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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子里沸腾的汤汁中,熬煮高汤用的鱼干正舞姿曼妙地跃动着。
发出低沉运作声响的换气扇使得酱渍烤青花鱼干的诱人芳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
「沙梨,帮我拿味噌来。」
「好的。」
「爷,你闪一边去。」
「别那么小家子气嘛。」
古原家的厨房并不像现代系统厨具那样对于使用者十分人性化,而是二十年前左右的日本式设计,所以料理人的本事好不好就显得相当重要。而且其空间也不足以供一家三口同时晃来晃去。
话虽如此,爷爷却总是嚷着:
『Honey(指的是笑心出生前就去世的奶奶)活着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嫌弃俺哪。但观赏女人穿着围裙做菜的背影,对俺而言可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然后他便笨手笨脚地硬是要帮忙这个、帮忙那个。
结果下场通常都是犯下把盐巴和砂糖搞混这种既老套又带给旁人麻烦的失败,然后被笑心骂得狗血淋头。
「不知库劳乌瑟一家早餐怎么解决呢?爷爷你有听说吗?基本上我是有多煮一点饭啦。」
「啊啊!俺忘记跟你交代了,他们说还有行李没拿,所以一大清早便一起出门前去仓库了,等拿好行李处理完一些杂事之后就会回来的样子,不用费心张罗他们的早餐。」
「行李……吗?」
希望他们别把会触犯这个世界法律的东西带回来就好。
「神……艾因也去了吗?」
「啊啊,她也去啦,怎么了?」
「……没有啊?」
我回想昨晚把神明大人带回别室前千叮咛万交代的话。
『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你有没有亲我之类的那种事喔?』
『知道了。咱绝对不说!……话说回来,那咱可以用手势跟别人表示吗?』
『那还不是一样,笨蛋!』
……她到底有没有察觉到我的意思呢?不安的心情真是有增无减。
祈祷向来未曾扯上任何花边新闻维持清白之身的我,不要莫名其妙被蕾丝边疑云遮顶!
「……姊。」
「咦……怎么了,沙梨?」
「你的脸、好像红红的。」
「啊?有、有吗?」
「喂喂,你干么盯着俺脸红,快点停止挑战近亲相奸的禁忌啦。」
「沙梨,我可以把这锅刚煮好的味噌汤倒在爷爷身上吗?」
「不可以,这样太浪费味噌汤了。」
「……沙梨,Please担心一下俺真的被倒味噌汤时所受到的伤害吧。」
沙梨真是一个分得清东西价值的好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啊,代替父母职的笑心瞇起眼睛心想道。
——笑心在玄关口动作迅速地检查沙梨的便服还有自己的制服是否穿戴整齐。很好,服装仪容OK。
「有没有忘记带东西?都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她稍微打开妹妹背在背后的书包,确认带齐课本、笔记本、笛子等物品。很好,携带物品也都OK。
「我去上学了——」
「我、也去上学了。」
「喔,路上小心啊。」
爷爷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笑心姊妹俩一如往常把早餐后的清洗碗盘工作交给爷爷后,便穿过家门前往学校。
两人所就读的青陵学园位在徒步约二十分钟路程的地点。
学校采小中高一贯的直升升学方式,笑心是国中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六年级。
来年沙梨也将穿上和笑心同样的制服(※确定)。
然后两人将以国中部漂亮宝贝姊妹花之姿远近驰名吧(※愿望(笑心的))。
「……时间过得好快喔。」
笑心走在离学校愈近便愈显热闹的通学路上,内心感触良多。
「怎么了?」
「我总觉得沙梨第一次背书包还是不久之前的事耶……」
「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
沙梨很难得地鼓起腮帮子反驳。
喔喔,自我意识很强烈的主张,象征童年时代的终章,转往大人时代的序章。
「也是啦,抱歉抱歉。」
沙梨进入小学就读是在父亲失踪的来年,也是母亲病逝的那一年。
笑心在那个时期心力全都放在照顾沙梨这件事上。
为了要让沙梨的注意力放在小学入学的活动而非父母不在身旁的事实,笑心煞费苦心。
这段日子让笑心感觉似长又短。
因为父亲的失踪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有好多光是回想都会觉得不甘心的事。
不过,神明大人又名恐怖大王昨天的降临,具有使得这一切全都灰飞烟灭的破坏力。
虽然库劳乌瑟用「艾因」这种瞎扯的假名称呼她,可是昨天就寝前笑心利用网络查了一下,发现「艾因」在德文里似乎是『人(Ein)』的意思。
就那欧巴桑来说,取这名字感觉还颇有讽刺效果的。
——为什么奇怪的戒指会出现在那间别室呢?老爸和「艾因」之间又有何关联呢?虽然这些疑问因为昨天人仰马翻的骚动不了了之……然而有太多事情必须向他们问清楚。
「……姊,那是什么?」
「嗯?」
「手指。」
沙梨表现出好奇心,触碰了笑心的右手无名指。
是戒指,也就是库劳乌瑟她们口中所说的『世界的花苞』。
虽然笑心本来就不觉得有办法一路掩饰到底,不过其实她至今都还没想到一套可以顺利蒙混过去的说词。
「……啊、啊~这个是,呃~」
尽管对方是可爱的妹妹……
『此乃世界的花苞,是服从「艾因」又名恐怖大王的证明。Viva!』
这一番话仍是嘴巴裂开也saynomore的事实。
「呃,这是别人给我的东西……」
「咦?」
「哇,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复杂啦!该怎么说呢,就类似中奖那样吧……」
「姊姊的春天降临了!」
「不是啦,你误会了,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礼物。」
「沙梨……希望生下来的是男孩」
沙梨看似害臊地扭起身子。
「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笑心二话不说,立刻对个性文静的沙梨罕见的暴走予以吐槽。
「笑心,你怎么了,怀孕了喔?」
「不会吧,笑心妹……你有了喔?你瞒着我搞大了肚子!」
「才不是——!」
笑心马上就认出来自后方的声音主人各是谁。
「学姊早安。」
沙梨向半途加入话题的那两人低头行礼。
「早啊,沙梨。不然到底是怎样咧?怎么突然动起春心,还戴起了那种戒指哩。」
「我可以肯定理由不是像华奈你想的那样。」
「早安,沙梨妹妹……还有,笑心妹,别丢下我一个自己转大人啊!」
「事情也不是像栗须你所想的那样!」
她们是笑心升上国中后所认识的同学华木诗奈和栗须桑妮雅。笑心双手扠腰向她们俩如此断言。
「可是那种东西你以前从来没有戴过,更甭提你会戴到学校去了。」
晃着头上两条马尾,诗奈指了指笑心。
她的身材娇小但是凹凸有致,乍看之下长得娇滴滴的外表会让人误以为她是萝莉系偶像艺人,可是个性却非比寻常。
今天又有一名她的牺牲者要诞生了。
「那、那个……」
一个貌似大学生的青年唯唯诺诺地向诗奈攀谈。
宽松的低腰裤、皮夹锁链长长地垂挂而下、长袖T恤上还另外套了一件土色的毛绒外套。也就是俗称一身时下打扮的时下青年。
「诗奈,昨天那封表明要分手的简讯是骗我的对吧……?」
青年脸上挂着和外表相较显得突兀的无力微笑靠近。
「呵呵呵。」
诗奈也露出如同盛开花朵般的楚楚可怜笑容迎接青年。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
「啰唆,快滚,你这假性早泄萝莉控阿宅。」
诗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改,甚至还用锋利的言语匕首捅了对方一刀。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一如脱兔般拔腿朝远方冲去。
「呼,让大家久等了☆走,快去学校吧,要迟到啰♪」
彷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诗奈朝着三人在眼睛旁边摆了个V的手势。
「……华木,我先问你好了,刚刚那是?」
「嗯?那小子把魔爪伸向了我的朋友还把她给惹哭了,所以我就引诱他让他动了真心之后,再狠狠甩掉他当作报复。就是这样。」
诗奈如此报告完,还恭恭敬敬地一鞠躬。
「……报告辛苦了。」
华木诗奈。
一旦为那小猫般可爱的
长相痴迷,就会遭到和那青年如出一辙的惨痛下场。她从很久以前在某些圈子就很出名了。
「算了啦,我的事情没啥好讲的。桑妮雅也对你的戒指很好奇耶?」
在诗奈的身旁一双茶色的眼眸闪耀着润泽泪光的人,正是栗须桑妮雅。
