从撼动之束缚,使得吾无须以利牙吸取汝这位大爷之血,就得以随时向汝这位大爷进行能量吸取。换句话说,是汝这位大爷令吾得以活下去——是汝这位大爷拯救了吾。」

「得以活下去……拯救……」

「而且,即使除去这种背地里之因素,到头来以立场而言,吾现在为汝这位大爷之仆从。总之,虽然至今发生各种事情,所以曾经憎恨汝这位大爷——然而一言以蔽之,目前吾颇为欣赏汝这位大爷。」

「欣赏……」

颇为欣赏。

我无意义反复着忍的这句话。

「与其说欣赏汝这位大爷,应该说汝这位大爷之人生。汝这位大爷不再是怪异,是失去吸血鬼力量之平凡人——虽然不到兴趣盎然之程度,但吾也颇感兴趣。何况如今还能像这样享用甜甜圈。」

忍说到这里,伸手抓起我吃到一半的糖霜多拿滋,送进自己的嘴里。

不用说,这是间接接吻。

但我可没有纯情到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害羞。

「然而,吾之主,接下来是重点——即使吾站在汝这位大爷这边,也不代表吾站在人类这边。」

「…………」

「当然,吾也不会站在怪异那边——因为对吾而言,怪异仅为食物,仅为粮食,仅为餐点,仅为伙食。然而即使吾已失去力量——即使失去形体与身影,亦不代表吾成为人类。举例来说,若发现某人有难,汝这位大爷应该会提供助力,然而吾不会。」

忍宛如选手宣誓般,继续说道。

「虽然不会毁灭人类——但亦不会拯救人类,此为吾施加于吾自身之原则。」

「……不是吸血鬼的原则,而是你自己的原则?是你为了做你自己而划下的界线?」

「诚然。因此即使吾知道某处之某人有难,吾亦不会刻意通知汝这位大爷——而且亦不一定会据实回答问题。总之就是如此。上次之火蜂事件,吾之所以会主动提供各种协助,终究只是为了协助汝这位主子,并不是为了协助汝这位大爷之妹妹。」

——忍一边咀嚼,一边如此说着。

虽然嘴里吃的是甜食,表情却一派严肃——看来并不是有所隐瞒或刻意挖苦。

正是如此。

哎,我想也是。

现在阿良良木历的体内,依然残留着些许的吸血鬼属性,所以立场相当复杂。然而现在的忍野忍,大部分的吸血鬼属性都被剥夺,不只是无影无形,甚至还失去原本的名字。她所处的立场不只是复杂,甚至可以形容为曲折离奇。

忍野忍。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她是历经内心的百般纠结之后,才终于得出折衷之道——这方面我有着深刻的体会。

传说中的吸血鬼曾经不再对我开口,总是单方面沉默以对——直到最近终于肯开口和我交谈,这段期间长达四个月。

四个月。

和五百年的生命相比,或许只是短暂的时间。

然而对忍而言,这四个月——肯定比五百年来得漫长。

每天都是折磨。

每天都是犹豫。

每天都是绝望。

如果春假期间是我的地狱——那么对于忍而言,春假结束之后一直都是地狱。

所以,既然是这样的忍做出的结论——既然是她得出的折衷之道,那我就绝对不会加以干涉。

即使她想打倒太阳。

即使她立志毁灭人类。

我也不会说服她改变主意。

只会无声无息递出原本早应失去的渺小生命,请求原谅。

或许同样的话语重复太多次就会失去分量,即使如此,我依然想要反复强调。

如果忍野忍只能活到明天,那么阿良良木历的生命维持到明天即可——正因为忍野忍愿意继续活下去,我才会像这样继续苟延残喘。

「哎,你说得对……这确实是我们默认的共识,我也明白这一点,事到如今不需要刻意强调。所以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以你的立场,你不愿意积极提供情报?」

「或许连回答这个问题亦是一件难事。若是吾拒绝说明,汝这位大爷至少会知道她们可能拥有某种身分。」

「甚至拒绝接受询问吗?唔,这个原则挺严格的。」

「……总之,要形容成严格也行。」

大概是嘴里太甜了,忍伸手拿起咖啡。受到自己出身地的影响,忍比起咖啡更偏向红茶派,不过即使如此,她并不会因而不喝咖啡。

不过,小女孩品尝咖啡的光景,看起来挺特别的。

「严格来说,也对,关于那个表情做作之丫头,透露一些讯息亦无妨。」

「所以?」

「那不是人类,是怪异。」

忍直截了当如此说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套用她的原则,这应该只处于勉强可容许的范围吧——

她说出这番话时不带情感,使用不负责任的制式语气。

「只是表面上化为人类之形体,与吾相同,外表与实际年龄不符——斧乃木余接这个名字,理所当然应该是假名——吾以做作之招牌表情如此说着。」

即使使用制式语气,也刻意像这样加入这种玩笑话,或许是忍在个性上的赌气表现。

或者应该形容为无从收敛的顽固个性。

或是天生的潇洒脾气。

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角色风格。

「从斧乃木这个姓氏,大致可以推测丫头之真面目——但这方面关系到个人隐私,与其说是依照吾之原则,不如说是基于道德良知不方便透露。汝这位大爷也不愿意我提及汝私底下之癖好吧?」

