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在夏天的尾巴,蝉使出了浑身解数放声高歌。
只见一只蝉孤伶伶地攀附在柿子树的树皮上。
彷佛不愿被季节遗弃般、声嘶力竭地要求它留下。
但摇曳着树枝的风势所流露出的寒意,确实孕育着秋天的气息。
即便如此,蝉依旧忘我地高歌着。
(现在的我,大概就跟那个蝉一样滑稽吧。)
从敞开的窗户眺望着庭院里孤蝉独鸣的树木,栗下笑心心里这样想着。
尽管名字就叫做「笑心」,却是一个鲜少打从心底发笑的少女。
她最讨厌的别室充斥着怀念的感觉与一丝淡淡的哀伤。这是如今已不在人世的父亲过去所使用的小屋。笑心一手拿着吸尘器伫立在那儿。
可是吸尘器的开关始终维持在『关』的位置。
因为笑心心中的那个『继续打扫下去吧』的开关迟迟按不下去。
笑心伸出中指顶着眼镜的鼻梁架,打算转换一下心情,不过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唉……」
这间别室是由笑心和爷爷两人轮流定期打扫的。
「为什么我得在这种日子来打扫……那家伙最好是有那么多突发状况啦……」
没错,今天真的是糟透了。
因为今天是笑心父亲的祭日,而且还是第一年。
话虽如此,家属并未实际确认他的死亡,就连葬礼也没有举行。
不确定的不只是笑心一家而已,除了父亲本人与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不知名人物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笑心的父亲•古原舞久在七年前,亦即在笑心即将迎接第七个生日之际失踪了。
古原夫妻之间感情美满和睦,是对好到会让旁人面红耳赤地直呼『哎唷讨厌啦好死相喔这对笨蛋夫妻(爱心)!』的超火热恩爱夫妻。此外爷爷还继承了安国神社的宫司一职,深受他人的信赖。
不仅如此,上天还恩赐了笑心与妹妹沙梨两个女儿给这对夫妻,如果这样还不叫幸福的话,字典上有关『幸福』的解说还有不全盘改写修订的道理吗?
唉,只不过——
『请别寻找我的下落,我一定会回来的。』
——父亲仅留下一封写有如此内容的家书,以及令笑心长年以来始终想不透的无解疑问,就此销声匿迹。
然后就在寻人申请提出已达七年之久的前些日子,笑心的爷爷•古原真行觉得该是接受失踪死亡宣告时候了,才终于向家庭裁判所提出了申请。
「呼,这下事情总算有个了结啦。」
笑心的爷爷淡然地将舞久的死获得了法律上的认定这件事告知笑心与沙梨两名孙女。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写完暑假作业之后的那种感慨,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天是青陵学园创校纪念日——笑心是该校国中部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部六年生——在这应当感到开心的假日中午,这话题显得有些杀风景。
果然,声音一时之间从小小的和室客厅中消失不见。
三人围绕着矮桌坐着,笑心率先打破这道沉默。
「是吗……爷爷您也辛苦了,有这么一个不肖的儿子。」
「…………」
沙梨闭口不语,轮流盯着姊姊与爷爷看。
她对父亲的认识仅只于刚懂事的那段短暂期间,没什么实际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笑心心想。
「说那什么话,俺有你们两个可爱的Lady呀。」
爷爷脸上扬起那种只有历经千锤百炼的强者才有办法露出的坚定笑容。他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放在沙梨头上,传递而出的温度比身体还要温暖。
(爷爷……)
笑心对爷爷的心意产生了共鸣,一股澎湃的热情从小小的胸部(※本人每天都再三声称『还在成长过程中。成•长•过•程•中。』)深处涌上了心头。
「……说到可爱的Lady,爷爷,上次你又和某个年轻大姊姊手牵着手走在一起了,对不对?」
「沙——梨沙梨沙梨沙梨!那不可以说呀!在笑心的面前要Besilent!」
笑心先前涌上的澎湃热情一鼓作气直接转换成额头上的青筋。
「……爷爷,除了我们两个孙女之外,『可爱的Lady』里面还涵盖了什么样伤风败俗的成分呢?我不会生气的,您可以回答我吗?」
「好痛嘿!你摆明就在生气了嘛?那只使劲拧俺屁股的手指分明灌注了怒意不是吗!对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要学会敬老尊贤一点,你懂不懂啊!」
「上哪去找这种老牛吃嫩草然后被念国二的孙女骂得狗血淋头的老爷爷啊?」
「呃,差不多就属俺了吧。」
「……所以说,爷爷是价值很高的稀有生物啰。」
「That'sright沙梨!所以需要慎重的保护俺……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屁股肉被更用力拧了一把的爷爷所发出的惨叫声,就如警报器般尖锐又刺耳。
「沙梨,你就尽管用小学六年级的纯洁无垢视线狠狠地教训这头珍禽异兽也没关系。」
「…………」
沙梨顿时陷入沉思。然后,她扳起严肃的表情迸出一句话:
「爷爷在和不特定多数对象做的时候,唯有避孕这件事做得很确实。」
「……这教训的点也未免偏离太多了吧。该怎么说呢,怎么重点一整个直指下半身啊。」
可怜的沙梨也被爷爷教坏了……笑心发出叹息,又用力拧了爷爷一把。
「唉……」
笑心现在来到了父亲的别室,忍不住唉声叹气。
为了方便而随便将失踪的人定论为『已死』;那么,打扫『已死』之人的房间又能怎么样呢?
「……态度要无为啊,无为。」
笑心挥了挥手自问自答。
就算不提那个,笑心也很讨厌这间别室。不对,应该说是讨厌身为这房间前主人的父亲。
虽然父亲失踪的理由始终没有一个定论,不过笑心心中已经知道某个事实。
『哎唷,听人家说舞久最后被目击到时身旁有个年轻的女人,不是吗?』
当年十岁的笑心,隔着纸门听到了喜欢说三道四的长舌叔母告诉母亲这句话。
明明疑点重重,警方却不怎么积极搜索父亲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纵使笑心当时对词汇的敏锐度并没有那么高,但还是个小毛头的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就在那个时候,她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爸爸抛弃了妈妈。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妈妈在来年因为心脏病而撒手人寰,葬礼时自然也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不论再怎么找寻,没有就是没有。
笑心对男性的观感在这个时候有了决定性的刻板印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啦——!』
就算唯独爷爷真行另当别论好了(不过笑心仍深信他一定有把喜欢拈花惹草的习性遗传给父亲),面对大部分的男性,笑心向来都是秉持这种一贯的态度。
「到头来尽是收集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嘛……」
父亲的别室是间约三坪大的小房间,就位在一座隔开安国神社社务所与笑心一家住宅的小型镇守之森(译注:围在神社四周的森林。)里。
据爷爷宣称,这间别室似乎是『舞久的爱好收藏之房』,不过若提到其收藏品的数量和杂乱程度,可真令人为之瞠目结舌。
(有田烧、阿拉伯油灯、佛像、耶稣基督神像、化学试管、药草、脱皮后的蛇皮、咖哩粉……此外,不知为何在大量的神学与哲学书籍之中,有着一堆为数不遑多让的色情书刊排放在一起,而且萝莉•熟女•东洋•西洋•二次•三次元口味应有尽有,丰富多变。)
小时候父亲一直禁止小孩越雷池一步的理由,这下不言而喻了。
「……妈,每次我来到这个房间,我那种想坚强活下去的意志就有被大打折扣的感觉。」
笑心向上了天堂的母亲诉苦。
((加、加油,笑心!要用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想,好险爸爸收藏的不是「SM」啦、「粪尿排泄」啦、「恋尸癖」啦这一类的特殊癖好,对吧!?))
笑心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从遥远的天上向自己鼓励打气,不过那应该不叫积极乐观,反而比较像是自暴自弃吧?结果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笑心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非常正经又温柔敦厚的人。甚至在全家团聚的场合之中如果电视刚好在播放接吻之类的画面时……
『喔哼咳咳,Fa、Fa、Fascio!Passion!』
还会用这种听不懂是在咳嗽、打喷嚏、宣扬思想或是表达热情的方式来掩饰尴尬,把自己搞得面红耳赤,就像个纯情的
小男生。
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是纯情又正经的人,就不可能跟外面的野女人私奔了。
(可是……)
笑心环视房间。
「死掉……了吗……」
她彷佛为了要说给自己听而把话说出口。
从今以后就别再打扫这个房间了吧。去跟爷爷讲,请他慢慢处理掉父亲的私人物品。然后找一天把这间别室给拆了,把有关父亲的一切全都忘得一乾二净也好。
(这里对沙梨的教育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何况平时还有一个『性教育?那个是腥膻的吗?还是不腥膻?』这种观念有所偏差的爷爷存在。)
笑心低声嘟嚷了一句「我的天哪」,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进行提不起劲的扫除。
(咦……?)