据说栗须桑妮雅的奶奶好像是俄罗斯人,她外表的显著特征也述说了流有外国人血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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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清爽的短发造型十分适合深邃的五官。初次见到这如同宝冢剧团专饰男性角色演员的英气,有许多人都会产生难以亲近、个性孤高的第一印象。
「笑心妹、笑心妹你都已经有我了还……」
……可是,她的个性相当软弱,和外表有着天壤之别。
笑心之所以会和她混熟,也是因为国中时代她被人拿长得很像男生这点讥讽时,自己和诗奈一起跳出来帮忙解危的关系。
自从那次的事件以来,几乎可以说是有男性恐惧症的桑妮雅——
『笑心妹笑心妹笑心妹诗奈妹诗奈妹。』
就按照这样的比例缠着两人不放。
「拜托,这不是男生送我的好不好……」
「所、所以说是女生送的啰?那个女生对笑心妹来说很特别是吧?」
「啊——呜——我该说事情不是那样吗?还是……」
猜测偏离事实的距离有些暧昧,使得笑心更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好。
「……嗯~嗯~其实是我偶然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后来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家人在我家的别室住了下来……」
「是一个叫做艾因小妹妹的外国女孩。」
由于其父亲——这里指的是布雷格瓦德——工作的关系,一家人从欧洲的小国举家搬到了日本。沙梨对库劳乌瑟设定的这套说词深信不疑。
「姊、那枚戒指是艾因小妹妹送你的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好见外喔。」
「慢着,你居然隐瞒没跟自己的妹妹讲,事情不单纯喔!吶~告诉人家实话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诗奈用手勾住了笑心的脖子用力拉过来。
「啊呜啊呜啊呜~」
「笑心妹,我已经做好承受事实的觉悟了。好,据实招来吧……」
「最好有『觉悟』那么严重啦,桑妮雅,你不要泪眼汪汪地拿小刀顶住自己的脖子——!呃~呃~听说那个艾因去世的姊姊长得跟我十分神似,因此她苦苦哀求我务必戴上她那个姊姊留下来的遗物,也就是我手上这枚戒指……!」
「…………」
「…………」
「…………」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以一模一样的表情凝视着笑心。
——啊啊,虽说是随口瞎掰啦,但我这是不是掰得太过无厘头了呀?可是事实的虚假和荒唐程度比起我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耶……
「笑心……」
「是!」
笑心被诗奈正经八百的脸孔所散发的气势给往后逼退了一步。
「……好。」
「好?」
「好令人感动的举动喔————!」
「呀啊啊!」
冷不防被一把抱住,笑心失手丢下了书包。
「原来是这样子啊,笑心妹……抱歉我把你给想歪了……那个艾因小妹妹的心情,好感人喔……」
「真的很感人……而且,我也被姊姊不马上把苦衷说出的纤细神经给震憾到了……」
「嗯嗯!就是说呀、嗯……」
桑妮雅轻轻地帮笑心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
——呃,沙梨、桑妮雅。你们这样又是掉泪又是温柔以对的,只会害我不但没办法松一口气,还感到很尴尬耶……对不起,我所说的话有一半是为了明哲保身!
「好!要是你被老师他们找碴,我们也会站出来帮你证明的,不用担心!」
「……谢、谢谢。」
我该说的是对不起,这是骗你们的。不,真的很对不起。
「原来咱有姊姊。咱、第一次听说是也。」
「本小姐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档事喔!」
耳熟的声音在最恶劣的时间点飘进了笑心的耳里。
「……啊。库劳乌瑟小姐、艾因小妹妹。」
沙梨的手天真无邪地微微摆动。
「你们怎么会在这——!」
回头一看,如今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人就出现在眼前。
「那不重要,我比较想详细请教你刚刚那一番话的内容呢,笑心同学?」
「嗯?怎么了怎么了,现在是怎样?嘿,笑心,她们就是你说的那一家人吗?」
「呜……对、对啊……」
「哇啊,好漂亮……」
桑妮雅白皙的脸颊飞上红晕,为眼前的真界人看得着迷。
库劳乌瑟身穿和昨天同系统的合身业务套装,神明大人则是一身雅致的黒色连身洋装,将自己装扮得甚是华丽。
「哎呀哎呀!你怎么这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可是,你可以再多夸奖一点也没有关系喔?」
「啊!不……我是说这边这位小妹妹……」
桑妮雅惭愧地指了神明大人后,库劳乌瑟的脸色顿时绿了。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附和以避免尴尬喔。」
中年(魔)力化成灵气,增长了库劳乌瑟的魄力。
「咿,对不起……」
「等一下,库劳乌瑟……小姐!请跟我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笑心拉着两个活生生的麻烦带到路旁,和自己的友人与妹妹保持距离。
「你干什么,举止好粗鲁……」
「好蛮横的笑心……即便是咱也不敢在这种路边交欢。」
「装什么腼腆,事到如今我早就看透你不是会因为那一点小事就害羞不好意思的人了!」
笑心疾言厉色地重新面对库劳乌瑟。
「重点是,你们给我搞清楚,真面目一旦被揭穿,会伤脑筋的人可是你们自己吧!」
——而且在那之前,我的脑袋还会被人强烈质疑是否正常!
「哎唷,这么说来也有道理耶。瞧你狼狈的样子害我都乐得疏忽了重点呢。我明白了,那么在神明大人找回记忆之前,刚刚的……(笑)方针上(笑)我们就采用(笑)长得和神明大人已往生的姊姊一模一样(笑)这套胡说八道的说词吧(笑)。」
「哪、哪来那么多地方好笑!」
——这个女人竟然耻笑人家拚了命在五秒前想出来的自保方案!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是有杂事要办吗?」
「是啊,我们已经把私人行囊搬到别室了,现在就是要去办杂事。」
「咱正在前往办杂事的途中。」
「……要去哪?市公所?」
「市公所方面我已经差遣布雷格瓦德和安索妮前去了。预计要提出亮晶晶的伪造外国人登录资料呢。」
……虽然只是当玩笑话说说而已,不过库劳乌瑟一行人似乎是远比笑心想象还要来得脚踏实地的侵略者。
「算了,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来伪造的我就不过问了……所以你们俩现在要回家了是吗?」
「不对,笑心。接下来有咱的事要办。」
「你的事……你会有什么事?呃,该不会是使出把别室屋顶吹跑的力量,一步一步土法炼钢地以毁灭世界为目标展开无差别恐怖攻击吧?敢做这种事日本警察不会袖手旁观的喔!应该说我对警察大有期待,超期待你在类似电影『女囚毒蝎』的环境一边吃臭酸的厨余一边自我反省。」
「谁会教神明大人去干那种野蛮事。等到要毁灭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会做得更聪明利落点。」
(……站在要被消灭的那一方的立场,无论是用怎样的方法都很为难耶。还有聪明利落的灭亡到底是怎样的灭亡啊?)
尽管疑问接连涌现,但不管怎么想,对方势必都不会回复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答案,所以笑心只能将问题放在心里。
「笑心,咱现在要去上学什么的。」
(是喔,上学……)
神明大人笑容满面。
喔,一早露出这么至高圣洁的笑容。不对,给我慢着。笑心顿了一拍才激动地大声嚷嚷:
「……学校?你们这些侵略者到底是要耍悠哉到什么地步啊!」
「这么做也是为了寻找与神明大人匹配的新伴侣。若要找一个同年代的人广为聚集而且又方便我们鉴定的场所,当然还是非学校莫属。」
库劳乌瑟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挺起大而无当的胸部。
「……你们采用的策略真的很老旧耶。我是觉得你们干么不干脆用啥魔法之类的痛痛快快地早早把事情解决啊?」
「你们伪界人会把在数学考试时使用电子计算器的行为视为美德吗?不会吧?尽管是神,同样也需要博得众人的声望。为了达成此目的的最初试炼如今就在眼前。」
(哼……口头上讲了一堆头头是道的大道理,实际上我自己
可是受制于这枚戒指的力量,时常受到神的摆布喔?)
笑心暗地里小声地冷言冷语了一番,不让神明大人听见。
(我告诉你,对神明大人而言,交欢前的阶段是一场试炼,至于『花苞』则是在通过试炼后应该要交给伴侣的东西。对于早已落网的猎物,你说有必要喂饲料吗?)
(这、这真是最糟糕透顶的伴侣定义了……!)