「那当然。」

当然至极。

这种事绝对不能被提及。

「不提姓氏——她的名字『余接』令我很在意,因为和影缝小姐的名字『余弦』的来源相同。」

「哈,既然如此,肯定是以名字束缚。」

忍用力耸了耸肩。

耸肩这种动作,应该不需要如此用力,不过她的这个举动,明显表达出她无从宣泄的愤慨情绪。

「如同吾受到那个轻佻小子之名牢牢束缚——简单来说,斧乃木余接等同于影缝余弦之使魔。」

「使魔……」

和忍一样受到束缚的——怪异。

忍在这里提到的轻佻小子,指的是对我、羽川、战场原,甚至对于八九寺、神原与千石而言都算是恩人的——忍野咩咩。

忍野咩咩。

对付怪异的专家——收拾妖怪的权威。

简单来说,只是个夏威夷衫大叔。

以忍的立场,她对这个人痛恨到骨子里的程度仅次于我——然而在忍野待在这座城镇的时候,忍野和忍在那栋废弃大楼……在叡考塾里,几乎是朝夕共处。

所以即使以这种恶毒方式称呼他,不过除了恨意,忍对他肯定抱持着其他的情感。

旁人无法观察透彻。

甚至无从观察。

以姓名束缚吗……

无论如何,只有一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忍不太愿意在对话时提到忍野。

「使魔。」

忍迅速让话题进入下一个阶段。

「使魔这种说法,听起来近似跑腿之意,或许并非正确之形容方式。嗯……若要依循这个国家之文化,吾想,顶多算是式神吧。」

「式神……?」

使魔……或者是式神……

但她看起来并不像这种存在。

在我眼中——她只像是人类。

不过听忍这么说,就觉得她那种面无表情、身分不明,以及难以捉摸等要素——

确实足以给人一种超脱常人的印象。

人类指数是零,甚至是负数。

而且最重要的事——我至今应付过许多拥有物理实体的怪异。要是拿斧乃木和这些怪异做比较,确实找得到共通之处。

被猫迷惑的羽川翼。

向猴子许愿的神原骏河。

斧乃木明显和她们有共通之处。

「嗯……」

不过即使再怎么说,怪异可以如此若无其事,宛如日常光景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完全搞不懂。

我确实觉得她不太对劲,觉得她很可疑——所以才会向忍提出这个询问,但我没想到那个小妹妹自

己居然就是怪异。

……虽说如此,但以客观的角度来看,也不是那么离奇的事情。

说到「拥有物理实体」的怪异,现在就有一个家伙若无其事,宛如日常光景一样存在于我面前,并且大口享用着甜甜圈。

而且,不用说别人,我也一样。

就某方面而言,我也是——类似怪异的存在。

「所以是式神吗……」

从式神这两个字联想得到的事物——虽然是非常典型的联想,不过当然会想到阴阳师。

所以才会使用京都腔。

换句话说,既然斧乃木是怪异,影缝的身分就是——

「难怪她们会叫我鬼畜小哥或是鬼哥哥,原来如此,她们两人——至少影缝小姐肯定是所谓的专家。」

专家——权威。

归根究柢,就是忍野咩咩的同行

「先不提斧乃木,但影缝挺难说的。或许那个家伙,只是看到汝这位大爷将妹妹当成牛马般使唤,所以才依她所见给予此等评价。任何人看到那一幕,应该都会将汝这位大爷称为鬼畜吧。」

忍如此说着。

我难以判断她是在揶揄我,还是在说真话。

「唔、不小心违反吾之原则了。」

不过看到她讲完就咂舌的模样——她刚才那番话似乎是认真的。

没礼貌的家伙。

……嗯~但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颇有蹊跷了。

难道影缝并不是阴阳师?

可是她有说中火怜曾经遭受大胡蜂怪异袭击的事情,所以应该不是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不,或许她只是说火怜「宛如大胡蜂凶猛」,只是当作形容词来使用。

毕竟以火怜的说法,影缝的战斗能力,似乎与车子不相上下——反过来说,即使影缝也看出火怜拥有非比寻常的战斗能力,也完全无须讶异。

何况光是看到她背着哥哥走路,就知道她并非等闲之辈了。

或许只是以「大胡蜂」称赞她的本事。

然而……

「吾坚决拒绝提供普通人类之情报,吾仅会透露关于怪异之情报,若要吾提供人类之情报,此人至少亦得是怪异专家。」

我太大意了,忍肯定是看到我脸上露出渴求的表情,所以才会在我开口之前先行制止。

「吾总不能被当成便利之工具使唤——光是招待吾孚用甜甜圈,吾亦不会泄漏口风,吾并非如此随便之女性。吾并非汝这位大爷之使魔或式神,仅为汝这位大爷之仆从,若是汝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就使用强制命令权吧。」

