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11

没有回复的方法。

没有复原的方法。

不可思议的是,听说斧乃木所说的这句残酷宣言,这句充满绝望而没有任何救赎的回答,我却以出乎意料的坦然心态接受了下来。

并没有产生任何惊讶和疑惑。

极其坦然地接受了下来。

那是一个深入骨髓的回答。

是彻底渗透了我全身的回答。

不,也许有点不对——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意外性。那的确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答案。但是这种意外性,却好像是把拼图中的一块碎片放进适当位置时的感觉,或者说像是在查字典的时候一下子翻到了目标单词的所在页面那样,就是那种对事物的“合理性”感到惊讶的心情。

“是吗……”

我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句听起来好像很干脆的台词,最想笑出来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我究竟在装什么酷啊——我真想这么对自己吐槽。

这难道就是在被车撞倒的时候说我没事的那种情况吗。

“是那么回事吗,原来如此。”

“……你不会惊慌失措吗?”

影缝小姐站在斧乃木的肩膀上,以讶异的眼神注视着我说道。

“跟刚才一样,这里是结界的内部。就算你在这里大声哭喊、满地打滚也没有问题哦?也可以哭喊着向神发牢骚哦?如果只是一会的话,咱也可以当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的啊。”

“不……这个。”

仔细一想,这已经不是手指被折断那么简单了——我被宣告了自己已经远离人类的范畴,而且不可能重新恢复原状。

这并不是失去了某个部位,而是丧失了人类本身的特性,就算拼命哭喊到处翻滚,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但是……

我却完全没有要那样做的冲动。

“怎么说呢……我感觉那样也很合情合理啦,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

“因为我实在干过太多乱来的事了,这半年来。在跟你战斗的时候也一样……那时候我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喝营养饮料似的三番四次变成吸血鬼,总是依赖不死身的力量跟怪异战斗。那个报应……”

报应?

在说出口之后,我才觉得这个词似乎并不合适。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不妥……不,大概是因为知道另一个更合适的词,我才会觉得这个不合适吧。

我不应该说报应。

单纯来说,这应该称之为代价。

“代价是无论如何也必须支付的吧。”

没错,是代价。

只不过是之前勉强掩饰、随便凑数的行为被曝光了而已——只是到了今早才出现,被曝光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

甚至可以说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类似支付欠帐——延长线上的事情。

那就是对之前得过且过蒙混过关的连续清算。

不。

是最后的全盘清算。

即使按照日历来考虑,现在也已经过完年了——那么阿良良木历也差不多该到缴纳年租的时候了。

只是这样而已。

“代价么。”

影缝小姐仿佛觉得很没趣似的说道。

从她的表情看来,我不禁觉得这个人说不定有着相当强的虐待倾向,搞不好只是想看到我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

“不过,既然你是自己主动要求使用那种力量,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吧——这一点确实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不过看你这样一副参透世间般的态度把事情想得太极端的话我也受不了。尽管是这样的状况,但是你还没有丧失人类的一切。”

“……这……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没有可以恢复或者复原的方法,但是不让你的吸血鬼化进程继续恶化的方法还是有的。”

影缝小姐说完,就向斧乃木瞥了一眼,似乎是叫她代自己继续说明下去。怎么说呢,这种以心传心的交流方式的确很有阴阳师和式神的风格。

“嗯,当然,方法还是有的。是有的哦,鬼哥。”

“……你所说的方法,斧乃木——也就是说,是可以防止我进一步丧失人性的方法吗?”

“嗯,这个……算是吧。关于鬼哥哥你现在吸血鬼化到了什么程度,还维持着多少人类的特性等等,就要等之后依次按部就班地进行详细检验才可以知道。不过总而言之,能够让你继续维持现状的方法还是有的。”

“…………”

那到底是什么方法?——我之所以没有马上提出这个反问,难道是因为觉得那样做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迫不及待的缘故吗?