真是同情那个或许迟早有一天会被找出来的神明大人的真•伴侣。
「好了好了,快出发吧。人类,你的同伴也等很久了喔?」
「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她要入学的学校该不会是……」
「啊啊,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小•中•高中学生与各种猎物候补一网打尽,连负责照顾的保母也准备得好好的……」
「库劳乌瑟,咱们快点带着笑心一同到什么『青陵学园』吧。」
……我就知道!
「唉唉,现在连我的校园生活也要被一群怪咖入侵了……」
「请你好好负起神明大人在学校时的保母责任。」
「笑心,好好地干吧。」
「……请让我忽视你们吧。」(译注:忽视音同好好地。)
「「做•梦。」」
笑心被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声打退票。
「……啊呜~」
被神明大人拖去跟妹妹与朋友会合的笑心就连掩饰自己崩溃的气力也没有,一路上饱受她们的狐疑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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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学园国中部,二年四班。
包括笑心、诗奈、桑妮雅在内的所有学生,不分男女统统都注意着站在讲台上的少女。
教室里一如被风吹动的叶子般骚动不已。
这里的风指的当然就是她了。
「那么老师的话就到此为止。来,库劳乌瑟同学,请跟大家自我介绍。」
她就是『神明大人』。隐姓埋名以入世,其假名就叫:
「艾因•库劳乌瑟。」
「她是怎么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完成入学手续的啊……」
笑心抱头苦恼。不仅如此,她还很华丽地编到跟自己同一班,笑心的脑袋再怎么天真也没单纯到会以为这是一桩偶然。
——市公所的事情也是一样,她懒得再去探究原因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知道的愈多,无谓的操心也会跟着愈多,她不想再自寻烦恼。
由于班导将『身分是外国转学生,是一个美少女,以及是笑心的知己而且两人处于半同居状态』这些事项一一做了转述,因此笑心和神明大人吸引了班上同学莫大的关心。
除了跟诗奈和桑妮雅一起行动以外,平时笑心算起来是被分类在低调派的,因为本人也希望低调行事,所以现在她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才——不要盯着我看啦——停止像触手一样把好奇心伸来我这边——)
啊啊,话说有一张浮世绘画的就是一个女人被一尾巨大的章鱼给缠住脚不放(『章鱼与海女』by葛饰北斋),我现在的心情就跟那个一样……
笑心抱着彷佛要窒息的感觉扭动着身子。
「那么,窗边后面的那个位置还空着,就请库劳乌瑟同学坐那边吧~」
芳龄二十四岁、感觉整年都在征求男友的班导•藤枝美里老师温柔地请神明大人就坐。
「咱拒绝是也。」
「啥?」
「咱要坐在笑心旁边。」
「嗯~老师明白你刚转学过来会比较没有安全感,可是现在栗下同学的旁边没有空位耶~?」
学生不分男女,全都对神明大人的台词有了敏感的反应。
甚至有些口无遮拦的男生起哄喊着『女同志~』并大声叫好。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喊的。
——一定是那个笨蛋山本。那小子常常像这样找女生的麻烦,让人不胜其扰。
「叫屁喔,小学生!」
诗奈一跳出来应战,叫好的声浪便随之此起彼落。
每当碰上这种情况,班上的声浪主要会被分作诗奈派和山本派刚大势力,对立渐渐愈演愈烈。
「各位同学,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虽然藤枝老师模样畏缩地提出警告,不过根据以往惯例,两边人马的对峙光凭这种程度的警告是不会平息下来的。
「拜托大家安静啦~不听老师的话结果会很恐怖喔~老师在通信教育学会(译注:类似台湾的空中大学。)的醉拳可不是虚张声势而已喔~」
由于『利用通信教育学到的实战拳法』并非虚张声势这点只是她自己想太多而已,大家老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人当作一回事。
(唉,这简直是跟马耳念佛、在青蛙的脸上小便……仔细一想,这句谚语的青蛙还真是有够变态的……)
就担任班长的笑心立场而言(不是提名候选,而是推荐。『明明诗奈才是当班长的料说……』此为笑心的感言),是时候该收拾一下场面了。
「大家都给我安静!」
笑心起身奋力拍了桌子。
「我想差不多该开始上课了吧!!」
教室总算是恢复了宁静。
(啊——大家一定觉得我很机车吧——可是我是班长啊,又没有办法。大家老是想把这种责任推卸给我,重点是『戴眼镜而且还留着辫子』这种推荐理由是什么东西啊。然后就这样一致通过的班级又是什么东西啊。害我立刻解开辫子不绑了,啊——我受够了——……)
今年春天,笑心为了贯彻朴素低调的主张而绑了辫子,结果万万没想到此举反而成了致命伤,为自己带来这样的职责。
不过,身为班长的懊恼,笑心只会深藏在眼镜的后面,绝不会表露到脸上。这是笑心个人的自尊。
「机车班长——」
山本又在死缠烂打了。
「对,你们自己选的班长很机车,知道了吗?」
「我又没投票给你。」
「如果你要忽视民主主义,那我也只好不客气地无视你的基本人权了。」
笑心瞧也不瞧山本一眼而将眼镜向上推,回话反击。
跟本姑娘昨天才经历过的荒唐事相比,你只能算小儿科啦!真是的,干么每次每次都把我当眼中钉……对了,艾因跑哪去啦?
将视线移向讲台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怪了?)
就在笑心打算找寻她的踪影时……
「汝。」
一个天真无邪又耳熟能详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咦……」
笑心怀着不安的预感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干、干么啦……」
在视线的前方,山本一副势不如人的模样。
「唔嗯。和笑心又不一样哪……」
和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神明大人对峙着。
「是怎样,你要挺你的女同志朋友栗下喔?
或许是被心生畏怯的自己惹火了吧,山本的语气有些粗鲁。
「何谓『女同志』?」
「这……」
理当是班上雄霸一方的霸主的山本再次被人攻其不备,支吾其词不知该如何以对。
周遭的旁人也是一样,原本自然而然地挂在嘴边的『女同志』字眼一旦被问起其中的含意,就沉陷在一种尴尬无比的情绪,难以自持。
「是什么?」
「就是……两个女生彼此相亲相爱,然后又……做很多好事……啊。」
「山本……你说着说着都不觉得丢脸吗?」
「啊啊……当然丢脸啊,总觉得面子都快挂不住了啊。」
山本满脸通红自暴自弃地说道。
「是吗,那么这又要怎么称呼?」
轻碰。
一双纤细可爱的手捧住了山本的脸颊。
「啥?」
虽说他是一年级时就抢下了足球社先发要员位置、战无不胜的高手,神明大人的攻击也只能说是出其不意。
啾。
♪蚂蚁先生和蚂蚁先生一头撞在一起~♪
♪往那边过去,咚、咚,往这边过来咚~♪
……神明大人最终二话不说劈头就亲了他的嘴,事情发生之突然,使得所有人的脑海闪过如此平静祥和的童谣歌词。
「…………?」
「…………!」
笑心、山本以及其它所有同学外加藤枝老师的沉默渐渐充满整间教室。等到那股寂静超越了班上的容量时——
「呀——————☆!」
首先是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响彻了教室。
「这女生在做做做做做做什么啊————!」
接着笑心连忙跑到神明大人旁边,硬生生将两人的嘴唇剥开。
啵。
神明大人就是以分离时让人错以为有发出这种声音般的强大吸引力夺走了山本的嘴唇。
「哈、哈、哈、哈……」
从山本的动摇看来,恐怕这是他的初吻或类似的经验吧,笑心打从心里同情平时视为死对头的他。
「……啾咪。」
山本一屁股沉甸甸地垂直落下,直接在椅子前瘫倒,然后趴在桌上把脸埋起来。
——你就安祥地沉睡吧,山本……不过我是不会帮你捡骨的。
「艾、艾因同学,在我的班级是不允许那那那那种不纯异性交游的喔!」
藤枝老师从茫然自失中重新振作,基于教育者的立场、同时也基于『我也很久没尝到那过滋味了,最近的国中生怎么这么奸诈!』这种感觉有点酸的嫉妒心理厉声喝斥。
「『不纯异性交游』?又是一句咱不懂意思的话。咱对学校这个地方兴趣很浓厚。」
「哇、等等,艾因!慢着慢着慢着你要干么、啊啊——————!」
笑心完全没有阻止的机会,神明大人的准星这回锁定了藤枝老师。
啾。
……第二个活祭品被献祭给神了。
「……嗯哈!艾因同学,虽然我长期缺乏男性滋润,但是我的性向很正常,没有意思把兴趣转换到那一……嗯嗯!」
啾。
藤枝老师的嘴又一次被堵住。
「……噗哈!所、所以说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被笼络嗯嗯嗯?」
啾。
藤枝老师的嘴被堵住了第三次。
「……啾咪。」
在获得解放的同时,藤枝老师当场无力瘫坐在地。一介女教师就在刚刚于教育现场殉职了。
「你这个人还挺有一套的说,个人风格很强烈嘛!我们一起交个朋友吧呜呜呜呜呜?」
啾。
「啾咪。」
结果,大家终于明白了,即使是意气扬扬凑上前的诗奈,碰上艾因的毒牙(或者说甜美的陷阱)下场也不例外。
——……来、来者不拒,见一个亲一个!昨天有点心动的我简直就像个笨蛋一样!不、不对,这个时候那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啦!