「……我并不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我没有想过把你当成便利的工具使唤。

也没想过要卖你人情。

总之,她说得对。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亮太任性了——难怪她会预先做出这种声明。

让我碰钉子还好,至少没有拿木桩刺进我的心脏。

「是吗,那就好。」

忍再度将咖啡端到嘴边。

我也不经意地学她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边。

随即忍宛如不怀好意,眼尖地计算我将深黑液体含在口中的时机。

「那么,汝这位大爷,如果汝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就向坐在那里之那名男性打听如何?」

她如此说着。

「?」

我转身向后。

并且喷出咖啡。

在店里一角,有个人只买了许多玛芬和甜派,并且配上双倍浓缩咖啡享用——这个人是谁?

他正是忍野咩咩的同行——以及骗徒。

贝木泥舟。

008

从国中升上高中时遇见某只螃蟹的战场原黑仪,直到忍野咩咩解决她身体问题的这两年来,曾经被五名骗徒诈骗——虽然就某种程度而言是她本人自愿被骗,不过总而言之,五名骗徒之中的第一个骗徒,就是贝木泥舟。

以他为始,以他为终。

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人。

人称捉鬼大师。

这就是贝木泥舟。

就像是刚参加葬礼回来,身穿宛如丧服的漆黑西装,打上一条深色领带,正值壮年——外型看起来极为不祥的男性。

这名不祥男性,在前几天成为火炎姐妹执行正义的对象。

他被定义为恶徒。

这里就不说明细节了,总之他以当地国中生为中心,散播一种使用怪异进行的「诅咒」,耗费数个月的时间,按部就班执行这项颇有规模的诈骗行为——能够在受害程度扩大之前成功阻止,或许该说是一种侥幸。

但我们这边也没能毫发无伤。

不只是火怜被蜂螫——善后工作也搞得人仰马翻,称不上是一切顺利收场。

即使如此,战场原黑仪勇于面对往事造成的心理创伤,与贝木泥舟当面对决之后——这个事件至少已经告一段落了。

战场原彻底排毒。

贝木泥舟允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并且离开这座城镇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聊,你以为我会遵守约定?那你就太愚蠢了。你应该在这次的事情得到一个教训——约定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东西。」

贝木吃着蓝莓玛芬——以不祥的语气如此说着。

这家伙,连吃个甜点都一副不祥的模样。

丝毫没有重建形象。

连一丁点可爱的气息都没有。

记得在当时,我确实有过「我阿良良木历再也不可以见到贝木泥舟」或是「下次遇见的时候,即使演变成厮杀场面也不奇怪」这种帅气的想法……为什么要以这种巧遇的形式,在镇上的Mister Dount遇到这个家伙?

开什么玩笑。

完全搞砸了。

然而虽说如此,我(和忍)没有征询他的许可,就移动位置和他相对而坐,但他完全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做出惊讶的反应并继续用餐——从这一点来看,这家伙果然不容小觑。

即使身为虚伪的骗徒——却无比真实。

「……如果是平常的我,肯定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吧。」

就在我思考着要从哪个角度,向毫不悔改看开承认的贝木提出抱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贝木刚好就在这个讨厌的时间点——像是在戏弄我般干脆推翻前言。

「放心吧,这次是极为稀奇的状况,总之我打算遵守之前和战场原做出的约定——我认为这么做能保障我的利益,认为这么做能保障我的金钱,所以我不打算第二次前来这座城镇。」

「不,可是你现在就……」

「因为不打算第二次前来,所以这是第一次前来。」

「…………」

他是骗徒!

货真价实的骗徒!

何况要是这么说,你至今不只来过一次,至少已经来这座城镇三次了吧?

还有,无论这家伙是伪物还是真物,其实他各方面的所作所为,都像是小人物的作风。

感觉他是以低沉的声音,掩饰这种小人物的感觉。

「……先不提是不是在骗我,不过贝木先生,既然之前虚张声势到那种程度,就像是赢了就跑一样消失在我们面前,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吃甜甜圈?」

「我想到身上有一张只有这间分店能用的折价券——我是为了用掉折价券而回来的。」

「这……这也是谎言?」

「你这么说就令我遗憾了,我不曾骗人与撒谎。」

骗徒光明正大如此断言。

虽然我自认已经非常清楚……但这个家伙真的太离谱了。

有够扯。

同时也可以说他很有胆量。

与其说很有胆量——不如说他脸皮超厚,胆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

他明明知道要是被火怜或战场原遇见,这次绝对会吃不完兜着走——但他完全没有缩头缩脑,不逃也不躲,甚至没采取什么预防措施,大摇大摆出现在这种地方。

其实,我当然也不认为这家伙真的会严守承诺——没有用白纸黑字写下的约定,

不叫做约定。

然而即使如此,对于战场原黑仪来说,只要贝木泥舟愿意口头承诺就够了。

有这个事实就已足够。

……不过,先不提火怜,重点在于战场原。她好不容易改头换面成为很不错的女孩,要是在这时候第三次遇见贝木,或许会造成恐怖的反弹。

如今要是她恢复为原本的毒舌,我可没办法应付。

「折价券的事情是真的,而且不只这个原因。」

贝木没有使用转折连接词就如此断言,并且端起杯子品尝双倍浓缩咖啡——慢着,Mister Dount没有贩卖这种饮料吧?