还是说认为这样做有点死皮赖脸、企图拖欠旧债不还的感觉呢?——刚才明明说得好像看开了一切似的,但是如果有那个方法的话,就我目前的现状来说,也必须问个清楚吧。

“你说的方法,是什么呢?斧乃木。”

“唔……不,方法这个称呼在这里也许有点不太恰当。因为那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执行手段。也就是说——”

斧乃木说道:

“从今以后,不再继续依赖吸血鬼的力量。”

“…………”

“当然,给忍姐姐提供营养是可以继续维持的——介由影子的能量补充也可以照常进行。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反而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频度和量的分配上就要好好考虑了,而明确的吸血鬼化行为当然是必须避免的,不管面对的是什么状况。”

“……从今以后,不在依赖吸血鬼的力量。”

这的确不能说是方法。

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做任何事。

不过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总的来说,这就跟依存症的治疗差不多——至今为止一直随心所欲地利用着吸血鬼的不死身特性的我,究竟能不能轻易脱离那样的惯性呢。

而且令我惭愧的是,现在的我跟怪异已经结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后我肯定还会跟怪异扯上关系——或者被牵连进去的。

因为现在的我也同样受着怪异的牵连。

“如果——”

虽然就算不问也能猜到,但我还是为了确认而向斧乃木问道:

“如果从今以后——在每次对付怪异的时候都依赖不死身的力量,我会变成怎样呢?”

“那当然会变得更加不正常了嘛——别让朋友说这样的话好不好。(poke:承认是朋友了…)到时候你的存在会越来越向吸血鬼靠拢,也不知道还有几次——总之,实际上已经绝对没有鬼哥你所想象的余地了。”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乐观地去想有多少余地、还剩下几次之类的啦……”

但是……

比如说我——在我还保持着人类状态的期间,还维持着人性的期间,有一些无论如何也必须先做好的事情,而且为此还必须利用吸血鬼力量的时候。

我——真的能忍住不去依赖这种力量吗?

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象这种情况。

然而,仿佛要让我彻底打消这种想象似的,影缝小姐——

“更进一步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也不要去想了吧。”

她这么说道。

“刚才我也发表了宣言……发表了宣战布告。如果你以后再做出主动变成不死身怪异的行为,咱作为专家就必须把你杀掉了。现在你还可以算是几乎要成为吸血鬼的人——是可以被称为‘拥有吸血鬼性的人类’的比例状况,要是这个比例变得比现在更严重……咱不说你也明白吧?”

“…………”

多亏了卧烟小姐在第一时间把影缝小姐和斧乃木派遣过来,我才知道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不过,虽然这意味着卧烟小姐的关怀心和友情,但我觉得这同时也是对我发出的警告。

她就是那样的人。

影缝小姐不光精通不死身怪异的事情,同时也对不死身怪异怀抱着强烈的执着心——卧烟小姐是在明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把她派遣到这个小镇来的。

说得极端一点,如果我的吸血鬼化程度超出了影缝小姐能容许的范围——那么影缝小姐就会当场把我消灭掉……卧烟小姐是在预见到这种未来的基础上把影缝小姐派遣过来的。当然,我也希望她是在推断出这种可能性很低的前提下做出这个决定的……

“先做个确认,咱当时之所以答应放过阿良良木君和前刃下心,是因为你们由于忍野君的申请而获得了无害认定的缘故——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你目前 所处的位置就正好是在边缘界线上。只要稍微踏出一步——或者咱哪天心情不好,阿良良木君,搞不好你就要被咱消灭掉了。”

“…………”

哪天心情不好我就要被杀,太有点……

“什么‘只用一次的话应该没问题’、什么‘这次是例外’之类的——要是你老是这样子不断找借口反复变成吸血鬼的话,你马上就会变成我的目标。不,不对。不 对不对。

只要咱一判断出你的精神已经变成那种无法自制的不良品,咱就会马上采取行动。因为要是早晚都会变成不死身怪异,趁早把祸根除掉也是一种妥当的对应方式吧。”

“到时候吾就会把汝杀掉的,专家。”

这时候——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沉默的忍野忍插嘴道——跟感情有些漠然的影缝小姐和无感情的斧乃木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脸上充满了明确的感情色彩。

她继续说出充满恶意感情的话语:

“如果吾的主人死了、被杀死了的话,吾就会从现在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反正吾一旦恢复了过去的力量,也会马上成为汝等的目标吧。”

“……的确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到那个时候,就会演变为你跟咱们之间的战斗了——况且你的无害认定也会同时被解除。”

影缝小姐完全没有被忍的杀气所压倒,反而面带笑意地回望着她。虽然在暑假的时候曾跟她们对立过,但是这两人并没有直接进行过战斗——战斗起来到底是谁会取胜什么的,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力。

面对互相对峙的影缝和忍,我一时间也无法插嘴,周围弥漫着一片紧张的气氛。然而斧乃木——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吧,姐姐,忍姐姐。现在就搞得热血沸腾有什么意思嘛。”