没错,重要的是现在该如何把这场混乱导向正轨……
「讨厌、艾因,住手——!」
「呀——不要要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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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
「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啊啊啊啊啊!」
啾。
「……喂~你别闹了,我拜托你——」
笑心的恳求被人间地狱的惨叫声掩盖过去,显得相当无力。
犹若引擎故障似地,一道既深且长的叹息唉————的一声从口中吁出。
我不行啦。超出我的负荷了。
(……啊,今天的天气好好喔。)
笑心缓缓地在位置上坐定,眺望窗外的景色。RUN离现实•栗下笑心•RUN。再不逃避就干不下去了。
「诗奈妹,振作啊!艾、艾因同学,差不多可以停了吧,好不好?嘿……难道、不要、不可以、不要要要要要要要!」
啾。
「……啾咪。」
继诗奈之后,笑心的亲友又倒下了一名。
——对不起,华木、栗须。你们就当作被疯狗咬到遭受侵犯然后又被咬到,认了吧。
两人自然都没有聴到笑心镇魂的饯别。
(话说回来,天空蓝成这样,彷佛无边无际呢……喂~云啊~干脆让我加入你们的行列吧~)
尽管笑心从窗户仰望着天空,传达没有一丝虚伪的心情,不过天空上的云看起来就跟说『NO』没有两样。
(啊哈哈,不行吗……唉。)
那道无声的叹息在惨叫连连的教室是显得那么的无力。
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后,教室里蔓延着抽噎的啜泣声和无力感。
结果,神明大人将全班的同学都化作了自己嘴唇的饵食,趁她欲望终于获得满足的时候拿她最爱吃的东西利诱她『够了喔,乖乖的等一下就给你巧克力吃~』这才使她乖巧下来。
第一节课是藤枝老师的现代国语,或许可以算是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呃,第一回紧急学年会议——议题是『关于艾因同学的放荡行为』,哇——哇——!」
虽然站在讲台上的笑心极力吵热气氛……
死——————寂。
……从大家默不作声的反应看来,似乎还处于没有心思关心那种问题的状态。
笑心抓了抓头,斟酌要跟班上同学还有藤枝说明的内容。
「笑心、巧克力,咱想吃巧克力,巧克力——」
「……好了,加害者给我安静~好吗?被害者给我动动你的脑袋~好吗?嗯,其实啊,在艾因之前生活的国家接吻是代替打招呼的一种家常便饭行为,虽然或多或少让大家受了惊吓,可是并没有那么严重啦,所以……」
「…………」
(啊啊,大家的沉默好恐怖……!)
寂静形成的压力使得笑心被低气压所笼罩。
「话、话说,光就大家生涩的反应看来,可以了解我们二年四班是由一群非常清纯的人集合而成的班级,想必手执教鞭多年的藤枝老师一定也为此感到十分欣喜吧,我猜啦……」
「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我在私生活这方面的经验直到现在还跟国二学生不相上下是吗~?好过分~!」
「……呃,藤枝老师看来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欣喜的样子……」
我最好是连幼稚大人私生活的充实度都有办法顾得了啦!
笑心强忍住想要如此爆发的冲动,继续主持会议。
「该、该怎么说呢,现在站在这里跟大家说明的我以前也曾接受过艾因的洗礼……所以说大家的心情我也有切身之痛吧……」
话说回来,我的处境还比你们危险百倍,你们少为了这种小事崩溃啦!当她正想这么说的时候——
「笑心、巧克力,咱要、巧克力,巧克力、咱要——」
「哎唷,等一下!等我跟大家说明完了之后再说!」
「说明?」
「没错,为你把大家亲吻到崩溃的事做说明!」
「原来如此,此乃简单的小事是也。」
她怎么有办法神经这么大条……笑心忍不住唉声叹气。这时神明大人制止了心想得继续编造理由而欲开口的笑心。
「嗯?」
「咱目前正在寻觅伴侣,刚刚的问候为的就是这个理由。虽然这里仍无让咱一见钟情的对象,但咱深富慈悲之心,诸君若有人想挑战资格,咱亦来者不拒。」
七嘴……
八舌……
同学们的口耳之间旋即涌现惊愕之声。
(我、我说你啊,这样讲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而已,你也不想想是谁在拚命找烂理由帮忙圆场耶……)
「笑心,说谎并非好事。」
神明大人把手搭在脑充血的笑心的肩膀上,气宇轩昂地哈哈哈大笑三声。
(我也知道说谎不好,可是那也要看时候和情况啊——!)
反正无论如何,非得让这个荒谬的设定带有真实性……笑心集结己身的睿智思考着。
「那、那个,艾因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差不多在她这样的年纪,必须奉行一条类似『未来的伴侣就该自行寻觅』这样的家训……啊——呜——对了,就是那个,大家可以把它当作是日本农村社会时代的夜袭文化的轻松小品版……」
笑心以错误的形式引用最近读过的书上所记载的赤松民俗学,就像是千层派蛋糕一样,一层又一层堆栈着胡说八道的东西。
「我有问题——!艾因同学的伴侣是男女皆可吗?」
举手发问的诗奈不等笑心指名,就单刀直入地切入核心的部分。
「…………」
神明大人微微歪着头,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小动作笑心也看过好几次。一定是她的习惯吧。
而且红着脸颊为此看得着迷的同学也不在少数,或许就跟笑心一样觉得她这个动作非常可爱吧。
「咱自己也不清楚。所以,这一定是咱今后要去了解的。」
神明大人难得看似困惑地如此答道。
假设将她唤醒的我的性别就是造成她带着一丝忧郁表情的原因,那……一想到这,纵使是碰上一堆倒霉事的笑心也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艾因也是以她的方式,为了寻求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才像这样胡闹的吧。
但,要是最后她恢复了记忆,或者喜欢上了男孩子,世界就有可能遭逢那样的下场。然而那样又是指会变成什么样子,库劳乌瑟就没有明说到那么仔细了。
可以的话,希望艾因能喜欢上我以外的女生,务必让那个库劳乌瑟跌入失望的深渊,往后我俩再以好朋友的身分和平相处!
笑心惭愧的心情早已不知飞到哪去,内心尽打着这些如意算盘。
「简单地说就是双性恋吗……才刚转学来就这么开放啊——」
诗奈说出令人分辨不出是钦佩抑或是傻眼的感想。她是最快从无差别杀人魔般的伤害中重新振作起来的人,
不晓得是否该称赞她真不愧是诗奈。
「老师我是不至于连有分寸的男女交往都说不可以啦,可是我禁止透过刚刚那种究极形式来寻找对象喔~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吼~!」
藤枝老师隐隐含泪地用彷佛充满恨意的口吻指责神明大人和笑心两人。
「呃,关于那个问题我们会深切地反省,此外也打算努力让艾因熟悉这个国家的文化……是的……」
之所以被老师这么简单说教一下风波就平息了,看来不单纯只是因为她是藤枝老师,艾因夺走藤枝老师吻的同时也埋下了共犯意识,似乎才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下反而该庆幸艾因展开了不分对象的地毯式攻击吗……
怀抱着一团团难以整理的心情,笑心有些不知所措。
「笑心,咱不讨厌学校。」
「……那真的是太好了……」
面对隔壁座位的艾因的天真意见,笑心也只能这么回答。
「咱也不讨厌诸君。」
艾因转头面向全班如此说道。
「……咱们好好相处吧?」
神明大人的笑容有种神秘的感觉,任谁也无法否定那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xii.