一股不协调感出现。有某个东西隐约地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笑心进出这里的次数十分频繁,却不曾看过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在安装在墙壁的架子上面,也就是摆放了那堆头痛书籍的上头。
(是爷爷忘记带走的东西吗……)
笑心走近,伸手到比自己还要稍高一点的架子上。
那个东西摸起来小小的、冰冰的。笑心将它拿到自己的眼前。
「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有一圈笑心看不懂的文字。
不仅如此,戒指还镶上了漂亮石头。依观看的角度不同,戒指会淡淡地散发出或蓝色或红色的光辉。
石头似乎是仿造植物种子的形状刻成的。
每一颗都是作工精细、没有任何损伤的平滑石头。在外行人的眼里,看起来感觉算是满有价值的。
(一定又是爷爷跑去买来送给年轻小女朋友的礼物,我看干脆拿去网络拍卖掉好了。)
用拍卖的钱跟朋友和沙梨出去玩玩,顺便散散心也不错。
只不过自己跟时下青春年华少女追求流行时尚还有跟异性交往之类的那一套玩乐无缘,最后还是会跟平时一样,去一些老掉牙的地方(百货店、公园、咖啡厅都逛到烂了)吧。
想当然尔,笑心身上连半个饰品也没有,只觉得那些东西戴起来很麻烦、很碍事。
……偶尔一不留神就会对那些东西产生兴趣的自己,则是更让人感觉烦不胜烦。
笑心偷瞄了下这只戒指。
(…………)
她在无意间看了戒指。
(反正这种东西,要嘛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目光;不然就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完全抓住了人必须仰赖外物来做为自信根据的脆弱心理。我看都看不上眼,一点都看不上眼呢。)
她轻松地套上戒指。
(…………)
话说这种心口不一地把戒指自动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我只是基于好奇心而已。)
嘴上虽这么说,但却用一副感觉还不赖的眼光看着戒指。
(这、这也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吧。要说一时兴起也行啦。)
话说回来,这件事究竟哪里跟「敌我」有关了啊。
与其说知己知彼,笑心当时更需要知道的或许应该是,人们管这样的『一时兴起』叫『命中注定』。
「…………?」
笑心第一个注意到的,是戴在手指上的散发出来戒指的光。
不过发出的光量却难以形容。
「咦……?」
天花板正散放出强烈的光芒,明明没有开灯啊。
「是怎样啊?只因为我们家电费上个月迟缴,就故意乱来吗!东京电力公司还有电子阿姨(译注:东京电力公司所设计的代言卡通人物之一。)你们给我走着瞧!」
电子阿姨因为笑心理智断线而遭到无妄之灾。
跟电灯还有电力完全无关的光芒,在这段期间也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笑心接下来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头顶上有某个人存在。
尽管双眼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而紧闭,可是却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在那里的是电子阿姨吗——!」
不对,才不是电子阿姨。笑心依然身陷混乱的深渊而无法自拔。
那个人物一边散发出压倒性的力量,一边缓缓飘降而下。
虽然不曾亲眼看过恶魔、幽灵、外星人(+电子阿姨)长什么样子,可是笑心觉得答案是以上皆非。
不过直觉告诉她那个远比上述的那些答案都还要荒唐多了,笑心第一次感到害怕。
「哼,尽管放马过来吧,反正本姑娘也早就没爹没娘了啦!」
笑心对怀着「啊啊这次终于轮到我了」的念头、准备接受现实的自己感到惊讶。
(……沙梨、爷爷,抱歉了。啊,不过要是沙梨长大后没学好,那我就变成厉鬼诅咒爷爷变成超级阳痿男!那之后就麻烦你们,永别了……!)
笑心感受到那股就算抵抗也只是枉然的力量,做好了心理准备……原本她是这么以为的。
(……反正我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而已。)
过去她曾经这么想:「我的人生美学里没有挣扎求生这回事。」
(……因为啊……)
笑心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因为我要是长命百岁,会觉得对妈妈很不好意思……)
红颜薄命的母亲被父亲抛弃之后,一定活得很痛苦。可是想起脸上始终面带笑容的母亲,她就觉得要是脾气固执的自己能代替母亲去死,那不知该有多好。
((咦——笑心,你真的愿意那样做吗?))
浮现在脑海里的母亲,用跟生前一样的轻佻口吻询问。
虽然笑心最喜欢母亲了,可是对这样的语气仍感到有点不开心。什么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啊……!)
((……其实?))
(其、其实……)
……其实我果然还是很怕死。
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论是自己的事、别人的事……以及父亲的事。
不曾被别人喜欢上,也不曾喜欢上别人。
不对,好像有耶!又好像没有……
过去以来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诸多种种影像,浮现后又消失。
「……不要。」
笑心喃喃脱口而出的嘀咕终究变成了吶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救救我啊神明大人————!」
明明不怎么信神,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跟神磕头拜托。
(我这点真的是很地道的日本人耶……就算真的有成千上万的神仙存在,态度这么不虔诚,也难怪从来没看过半个……啊啊,我没救了……)
『汝在呼唤咱?』
「没有啦,反正我又不是认真在跟神求救……妈啊,居然有回应?」
怀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沮丧到谷底的笑心将眼睛张得老大。
声音的主人正是笑心刚才所畏惧的对象。
绽放出强烈光辉的某个东西,如今把光芒减弱到可以直视的程度,并且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
有好长一段时间,笑心都忘了要怎么说话。
笑心食指顶着额头,「唔唔唔」地沉吟了半晌。
「呃……」
总之,先想想该怎么形容这个事情突然变了样的感觉。
「……你是哪间小学的?」
刚才让笑心怕得要死的对象,外表竟是如此的幼小,跟自己的妹妹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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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这个情况虽然多的是可以吐槽的地方,不过为了内心的安宁,用一厢情愿的角度去推测还是非常重要的。
「……?」
那个东西有着端正到无可挑剔的脸庞和耀眼夺目的金发。笑心感到困惑似的向一旁倾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那……你是哪间国中的?」
「咱不瞭啥是『哪间小学』,也不瞭啥叫『哪间国中』也。」
不知不觉间,外表像小学生(实际上好像是危险人物)的存在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咱就连这里是哪儿也不瞭。唯一瞭的就是……」
对方的脸一把凑上前来。
「……汝呼唤了咱。」
「……唔。」
她的容貌十分端正。
一身不像日本人(应该说不像人类)的白皙肌肤、苍蓝色的眼眸,还有看起没有抹口红却泛着性感桃红色的嘴唇。
原先看她留着一头长发还以为她是女生,不过若说她是少女系的男孩,也是有几分那个味道。
笑心这辈子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如此美丽动人的一张脸。
——不、不对,谁说没有的!我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呀,沙梨也不差,就连我也还保有发展空间……吧。
笑心对无意间看到出神的自己感到生气,不停使劲摇着头。
多亏头部这么剧烈运动一下,笑心的脑袋瓜终于开始仔细分析这个不寻常的事态。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
现在这里?你说我呼唤你是怎样?还有,小孩子不可以胡乱飞行!」
「汝保持冷静。」
「刚、刚刚那个可是『飞行』和『非行』语带双关的高难度搞笑喔!」(编注:非行意指轻微的犯罪行为或是非犯罪但反社会规范的行为,同时又指未成年青少年犯罪。)
既然动摇的心理已经被对方看穿,笑心只好自己强行回收硬做出来的梗。耻上加耻症候群一发作就停不下来。
「咱乃何人,又何故出现于此,汝早已心里有数。」
简单来说就是我朋友?所以才说是我呼唤前来的?
「你、你不要以为那种跟『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不算强奸』听起来没两样的烂理由可以说得通啦!」(编注:日本曾谣传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可以认定为女方同意不算强奸。)
笑心将眼镜向上推,赤裸裸地显露出不信任的态度,目不转睛地直瞪着她(他?)看。
可疑人物身上所穿的毫无接缝的纯白长袍至今仍隐隐约约地发出光芒。
在胸口附近唯一的图案……应该说文字,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示……?」
『神』
上头大大地这么写着。
「…………」
笑心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噗噗————————!」
……接着她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神』这个自我主张实在太过庸俗了,使得笑心立刻被拉回现实。
「『神』!ㄕ……『神』!该不会你想表达的其实是『示申』吧?」
笑心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然后决定相信刚才所发生的诸多离奇现象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诡计。好坚硬,笑心的决心比搁置在电饭锅里三天的白饭还要坚硬。
「唉~真是让人摇头的恶作剧……最近的小孩手法愈来愈花俏了。你是沙梨的朋友吗?是的话就走玄关进去吧。」
「咱乃神,因应汝的愿望,降临至血肉之躯。」
「……呃,不好意思,我对那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身为神社之女做出这样的回答是极其不恰当的,可是她总不能说谎吧。
——嗯,刚才一定是我太累了。
昨天晚上不但帮忙沙梨写作业,还一口气收拾了堆积如山的换洗衣物,还有拟定月底为止的菜单直到三更半夜,然后爷爷还嚷着『笑心——咱们一起Bathtime!』打开浴室的门(笑心当面泼了他一盆热水)。嗯,果然是太累了没错。
「……人家真的是神嘛。」
小孩又再次强调。
「好好好,Kami、Kami、Comingout,天啊~好惊人喔。吓到我了说。」(译注:kami是神的发音,comingout是同志出柜之意,此为谐音玩笑。)
「…………」
『自称•神明大人』的东西臭着一张脸,鼓起两边的腮帮子。
(怎么,她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嘿!」
只见『神明大人』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指。
「……啥?」
砰轰!
(呜哇~原来东西爆炸的时候会产生这种轰然巨响和暴风啊~感觉也没有好莱坞演得那么夸张嘛~比较像预算穷酸的东映影片公司说~)
如今笑心也只能用这般的思考来逃避现实了,因为……
「……人家真的是神嘛。」
别室的屋顶彻底地被炸飞得不见踪影,秋天的阳光清爽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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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嗄!」
库劳乌瑟猛然抬起头。
她先前趴着的书桌上,明显留有一滩口水。
「您早,库劳乌瑟长官。」
从附近另一张书桌传来了男子夹杂着叹息的招呼声。
「……布雷格瓦德。」
「早安,库劳乌瑟长官~」
女子一边晾干刚涂好指甲油的指甲,一边利用空档跟着打了个招呼。
「……安索妮。」
叫完两人的名字,库劳乌瑟开始慢条斯理地调整领口。
在某一楝住商混合大厦的狭小楼层里,只见三张零星的桌子摆放着,一副就是工作很悠闲的样子。
工作人员分别是貌似二十来岁的男子一名、看起来与男子年纪相近的女子一名,以及妙龄的女子一名。
三人全都身着朴素的业务套装。
「库劳乌瑟长官,恕属下僭越,您既身为女性又贵为上司,在上班时间睡到头发翘得乱七八糟,是否有失体统?」
尽管挨了布雷格瓦德口头上一记温柔委婉的头部触身球,库劳乌瑟还是板起一张脸严肃地表示:
「那个问题待稍后再谈。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本官就在刚刚接获了启示。」
「启示……您说的是真的吗?库劳乌瑟长官。」
「工作终于上门啰?唉,好讨厌喔,要开始忙了……」
两个极端的反应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辛苦。
「目前还不知道确切情况……不过,本官很肯定一件事。」
库劳乌瑟的脸上找回了身为上司和年长者的威严。
部下们屏息的声音静悄悄地响起。
「……人家刚刚才没有睡午觉呢。」
「谁问你那个!重点是,你就大方承认好不好啊!」丨
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嘈。
虽然他们俩对库劳乌瑟的职务一向十分敬重,可是态度开始出现动摇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本官库劳乌瑟……费尽长年累月的时间辛苦寻找神的下落……就算稍微累得打了一下瞌睡,有很过分吗……连这样也要被骂,我真的好沮丧……我真的要哭了……」
「库劳乌瑟长官好可怜喔……但是请加油!您位居中间管理职,您的成就也就是对部下的评价。简单来说,这也是为了我……」
安索妮为了一己之利,泪眼婆娑地胡乱替库劳乌瑟加油打气。
「您就别再哭丧着脸了,库劳乌瑟长官。既然有启示的话,那我们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无论那是多么渺小的启示。」
「……你说得也有道理耶,布雷格瓦德。」
一股脑儿站起来的爱哭鬼上司高高举起原先放在一旁的手杖。
三个人的服装瞬间从套装变化成了贴身的长袍。
「我们走吧,前往神降临在这伪界的地点。」
神明大人敬请暂时稍候……库劳乌瑟这就动身前往了……
以在心里发誓的库劳乌瑟为首,三人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iii.