却以极其合理的一句话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在这种场面插进一句不合时宜却很合理的话,这毫无疑问是来自贝木的影响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尽管不情愿,仍然想向贝木说句谢谢。

虽然只限于这一瞬间。

要是这两人就在这里开战,那可真的只有用吸血鬼的力量才有可能制止她们了。

虽然就算用了也多半制止不了她们……

“对不起啦,鬼哥哥。我家姐姐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是个特别没耐性、急性子、只能制定短期计划的人。所以别以为她是年长者就一定会温柔地守望着你哦。或者说,她肯定不会温柔地守望着你的。鬼哥哥,所以我想以朋友的身份拜托鬼哥哥……请你现在马上在这里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会、绝不会、绝不会再依赖吸血鬼的力 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在不依赖不死身力量的前提下采取行动,你就这样发誓吧,以后的人生也要像人类一样活下去。”

希望你可以发誓——

像人类一样活下去。

斧乃木以平淡的口吻这么说道。

“…………”

“因为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式神,只要姐姐命令我去做的话,就算对手是鬼哥哥我也不得不参加战斗——虽然我也有个人的感情,但那只是有而已。因为我就是那样的构造。”

“斧乃木……”

“够了吧,你已经体验得非常充分了吧,不死身什么的。连身为尸体的我都这么说就绝对没错了,不死身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好的东西耶……而且,就算先撇开我 们的事情来考虑,也是一样的吧。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限度了,是鬼哥哥你作为人类……能假装成人类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的极限了吧?”

假装成人类。

斧乃木挑选了这样一个词语。

假装人类的人偶挑选了这样一个词语。

“镜子照不到自己,伤口恢复得有点快——如果只是这点异常的话,我想应该还能勉强掩饰过去吧。比照一下曾经失去了体重的女朋友,还有现在还持有着猴子左手的后辈的话——总之你还是可以回到应考复习的生活中去吧。那个……如果镜子照不到自己的话,我想应该也照不了相,鬼哥哥……准考证的照片,你已经照好了对 吗?”

“……嗯。”

虽然是长发的照片。

“那样就没问题了呀。”

斧乃木这么说道。

我不知道她的没问题究竟是指什么,也不知道那是按照什么基准说的……而且如果进入大学,那么很可能还要去照学生证用的照片……总而言之,她是这么跟我说了。

虽说只是一句安慰之言——但她毕竟是向我保证了。

“知道了,斧乃木……还有影缝小姐。我明白了,我可以发誓。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借助和使用吸血鬼的力量,也绝对不会再跟怪异战斗——就算将来跟怪异扯上关系,那时候我也会以人类的姿态,并不是凭吸血鬼的力量,而是凭人类的智慧来对抗。这样就可以了吧?”

“啊啊,没错,就是这样。你能这么做的话就皆大欢喜了。不管是咱们的工作,还是你的性命,或者是前刃下心的性命。”

“……还真是个轻飘飘的誓言啊。”

正当我和影缝小姐之间基本上达成协议的时候,斧乃木却这么小声嘀咕道。

说出这种讨厌的话。

就像讨厌的家伙那样说话。

当然,要说轻飘飘的话也许的确是这样吧。即使是我,对于自己在关键时刻能不能好好遵守这个誓言,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

因为不管再怎么发誓——假如我看到战场原和羽川也许会死、或者正面临着近似于那种情况的局面,并且只要我进行吸血鬼化就能防止那种情况,那么我一定是不会犹豫的吧。

我一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只考虑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阿良良木历就是那样的人。

我的性格非常糟糕。虽然明知道就是这种性格至今为止给自己招惹了不止一次的危机,也吸取了教训,也进行过反省,可我还是会那么想——我这个人的轻薄之处,大概就是死了也不会改变。

不,就算不死也还是不会改变的吧——太可悲了。

虽说如此,我刚才跟影缝小姐立下的口头誓约,也绝不是因为害怕遭到暴力对待而随便信口开河的。

就算在心底里对自己怀有不信任的想法,我的神经也还没有粗到敢在这样凶暴的人面前信口开河的地步。

在这一点上,我的神经恐怕比毛细血管还要细。

是非常纤细的东西。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我应该考虑的事情,就是在不借助吸血鬼化的状况下也能妥善应对怪异现象的方法——不,就算不是怪异现象也一样吧。比如说按照先前那个假设,在战场原和羽川陷入可能会死的状况之前,我只要想办法防止那种状况的发生就可以了。