安国神社的境内,出现了两个陌生的人影。
晴朗秋空、和煦朝阳底下的神道风格建筑与欧美人士的组合看起来感觉有些突兀。
是观光客还是附近的外国人居民呢?
从那两人对四周不感什么兴趣的模样来看,似乎并不是观光客。
这么说来是外国居民了……这一带虽算是县市但距离都市中心遥远,因此外国人可说是相当罕见。
不过话说回来,之所以会认定对方是欧美人,彻底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像高加索人而已,实际上是否真为欧美人,优并不清楚。
(……也罢,就当作是外国人好了。应该不会认错吧。)
城优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
那两人在穿过鸟居时,回头看了优一眼。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方一身T恤和单宁裤的随性打扮,女方则是针织布的短上衣搭配素色的毛线裤。
「你好~」
「…………」
虽然女方表现得落落大方,不过同行的男方似乎不打算掩饰沉默中的警戒心。
「两位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优并不引以为意,反而向两人回以问候,程度简直可说是迟钝透顶。
「就是说呀,请问你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是啊,我是这间神社的邻居。」
「哎呀,我们在昨天搬进了这里的别室喔。」
「啊啊,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晚上有别于平常,很热闹的样子。」
优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
「昨天晚上古原家为我们开了欢迎会。」
安索妮不服输地报以无忧无虑的笑容。
「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们叫做达格玛。我是安索妮,他是我的姊夫布雷格瓦德。」
「啊啊,您多礼了。我叫做优,请多多指教。」
优伸出手来。
「请多多指教。」
双手用力握住优的手掌的安索妮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
优态度自然地松开她的手,接下来将手伸向布雷格瓦德。
「……请多指教。」
大概是觉得连握手的请求都忽视也未免太过冒失了吧,布雷格瓦德特别握手回应。
优貌似满足地点点头,用力回握。
「两位还有其它的家属吗?」
「呃,另外还有姊姊和侄子。城先生呢?」
「我家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一个执事……和你们家相比,感觉冷清多了呢。」
「执事?优先生你们家是富翁喔?」
虽然布雷格瓦德觉得安索妮一听到对方家里有执事就马上直呼对方名讳的态度很势利,可是并未特别去纠正她。
「不,虽说是执事,其实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只是基于兴趣来照顾无业游民的我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跟人家一提的了不起事情。」
「是喔……」
安索妮一副兴趣更深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优。
以和服装扮高瘦身材的优将圆框眼镜向上推起,接下了安索妮的视线。
「……对了,为何古原家只有笑心小妹一人是姓『栗下』咧?」
「喔……」
在布雷格瓦德的眼里看来,优在眼镜后面的那双细长眼睛仿佛微微睁开了一样。
「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你们还没有先过问真行先生,单纯只是邻居的我可能也不太方便多嘴……」
「咦,你跟真行老爷爷不是亲戚之类的喔?」
「不是……你为何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你给人的感觉和真行老爷爷很像。」
「喔,不是的,我是大约六年前左右搬来这个地方的。和真行先生是搬家后才认识,并没有血缘关系。」
「就是说啊,居然把俺跟那种脑袋空空的大少爷混为一谈,太教人遗憾啦。」
真行从三人附近的大树树荫底下现出身影。
「哎呀,老爷爷。」
「叫啥『老爷爷』,俺希望听你叫俺『达令』哪,还是『主人』啊、『阿真(青梅竹马风)』啊、『真行哥』啊……看你喜欢叫哪个都行。」
「啊,您废话说完了吗?古原先生?」
安索妮将他调戏的话全当作耳边风,刚刚一直在逗野猫玩的她面色凝重地回问道。
「……好过分哪,小安安。」
「您好……我们回来了。」
布雷格瓦德微微一鞠躬,也顺便为真行走近之前始终没注意到他存在一事赔罪。
「午安,古原先生。话说,『脑袋空空的大少爷』这句话也把我讲得太难听了吧。」
「对于坐享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过着混吃等死生活的年轻人,还有啥好说的。」
真行先是露出苦笑瞅了优一眼,接着向两名食客投以笑容。
「之所以只有笑心冠『栗下』的姓氏,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的旧姓。在得以原谅过去无端消失的父亲之前,恕不接受父亲的姓氏『古原』。她在上国中前就下定这个决心了。」
「是喔……那么她父亲是上哪去了哩?」
「俺也不晓得……俺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除非奇迹发生,否则那家伙是不可能会回来的啦。」
「奇迹吗……何不干脆放弃等待奇迹发生,就由敝人在下我来照顾笑心和沙梨吧?」
「小安安和布雷小哥你们俩怎么看?就俺看来,这家伙是个老大不小了还在觊觎俺两个孙女的变态……」
「就是变态咩!」
「……确实是变态哪。」
「说我是变态也太过分啦……我只不过是顺从平凡的父性,渴望关爱、保护年纪恰巧可以当我孩子的邻居罢了……」
「好虚伪的感觉啊……那俺问你,假如笑心和沙梨是男生你也会这么想吗?」
「希望古原先生您不要瞧扁我了!」
「……喔喔,抱歉,冒犯啦,是俺稍微调侃过头了。」
「敝人在下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少年也完全在我的守备范围内!」
「两位,这家伙果然是变态没错。」
「超变态的啦。」
「……确实是超变态哪。」
优所说的借口彻彻底底只具有坚守变态形象不放的意思存在。
「不,我的意思绝不是各位所想的那样!」
「…………」
布雷格瓦德以冷静的眼神打量继续反复提起变态议论的优。
(只是一般的丑角吗……或者是深悉『世界的花苞』出现在古原家原委的人呢……)
又或者……布雷格瓦德接着思考。
(……是目的跟我相同的人?)
决定性的事实目前尚未浮现。
可是,被唤作为『神』的存在的四周会可能出现这么多偶然的产物吗?
——不、不可能。
布雷格瓦德坚决地否定。
xiii.
钟声透过装设在教室墙壁的喇叭大声鸣响。
下午十二点二十分。
笑心是一个外表看不出来的大胃王,也因此这记钟声的旋律在她的耳里听起来比其它任何一堂下课的钟声都还要悦耳动听。
♪叮~咚~当~咚~♪
♪午~餐~时~间~♪
笑心欢喜到甚至会在心里哼起这样的歌词。
除了为每天的例行用餐时间感到开心以外,同时也为好不容易风平浪静、成功地度过天翻地覆的第一堂课以及的早上四堂课松了一口气。虽是无神论者,这时的她也想好好感谢神明。
(……不过我只跟艾因以外的神道谢喔。)
艾因就算是神,感觉也比较贴近瘟神。
但藤枝老师她们的眼神倒像是碰到暗黑破坏神一样。
(……去向老
师申请戴戒指许可的时候,她一看到艾因很明显就在害怕呢——)
笑心利用第一堂课的休息时间跑去跟藤枝老师报备自己有戴戒指一事(校规基本上禁止配戴饰品),也多亏诗奈等人有按照上学时的约定在旁边帮忙说情,没遭到什么刁难就轻松被认可为特例。
或许该称赞藤枝老师,她在第一时间知道该试图防患跟艾因有关的麻烦问题于未然,这个判断实在很优秀。简而言之,也就是鸵鸟心态。不过站在同样是遭到夺吻的被害者立场,笑心也狠不下心怪藤枝老师。
顺利提出戴戒指许可的申请书并且获得受理时,藤枝老师的说词在笑心的耳朵响起。
『……艾因同学,我想我还是喜欢男生吧,所以你不要再对老师下手了喔~还、还有你不要比老师还早一步找到老公喔~……呜呜。』