——先冷静下来再说。对,冷静下来。
呃,有没有办法从绝对吃紧的家庭开销中,挤出修补这间别室屋顶的修理费……不对,反正本来就想请人打掉这间别室,这下岂不正好?然而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无法接受现实呢?总之就是那个啰,我发个脾气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很好,我已经很努力忍到现在了!
「你这小鬼头,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笑心无视一切超乎常理的部分,彻底坚持来自经济•情感方面的主张。
「人家真的是神嘛。」
「好,我就退让一百步当你是神好了。难道你以为自称是神,这种暴行就会被原谅吗!」
向神出主意的女国中生•栗下笑心,果真是名即使在『少年郎来开讲』节目当中也见识不到、不但言词相当犀利且一本正经的十来岁少女。(本句在拿日本NHK某个以十来岁少年少女为对象的谈话节目开玩笑。)
「汝终于承认了。」
『神明大人』面露微笑。笑心又差点被那稚嫩的神秘吸引力给勾住魂魄了。
「……我、我并没有承认你是神仙……」
「可以了。因为汝的那一句话,咱方才已完成了真正的诞生……」
「……?」
那似乎是个意味深长的说法。
(讨、讨厌……这该不会是什么命运的邂逅之类的吧……?)
若是这样的话,先前所有的不可思议现象或许都能从正面来解读了……
「……好像有那种感觉的样子。」
「喂!」
她一定是在逗我的。笑心立刻下定决心将内心萌生到一半的少女思路作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么?」
「咱乃神,因为汝的呼唤而现身,若问咱想做什么……」
「咿呀!」
神明大人忽然纵身扑到了笑心单薄贫瘠的胸部上,贴得紧紧的。
「咱想这么做。」
「……我、我姑且先跟你问清楚,这个行动的意义究竟是?」
「『交欢吧~』咱的本能如是说。」
「……别说得像『checkitout』一样那么简单好不好!话说你的力量怎么那么大?原来只是个痴汉吗?该死的小鬼!」
这么说来,这小鬼果然是男孩子吗……?不对,可是她靠上来的胸部感
觉很柔软呀……百、百合SHEis?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们俩现在就是这种关系?感觉好像有詹姆士•乔伊斯(编注:爱尔兰的意识流文学名家。)的味道(※才没有)?
在伦理道德上被逼入了绝境的笑心,这时听到从某处传来了声音。
「竟然胆敢称神为痴汉!你这世界贱货选手权冠军三连霸!」
「最好我是贱货又当上世界第一还可以称霸三届啦!这话会不会太无凭无据到了一个极点啊!喂!」
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的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是一名正值身心最成熟美丽年华的女性从天而降。
——什么跟什么嘛!事到如今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吓得倒我了!
笑心半意气用事地用尖锐的眼神瞅着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瞅着正值美味可口年纪的女性——库劳乌瑟猛看。
「你的态度就是有那么不知好歹呀贱货。」
「……混在语尾趁乱连续两次若无其事地骂人贱货吗?」
「啊啊,每次只要听到库劳乌瑟长官的谩骂,内心都会直呼痛快呢。」
「……呃,我倒觉得听了胸口很痛就是了。」
和库劳乌瑟同样一身怪里怪气打扮的男女,陆续降落在这间以别室而言稍嫌过于通风的房间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跟神一样轻飘飘地从天而降的,是库劳乌瑟、安索妮、布雷格瓦德三人。
可疑人物一天碰上一个就够要命了,为什么又冒出了三个?笑心凄凉地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您了,神明大人……库劳乌瑟……库劳乌瑟人家超开心的啦……」
「……我懒得问详情了。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可以赶快把这东西领回家吗?」
笑心指着挂在自己脖子上不肯放手的神明大人说道。
身穿类似的奇装异服,还很莫名其妙地称这小孩子为『神明大人』的那三个东西应该会很顺利地替我搞定这小孩吧。啊啊『停止思考』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在四字格的词汇当中是仅次于『全品半价』第二个喜欢的。
「这个人类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居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神明大人啊神明大人,有请您速速过来我们这边。」
「……?」
「是我呀,库劳乌瑟!」
「库劳乌瑟……?」
「啊啊……神明大人……」
「这重逢太教人感动了……恭喜库劳乌瑟长官,过去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唔呣,想必一定感慨万千吧。」
「这么一来我的薪水也会扶摇直上……」
「……你这个人脑子里想的怎么都是那些啊?」
库劳乌瑟无视两名部下的庸俗对谈,奔向神明大人的身边。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神明大人回以呼唤,终于放开笑心。
虽然无从得知当中的原委,不过这两人大概分隔两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尽管带来了许多的麻烦,而且往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别室的整修费用还是得分文不少地追讨回来),不过此时笑心的心情有点想露出会心的一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一边享受着有如慢动作播放般的当下,库劳乌瑟一边朝着将神拥入怀里的甜美瞬间奔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然后就在两人的距离即将缩近到零时……
「……话说汝究竟是谁?」
「神神神神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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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沙——————
(呜哇啊啊……)
尽管夏天早已画下了句点,不过库劳乌瑟还是以不输给高中生、充满GUTS的头部滑垒姿势从地上滑过。一瞬间,即便和笑心无关,一股同情之情仍油然而生。
「……我还沉浸在『好一段感人的佳话喔~』这般感动中,真是白白糟蹋这番纯情了。」
嗯……我理解了。
在短暂的、真是极其短暂的和神相处的时间当中,笑心所了解到的就是『脱离常轨』这件事。对方不是那种能以欢喜作收场,轻松打发掉的货色。
「库劳乌瑟长官,您没事吧?呃……下属固然担心您的身体,不过关于您跟神明大人之间信赖关系的问题……」
「由于我俩这还是第一次拜见神明大人,因此只能仰赖库劳乌瑟长官的判断……啊,不行,她已经哭出来了。」
「呜噎、呜噎、呜噎……」
「跑出来的时候开口闭口把贱货、贱货的挂在嘴边,如果搞到最后你们是一群跟这个小孩无关的怪咖,休怪我到时候动手揍你们了。我会在拳头里灌注类似山下真司或照英的爱的!」(梗出自古老热血校园日剧『SchoolWars』,前一句出现的山下真司为本剧的主角演员,照英则为电影版出场人物演员,两者饰演的皆是热血铁拳的教师。)
笑心俨然一副学校大战即将一触即发般的姿态。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从神明大人还这~么小的时候就拉拔她长大了……呜噎、呜噎、呜噎……」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可是咱完全不记得呢。」
神明大人丝毫无法体会库劳乌瑟的心意,微微歪着脑袋。
「呜喔——喂——喂喂喂!太过分了——!」
「这画面感觉看起来就好像被抛弃的女人和始乱终弃的鬼畜男喔……布雷先生,这可是令人食指大动的修罗场耶。啊啊,美味得令人陶醉不已呀。」
「安索妮,我不像你对品味修罗场有兴趣,所以我没办法体会。」
「嘿,那边那个比起来较为正常的怪咖。」
「……如果能麻烦你稍微整理一下称呼,我会很高兴的,人类。」
「那……喂,那边那个怪咖。」
「有人这样整理的吗……现在的状态就如你所见。有事待会再说。」
「拜托,我家的情况如你所见受创程度甚剧耶!那小孩是不是神明大人我是不知道啦,既然你们是监护人,那烦请你们快点赔钱滚蛋好吗!啊,被害者也就是我•栗下笑心,由于担心会得到『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症候群』,所以我可以先不透漏住址跟电话号码吧?具体而言也就是麻烦另外给我慰问金,夜露死苦(音同请多指教)!」
「……好神气的小不点姑娘啊。」
「态度跟身高和胸部成反比,很高傲嘛!」
「神明大人怎么可能会忘了本官,一定是被这个下流贫乳人类蛊惑而说谎的……来吧,快跟本官老实招供,你到底对神明大人做了什么好事,这个残念乳房!」
「你们这几个打扮丢人现眼的家伙才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汝叫做笑心是吗?那位姑娘并没有对咱做任何事。」
「哼,你们看吧!」
「可是、可是神明大人~呜噎呜噎……」
「咱在笑心的呼唤之下现身于此。而且,咱失去了在此现身之前的记忆。」
「您说在她的呼唤下,难道……」
库劳乌瑟重新面对笑心,恶狠狠地猛瞪。
「啊啊——那枚戒指——为什么凭你这个残念乳房——简称残乳,会握有那枚戒指?」
「怎、怎样啦怎样啦怎样啦?你们要就还给你们啊,这种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咧……」
笑心用夹杂羞耻心的声音冲动地回嘴,并且用力拉扯戴在指头上的戒指。
咿咻。奇怪?咿、咻……奇怪?
不管笑心再怎么用力,戒指就是好端端地戴在手指上,拔不下来。
「啊啊、怎么会这样……」
库劳乌瑟浑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库劳乌瑟长官?有这么严重吗?」
「……虽然也不是第一天才这样了,不过你对自己的职务真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呢,安索妮。」
「哎唷,到底是怎样啦——————!」
虽然本来是不打算过问详细情形的,但笑心终究忍不住仰天长啸了。
iv.