没错,是预防。

只要预防就行了——我必须思前想后,做好预防的措施。就是因为我以前没能做到这一点,才会像现在这样不得不过着无法被镜子照出来的人生。所以我更应该把这些经历当成是学习的材料和反省的材料。幸亏这些材料都是自己——这样想的话心情就会变得轻松一点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的确正如斧乃木所说的那样,跟过去战场原所怀抱的苦恼、以及现在神原的猴子左手问题相比——我只不过是镜子照不出来这点小事,那就跟懂得变一点小戏法没什么两样吧。

就用这样的想法来放松心情吧。

对啊,我是吸血鬼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如果是戈尔贡什么的话可就麻烦了(注:戈尔贡是希腊神话中一种长有尖牙、头生毒蛇的妖怪)。

因为一看镜子就会变成石头嘛。

“你干嘛勉强让自己朝那种乐观的方向去想啊……这种积极的心态以后反而会变成重压哦,到了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会变成地狱了哦。”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啊……你们两个真是的,老在这里说一些难听的话。这算是夸张式的知情同意原则吗?没问题的。我每天早上都会被妹妹们用夸张的方法叫醒,根本就没有沮丧的空闲……那么,影缝小姐,斧乃木。这次真的谢谢你们了。”

“嗯,欢迎惠顾——不,不对吧。”

不管怎么说,影缝小姐也不是会在这种场面自己对自己吐槽的幽默型角色,所以这应该只是她不小心说错了吧。

“接下来,咱还要对你的身体进行检查呢——是详细的检查。”

“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如果有一天你以为自己的人类特性比较强,结果不小心吃了大蒜死掉的话,你也不在乎吗?因为晒日光浴而变成灰烬的情况,现在应该也不至于发生,但是盛夏季节很难说哦?又或者将来退休后为了享乐而跑去南方小岛度假,也有可能弄得小麦色的皮肤烧起来哦?”

“吸血鬼对阳光的抵抗力,难道是根据紫外线的多少而改变的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是那样的话,说得极端一点,吸血鬼也很有可能因为地球温暖化而趋于灭亡啊……

“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哪个范围是安全哪个范围有危险,哪里是边线哪里是界线——只要掌握各个方面的限度区分,今后的生活就会变得轻松很多吧。在这些方面给你提出适当的建议之后,这次咱作为专家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是这样的吗……”

没想到还挺复杂的。

话说回来,那样的作业光是想一想也觉得很麻烦啊——我毕竟不是像战场原那么意志坚强的人,所以要过这种生活

,搭档……忍的协助恐怕是必不可少的。

在我犯错误的时候就必须有人在身边揍我一拳。

不过战场原的体验也还是很有参考的价值——说起身为搭档的忍,我向她瞥了一眼,只见她正抱着双臂站在那里,虽然算不上是不高兴,但是从表情上看就像是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那个……忍。”

“怎么了。”

呜噢噢。

她完全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心境。

丝毫不加掩饰。

但是要说她本来是什么心境的话,那也很难看出来……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觉得很不爽。

“我想在以后一段时间里也会给你增添不少麻烦……那个,抱歉啦。”

“那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吾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吾和汝是一莲托生的命运共同体——本来吾和汝这样子在一起就已经是巧合的奇迹了,就像汝说的那样,光是这一点就应该付出那点程度的代价了吧。”

况且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和不自由嘛——忍仿佛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说道——那也的确没错。

那么她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呢?我仔细想了想,从原本身为怪异之王、不死身怪异的忍野忍看来,接受作为天敌的怪异终结者专家的建议这种状况,或许就已经是让她觉得很不愉快的事情了。即使撇开被踩到头的事情不说——也是这样。

“那个如果说等到明天以后再做的话——当然是不行的对吧?”

“嗯,那是当然了。在你的吸血鬼度提升到最高水准的这个月夜,正是精确测量出极限数值的最好时机。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作为万一的可能性,你也不希望自己等到明天早上一见到太阳就马上消失吧。没问题,只要花一个晚上就能知道大概的情况了。”

“放心吧,鬼哥。做这个检查基本上都是我的工作……我会亲手亲脚为你逐一检查清楚的。类似姐姐刚才所做的那种像突然袭击似的突然折断骨头的测试,我是不会做的啦……”

“…………”

虽然我没有考虑过那个可能性,但是听她这样重新说出来,那所谓的细致检查还真的是有点恐怖啊……如果问由斧乃木来执行是不是就可以安心下来,那她刚才的发言,就好像在宣告“如果不是突然袭击的话就有可能折断骨头”一样。

不,等一下。

搞不好就像刚才吮吸我的脚趾那样,斧乃木她可能会向我提供舔遍全身的服务……不,是检查。

那样想的话我就充满期待了。

“干嘛露出这么猥琐的笑容呀,你这鬼哥哥……真恶心。”

虽然不知道这是来自贝木影响的台词还是她自己的台词,但是被她这么坦白地说出拒绝的话,我还真是有点受伤。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贝木。

“好,那么开始准备吧——不用给家里打电话吗?”