——但愿有堆积如山的幸福向老师敲门,南无南无。
「呼……艾因,来吃午餐吧。我有带便当来,你带了什么?」
隔壁座位的艾因摇了摇头。「没——有。」
「……我想也是啦。库劳乌瑟和安索妮一副就是不可能做便当的样子……我分你一半好了?」
「……咱不吃。」
「咦……?为什么?」
「咱……总觉得胸口好撑。」
「咦你今天是怎样?一点都不像你耶。」
「笑心今天带便当吗?我自己是带便当啦——」
诗奈将双手当翅膀一样摊开,来到笑心座位旁边。
桑妮雅也婀娜多姿地跟随在诗奈的身后。
「我今天也是吃便当,是我奶奶帮我做的。」
「如果有俄罗斯风三明治,我想跟你换一个~」
「呵呵,我想应该是有喔。」
俄罗斯风三明治是一种在黑面包上加了奶油和莎乐美香肠的简易面包。是俄罗斯的家常料理之一。
除此之外,也常另行加上小黄瓜、高丽菜、腌蕃茄(类似泡菜的食物)等,吃起来十分美味可口。以甜菜(貌似芜菁的蔬菜)为主的根茎类蔬菜色拉,同样也是桑妮雅奶奶手制便当的必备料理,笑心最喜欢吃了。
「我也是吃便当啦,不过艾因好像身体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喀啷。
「……?」
放在书桌上触碰到手的便当盒不详地发出轻盈声响。
艾因也在同时猛然把脸别开,回避视线。
「……嘿。」
抖抖抖。
一出声叫她,艾因就转头面朝一旁,肩膀还激烈地抽动了一下。
「对了,第三节下课我有说要去上厕所,所以暂时离开你的身旁一段时间是吧……?」
抖抖。
她的肩膀又像痉孪一样发出了抽动。
「啊……她那个时候吃掉的果然是笑心的便当……?因为看她吃得一副超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还以为那是艾因她自己的便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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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咧,说来那是笑心的便当喔——我也有跟艾因要一点来吃耶。」
诗奈淘气地伸出舌头「耶嘿」了一声。虽然不像是有在忏悔的样子,不过不知者无罪,也拿她没办法。
「可是诗奈妹问我说『那不是笑心的便当吗?』的时候,有小声偷偷讲『假设是笑心的便当也没关系,就当作是帮她减肥好了』这种话……」
「喂!那边那个故意犯!」
「啊、啊、笑心好聪明喔~!一般人在这种情况通常都会搞不清楚而误用『确信犯』,真的很厉害!(故意犯:明知不对依旧行凶犯案。确信犯:不认为自己的犯行是错误的。)」
「……就算夸奖我,事实也不会改变。」
「笑心,谁叫你不给咱巧克力。咱肚子饿了。」
「啊啊,这么说来……」
笑心自从学级会议时随口说出『给你巧克力』之后,就忘记有这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或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太好啦~无罪!」
「诗奈妹,你也用不着随手拿讲义的背面写下『胜诉』两字举起来示威吧……」
「算了,我就退让百步不跟艾因问罪好了,可是华木你就……」
「怪了?不能放过我吗?我的便当让给你,原谅我好不好?好嘛?」
「真拿你没办法。便当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笑心……你的肚量大到可以撑船了……我好佩服你啊……」
「笑心,了不起,咱由衷钦佩——」
「……可是呢,便当跟暗示『我有减肥的必要』这两件事可是两码子事喔?」
「……笑心好可怕。咱、好像快失禁了。」
对女孩子来说,减肥这两个字乃是禁忌。
新学来的常识令艾因浑身发抖。
xiv.
「笑心,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学生餐厅。大家都在这里买餐券,交换餐点。」
青陵学园的学生餐厅还是一样人山人海。
这餐厅是国中和高中部的共同设施,因此也兼作平时少有交流机会的学长姊与学弟妹的社交场所。
笑心以前有听说过这里似乎曾孕育出啥浪漫情事之类的。但是对她来说,这个地方和男学生产生无谓接触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她不曾积极利用过。
今天是为了跟艾因介绍学校、也为了让诗奈请吃学生餐厅最贵的餐点以当作惩罚,所以才难得跑一趟。
「艾因,看到了吧。如果擅自乱吃人家的便当,就会落得跟诗奈一样尝到这种痛苦滋味的下场喔?」
「哭哭……」
诗奈听从笑心的命令,从售券机买下了『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豪华午餐』的餐券。这是一般的俗称,实际上指的是每天主菜不同的午餐加上全部配菜的搭配组合。制作起来相当花费工夫,在繁忙的用餐时间点餐肯定会被学生餐厅工作的大婶与老伯们狂赏白眼,因此少有敢点此餐的勇者。
「这个一点下去,往后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在学生餐厅都会很难混,实在很讨厌耶……」
「不仅没阻止还不熟日本文化的艾因犯错、还反倒帮了她一把。让你做这点程度的小事就一笔勾销反而是你赚到吧?」
「……啧。好吧,那我去去就回来!」
诗奈做好觉悟后便大摇大摆地挤在一群学生之中,前去食券受理柜台进行挑战了。「欧啦欧啦,闪边闪边!」英勇的喊声渐行渐远。
笑心等人在空下来的餐桌一角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笑心,巧克力呢?」
「巧克力喔……等回家之后再说,好不好?」
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就有可能引发早上那种风波的危险,万一艾因因为巧克力而醉倒了,笑心可没有自信能收拾。
——还是我干脆献出自己的身体好了……不,但是……
昨天晚上我在浴室所采取的行动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吗?还是过去从未自觉到的母性作祟呢?又或者是……我对她抱有好感以上的某种感情的关系呢?
以前只要未来稍有感情暧昧萌芽的可能性,笑心总是会巧妙地排除或兜圈子蒙混过去。现在这个情况,感觉就像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一样。
「怎么了,笑心妹。还好吧?这个你要吃吗?」
桑妮雅从便当盒拿出一个俄罗斯风三明治请笑心吃。
「啊。我、我没事啦!栗须你吃、你吃吧。」
「咱要吃——」
「你这家伙把我的便当吃光光,至少对栗须客气一点喔。」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笑心妹。来,啊嗯~」
「啊——————嗯。」
艾因可爱的樱桃小嘴,朝着桑妮雅手拿的俄罗斯风三明治大胆地张开了。
啪咕。
「……欸,艾因同学,可以不要连我的手指也一起吃进去好吗?」
「嚼嚼嚼舔舔舔舔舔舔。」
「不要舔沾在手指上的奶油啦,会痒痒痒痒耶。」
「这、这要算是饥不择食还是性骚扰,有点难以判断耶……」
「你不要一边讲这种话一边袖手旁观啦!」
桑妮雅露出一副掺合了怕痒与羞赧的表情控诉。
「好啦好啦,艾因同学,你够了喔。唷咿咻。」
笑心把手伸到艾因的腋下,将她的从桑妮雅身旁抽开。看着被拉开后照样不甘地挥舞手脚耍赖的艾因,笑心不禁心里为之纳闷:「转到国小应该比国中部还要适合她吧?」
不过这么一来,沙梨的评价一定会出现瑕疵,自己也一定会反对吧。
兜了一大圈唯一可以明白的是,不如像这样由自己来负责看顾她的行动。累归累,心情上会比较轻松。关于这个选择的判断,只能归纳出跟库劳乌瑟同样的结论。
(好、好不甘心……!不过她既然可以若无其事对别人性骚扰,那这枚戒指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照理说是与众不同的,自己和艾因相联系的证明——『世界的花苞』。
同时也是笑心负起艾因现状责任的证明。
(反正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烦恼,艾因又不太懂喜欢啦讨厌啦那种心情……啊啊,一整个人就好像被当作备胎的情妇,感觉有够讨厌的!)