是特制的?

为什么连喝的饮料都是黑漆漆?

虽然我经常听到「散发不祥的气息」这种形容方式,不过以他的状况,令我感觉是「口吐不祥的气息」。

就像是吸入氧气吐出黑烟。

他自己就是不祥的存在。

「是要处

理一些杂事,一些无聊的杂事。阿良良木,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情,我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离开——」

「但我希望你立刻离开。」

「别这样催促我,我也一样不想再见到你们,因为你们害我严重亏损——幸亏你妹妹在各处奔走善后,所以我不用花钱就让事情落幕,这是我不幸中的大幸。」

「…………」

「你们把我视为瘟神,我也把你们视为瘟神。」

贝木如此说着,并且再度将玛芬送入口中。

但我要再度强调,这样完全不适合你。

表里充斥着不祥气息的贝木,并不会给人喜欢甜食的印象。

……不过回想起来,首先拿Mister Dount给忍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忍野咩咩——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对付怪异的专家,难道都必须大量摄取糖分?

「其实我折价券还没用完——不过既然已经被你们目击,看来还是别用比较好,我就转卖给别人吧。要是时间拖太久,你把战场原带来这里就扫兴了。」

「我就带她来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

贝木继续说着。而且将视线投向我身旁,看着对于我和贝木的对话毫无兴趣,只顾着享用甜甜圈的忍。

「阿良良木,你也是不太能小看的角色。虽然我是恶徒,但你也是恶徒,居然在如此美好的盛夏晴天,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带着这种金发萝莉少女到处跑。」

「…………」

不准说她是萝莉少女。

我并没有露出得意洋洋的模样。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和贝木对决的时候,忍并没有提供任何协助(当时的忍应该在我的影子里熟睡),

所以这次是忍第一次现身和贝木见面——不过,唔~……

即使是人类,但贝木和忍野一样是专家。

与忍野不同的专家。

以这种状况——尤其是这种与怪异无关的状况来说,不知道忍的原则适用到何种程度。

「小妹妹,打个商量吧,愿不愿意让我拍几张照片?每拍一张就给你五百圆——我要用这些照片赚个五十万。」

骗徒正在和吸血鬼进行下流的交涉。

真是不能大意。

话说回来,咦?

贝木没有察觉忍的真面目吗?

啊、不过贝木终究只是诈骗领域的专家……其实是与忍野不同的类型。

是的。

贝木——不认同怪异的存在。

怪异只是他用来诈骗的工具。

这个世界上没有围猎火蜂。

——也没有吸血鬼。

「哼,另请高明吧。吾不打算廉价出卖自己。」

「我可以请你吃一个玛芬。」

「喂,汝这位大爷,这家伙做人挺不错的。」

「不准轻易被骗!」

这家伙肯定连五百圆也不会付。

连他正在享用的这些玛芬,我也怀疑他是否有乖乖付钱。

以最坏的状况,他甚至有可能连折价券都造假。

「不过,我也没有闲情逸致干涉别人的嗜好。只要积蓄得以增加,关于你这种特异的嗜好,我可以帮你向战场原保密。」

「……你的威胁方式,真的就像是临时起意。」

恐吓的手法炉火纯青。

不过,我和忍约会只是小事,即使被打小报告,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困扰(比起八九寺的事情被打小报告好一点)。

「真的,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很讶异,世界上居然存在着你这样的人——何况你不知道战场原的联络方式吧?」

毕竟他的手机,已经被战场原毁掉了。

而且战场原搬到民仓庄,是遭受贝木诈骗之后的事情——不对,既然他是骗徒,要弄到手机号码应该轻而易举吧?

但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对于贝木泥舟而言,战场原黑仪已经是一文不值的女人——贝木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来这里诈骗国中生,也忘记他至今诈骗的家庭中,某个家庭的女儿就住在这里。

或许连这件事都是假的。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贝木再也不会主动接近战场原了。

就是这么回事。

只会是这么回事。

无论如何,即使除去金钱这个要素……不,别说除去,即使加上金钱这个要素,既然战场原已经没钱,而且成为他所说的「平凡女孩」——就绝对不会引起贝木的兴趣。

这是一种救赎。

「……唉。」

不过老实说,这次是我和忍的第一次约会,虽然我不满忍打断我的念书计划,但我其实也对此抱持某种程度的期待和喜悦……然而光是遇见贝木,这种心情就完全消失了。

心情沉到谷底。

这家伙简直是座敷童子的相反版本。

不祥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我只要见到八九寺就会感受到幸福,他则是和八九寺完全相反——搞不懂今天是怎么回事,心情被弄得忽上忽下。