「耳朵给我挖干净听清楚了,身材马马虎虎的人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身体过熟的大姊。」
「……奴。」
「哼……」
大概是彼此个性水火不容吧,笑心和库劳乌瑟两人脸顶在一起,眼睛都快爆出火花来了。
「好胶着的一场攻防战啊。」
「在进入正题前请不要额外制造问题,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制止兴冲冲地看得出神的安索妮。
看来他似乎适时替那个很爱坐壁上观、名字叫安索妮的女人踩了煞车。笑心下意识想起自己与爷爷之间的关系。
「居然为了咱引发这样的争执……美丽真是一种罪过啊……」
「才没有为了你,至少我没有。」
「神明大人请您先稍等一下
喔……好了,人类。」
「……干么啦。」
「吾等是自真界降临到此伪界的使者。」
「『真』……什么?」
「你这人类的脑袋很不灵光耶。换句话说,我们是来自异世界的使者。」
「啊啊,原来如此,太好了~」
「……你说什么?」
「因为『跟着异世界规则走的怪咖们』和『单纯COSPLAY的怪咖们』相比,后者压倒性地让人觉得恶心呀。」
「竟然没办法体会这套传统服装的优点。唉,这个伪界人……」
「你跟一介多愁善感的国中生进行门坎这么高的异文化交流,请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好吧。总而言之,我们『真界』跟你们『伪界』有密切的关系。这个伪界就像种子一样,将真界包覆住,阻止真理的膨胀。」
「真理的膨胀……?」
这么抽象的说词一下子就超越了笑心的理解范畴。
「真界已臻至成熟,要打破伪界这个外壳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神是如此告知我等神官的。」
「神指的是……这个小孩吗?」
「人家真的是神嘛。」
如今已确定并非『自称』的神明大人回答道。
「正确来说,是在神明大人具有血肉之躯之前,也就是当神还在神之国的时候。神预言了自己会在真界诞生,并且也一如预言所示在神殿诞生了。」
库劳乌瑟用装腔作势的动作将两手放在胸口上。
「然后本官库劳乌瑟成了代理奶妈,陪她走过最可爱的时期……夜晚哭哭啼啼的神明大人……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神明大人……嘴边沾到了离乳食的神明大人……吵着要人背背抱抱的神明大人……呼,我现在有点涨奶,可以让我帮神明大人喂个奶吗?」
「你的心情我懂,可是我拜托你,待会儿再说。」
「啧……那本官继续说下去吧。如此惹人怜爱的神明大人在你们伪界年历的1999年7月,终于降临到伪界了!」
「喔,在1999年7月……嗯?」
「神明大人果敢英勇的大志,令真界的父母•神明大人派,亦即我等安哥鲁摩尔教团莫不为之感到振奋。」
「安哥鲁……喂,慢着……」
「啊啊,可是一降临到这个伪界,神明大人就成了迷途羔羊——不仅没让人失踪,反倒自己失踪了(译注:古日本当小孩妇女失踪时都归咎是神或天狗所为。)——就算提出寻人申请也没有用……你们这边的警察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欸欸,你听我说啦。」
「……有什么问题吗,本官讲得正起劲,你在插什么嘴啊。」
「那个……」
笑心用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开口说道:
「你说的这个该不会不是神明大人,而是『恐怖大王』吧?」
「真没礼貌,正是神明大人。」
「是神明大人没错?」
「是神明大人啊。」
来自啥真界的三名使者不带一丝犹豫和疑问回答。
笑心抱头在地上蹲了下来。
『1999年7月,恐怖大王将使安哥鲁摩尔觉醒』这个预言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在我们这边的世界可是渗透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耶,这全都多亏一个名叫诺斯特拉某某的占星术师和五岛某某的作家的功劳喔!
……不过,就算我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这样解释,八成也只是搞得自己虚脱而已,所以还是含泪把苦水往肚里吞就好。
「笑心,汝得跟现实战斗才行呀。」
彷佛要给予致命一击似地,神明大人轻摸垂头丧气的笑心的头顶。
「……现实是当事者完全不晓得事情的重要性。」
——啊啊,妈,你的女儿好像跟要不得的人物扯上关系了……可、可是1999年早就过去了,所以应该不要紧吧,对吧?
((……微笑。))
——你用笑容带过问题很恐怖耶,拜托说点什么嘛,妈!
不管笑心再怎么哀求,浮现在内心里的母亲只是回以开朗的笑容而已。
『Mother让我深刻地见识到现实的残酷(深刻地音似MotherMother)』……是说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
「总之,能像这样找到长久以来下落不明的神明大人,这结果只有侥幸一词可以形容,也不枉费我负责『在伪界寻找神明大人』这个教团内最重要的任务了……」
「您绝口不提实际上是自己被分发边疆呢,库劳乌瑟长官~」
啪。随着一记轻快的声响,库劳乌瑟赏了安索妮的头一巴掌。
「……呜,你真是心狠手辣,库劳乌瑟长官~」
「在我的眼里,你不畏艰难辛苦主动挑衅讨打的行为愈看感觉愈崇高,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是累了吧。」
笑心也深表赞同似地点头附和布雷格瓦德的叹息。
「不过,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神明大人,问题是她的记忆啊!神明大人竟然失去了记忆——!」
「咱什么也不记得……对,不论是好事、坏事,快乐还是悲伤……」
「……是喔……?」
虽然恻隐之心差点油然而生,不过笑心光是要把脸凑到自己胸部上磨蹭的神明大人推开就够心烦意乱的了。
「瞧你这模样,看来不管啥好的坏的快乐的都记得很清楚嘛……够了喔,快点给我放开啦!」
过去被朋友称赞为『免奶罩』的胸部一这么被缓~缓地、温~柔地磨来蹭去,欠缺柔软度的胸部尖端部分也因此受到直接的刺激,笑心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
「唉,比起那种连第一次滑雪的人都不会跌倒的平坦胸部,还不如紧抱敝人库劳乌瑟的高耸双峰……」
「不、不劳你对我小小的胸部抱以高度的关心啦!」
「有可能是伪界的人类利用『世界的花苞』召唤了神所造成的影响吧。」
「『花苞』……如果你打算开始开黄腔,那就休怪我在此展现在地上爬行的生物的志气啰?」
就算对手在空中飞那又怎样,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笑心「哈~」的一声在掌心上吐气,替拳头加温,眼神十分认真。
「拜托不要胡思乱想,你这对暧昧的单字立刻产生反应的Crazy思春期家伙。我是指你戴在手上的戒指。」
「……这个?」
现在依旧在无名指上戴得好好的,之前好几次想拔下来结果都徒劳无功。
「那枚戒指本来是神明大人应该要交给自己的伴侣的……」
库劳乌瑟眼神带着恨意,告知她这个可怕的麻烦。
「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错。而且照理说这位神明大人透过和伴侣交欢的行为,将会得到毁灭这个伪界并拯救真界的力量。」
「交欢……?」
「用英语来说就是『交欢ing』。」
「就算用英文告诉我,我也不会答应交欢的啦!而且那又不叫英语!再说,头壳坏掉才会以为我会帮助公开声明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对象吧!」
「我也丝毫不认为你有资格当神明大人的对象。」
「你讲得那么一针见血感觉还挺教人生气的耶!」
少女心,海底针。
笑心在内心深处冷静地默想:哎呀哎呀,原来自己也有所谓的少女心啊。
「何况,你扯了伴侣一堆有的没的,问题是这孩子不是女生吗?我又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笑心宣泄了一直挂念在心的违和感。
「?」
神明大人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笑心。
那个动作是那么的惹人疼惜,甚至让笑心信心产生动摇,怀疑会不会是疑神疑鬼的自己误会了。
「那就是问题了吧。」
「对呀,那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了。」
听了两名部下的话,库劳乌瑟小题大作地「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神明大人原本没有性别。如果授与『世界的花苞』的对象是女的就会变成男性,如果是男的就会变成女性。」
「……那个逆来顺受的雌雄同体性质算什么!她到底是蚯蚓、蜗牛还是海兔啊?」
「就是神明大人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库劳乌瑟以一副这就跟呼吸没两样般的态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呜……」
笑心被这么一呛也只能默不作声。这简直跟无敌大绝招没啥两样。
「尽管如此,我刚刚偷偷地抚弄了神明大人的身体,为什么会是女的!」
库劳乌瑟如此说道的同时,依旧不改严肃的表情继续搓揉神明大人的胸部与下腹部。
「嘿,停止抚弄停止抚弄!人家好歹也是你奉为『神明大人』的人物耶。」
「依状况来推测,我想是因为你擅自戴了应当由神明大人授与的『世界的花苞』,使得之前因某种形式遭到封印的神明大人醒来,也导致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
吧。啊呜呜,库劳乌瑟好伤心难过……如果您是男儿身的话,那乐趣就更多了说……」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该不会是想拿神明大人来玩乐吧。
「追根究柢,神究竟为什么会受到封印?又是谁有能力将尚未觉醒但仍旧拥有可怕力量的神给封印起来呢?……有太多数不清的谜了。」
「神明大人呀,请问您还记不记得什么咧?』
只见有人「呼哇啊啊~」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态度能够这么悠哉、彷佛置身事外的,当然是神明大人了。
「……咱只记得咱睡得很香甜。」
恐怖大王、在1999年睡过头之卷!要是跟『Mu灵异杂志』之类的告密不知道有没机会拿到报酬耶。不,这个神的模样太散漫了,应该会被人嗤之以鼻吧。笑心脑中的如意算盘一个个被消去了。
「啊啊,真是可爱迷人又天真烂漫啊!可是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不爽快!我就姑且把这个愤怒发泄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库劳乌瑟手持不知从何处取出吓人的皮鞭和蜡烛,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出神入化的架式让人不禁好奇想问:「你显然私底下也爱死了这套玩法对不对?」
「喂给我慢着,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你这样的行为可是叫做『恼羞成怒』喔!」
「没关系,在我们的世界也是一样的说法,放心吧。」
「亏你还做得出来!」
「……咱不允许欺负笑心的行为。」
神明大人挺直身子站到了笑心的面前护航。
「啊……」
啾。
笑心的心底响起了只在传说中听说过,所谓的心动的声音。
父亲失踪后没多久,隔壁搬来了一个年长许多的大哥哥。
当时年幼的笑心曾经隐约把父亲的身影跟那位大哥哥重迭在一起,抱着淡淡的仰慕之情。
然而那样的心情,也因为母亲去世而自行舍弃了。
可是理当已经失去的那个心情,如今好像又苏醒了。
笑心的脸颊发烫。
「啊啊……这肯定是因为铭印作用导致神明大人对愚不可及的人类移入感情了……那个没血没泪的神明大人变得判若两人……喔,真是可怜呀。」
「可以欺负笑心的人只有咱而已。」
跟库劳乌瑟同样不知从哪掏出鞭子的神明大人毅然决然地严正声明道。
这、这个该死的春心小偷!笑心为自己心中的小鹿白白撞死感受到极大的耻辱。
「啊,这一点您就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呢,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既然到头来这一切全都是误会的话,那我也不跟你们追究屋顶被吹走的事了。快点把这枚戒指带走,滚到别的地方去看是要寻找伴侣还是干么都好!」
我已经受够了被卷入世界怎样、神又怎样这种烦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了,更何况我还没去买今天晚餐的材料耶!