哈呼————
怒气转化为小规模的火山爆发从鼻孔大举喷发而出。
「怎么了,笑心。看到我费尽千辛万苦到手的这份『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略)』,就高兴到鼻子猛喷气吗?」
诗奈拿看似沉重的托盘一脸疲惫地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把餐桌弄得摇摇晃晃的。
「哇啊!……好久没看过了,好惊人的魄力喔……!」
每日套餐(今天是炸白肉鱼蔬菜勾芡套餐)配上可乐饼、炸猪排、炸绞肉块等油炸食物,此外还有装在别的餐盘上的咖哩酱拿坡里式意大利面副餐。除了炒蔬菜、凉豆腐以外,不知为何还附上了汤豆腐套餐。
「……虽然人家也是大胃王,可是跟笑心比起来就差多了。」
「我的体质就是怎么吃也吃不胖。」
「好羡慕笑心妹唷……我吃愈多结果长愈高……要是再继续长高下去,我就再也没理由拒绝排球社的邀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针对我这个该长的地方没长、身高也停止发展的男人婆而来的染血挑战书吗?」
「笑、笑心妹,没、没有啦,你明明身材一级棒的呀~」
「被跟超级模特儿没两样的栗须这么夸奖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呜呜,笑心妹很难伺候耶……」
「拍谢拍谢,骗你的骗你的啦,我才没那么想呢。别说了,开动吧——」
「笑心、汝真会吃。咱也来帮忙——」
艾因的眼睛光芒四射,手拿免洗筷将袖子卷起。
「……你也不遑多让啊。」
被标准无法跟人类相提并论的艾因赞叹自己食量大,笑心的心情显得有些复杂。
「……?」
由于周围传来了骚动声,笑心嘴巴含着筷子观察了四周的情况。
明明学生餐厅被学生挤得一位难求,但笑心等人旁边的座位却空荡荡的没有人要坐。
(……哎呀哎呀。)
仔细一瞧,有几个人指着艾因交头接耳地在讲悄悄话。
(第一堂课干的好事这么快就在学校传到人尽皆知啦……)
原本单是外表就够引人注目的了,现在如果再经过传闻的渲染(虽然真相应该远比那个被渲染过的部分还要更夸张就是了),没有人敢越过雷池一步也是当然的。
更何况,无疑可以排进国中部美少女排行榜前五名的华木诗奈与栗须桑妮雅也待在旁边的话,那就更难接近了。
——如果大家愿意敬而远之,负责善后的我负担也能跟着减轻,其实也没什不好啦……但是这么一来,艾因不就找不到对象了吗……真的是难以取舍啊——
不过,自己的烦恼并没有深刻到难以取舍,笑心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隐隐约约不对劲。
(才、才不是那样呢!我有在烦恼。而且我才没有想过「艾因找不到恋爱对象最好」这种念头……才对吧。)
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
「喔,好豪迈的吃相唷。笑心怎么了,心情不错喔?」
「咦?我、我没有心情好啊!反而是各种烦恼源源不绝……吧?」
「啊,是吗?可是瞧你好像都快哼出鼻歌了说。」
「对呀、对呀。我最喜欢开朗的笑心妹了。如果常常面带微笑的话,那就更喜欢了。虽然现在也是很可爱啦,不过我觉得你还会更可爱!」
——真的是这样吗……
笑心以为失去笑容、不知不觉间忘记有微笑这回事的自己,最适合板着一张扑克脸。
「咱不曾看过笑心的笑容。咱想看。」
「你刚在教室不是有笑,你再笑一次让我当作参考。」
「笑容……是这样吗。」
艾因高髙翘起右半边的嘴角露出笑容。算起来,那不叫『微笑』,反而比较像是『贼笑』,非常适合脑筋打着鬼主意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你那算是很高兴自己被拿来当参考吗?」
「笑容的话要像我这样啦……灿烂~」
诗奈露出一个从她平时的态度难以想象、可是又跟她的长相很贴切的媚笑。
——要是被用这种表情撒娇拜托,男生大概都会『一举被夺走郎心』(Ichikoro)吧。
感觉和『Ichikoro』最吻合的汉字写法应该会是『一杀』。不过,笑心只有从八卦中听说过诗奈的男性经验。
因为诗奈从来不会主动提起有关异性的话题。表面上作风大胆的她,另一方面也不忘注意这种细腻的贴心之处,笑心很喜欢这样的诗奈。
「笑容……是像这样吧?」
桑妮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笑意。或许是害羞的关系,她脸低低地视线朝上往笑心看。
——这是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又忍不住想要好好呵护的笑容……虽然我是女生,可是我感受到一股有如被人用力在我的父性钉下了五寸钉的冲击力道。
尽管桑妮雅就跟得了男性恐惧症没两样,但讽刺的是事实上她广受男生欢迎。
(相较之下,我连好好露出微笑都办不到,我这个人究竟是要笨拙到什么地步啊……这样一来,我跟艾因简直没有两样嘛。)
笑心觉得自己好像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了自己对于艾因的部分心情。
——也许我从艾因身上感觉到了共鸣吧。
或许我还满高兴能跟这样的她有了一段奇妙的缘分呢。
(……话说这样是不是有点像被虐狂啊?)
反正终究是同病相怜、确认彼此伤口的关系罢了……库劳乌瑟搞不好很精通操弄这种事情的手段,一想到这我就深深感到羞耻。
不过,我之前从未认识过类似艾因这种人。当然诗奈和桑妮雅都是难能可贵的朋友,不过就『同类』的意思来说还是不太一样。
「话说回来,我有交代班上的人不要泄漏出去,果然人的嘴巴还是拉不上拉炼的呢——」
诗奈冷不防从桑妮雅的便当拎走一块腌蕃茄说道。
「什么?」
「哎唷,就艾因的事啦,现在好像已经传开了。」
诗奈似乎也发现了。
「啊……是喔?」
桑妮雅咀嚼嘴里塞满的面包。
她在关键时候往往都会发挥惊人的专注力,不过偶尔也会有脑袋放空的情况。
有一次桑妮雅在填卡式的测验问题全部答对,却犯了划错一行这种常见的失误,这个事件至今仍常常被笑心戏称为『桑妮雅传说』,拿来当作话题嚼舌根。
「咱?」
「对,被警戒到这种程度我看也别指望寻觅伴侣了。」
虽然讲这种话可能会被库劳乌瑟指着鼻子骂『都怪负责当保母的人没路用!』就是了。
「咱没办法找伴侣?」
「现在还不知道啦。」
这暧昧的答案使得艾因呆住了。
不管是受到警戒的事情也好、找不到伴侣的事情也罢,或许对神明大人来说,全是不可能存在的现实也说不定。
「不好意思,方便打扰一下吗?」
「……?」
笑心回头望向背后的声音。
坐在正对面的诗奈更早一步向声音的主人问话。
「嗯?怎么了?」
前来攀谈的,是方才围在四周观看这里的两个女生。
从制服和徽章判断,似乎是国中部一年级的。
——难道是因为没人敢靠近我们,而在用餐的尖峰时间占用太多位置吗?
笑心先是「嗯嗯」清了一下喉咙再出声询问。
「有什么事吗?」
她把姿态放软,以免吓到还残留有一丝青涩的一年级学生。
「那个……请问可以跟艾因学姊握手吗?」
「……啥?」
「我姊姊读二年四班,我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实际看过艾因学姊本人后觉得超可爱的,所以已经变成她的粉丝了。」
「……咦咦咦!」
笑心的声音响遍了宽阔的学生餐厅。
餐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好、好奸诈,我们也在等待握手的机会耶……」
这是别桌传来的声音。
「要比的话,我们也是啊……对不对?」
一群高中男生在互相点头同意。
有人开口之后,同样的对话便此起彼落地纷纷传出。
「……哎呀呀,看来有人成了大家的小偶像呢。」
笑心以困扰的眼神迎下了闹哄哄地围堵在四周的人墙。
「原来我们没有被排挤,而是大家有兴趣却拿不出勇气找我们讲话而已。」
桑妮雅听起来松了口气,总算放宽心了。
「是、是这样子啊……哇!」
笑心的肩膀被推挤了一下,险些把喝剩一半的茶给打翻了。
「啊,
不好意思,稍微借过一下。」
那些女学生只是敷衍地赔了一声不是,拚死命想要靠近艾因。
「喂!你们几个,给我好好跟笑心道歉!」
「算、算了啦……华木。」
「可是……!」
笑心安抚诗奈的情绪,一同从位置站起身。
包围艾因的学生有增无减,慢慢将笑心三人赶离了餐桌。
「笑心——汝在哪——?笑心——」
笑心能听见艾因的声音从人墙的另一侧传来。
「我在这里啦——」
笑心本想提高音量大喊,可是喉咙却只发得出沙哑的声音。
——我在人群里向来都是这样,紧张得要命。
不出所料,她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到艾因的耳里,所以也没有得到响应。
「一群爱凑热闹的人,这下麻烦了。」
「我们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诗奈和桑妮雅体贴地跟笑心说道。
「也是啦……」
学长姊和学弟妹混成一团将艾因团团围住,声嘶力竭地发出吶喊声。
问题的内容似乎不难想象。
『你从哪里来的?』
『你所谓的伴侣是?』
『男女生都可以吗?』
艾因应该是以一贯的语气回答了这些笑心也曾问过好几次的问题吧。
人群中偶尔会爆出哄堂大笑的声音,虽然就近在咫尺,听起来却觉得好遥远。
「呼,也太夸张了……」
笑心她们转移阵地到附近的桌子,在那里坐了下来。明知跷脚很没规矩,笑心还是照跷不误。
「明明人家笑心还没把『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豪华午餐』吃完耶,这些人怎么这样!」
坐在一旁的诗奈像是为笑心打抱不平似的,故意以调皮的口吻说道。
「对嘛……就是说啊。」
笑心也跟着鼓起腮帮子,露出气呼呼的模样。
——嗯。我确实是一肚子火没错……不过生气的点好像跟诗奈不太一样呢……
笑心注意到自己在情感上所发现的小矛盾,正慢慢将那个不一致变成个庞然大物。
「不过……艾因同学真的是天生就受大家欢迎的人物……吓了我一跳。」
「对呀……」
之所以会受到库劳乌瑟等人的仰慕,或许理由也不单只是因为她是神明大人。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共鸣,有可能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想到这,笑心发现有股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想循线追踪那个感觉是从何而起。
「啊……」
「嗯?怎么了,笑心。」
「咦?啊、没有啦!我没事!」
我发现了。我不经意地发现了。
——或许我是在嫉妒艾因吧。那个感觉说是昨天才刚萌生的也不为过。换个说法,就像我有参与到呱呱坠地的那一刻。
「…………」
「笑心妹,你脸变红了耶……发烧了吗?」
坐立难安的感觉令笑心夹起双腿忸忸怩怩地动来动去。现在一定不只是脸,从脚趾到头顶全都变成红通通的吧。
「不、那个,不是的……我去一趟厕所!」
话还没说完,笑心便以田径教练看了一定会感叹『唉,怎么不去练短跑呢?』的飞毛腿速度,快速地逃离现场了。
「……吓死我了。看样子笑心妹一定憋很久了呢……」
「是吗,我看应该不是那样吧~」
诗奈一边摆动双脚,一边带着苦笑向桑妮雅回答道。
笑心冲进距离学生餐厅最近的女厕,关上隔间的门。
碰——
「……唉————」
笑心在盖子盖得紧紧的洋式马桶上缓缓坐了下来。
她利用装设在隔间内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哇……好丢脸……」
脸红到现在都还没退。
刚刚没命似地拔腿逃离了现场,不知道华木和栗须有没有起疑。
(……因为,我竟然嫉妒被大家捧在手上的艾因……我这样实在太不成熟、太难堪了,艾因也不是自己希望才那么做的啊……)
最后的理由是最切实的。
『我是因为艾因性骚扰才生气!』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笑心倒还不至于会谴责良心。
身为一个把人家唤醒的人,或多或少会觉得自己也有一些责任。但除了唤醒她的责任以外,教育她也是自己的使命,可以换个角度这么想。
可是,竟然因为人家受欢迎就嫉妒人家……那孩子明明又没做错什么。
结果只是自己没肚量而已。之前从来不曾对华木和栗须有过这种心情啊。我到底是怎么了?