宛如云霄飞车。

「你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你这小孩要对大人用这种眼神?」

「没有啦,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像乌鸦?」

「乌鸦啊……那就是在称赞我了。」贝木如此说着。「那是一种强健的鸟,而且是聪明的鸟。」

「嗯……真要这么说也没错。」

虽然漆黑的外表给人不好的印象,但要是只以外表判断,对乌鸦也不太礼貌。何况在某些地方,乌鸦相传是能够带来幸运的鸟。

「不过它们会乱翻垃圾,把环境弄得乱七八糟……」

「乌鸦之所以会翻找垃圾,是因为人类制造垃圾。如果将眼光放远到地球的规模,以垃圾把环境弄得乱七八糟的应该是人类。」

「……看来你很讨厌环保之类的字眼。」

「说到乱七八糟,我之前看过乌鸦吃鸽子,那是一幅非常壮烈的场面,羽毛飞散得满地都是。」

「我完全不想去想象……」

丝毫没有相谈甚欢的感觉……

和这个家伙聊天,连一点乐趣都没有。

不只是乌鸦——鸟是一种强健又强韧的生物。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所以别说闲聊,早知道刚才看到贝木的时候就应该无视他——然而关于这方面,忍说得没错。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我想要打听消息即使预先知道心情会受到影响,但我还是把座位换到这里。

不过,我想要保护战场原的这份想法,当然是第一优先。

「影缝余弦和斧乃木余接,你知道这两个名字吧?」

之所以没有过于拐弯抹角试探,是因为我不想冒失而被贝木逮到敲诈的机会。

不知道的话就说不知道,不想说就别说,但我可不希望他岔开话题,说出「想知道就付钱」这种话。

我不想和骗徒扯到金钱的事情。

然而我这个小孩的肤浅智慧,当然比不过大人的狡猾智慧。

「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所以给我乖乖付钱。」

贝木光明正大挺胸说着。

好夸张的三段论证。

真是的,想当个守财奴也该有个限度吧——不过与其说是守财奴,他更像是抢钱一族。

他是一个敢断言金钱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人。

如同火炎姐妹秉持着正义的信念,他秉持着资本主义的理念。

正义这种东西——他可以面不改色践踏在地。

「阿良良木,我们能像这样巧遇也是某种缘分,即使你没有折价券,我也不是不能打个折扣给你。」

「巧遇是吗……」

真讨厌的巧遇。

然而我没道理不好好运用这次的巧遇。

确实如此。

「……啊~知道了啦。」

要是落到议论的局面就麻烦了。

在出现这种念头的时候,就已经落入骗徒的圈套了——虽然我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他眼中的肥羊,但我可不是任凭宰割。

我觉得在这种时候,必须让他认为我不足为惧,让他瞧不起我。

不能让他保持警戒。

骗徒的猜忌与戒心可不是开玩笑的。

「相对的,你不可以说谎。听好了,这个金发萝莉少女拥有一项惊人的技能,她可以看穿任何谎言。」

「这才叫做谎言吧?居然企图欺骗骗徒,好大的胆子,我就认同你的这份胆量吧。」

贝木说得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

是没错,他就像是说谎专家,当然能看穿这种程度的谎言——不过这是为了让他瞧不起我而刻意这么说的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贝木继续说道:

「那个小妹妹怎么看都是外国人,而且似乎不太精通日文,我不认为她拥有这种程度的技能。」

……如果这番话是在开玩笑,那么贝木泥舟的个性或许挺独特的。

不,这也是这家伙的手法。

贝木就像这样使用

各种手法,诈骗许多可怜的国中生——或许他也和我一样,想要让我觉得他不足为惧。

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这个不祥的男性是连战场原黑仪都上当受骗的骗徒。

回想起来,曾经被贝木骗过的战场原,为了避免我和贝木有来往——为了避免我和贝木有所牵扯,甚至不惜做出恐怖的恶行,把我这个男朋友绑架监禁。

要是战场原得知我出乎预料和贝木同桌对谈,或许她光是如此就无法保持镇静了。

唉……

多一个不能被女朋友得知的秘密了。

……不过,和贝木对峙真的好伤神。

毫无乐趣可言。

精神指数持续降低。

「所以,想知道这两个人的情报l——我要付多少?」

我说着取出钱包。十个甜甜圈加上两杯咖啡,已经让我失血将近一千五百圆——

依亲只靠着零用钱生活的我,不能过度浪费。

等到战场原从老家回来,我还想和她约会。

不过既然是付钱给成年人,再怎么样总不能只给零钱。

付个两千圆差不多吧……

就在我打开钱包拿出两张千圆钞票,并且依然在犹豫的时候……

「拿来。」

贝木如此说着,以极为自然的动作抢走我的钱包。

什么叫做「拿来」?