“没问题,我家里对我是相当放任的。而且那两个爱吵闹的吵闹型妹妹,今天也要开睡衣派对。”

我本来是为了保护妹妹(特别是月火)才把她们派遣到神原家去的,但是仔细一想,这好像反而变成给我的后辈神原骏河提供了超级大赠送的服务。

就算说什么睡衣派对,神原那家伙睡觉时都是裸睡的。但愿她在妹妹们的面前不是以裸体示人吧……

“嗯……那也很好嘛。总之咱就先给卧烟前辈发个联络,告诉她没什么大问题好了。”

“…………”

也对啦,的确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完全没有。

对一直都在跟不死身的怪异打交道的影缝小姐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使对我来说——也同样理所当然。

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跟千石失去的这几个月相比的话。

这简直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吧。

“余接,手机。”

“是的,姐姐。”

斧乃木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手机——而且是智能手机,然后交给了影缝小姐。看到斧乃木竟然带着智能手机,我顿时大吃一惊。不,从刚才她们俩的对话来判断,那应该只是影缝小姐让她拿着的吧。

因为考虑到必须在各种难以落脚的地方行走,影缝小姐肯定会很注重减少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钱包和手机什么的,或许都是交给斧乃木来携带的吧。

“嗯,虽然没能杀死阿良良木君有点遗憾,不过至少是摘掉了不死身怪异的一棵芽苗,今天就先满足于此吧——噜噜噜~!”(poke:突然想起了嘟嘟噜……)

影缝小姐边哼着小曲边操作着智能手机——大概是正在给卧烟小姐发报告邮件吧。可是影缝小姐和忍完全相反,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虽然她说的“因为没能杀死我而感到遗憾”血腥味十足的发言让我感到不寒而栗,但是从她的表情来看,却好像没什么遗憾的迹象。

摘掉了不死身怪异的一棵芽苗。

摘掉芽苗这件事。

对她来说真的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那个,影缝小姐。”

“什么事?”

“那个……其实,在暑假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问你一个问题了……影缝小姐,你为什么会那么渴望杀死不死身的怪异呢?”

“啊?”

她连写邮件的手也停住了。

我还想这或许是干涉到对方禁忌领域的问题,可是她却只是简单地反问了一句。影缝小姐的这个反问,就好像因为正在专心写邮件,虽然有听到声音但没有专心去听似的。

“你说啥了?小哥。”

“不,那个……我只是想问一下,影缝小姐你那么渴望杀死不死身的怪异,究竟是为什么呢……?作为怪异的专攻领域,这难道不是相当特殊的吗?”

“嗯~?是吗。怎么说呢,也不是太特殊吧?本来怪异这种东西,也就是妖怪,基本上都好像跟死了一样嘛。对吧,余接?”

“的确……这方面的基准是很暧昧的哦,鬼哥。按照不死身的不同解释,姐姐的专攻领域甚至可以说是全种类的怪异哦。”

“…………”

这个。

说起来也好像的确是这样。

况且如果真的要归根究底的话,斧乃木这个人作为受到影缝小姐操纵的式神,也是尸体的凭丧神,其本身就是她应该视为目标的不死身怪异。

从这个角度看已经出现矛盾,或者说已经有了破绽,所以专攻是什么之类的说法,也许都是一种相当模糊的概念吧。

就像是凭感觉来判断的东西。

对了,而且用“狭窄”来形容影缝小姐的专攻的并非别人,正是贝木——我可能就是把那家伙说的话全部当真,结果向影缝小姐提出了傻瓜一样的问题。

必须彻底反省。

“实际上,像咱这样的以不死身怪异为专攻的专家,也不是说没有别的人哦——当然,像咱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着去杀的人,也就只认识一个而已。”

“……还有一个人吗。”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作为一个差点被她杀死的——被她怀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热情杀意差点终结掉性命的不死身怪异……

“嘿嘿嘿,不过那家伙是个类似隐居者一样的人,你可以不用在意的,阿良良木君——毕竟那个人是连卧烟前辈的集团也没有留住的、真正落伍者嘛。”

影缝小姐说道。

“也就是计算范围外的存在啦。不过咱之所以专攻不死身的怪异,就是因为不管出手有多重都不会出现干得太过火的情况——嗯?这个之前好像也说过吧?”