抓。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笑心衣服的袖子。
清澈的眼眸正仰望着笑心。
神明大人一语不发地凝望着她。
「……你干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啦。」
那个感觉就像被妹妹撒娇一样,好害怕有一股冲动会不顾一切轻率地迸出『好啦我照顾你就是了!』这句话。
(顺便告诉你,『世界的花苞』是受神明大人支配的证明。如果神明大人有什么真心的盼望,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无法反抗的,请勿见怪。)
「喂!请勿见怪个屁,这可怪了!无疑就是怪!」
笑心大声怪罪跑来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的库劳乌瑟。
「?」
所幸神明大人好像没听见库劳乌瑟的爆炸性发言,一脸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难道说,之所以会差点乖乖服从神明大人的意思,都是因为这枚戒指的影响……?
好、好险!
「你运气不错嘛,神明大人好像丧失了记忆……可是,教团的预言书上并未注明这样的事态……不论如何,若神明大人是因为铭印作用把你当作伴侣,那么『花苞』应该就跟定你了吧。」
「意思也就是说……?」
「虽然事与愿违,也只能请你交欢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叫我跟女生做绝不可能!」
「笑心不愿与咱交欢吗?」
「你是懂那个意思才说这话的吗?」
「就是把●●放进●●然后●●,最后●●没错吧?」
「……哇,搞不好懂得比我还深入。」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当面连发健康教育用语,她也只能脸红以对了。
不过,虽然神明大人具备了这样的知识,我现在却还能保住完璧之身,大概是因为她目前还像一片白纸、欲望很淡薄的关系吧。
……万一往后神明大人被奇怪的思想给荼毒的话呢……?
「我、我跟你说喔,两个女生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你明白吗?况且我也不想背负毁灭世界的污名。」
不论这个世界再怎么复杂、教人无法由衷喜欢它,由自己亲手引领至毁灭的境界根本就是一场非常惊人的恶梦。(虽然要是世界真的毁灭,别说是梦、所有的一切也将全都灰飞烟灭)可是不管怎样,最重要的还是我的身体!我的贞操,请务必完好如初啊!
「咱不在意伪界毁灭还是怎样。」
不会吧!这意思是我的贞操也将不保了吗!
「正是如此。即使丧失了记忆,神明大人还是神明大人!我们一起彻底毁灭这个被丑陋的科学文明支配的伪界吧!」
「可是,咱对啥真界同样不抱任何兴趣。」
「咦咦咦、神明大人人人?」
……呼,至少她现在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
「咱没有记忆,唯一知道的只有咱必须跟某人交欢不可的念头。」
「呜呜……既然如此,那务必请您跟这位名叫笑心的人交欢了……」
「……所以我说两个女生做那种事根本是痴人说梦,就算我是男的也一样,休想!」
「库劳乌瑟长官,属下在此有个建议。」
一直沉默寡言的布雷格瓦德第一次积极阐述自己的意见。
「正如库劳乌瑟长官所说,神现在因为铭印作用的关系而把这名人类当成自己的伴侣。因此,伴侣之证的『世界的花苞』也无法跟她分离。」
「……嗯,的确不管我怎么拔都拔不掉。」
「那么,只要神能找出与自己更为匹配的伴侣就行了。这么一来,『花苞』就会成为该名对象的所有物了吧。」
「换句话说,也就是神明大人要物色男人啰?」
「……安索妮,还真感谢你这么简单就点出我的言下之意。」
「原来如此……这个建议还满有道理的呢,布雷格瓦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就姑且从长计议慢慢调查,先重视『既然事情变成这样那该怎么做』这一块吧。为了伪界灭亡及真界繁荣!神明大人万万岁!」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一个据点了耶。好比侵略据点那样~」
「是呀,可是窝在那栋住商混合大厦也未免太委屈神明大人了。」
「不过既然有能力掀开屋顶,一定也有办法修好的啦。对不对呀,神明大人?」
安索妮扬起脖子看着天空向神明大人问道。
「轻而易举是也。」
「看来这里是类似伪界神殿的腹地范围内……而且由于神明大人过去在此长眠的缘故,受到神气的加持,一定可以成为找回记忆的线索。」
「那个……请问?」
无视笑心的意愿,事情正蠢蠢欲动地往奇怪方向发展。
「只不过像这种穷酸的小地方,一点也配不上过去被称为『雍容华贵★库劳乌瑟』,以一句『本小姐可是很奢华的喔?』将前来示爱的男人们一刀砍倒在地的本官啊……那么,在此先恭请神明大人修缮建筑物吧。」
「……嘿。」
神明大人就跟刚刚一样挥舞手指头。
还来不及张大眼睛,别室的屋顶就完好如初地出现在那里了。
「……你什么都能变吗?」
「那么,虽然是一间极为穷酸的房间,从今起我们就将这儿当作『安哥鲁摩尔教团伪界支部』来善加利用吧。」
笑心因为超现实连发而陷入失魂落魄状态,差点没仔细听好库劳乌瑟这句话。
「是喔,要把这里……咦~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你再怎么不配,好歹也是『花苞』持有者。不如就这样吧,我任命你担任神明大人的仆人。」
「『哇~好光荣唷!』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这个老女人!」
「你说谁是过了适婚期的可悲败犬啊!」
「我可没说得那么难听喔。重点是拜托你们不要擅自在别人家定居下来好吗!最后还把我当仆人看待,再怎么无视人权也该适可而止吧!」
「因为人家是神明大人嘛。」
三个人和神异口同声地说道。
「……畜生,一整个听不懂人话。」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笑心的哀叹更显空虚。
「喂~在吵啥呀,笑心。」
爷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啊……」
就在笑心还没想到如何回答时,别室的门一口气被打了开来。
到底该怎么跟爷爷说明这个状况才好呢?
眼前这一群莫名其妙的小孩和诡异的大人。
还有被卷进了严重事件的我。
……没救了,不管再怎么口沫横飞地形容,一般都会被当成头壳坏去吧。也正因为坏去了,所以100%会被这么认为。不过爷爷、爷爷他,他一定会设法帮我摆脱困境的……!(译注:坏去跟%同音,是谐音玩笑。)
「啊咧,好一群Beautiful的客人呀。」
……结果爷爷只露出色欲熏心的模样。
「啊!你看到这个情况是没其它的感想了吗——!」
烦恼得快要爆炸的自己是在庸人自扰喔?笑心边想边不由自主地回望那群异世界的人。
「咦……?」
「哎呀,请问这位老先生是笑心同学的爷爷吗?」
眼前已不见先前那群奇装异服的可疑人物,只有散发着如同外国人家庭气氛的四个人而已。
v.
「邻居家今天似乎特别热闹呢。」
安国神社的邻居、城家的一家之主•优正在缘廊上沐浴着阳光,同时悠然地说着。
身着和服,一张脸始终面带微笑,再加上一副圆框眼镜,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很不起眼的感觉。
「就是说呀,少爷。」
自上一代就服侍城家的执事•灰野敬一答道。
留着胡子、白发苍苍的他体格强健,对优的态度总是比对任何人更为温文儒雅。
「真是教人吃惊,很久没看隔壁这么热闹了。」
「……差不多有七年之久了吧,少爷。」
「希望没发生会让笑心烦恼的事情就好。」
「事情或许很难如少爷所愿。因为那位小姐的状况就好比把辛苦当衣服穿着走哪。」
「哎呀哎呀。她长得那么可爱,即使辛苦,能背到她也算是赚到了。」
「……少爷。」
灰野干咳了几声。
「除了有必要的事情以外,您可别做过多的干涉喔?恕小的失礼,若论让旁人操劳这点,少爷可是不落人后。」
被形容得真是不堪。
尽管就快将一代名门的城家声望毁于一旦,可是优却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只能笑着回应了。」
从优「哈哈哈」大笑的模样完全感受不到沉重的心情。
「……敝人的眼中彷佛也浮现了老爷在九泉之下露出同样笑容的身影。」
「就凭我这老爸遗传的性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哪。」
「唉唉」一声发出长叹,这向来是灰野负责的工作。
vi.
古原真行
栗下笑心
古原沙梨
在附设于神社里的民宅门牌上,标示有三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库劳乌瑟与神明大人等人一同在玄关前,告知了爷爷真行临时瞎掰出来的简单身分。
虽然朴素了点,不过库劳乌瑟干净整齐的套装打扮看在笑心的眼里显得十分新鲜。
其它两人的打扮也属同样系统是相同风格。神明大人则是身穿纯白色的连身洋装,让人联想起前往避暑胜地渡假的温室花朵大小姐。
「然后啊,我的女儿与笑心同学是朋友的关系……哎呀,这么说来,我们一家四口忽然跑来府上叨扰还真是不好意思。」
库劳乌瑟一边摸着神明大人的头一边说道。
「笑心,你是何时认识感觉这么像Foreigner的朋友呀?而且除了一个人以外,其它人全正中俺的好球带,Yahoo——!」
「啊啊,也对……男人不列入爷爷的好坏球计算范围内呢……」
快累瘫的笑心回头看着爷爷。
或许是真的不打算公开真界人的身分吧,库劳乌瑟等人似乎决定乔装成如假包换的外国人家庭。也或许是因为时机还没成熟的关系。
「不对喔,那位老兄如果愿意男扮女装的话,勉强削得进好球带……」
「爷爷,你那好比太平洋那么宽的好球带我们暂且摆到一边。」
即便是布雷格瓦德也害怕自己遭到魔手而躲到了安索妮的影子之后。
「我们呀,前几天才刚搬来这个镇上,可是因为中介业者的程序出了差错,原本应该订好契约的公寓现在有人住进去了呢。」
「于是笑心同学就建议我们不妨搬到贵府的别室。对吧?」
——只要无法违抗神明大人的那枚『世界的花苞』还套在手指上,为了自保你现在最好还是配合演戏一下喔?