由于真的是自然而然流畅到夸张的动作(整体看起来,甚至能以美丽来形容),我甚至来不及反射性抓紧钱包避免被抢,维持着钱包离手的姿势——与其说是骗徒,更像是小偷的技巧。

坐在我旁边的忍,甚至把这一幕看成我毫无抵抗交出钱包吧,她正以「吾之主是蠢货吗?」这种眼神看着我。

「哼,好吧,阿良良木,就当作祝福你和战场原这对年轻情侣前程似锦,我就收下这点小钱不计较了。」

即使没有看穿谎言的技能也知道,贝木毫无诚意睁眼说出这种瞎话,然后将我的钱包收进宛如丧服的西装内侧。

……这家伙,居然把我整个钱包都拿走了。

他才应该称为鬼畜或鬼吧?

绝对没有乌鸦那么简单。

不对,是那样吗?是那个意思吗?以这种状况,我应该感谢他留两千圆给我比较好吗?

不过这可不是「其实钱包里只剩下零钱」这种佳话耶?那个钱包里,放着我珍藏的一万圆钞票耶?

「原来如此,只要这么做,吾亦可享用更多甜甜圈了。」

忍深感兴趣频频点头,并且如此说着。

忍是容易受到周遭环境影响的怪异,而且至今也随时受到人类世界的负面影响。

她周遭环境的人们,真的只会给她不良的影响。

真希望她能忍耐。

忍耐无法忍耐的事物,才是真正的忍耐。

「不过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钱叫做小钱。嘲笑一圆的人会因为一圆而哭泣,这句话其实是我发明的。」

贝木终于说起这种称不上谎言的大话了。

不只是气息不祥,说起话来也是乱七八糟,他平常究竟怎么过活的……我完全无法想象他私底下不是骗徒时的生活。

还是说,他全天二十四小时,全年三百六十五天——一直维持着骗徒的身分?

以真物的身分生活。

以伪物的身分生活。

……无论如何,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是赶快把我想问的事情问清楚比较好——不然他恐怕还会贪得无厌对我加收费用,就像是瞭望台的望远镜得额外投币那样。

「告诉我吧。关于影缝余弦和斧乃木余接的事情。」

「哼,我当然会告诉你——既然我已经收钱,这就是正当的交易。不过阿良良木,既然你会问我这种问题,你心里应该已经有底了吧?」

贝木面不改色如此说着。

明明不是面无表情,却完全无法解读贝木的表情——而且即使能够解读,我也觉得肯定是错误答案。这应该就是真正的扑克脸了。

这也是我之前听羽川说的事情。

所谓的扑克脸,如今完全被当成面无表情,也就是想法没有显露在脸上的通俗形容词,但是这似乎不是原本的含义。脸上露出和内心情感完全不同的情感——这才是扑克脸原本意指的状态。

确实,既然这个形容词源自扑克这样的游戏,就应该是这个意义才对。光是面无表情当然无法欺骗对手。

无法欺骗。

也无法造假。

不是隐藏表情,是塑造表情。

进一步来说——

不是隐藏情感,是塑造情感。

就是这么回事。

将这种论点扩大解释,直到不久之前都坚持面无表情戴着冰冷面具的战场原黑仪,只算是二流的骗徒。

她没能隐藏表情,也无法将情感造假。

……如果她办得到,我这种人就不会看穿真正的她了。

那个家伙意外笨拙。

「这两个家伙都是专家。和我一样是捉鬼大师。」

不像是在对我讲什么重要的事情,宛如在说他和我一样喜欢某种食物——贝木以这种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只不过……」

而且,他如此补充说道。

「相对于我这个假货——这两个家伙都是真货。如果我是骗徒,她们就是阴阳师。」

「…………」

阴阳师。这三个字令我转头看向忍。

但忍似乎对贝木这番话毫无兴趣,只顾着享用甜甜圈。

这个冷淡的家伙。

「……刚才顺口就把她们相提并论了,但是严格来说,只有影缝是阴阳师,斧乃木终究只是式神——真是的。总之她们是爱好妖怪或幽灵这种超自然现象,令人头痛的双人组。还不如用血型算命混饭吃算了。」

贝木如此咒骂。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他这番话那么生气——但或许只是看起来如此。

「……你们认识?」

「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有啦,是因为你的说法……那个,算是不经意就这么想吧?听起来很像是这么回事。」

「我只是听过她们的名字,因为影缝在这个业界挺有名的……甚至被称为『怪异克星』,只是因为她在这个圈子里众所皆知,并不是真的有见过她。而且那种真货,也不可能会在意我这种假货……不过即使去除这一点,我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

贝木否定了我的想法。

嗯……

刚才说我是「不经意就这么想」,不过贝木在提到影缝和斧乃木的时候,不是使用「那两个家伙」,而是使用「这两个家伙」,这一点令我有些在意……不过这毕竟只是措词的问题。

措词和文字游戏,两者似是而非。

也可能只是说错。

如同兄妹之间有兄妹语言,专家之间或许也有专家共通的语言。

「既然这么说,那么阿良良木,我反倒想问你一个问题——但我当然不会付钱就是了。」

「…………」

请吧。

想问什么请尽管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双人组?对于活得光明正大的人来说,想和这两个家伙有所牵扯,比和我有所牵扯还要困难。」