“……那个,的确听你说过。”

但是,我还是产生了“真的就只是这样的理由吗?”的疑问。

光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把不死身的怪异视为敌人了吗?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是一种过于危险的生存方式……

难道因为她是武斗派,所以就无所谓吗?

故意挑选难度高的道路什么的,也许就是那样吧——那种像少年漫画里的角色,在现实中除了我家的大妹妹之外就找不到第二个了。

“什么嘛,阿良良木君。关于咱是怎样踏入这条路的经过,难道你真的想听那种番外篇一样的故事吗?”

“不,我也不是那种兴致勃勃地来看热闹的家伙啦……不过坦白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一点在意。因为我最初遇上的忍野的专攻好像跟没有差不了多少……但是到头来,无论是影缝小姐还是贝木还是卧烟小姐都是一样的呢。”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与其想知道咱的理由,你倒不如关心一下余接的理由吧。”

“咦?”

突然被转移了话题的焦点,我马上向斧乃木的方向看去——然而斧乃木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就像在发呆似的,茫然的表情。

难道她仅仅是在看着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了人类的我吗?

“影缝小姐,那究竟是什么——”

“哦?”

这时候——

正当我想要向

她追问的时候,影缝小姐正在操作着的智能手机似乎突然震动了起来。那应该是在写邮件给卧烟小姐的途中接到了来电吧。

影缝小姐确认了一下从我所在的方位不可能看到的手机画面,稍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就按下了接听按钮。

“喂,你好,我是影缝——”

开始接听电话。

不过现在我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分秒必争的事情,就算被打断一下也没有必要那么在意吧。

但是我却隐约感觉到刚才心情还很好的影缝小姐好像突然改变了表情。

而且变得非常明显。

“啊……等一下嘛,等一下。咱现在正好跟阿良良木君说起那家伙的事情……前辈,怎么会这样,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前辈?

前辈的话——被影缝小姐称呼为前辈的人,那很自然就让人联想到卧烟小姐,卧烟伊豆湖小姐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影缝小姐的表情变化也可以理解了。因为影缝小姐大概也对卧烟小姐那种特有的“熟不拘礼”的态度不大适应吧。

从我的角度来看,首先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愧是卧烟小姐”——现在正好是我和影缝小姐她们的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而影缝小姐也正在给她写报告邮件。她竟然选中这个时机打电话过来,所以我首先就冒出了“不愧是卧烟小姐”这个想法。但是——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啊啊……嗯。可是正弦那家伙,现在……是吗,知道了。我会转告阿良良木君的——毕竟也只能先这么做了。咱们就这样也没问题吗?就这样顺水推舟么。”

嗯,嗯——在那之后点了两三次头,影缝小姐就以一句“再见”挂掉了电话。这个人果然是一个会好好跟别人说道别问候语的人呢——我心想。

老实说,这时的我本来并不是悠哉游哉地想着这种事的时候——但是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拿影缝小姐、贝木、卧烟小姐和忍野作比较,这是我的坏习惯。

“阿良良木君,在最糟糕的时间,有一个最糟糕的消息。”

“咦……?但、但是刚才的电话,是卧烟小姐打来的吧?”

不。

虽然刚才那个的确是卧烟小姐打来的电话——等一下,可是刚才影缝小姐完全没有向对方说明这边的状况,也就是没有提到过关于我的症状的事情。

那就是说她刚才一直在准备、甚至还写成了邮件的报告内容,她也完全没有提到过——那样的话,当然就是对方向她提出了新的话题。

难道说那个话题,就是影缝小姐所说的最糟糕的消息吗?

那么最糟糕的时间,到底指的是哪一个时间呢——而且在接到最糟糕的消息的那个瞬间,不管是什么时候,那一瞬间都肯定是最糟糕的瞬间才对啊。

“咱暂时把余接借给你,所以你就尽快赶过去吧。”

“尽快赶过去……到底要去哪里呢?”

“是神原骏河的家。就是卧烟前辈的姐姐·卧烟远江的女儿所居住的神原家——你现在就尽快到那里去见你的妹妹们吧。”

影缝小姐以锐利的眼神和锐利的语调——向我严肃地说道。

“不……严格来说,现在也许已经不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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