库劳乌瑟的眼睛迫切有力地表达了以上的心思。
(这、这只女狐狸……!)
咬牙切齿也没用,要是一个没搞好被神明大人操纵的话,那就准备No贞操,Nolife了。
笑心觉悟到此时她有必要忍气吞声。
「事、事情就是这样没错。呃,这几位是——」
「啊啊,真抱歉,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这位是我先生布雷格瓦德、妹妹安索妮,还有女儿神……艾因。」
总不能直呼神明大人,因此库劳乌瑟轻描淡写地编了个假名。
(您这夫妇的设定年纪相差很大呢,库劳乌瑟长咕噗……!)
库劳乌瑟的手肘从爷爷真行看不见的角度,灌进了讲悄悄话的布雷格瓦德的侧腹里。
「爷爷……可以让库劳乌瑟小姐一家暂时住在我们家别室吗……?」
「噢,看到有人碰上麻烦岂能袖手旁观哪!俺可以保证这跟有三个年轻漂亮的妞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我倒觉得除了妞儿以外找不到动机了,绝对是。」
……虽然本来就不觉得爷爷会拒人于门外,不过他会不会答应得太轻松了?
「姊姊、爷爷,怎么了?」
大概是对平时罕见的热闹气氛感到不可思议,就连妹妹也把头探出到玄关前。
(我们家的良心,沙梨公主……!快点戳破这群破天荒的荒唐家伙、快点!)
「……请问、你们是?」
面对素未谋面的四名外人,沙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喔喔,沙梨呀,其实……」
不过她似乎马上就看出来了。
「……啊。」
(对,沙梨,戳破他们!)
「爷爷一直承蒙你们的照顾。你们是爷的新爱人,对吧?」
深深一鞠躬。沙梨很有礼貌地低头敬礼。
(呜呼……看来沙梨的聪明适得其反。)
「那你就错了,沙梨。是俺未来的爱人才对。」
「原来是这样子呀,抱歉。」
深深一鞠躬。沙梨又敬了一次礼。
「……爷爷,待会真的要跟你好好说教一下。今天的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抱歉,俺是开玩笑的,真抱歉。」
「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老爷爷呢。沙梨小妹妹,我们库劳乌瑟一家今后将在你家的别室叨扰一阵子。请你多多指教关照啰?」
「原来如此。我才请各位多多指教、多多关照。」
「请多多指教~」
啾。
安索妮发出很大的声音,向爷爷和沙梨抛以飞吻。
「请你多包涵关照了。」
和安索妮成对比,布雷格瓦德规规矩矩地将头垂低。
「请多、那个、指教关照。」
(……沙梨有点怪怪的喔。)
只见她有些羞赧似的低头看着地下,跑到爷爷的背后躲了起来。
这也难怪。
父亲陪伴在她身旁的时间很短暂,在那之后家里就不曾有年轻男子出现,所以会有所警戒也是理所当然的。
——应该说,我自己也是一样半斤八两。
比起世界的灭亡还有戒指的不可思议力量,真实世界的男人或许才是最可怕的对象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
「…………?」
无辜的布雷格瓦德就这么被笑心恶狠狠地白了一眼。
(哼!男人这种东西!)
vii.
「那么,明天就麻烦让我们将行李搬进别室去了。」
库劳乌瑟优雅地行了一鞠躬。
只要别逞口舌之快,她也算得上是一名让我们家四坪大客厅相形失色的高加索美女。不过这实在教人太不甘心了,所以休想我会坦白夸奖她!笑心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决定。
「啊啊,用不着客气。Takeiteasy。不过,你们真的要住在别室?四个人挤在一间三坪大的房间不会太小吗?不如主屋也借你们吧?」
爷爷一边享用矮桌上的酒肴,一边应答。
「不会,在别室就
可以了。(因为神明大人过去长眠的那个地方神气最是丰沛,找回记忆的可能性也最高呀!你以为谁喜欢窝在那种脏乱的鬼地方啊!虽然本官万般不愿,然而一来是为了神明大人,二来是为了世界末日!)」
(啊~我好像有听到什么~好犀利的内心话~自尊心很高拉不下脸来的满肚子牢骚~)
看来我在短时间内已经很了解这个人的想法了耶——笑心对于自己跟库劳乌瑟良好的沟通状态深表遗憾。
以库劳乌瑟一家欢迎会为名的筵席自开始以来,即将迈入第二个钟头。外头的夜幕早已低垂。
「这个很好吃唷,神……艾因,啊嗯~」
有些酒醉的安索妮要神明大人张开嘴巴。
「笑心,这是什么?」
「高汤蛋卷。加了樱花虾和海苔。」
「谁做的?」
「我。」
「…………」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吗?」
「……味道甜甜的,口感吃得出很蓬松,像是整个化开来了一样入喉下肚。」
「嗯~这个嘛,我想只要说一句『好吃』来表示就可以了吧?」
笑心鼓起两边的鼻翼,一副得意洋洋地教导。
「哎唷~真意外笑心同学原来也有寡廉鲜耻的地方啊!竟然说自己的料理好吃!哎唷~!」
「吵什么吵啊,你这巨乳&醉鬼!」
「……笑心同学居然把为了边境勤务牺牲奉献的本小姐说得那么过分!布雷格瓦德你来说句公道话!」
「我认为,那个,可以的话请不要边说话边用食指在我的胸部上游移滑动好吗。」
布雷格瓦德面红耳赤地将头别开到一旁。
酒醉缠着人不放的(年老色衰)上司以及被迫配合饰演夫妻档的部下。
以及看着那个画面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乱颤的同事安索妮。
呜哇~社会人士(还是真界人士?(译注:两者音近。))还真难混,我以后打死都不要变成那样。笑心心意坚决地默默发誓。
「艾因,你要吃这个吗?」
外表及年龄相近的沙梨和神明大人并肩而坐。
沙梨所推荐的,是自己也有下厨帮忙的一道前菜。外皮烤得酥脆的一口大小炸豆腐皮,搭配用梅肉切丁和肉味噌所做成的沾酱一起食用。
这是爷爷指定的料理,常常拿来当下酒菜。
「酸酸甜甜的……真不可思议。」
假如她失去了记忆,那么实际上这便是她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用餐——一想到这,笑心便觉得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多下一点工夫。
依笑心这种局部的好人特性,难怪在学校时常一不小心就揽下别人推卸的扫地工作,想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酸酸甜甜的、吗……呵呵……好像初恋的味道。」
原以为总是一板一眼的布雷格瓦德似乎也开始有点醉茫茫的。
——这几个人是真的有心让这个世界灭亡吗?不对,那确实是让人头痛的问题没错,可是他们都放松成这副德行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忧心忡忡岂不像个笨蛋一样?
「噢~三位喝酒的模样还真是豪爽呀,俺欣赏你们、喜欢上你们啦!现在就要从Like变成Love,从Love……呜喔!接下来的俺不能说!俺在孙女面前说不出口啊!」
「啊哈哈,你这好色老爷爷!你的代号就叫ERG3了!」
爷爷对安索妮起哄取的绰号也感到很满意。
「俺~的~名~字~是ERG3。」(译注:E•Ro•Gi•san,即好色老爷爷。)
「噗——!」
自己竟然被一边用手刀在脖子比画挥舞,一边装出机器人声音的爷爷逗得突然爆笑,感觉好可悲。白痴!我家爷爷从头到脚活脱脱就是个白痴!
「噗哈——……」
在他的身后的则是一脸红通通的神明大人……呃,不会吧!
「喂!你们几个该不会喂这么小的小孩喝酒吧!别以为拿『御神酒』(供奉给神的酒)这种烂理由就能蒙混过去喔!』
「我们才没有喂她喝呢,你说对不对?」
满脸通红的库劳乌瑟垂靠在布雷格瓦德的身上如是说。
虽然这女人说的话难以信任,不过身旁的布雷格瓦德却是一直频频点头,看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笑心把脸凑到神明大人的嘴边嗅了一下味道,确实闻不到酒臭味。
「……嗯,她这副酩酊大醉的模样是怎么搞的。」
神明大人并没有举起玻璃杯干杯,而是一口接着一口地把某个东西往嘴里送。
「咯……噗哈!」
每吞下一次,她就呼出温热的吐息而且面泛红潮。
「你在吃什么……?嗯……?」
拿起来一看,那是代替小菜放在桌上的东西。
「……水滴巧克力?」
就是那种随处可见、尺寸只有一口大小的圆锥形巧克力。
「咯……呜咿。笑心『小姐』。」
「嗯,怎样…………笑心『小姐』?」
「对不起喔。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神明大人和之前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露出了乖巧的表情。
「呃……你醉了吗?」
——应该不可能吧,吃巧克力也会醉?
「醉……或许是吧……也许我被自己的命运冲昏头了……我想我一定也因此对笑心小姐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神明大人双手摀面,像是很难为情似的垂下了眼帘。
(这……要叫做藉酒装什么才好……藉酒装羞?)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啊啊……既然这样我也只能……」
「反正在这种场合在意那种问题也没用啊……真是的,现在的你跟没有喝醉的你有着不同意思层面的烦耶!」
「不,请务必让我道歉!既然这样,我、我……我脱了!」
神明大人语毕即向上撩起连身裙,底下并未穿着内裤,笑心不禁用手遮住眼睛。
「脱个屁!」
「那我插进去!」
「你要插进什么?啊啊、拜托你停止慢慢抓起下酒菜的味噌小黄瓜的动作作作作!」
碰。
不顾笑心的吶喊,在那「碰」的一声响起的同时……
「……呼。」
传来了睡着的鼻息。
「……喂喂?」
大吵大闹嚷着要脱衣服、要插东西的当事人,就这么倒在座垫上睡着了。
「……咕……吃个巧克力也会醉,原本以为她一醉个性就变得乖巧多了,结果还是一样不知羞耻,怎么有人这么会给人制造麻烦啊……!」
——重点是吃个巧克力也会醉的神明大人到底是怎样?我的脑袋只想得出『一杯黄汤下肚就醉得脸红心跳』(译注:一杯黄汤音同一堆巧克力。)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啦!
「……唉。我觉得待在这里智商好像会愈来愈退化……沙梨,差不多该睡啰。明天还要上学呢。」
「好的……可是……」
「嗯?怎么啦?」
「总觉得、还满快乐的。」
「…………」
沙梨露出一抹有所保留的浅笑。
这么说来,家里有多久没这么多人一起吃钣了呀?