「也不是有所牵扯……她们只是找我问过路。」

「换句话说,你不是基于某种机缘得知她们的名字,而是曾经当面见过吗?这就更加令我难以置信了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只有你没资格怀疑我。」

「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有人冒名——」

「其中一个人站在邮筒上面向我问路,另一个人号称表情做作,却面无表情向我问路。」

「哼,是真货。」

贝木点了点头。

刚才的证词,就足以证明她们是真货吗……

「仔细想想,今天有够奇怪,居然一天就碰到三个这方面的权威——所谓的巧合真恐怖。」

因为现在是中元期间?

这就真的是超自然的观点了。

而且更恐怖的是,今天到现在才过了一半——以这种状况来推断,我下午可能会遭遇更多专家。

该不会是忍野咩咩回来的伏笔吧?

该不会是那个夏威夷衫大叔再度登场的前兆吧?

这样的话,唔~……

总之,很难说!

「巧合?」

此时——贝木重复了我所说的这两个字。

「阿良良木,我刚才也说过类似的词——说我能像这样和你巧遇也是某种缘分,不过一般来说,所谓的巧合不是那么简单的玩意——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

「……恶意?」

「对。不是缘分,是恶意。」

对于正义的恶意。

不知为何——贝木泥舟以意义深远的眼神,注视着他没有看出是吸血鬼,只当成普通金发萝莉少女的忍,并且继续说道:

「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贪得无厌的现代阴阳师——阿良良木

,虽然一样是专家,但她们擅长的领域极为狭隘。那对搭档专精的领域,是不死之身的怪异。」

009

不过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世界上不可能有不死生物,顶多就是水熊虫吧——我从骗徒贝木泥舟那里得到的情报,就像这样以扫兴的形式作结。

他所提供的情报,搞不懂是否派得上用场至少,如果有人问我值不值得付那么多钱,我个人保持质疑的态度。

专攻不死生物。

就像是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德拉曼兹路基——或者是专门以冒牌怪异诈骗的贝木泥舟。

搞不太懂。

唔~……

以这种意义来说,我们认识的那个专家忍野咩咩,虽然会在各方面装疯卖傻,但他擅长的领域真的广泛得夸张。

那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总之,既然话已经说完,就没有理由同桌而坐——我和贝木可不是能够天南地北畅谈的交情,即使除去这个要素,面对贝木这种气氛沉闷又不祥的人,别说是闲聊,即使是争论也很难聊得开。

我没办法和这家伙进行搞笑情节。

我起身端起托盘要回到原位的时候,在最后关头回想起一件事。

「对了。」

我向贝木开口。

「贝木先生,钱包和钱我就不计较了,不过我想讨回一个东西。」

「嗯?想讨回一个东西?什么东西?难道钱包里有信用卡?」

「怎么可能有信用卡,我是高中生耶?……是照片,钱包里有一张照片。」

「是吗……」

贝木从上衣内侧取出我的(不,已经不是我的)钱包打开,取出一张照片——看到照片拍摄的对象,贝木不禁蹙眉。

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扑克脸。

「……战场原。那个女孩剪头发了?」

「嗯……是的。」

我放在钱包里的照片,是战场原的照片。

这是最近拍的肖像照——用我上个月底在神原房间挖掘到的数字相机拍下的照片。

我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了。

或许是拍照的人技术高超吧,由于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所以我当成金榜题名的护身符放在钱包里——活在现代的高中男生,或许已经不会做这种有点复古的行径,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认命把战场原的照片送给贝木。

何况我不希望这张照片离身。

对我来说,再珍贵的情报,都不值得我以这张照片收购。

「哼……笑咪咪露出这种松懈的表情,人类一日一变呆,就会永无止尽呆下去——我曾经看过她光芒四射的模样,现在的她就我来看判若两人。没有昔日的风采,毫无当年的影子。」

还以为贝木会要求我拿出仅剩的两千圆做为代价——不过很意外地,他非常干脆把照片还给我了。

真的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态度。

宛如认定这张照片一文不值。

毫不犹豫就交还到我的手中。

「——我对此感到遗憾至极,只能以失望来形容。变得开朗的战场原黑仪,到底还有什么价值?要选择永远没发觉己身的价值,还是选择永远没发觉己身毫无价值,这是人类一辈子要背负的课题——不过即使如此,孩子终究必须成长,像我这种已经走到尽头的人,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多做评论了。」

已经走到尽头的人。

贝木泥舟如此评定自己。

确实——以贝木这个年纪的人来看,我和战场原只是刚开始成长的孩子。

而且,进一步来说,我不经意察觉到——贝木泥舟与战场原黑仪,并不只是单纯诈骗与被诈骗的关系。

不然对于战场原来说——和贝木的重逢与对决,不可能成为如此明确的一种了断。

不可能成为排毒的引子。

然而即使再怎么明察秋毫,我也不应该深究恋人的这段往事——因为用不着贝木教导我也知道,孩子不应该回首从前,应该迈向未来。

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么,我现在应该先思考眼前的未来——也就是关于那两人的事情。

影缝与斧乃木。

影缝余弦与斧乃木余接。

经由刚才的情报可以知道,她们是正如预料的双人组……是两人一组的搭档。

而且也因而得知——她们是正如预料的专家。

她们将我称为鬼畜和鬼,果然不是因为看到我过分对待火怜和八九寺的样子,而是因为我体内残留着少许吸血鬼的性质才如此称呼。

换句话说,我今后依然可以继续大喇喇做出那种行径。

这是令我振奋的消息。

然而即使得到想要的情报,似乎也不代表这件事至此告一段落——甚至令我不禁觉得更加进展开来。

这件事牵扯到的范围越来越大了。

专攻不死怪异的捉鬼大师。

不死之身,不死生物。

吸血鬼。

贝木曾经断言,世间没有这样的存在。

广义来说,他如此断言绝对是正确的,但严格来说,现在这座城镇上,就存在着非得冠上这种称号的人——而且是两人。

不用说,正是忍野忍与阿良良木历。

「不死生物所在之处,必有专克不死生物之杀手——在神话或传说之中,出现过许多不死怪物或不死之神,然而这些怪异即使拥有不死之身,却大多会遭到杀害。」

如果不死生物确实存在——不死生物的杀手也确实存在。

那两个家伙就属于这一类。

忍如此说着。

我们共乘一辆脚踏车。

这是我不想和火怜进行的共乘行为。

我个人很希望忍在我移动的时候躲进影子里,不过吃得饱饱的她,任性说出「既然机会难得,吾想看看白天之世界」这种话,而且我没有任何手段能制止她的这份任性。

虽然有,但我不忍心行使。

忍的外表年龄大约八岁。

然而如果坚称她只有六岁,看起来也挺像是只有六岁——虽然实际已经五百岁了。

所以两人共乘(表面看来)没有违法。

不过,前提是忍乖乖坐在后方。

「嗯,这样似乎较为方便聊天。」

忍整个人坐在前面的菜篮里。

屁股塞进菜篮,双脚放在龙头上,和骑车的我面对面。

看来她似乎不清楚脚踏车是什么东西。

无知到这种程度实在恐怖——她居然会想到这种我们凡人未曾想过的荒唐骑车法。

就命名为反ET骑乘法吧。(注:源自电影「ET(外星人)」,但剧中的ET是面向前方。)

……话说回来,忍只是活了五百年,并不是被封印了五百年,如果不熟悉日本文化就算了,但她至今应该有机会认识脚踏车这种交通工具才对。

或许和吸血鬼身分无关,她本来就是不经世事的家伙。

虽然骑车时不太好骑(为了让影子落在菜篮上,我必须维持前倾姿势骑车),但也不是没办法踩到踏板,所以我决定就这样踏上归途。

真要骑还是骑得动。

「专门对付不死怪异的阴阳师吗——真是的,那她们的自标,果然就是我和你吧?」

其实无论是我或是忍,现在已经称不上不死之身了——然而不死之身的因子,不死之身的碎片,确实残留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即使是只足以加速疗伤速度的渣滓。

既然残留着,就可以视为不死的性质。

……回想起来,骗徒贝木泥舟会在这座城镇进行大规模诈骗计划的原因,正是因为传说中的吸血鬼(也就是忍的前身)曾经降临此地,使得这里很容易从事超自然现象相关的工作(对贝木而言就是诈骗行为)——贝木曾经说过这种话。

即使我们并非贝木的目标,但是广义来说,等于是我们将贝木引来此处。

至少贝木来到这座城镇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这里是当年骗过的战场原所居住的城镇——不是这种惆怅感性的理由。

「哼哼,吾与汝这位大爷成为目标是吗?然而吾之主,那可不一定哦」

脚踏车菜篮里的忍傲慢挺起上半身。

将双手枕在头后。

然而即使你在这种地方摆出这种姿势耍威风,对你的将来也毫无帮助就是了。

不过这家伙真的好娇小。

似乎可以收进口袋带着走。

「——吾至今吃过之不死怪异难以估算,吾亦为出色之不死杀手……何况若是基于此种说法,别说不死之身,怪异本身即非生物。」

「啊~也是啦,既然不算活着,就没有死不死的问题」

这也说得太坦白了。

「——既然这样,所有怪异都像是不死之身吗……忍野好像也讲过这种话。可是先不讨论定义的问题,忍,既然你说对方的目标不一定是我们,意思是除了我们之外,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吸血鬼吗?」

「不一定是吸血鬼——即使存在也不值得讶异。不,值得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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