「……是吗?」
已经记不得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嗯,很好很好。乖孩子乖孩子。」
「艾因她们,明天还会在吗?」
「在呀,大概吧。」
反正也由不得我说不要。
「…………」
沙梨又露出了微笑。这回不再有所保留,而是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啊~原来就该这么笑呀。可是我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到。
我是从何时开始失去笑容的呢?
已经记不得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或许是沙梨就寝令笑心稍稍得以放宽心,不知不觉间她也躺下去打起盹来。
怀念的情怀缓缓地充满了徘徊在梦境入口与现实出口之间的胸口深处。
这是在那一天也曾经感受过的寂寥。
——曲终人散后的感觉是寂寞的。
甚至会有「既然如此,那干脆别办什么宴会好了」的想法。
今天同样也陷入了这样的情绪之中。
唉~唉。
一想到这种感觉会纠缠人生一辈子就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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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呀?
啊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谁来到我们家。
我回来了。
欢迎你回来。
可以做如此简单又理所当然的对话的那个谁来了——
再见。
可是那个谁一定不会给我这么说的机会——
所以,我不笑。
笑容在重逢前就先保留起来吧。
因为笑容的来源是喜悦,而喜悦可是会慢慢减少的。
人生的喜悦会随着时光逐渐消磨,最后减少成零,然后消失不见。
我可不能失去笑容来迎接重逢。
和谁重逢?和某个谁重逢。
和一群非常重要的人重逢。
viii.
「……嗯。」
笑心张开了眼睛。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我已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呜哇啊……尸横遍野。」
笑心左右摆动脖子,确认醉到不省人事的爷爷与真界的人们。
——好险有早点哄沙梨上床睡觉……不对,该骂的是这几个了不起的大人,居然不知节制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没完没了!
笑心怕吵醒大家,所以只在心里咒骂。
还记得第一次尝到酒精滋味,是在七岁夏天被爷爷拿啤酒骗说『来喝唷,笑心,是芬达汽水喔~』然后一饮而尽的那一次。不对,其实喝下第一口就知道自己被骗,却又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才赌气不肯承认。
自从那次以来,她在晚上就常被抓去陪爷爷小酌。
(唉,还是来收拾一下好了……)
过了一会儿,正当笑心打算起身的时候。
「哇啊啊!吓我一跳!」
……笑心被目不转睛地低头俯视着自己的神明大人给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你、你醒了啊……」
她还以为所有人都睡死了。
心脏的悸动猛烈到彷佛连衣服也遮盖不了。
看了一下柱子上的时钟,时间是半夜三点。宴会是晚上八点左右开始的,一直到十二点左右为止都还有记忆。
神明大人是几点醒来的呢?
毫无防备的睡脸全都被看光光了吗?
「刚、刚刚看你吃巧克力吃到醉了,没事吧?」
「巧克力……?咱印象中好像有吃了什么人间美味,原来那是巧克力吗……咱喜欢巧克力——」
「原来你不记得了啊……不过看来你应该是酒醒了,太好了……」
「……水。」
「水?你口渴了吗?」
「不,有水从笑心的眼睛流出来了。」
「咦……?」
伸出手指一摸,眼角有些许泪水渗出。
应该是打呵欠的关系吧?笑心心想。
「这个不叫水,是眼泪啦。」
「『南无阿弥陀』(译注:发音有点近似眼泪。)?」
「差很多。」
话说,神可以这样诵经念佛吗?就类似『神佛习Go!』这种轻松的感觉?(译注:『神佛习GO!』是取『神佛习合』的谐音所开的玩笑,指的是日本原有的神道与外来的佛教两者折衷、重新构成为一个信仰体系。)
「总之,这个眼泪只是生理现象啦,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咱也想要流泪。」
「那你就想点哀愁的事吧。」
「咱对哀愁不甚了解是也。」
神明大人愁眉苦脸地垂低了头。
「啊——……也对。」
神明大人没有记忆,所以自然也无法想象哀愁吧。
但,说不定实际上有更为复杂的理由存在。假使连『感情』这种东西也跟着记忆一并有所残缺的话。
「……真难搞。」
不过,要是让她找回记忆,这个世界将陷入小小的危机也是事实。
「……真的是很难搞。」
「笑心觉得咱是难搞的麻烦?」
神明大人摆出了臭脸。看来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愤怒』。
「难搞的麻烦。」
「……被人指着鼻子这么说,咱、好吃惊。」
「我想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都是被信徒们捧在手掌心吧。但、是、呢——我跟你之间存在着房东与房客这种不可撼动的立场之差。虽说爷爷他被库劳乌瑟硬拗而说出『房租免费OK的啦!』这种话,问题是我们这边世界的市场经济有一双『神的无影手』在推动,使得原本就拮据的家计愈来愈吃紧了!拜托~安哥鲁摩尔教团和他们的神明大人却对我们家的经济状态不闻不问——」
「……原来伪界这么严酷。咱、好害怕。」
——呼呼呼……看来施加一定程度的紧张收到效果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告诉你很多这个世界必要的事,帮助你免于不自由。」
「笑心……」
——在紧绷的情绪之后予以缓和的安抚。像这样随心所欲博取信任保护贞操顺便拯救世界……我这个人好可怕啊。真害怕自己身为军师的能力。
「神呀,你最好明白人类并非是只会说真话的生物。」
「什么,那么笑心的这番话也是虚假的吗?咱、该稍微有所警戒……」
冷不防被她投以充满不信任感的视线。即使露出那样的眼神,依旧闪烁着苍蓝光辉的眼眸使得笑心的罪恶感更加深了一层。
「哪、哪是啊,是谁那么多嘴!」
「我是布雷格瓦德。抱歉,正式的自我介绍晚了。」
既没有喝醉,也没有不省人事。恢复清醒模样的库劳乌瑟部下•布雷格瓦德单膝跪在地上。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完全没感觉到他的气息。
「你也醒着吗……拜托,你不要跟这孩子乱鼓吹奇怪的事好不好。」
「我只是想说这种事任谁也不例外,我也不见得只会说真话。既然神是纯洁无垢的,那就老实告诉她这种事吧。」
「……什么嘛,自己也是怪咖还敢讲那么道貌岸然的话。」
「怪咖……也就是说神不包含在内啰。咱、放心了。」
「啊,抱歉,很逍憾的,你就是正中间那一个。」
「……咱、晴天霹雳。」
虽然是很伤人的话,不过比起利用谎言骗取信用,心情多少轻松多了。
「怪咖我会把另外这两名怪咖扛到别室,今天就先休息吧。接下来看你和神明大人想干么就干么吧。」
明明长得很瘦,布雷格瓦德却轻而易举地将库劳乌瑟和安索妮两人扛在肩上站了起来。
「……我讨厌男人说的话,一点都不体贴。」
「确实如此是也。笑心,咱们来交欢吧。」
「……你看吧,都怪你说『想干么就干么』啦!」
「期待对方的良心跟『不体贴』是两码子事。」
——跟连良心是啥都不知道的人讲再多也只是白费口水啦,哼!
「反正之后就交给你了。」
「……把神晾在一旁,你这样也算信徒吗?」
「算啊。」
布雷格瓦德很干脆地丢下这句话,从客厅缘廊对面的庭院离去。
只要一路穿过围墙,就能抄快捷方式前往别室所在的森林。
布雷格瓦德才来没多久,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家厨房一样全都摸透的举动,让笑心气得牙痒痒的。
「可恶!」
但事到如今多说什么也没用,所以笑心只能拿当枕头的座垫出气。好在爷爷并没有因此而被吵醒。
「……笑心,汝在生气?」
「……我是在生气没错。」
「气咱?」
「呃——……」
硬是要揪出元凶的话,应该就是七年前企图把这个世界给怎么了的这个小孩啦。不过,责备一个记忆全盘遗失的人,感觉也有失道义。
「姑且算是……」
那就抓一个拿来泄忿也不太会感到心痛的对象好了。
「在气我老爸吧。」
在七年前消失的父亲。
——这里就请对于我这般些许扭曲的性格有着巨大影响的那个人受点委屈吧。
「老爸……指的是这个吗?」
神明大人指了可能正在做美梦而面挂微笑睡着的爷爷真行。
「呃,是那个人的儿子。」
「以伪界的黑话来说,所谓的儿子指的是男性的——」
「错!」
明明重要的记忆都不记得,唯有这种奇怪的东西记得特别清楚的神明大人,才刚起步就出师不利。
「笑心对于咱所剩无几的记忆很冷淡呢。」
「这是爱的鞭子啦!」
「难道笑心渴望激烈一点的?」
「不要把俗语直接体现然后手握着鞭子!你到底是从哪边的四次元口袋拿出来的啊,真是够了……」
不管怎样,绝不能让沙梨发现这种玩意,笑心忙着把鞭子收到电视柜里面。
在正青春的秋日长夜收拾鞭子的我到底是……从客观角度看到自己的模样,令她感伤的心情猛然炸裂。
「啊,话说回来我是不会叫你『神明大人』的喔。反正我又不是信徒。再说,在我们这个世界你可是恐怖大王耶。」
「……噗~」
「噗~噗~」
面对不满的开汽水声,笑心同样回以带有懒得理你之意的双重嘘声。
「因为库劳乌瑟大婶叫你『艾因』,我就跟着叫好了。反正没什么不好,『艾因』听起来多可爱啊。」
「是、是吗?」
神明大人忸忸怩怩地将手指缠在一起绕来绕去。那个小动作和外表符合,就只是个孩子。
「……汝刚刚的赞美,咱可以当成Yes•No枕头的Yes那面来看待吗?」(译注:日本节目『新婚さんいらっしゃい』送给上节目的夫妻的奖品对枕,正反两面各印有Yes和No,若当天晚上方便行鱼水之欢就把Yes那面朝上,反之则是No朝上。)
「做梦比较快!」
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和外表不符的男女交欢之事,这孩子的未来……更正,是受这孩子左右的我的未来将何去何从啊!稍微透漏一下内幕也好,告诉我呀!妈!
((都走到这一步了,反正彼此都是女的也不算数,上个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Mother——————————!
母亲的回答在内心浮现,烂到让笑心直想吐槽会不会太扯,简直就是在模仿以前某个『年菜棒归棒,换个口味吃吃咖哩也不错喔~』的广告。
「……我跟你说,你今天就别再胡思乱想,快点去泡澡睡觉吧。」
实际上,我现在很想立刻这么做。
「泡澡……泡澡?」
「绝对不是特殊浴室喔。」
「咱渐渐和笑心心灵相通了。咱、好开心。」
神明大人笑逐颜开;笑心笑中有泪。
「笑心别哭。即便不是特殊的也无所谓,咱只想跟笑心一起洗澡,保证不会毛手毛脚的是也。」
「…………」
「……笑心汝刚用极其吓人的眼神看了咱一眼。」
「嗯嗯,是啊,因为我完全完全完全(andmore……)不相信你。」
「……咱、好伤心。」
这次换神明大人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笑心。
*
打开别室的房门,点亮电灯。
虽然他们长期生活在伪界,但至今仍不习惯曝晒于并非魔法的光源之下。
真界的文明基础是魔法,过去甚至有段科学被视为邪教而遭受迫害的历史。
不过,对布雷格瓦德而言,科学的光芒绝非一种不快。
「呼嗄————……」
他让肩头上呼呼大睡的库劳乌瑟躺卧在双层床的上层;安索妮则睡在下层。
这张床以前是笑心和沙梨所使用的,现在则由爷爷临时从仓库搬出来做为应急之用。
他替库劳乌瑟盖上一条毯子好遮住裙子露出来的大腿,可是才刚盖上去就被库劳乌瑟用力一脚踢开了。
「嗯————好热喔……好热喔……」
帮她盖多少次,就被踢掉多少次。
库劳乌瑟以一副和脸不搭的两腿开开姿态断然抗拒毯子。
(真教人没辄。)
「……啊嗯……好热……」
最后甚至还敞开胸口,让汗水从肌肤滑落。
「……希望您千万不要感冒了。」
尽管熟睡的上司没可能听见,布雷格瓦德还是用手帕帮忙轻轻拭去汗水并如此请求。
睡在下层的安索妮则是缩成一团,睡相十分可爱,真令人意外。
一帮她盖上毯子,她就把自己包成了一条手卷寿司。
库劳乌瑟和布雷格瓦德都知道她一旦喝到烂醉就会开始哭闹。
或许是梦里发生了什么事吧,现在她仍旧抽抽噎噎地啼哭着。
至于神就让她睡在库劳乌瑟的旁边吧。
而布雷格瓦德自己总不能睡在安索妮的身边,于是就在沙发旁侧身躺了下来。
——……把神晾在一旁,你这样也算信徒喔?
笑心的质疑在脑海中不停回放。
那无疑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当然信奉了。)
布雷格瓦德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回答。
(我是将她视为『神根本不存在』的活生生证明来信奉。)
ix.
两个女孩子同时挤在一间算不上宽敞的浴室里。
她们两个表情的对比显然呈现两极化。
「……我想问,为什么我现在会变成这样?」
「咱不知情~没有记忆~」
啪沙——
笑心拿注在洗面盆里的热水往回答令人为之气结的神明大人一头浇下。
「噗噜噗噜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坐在椅子上的神明大人甩动头部将水气给甩开。
原本一直抗拒「我不要我不要NO入浴!」的笑心,不知为何现在跟神明大人在浴室里共处。
——死定了,我居然自掘坟墓!对了,她记得库劳乌瑟曾说过。
『顺便告诉你,『世界的花苞』是受神明大人支配的证明。如果神明大人有什么真心的盼望,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无法反抗的,请勿见怪。』
——结果,等我一回过神,自己已经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和神明大人一起洗鸳鸯浴了。
(库劳乌瑟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现在不能随便乱讲话了……)
笑心一边若无其事地遮掩胸部,一边和神明大人保持距离,泡在浴缸里。
「……瞪——」
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对方的身体看到入神。
会不会跟人类的身体有不同的地方?应该不会有故意让人当作是女的,结果其实是男生或者同时具有双性这种事情吧?
笑心直盯着神明大人猛打量,甚至就快穿出一个洞来了。
……平坦滑溜。
笑心视线投射得最凶的地方实在很适合这个拟态词。
换句话说就是和年龄相符、充满少女体态韵味的下腹部。
「呼……我心中最大的悬念这下总算释怀了……」
「……咱的身体有什么吗?」
「没啦,什么都没有反而是Goodjob。」
「奇怪的笑心是也。」
「……被你说怪那真的没有救了。」
不知是否松懈了,笑心的胸部一瞬间没了防备。
「哇……讨厌……」
笑心连忙遮住,可是神明大人的蓝色眼眸并没有错过。
「……笑心的身体好漂亮是也。」
当非人哉的美少女面带微笑如是说时,那个破坏力可真是超群绝伦。
「咦……?真、真的吗?」
「唔呣。没什么凹凸起伏,很漂亮喔。」
啪咚————嗡。
快如疾风迅雷。
笑心手速度就跟新年时被低调报导的百人一首竞技花牌冠军并驾齐驱,击向神明大人的头。
「……为什么咱会被打?」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你知不知道!」
不好意思啊,反正老娘就是一副没奶又没屁股的身材啦!
「相较之下,你的身材就……啧!啧啧!」
斜睨比自己还要丰满的胸部,笑心不断发出激烈的咋舌声。
(呜呜……说到身材,笑心差不多在去年就发现被沙梨拉开差距了,不过实在没想到今天会沦落到被羞辱的下场。)
比沙梨还要平胸的自己,以及比那个沙梨还要更为胸部丰满的神明大人。
白种人(虽然不晓得对于真界什么的、而且异于人类的神仙来说这样的形容是否恰当)特有的皮肤细致度以及颜色如同最高级蜜桃般的胸部尖端,无一不令笑心浑身上下散发出嫉妒的气息。
「笑心讨厌自己的身体吗?」
「……并不喜欢。」
「……那么、咱连笑心的份也一起喜欢。」
「……你、你还真好意思说那种丢脸的话……」
「咱只是说说看而已。」
「啊~是喔是喔!」
原本还在高兴对方在窝心的时机说了自己盼望听到的话,结果却只有快乐那么一下子。
「笑心,交欢在人世是那么难得少见的行为吗?」
劈头就直逼核心。
神明大人遮也不遮自己的身体就直接站起来,和笑心一起泡在浴缸里。
她靠近到一个像要碰到、又碰不到的暧昧距离。
比起热水还要温热,而且晶莹剔透的躯体就近在咫尺。
「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少见啦……因人而异吧。」
「那么咱该怎么做笑心才愿与咱交欢?」
感觉上神明大人真的只是基于单纯的好奇心才这么问的。
或许跟某些笑心不是很喜欢、随随便便就爱拿这类话题开黄腔的同学有着一线之隔也说不定。这样的念头也跟着浮现在她脑海。
「两、两个女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吧……」
「既然如此,想和笑心交欢的咱该如何是好?」
「……你只要找到其它看上眼的人就行啦,布雷格瓦德不是也说过吗?」
「咱喜欢笑心吗?所以才会想要交欢?」
神明大人很正经地想要把听起来很像玩笑的问题问个一清二楚。
「还是说……因为想要交欢,所以才必须喜欢呢?」
如果跟我讲这种话的是男人,我大概会当场骑在对方身
上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吧。
可是,啊啊。
——这个神明大人就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只是一股脑儿随着自己的渴望,冲动地想和连喜不喜欢都不知道的对象分享重要的事物,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幸吗?
纵使这孩子的幸福就在未来等着,那也是由不幸发展出来的。
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呢?
是不幸尽头的幸福,还是幸福尽头的不幸?
无论是何者,都能肯定是非常不自然的状态。
(……或许我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有资格同情别人的身分,何况我也没有那种高洁的人格。
……只是现在想这么做而已。只是一时兴起。
「唷咻。」
笑心将神明大人一把抱了过来,两手抱得紧紧的。
「?」
——况且,一时兴起也是命中注定吧。就是这么一回事。
「交欢?交欢?」
「我完全没有想歪的意思,所以你不要兴奋得眼睛为之一亮!」
「那汝何故抱咱?」
「……人类也有想要跟别人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啊。虽然你或许不能算是人。」
「咱不得要领。」
「我自己也不知道啦。」
「是吗?不过……」
「不过?」
「感觉还不错。」
「……你还真敢说耶。」
我差点被这豪迈奔放的意见给逗笑。
恐怖大王果然不是干假的,丝毫不受动摇。
我自己可是害羞得要死耶。
单纯就拥抱来说,好险她给人的感觉只是一般的女孩子。
要是她现在留的是短发,让我联想到男孩子那就麻烦了。
……啊!麻烦指的是?说啊,到底是什么麻烦了。
不不不,别多想了。这只是平凡的亲爱之情、亲爱之情……
啾。
亲爱之情、亲爱之啾……
…………
「……嘿,你刚对我做了啥?」
「咱没有啊?」
「还装、你分明亲了我吧!你这嘴唇小偷!把人家第一次的柠檬味还来啦!」
「还你便是。」
笑心就着身体向后仰的姿势,被嘟过来的嘴唇飞快亲了一下。
「笨笨笨笨笨蛋!这样也只是再犯而已啊!」
「笑心学到了失去后才能明白的珍贵,然后进一步成长……咱做了一件好事。」
「我按照我自己的步调长大就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唉唉,我的初吻居然是用这种形式不见,而且是跟同性……是你自己说不会毛手毛脚的耶……!」
「咱对这个世界的语言还不是很会拿捏。好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笑心拍开明显摆动得很下流,渐渐游移过来的那只手,斥责神的胡闹。
「……瞧你将谚语运用得很妙嘛。」
「请原谅咱的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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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一副『要不要搞呀』的姿势天真无邪个屁啊,色胚神!」
随着巨大的水花声响,笑心扶着神明大人在浴缸里站了起来。
哼,什么羞耻心早就荡然无存了啦!
「你给我快点滚回去睡!」
「噗~」
「噗~噗~!」
她用否定回报神明的不满。
——唉……才第一天就搞得快要天翻地覆,我真的能成功守住我的贞操吗?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就会把身心都许给神明大人吧。笑心如此确信。」
「鬼才跟你确信!」
——我要加油啊!为了正常的生活、我的贞操,还有危在旦夕的世界……呜哇,这责任沉重到快把我给压垮了。
相对于狡猾程度以加速度成长的小鬼头神明,笑心则是难以彻底掩饰不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