(……妈,我是不是情绪不稳定啊?)
烦恼的时候就找妈妈求救。
((嗯。))
就算你跟我回答得这么干脆……
((虽然很简短干脆,不过这可是内容很丰富的建议喔?))
虽然母亲这么说,可是为了猜谜的问题伤脑筋也不是办法。
和艾因一起行动的日子连一天都还没过完耶,依这个状况来看,未来堪虑啊。
笑心「嘶~哈~」地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不论如何,都得避免因为这种俗不可耐的感情伤害到人、喔不!应该说是神才对——唉,算了,都这个时候了是人是神都无所谓啦——)
笑心又重新大口地做了一回深呼吸,站起身子。
xv.
直到昨天为止,别室勉强还可以用『空间狭隘』来形容。
如今,搬入了真界人的行李之后,已经堕落到可以说是『仓库』的等级了。
「这不叫我们的行李吧,几乎全都是库劳乌瑟长官的私人物品不是吗……」
「就是说咩,根本全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买的衣服嘛!」
「这样讲实在太失礼了。主要我都是借着血拚和血拚还有血拚来消除我在这个世界的压力,你们的说法岂不是在怪罪最后都是我导致别室变成这副惨况吗!」
「事实正如您所说的没错啊。」
「如果你的兴趣跟我一样是把这个世界的男人当消耗品一个换过一个,就用不着累积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了说。」
「举那『不适合败犬的职业』是什么屁话!」
「人家才没那样子讲呢。」
「……你们两个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
总之不动手收拾就不会有改善。如果不管怎么整理行李都会爆满,那就去跟古原真行商量,请他让我们把部分行李收纳在主屋里吧。布雷格瓦德一边打开行李一边订立计划。
「对了,神明大人顺利入学了吗?」
「是呀,顺利入学了。虽然笑心那丫头发了一点牢骚,不过因为『花苞』的关系,要反抗也不是那么容易。」
库劳乌瑟洋洋得意似地推了推膨胀的鼻翼上头的眼镜。
「既然『世界的花苞』会在这里出现,那么推测神被封印的场所就是这里应该很合情合理吧。」
「是这样吗……神明大人的身体会显现出性征,恐怕是表示神明大人已选定了某人为伴侣。然而在两性交合之前对方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花苞』被留下来,神明大人则自己陷入了沉睡、又或者遭人封印。以顺序来说,结论是这样。」
布雷格瓦德停下了解开行李打包的手。
「……原来如此。」
「最后那个就是问题。如果说神明大人是依自己的意思入睡的话,这里有可能就是那个场所。问题是,如果这不是基于神明大人的本意,而是有人连同神明大人的强大力量将她一起封印的话,我想不到把神明大人留在伪界的必要。」
「这是因为和神明大人为敌的那个人恐怕是伪界人,而且对他们而言神明大人是忌讳的存在……?」
「正是如此。如果不是身怀强大到足以将灾厄驱赶至其它世界力量的人物,要封印神是不可能的事。」
「好复杂喔……不过,要是封印神明大人的人物其实是真界人的话呢?」
安索妮伸出食指顶住下巴,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种事情……」
虽然库劳乌瑟话说到一半即哑口无言。
「是不允许发生的。对吧?库劳乌瑟长官。」
但布雷格瓦德随即接着把话给说完了。
「没错。而且——」
库劳乌瑟「嘶——」的一声,她酝酿着气息与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假如真界人犯下了那样的罪行……」
库劳乌瑟绷紧脸孔,隐隐显露出她在真界的地位——神官的气势。
「本官是绝不会原谅那个人的。本官应该会判那个人比死亡还残酷的罪刑吧。」
「比死亡还残酷……」
库劳乌瑟的口吻和平时有所不同,语气之强烈,不禁令安索妮倒抽一口气。
「如果是女的,那就赐予她封闭了轮回的完全死亡……也就是无!」
「呀啊!」
「如果是男的……」
「如果是男的……?」
这回换布雷格瓦德咽下紧张的口水。
「就要他生生世世……」
「就要他生生世世……?」
「……与本官白头偕老~♡」
「…………」
「…………」
「怎、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两位!干么用那像是在看冷掉的披萨般的眼神看我?」
神官嘛,想必禁欲生活一定很难熬吧……布雷格瓦德叹息的同时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事实。
xvi.
「起立——立正——敬礼——」
随着钟声响起,值日生喊出口号发布施令。
学生们在条件反射之下,在脑袋理解每个词汇的意思之前便站起身来,打直背部将头垂得低低的。
「老师再见——」
「好,各位同学再见——」
藤枝老师简短地向学生们的下课礼致意。
青陵学园国中部二年四班,今天在放学前最后的集会时间也顺利画下句点,现在时刻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笑心陪伴神明大人上学的第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呼,好险没搞出什么特别的大问题……)
——不对,才刚到校没多久就闹出了一件令人摇头的风波,不过在那之后应该就没有特别掀起在伦理上及社会性上显得糟糕的问题了吧。
「笑心,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隔壁的艾因拉了拉笑心的袖子。
「今天上到这里就放学了,接下来只要回家就可以啦。」
利用桌面将课本的底边弄齐,笑心回答道。
「要回到那栋简朴的建筑物吗?」
「喔——喔——不好意思,我家就是那么简朴啦。我看你啊,最好还是多学学『古风盎然(=老气破旧)』还是『整体为石庭景致的风格(=能省则省的设备)』这一类的客套话吧。」
「咱头痛了。笑心说的话好艰涩……整理一下重点,能说成『令人联想起古早时候的客栈』吗?」
「……嗯,完全不能。」
「笑心,你对外国人做那种要求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啦!」
「嗯,我觉得对日本人来说也有点难呢。」
诗奈和桑妮雅手拿书包、脸上挂着苦笑走了过来。
「会吗……」
能理解何谓客栈却偏偏搞不懂古风盎然,这是哪门子的理解力至今依然是个费解的谜。
「好了,回家吧回家吧——要去哪晃晃吗?」
诗奈拿起感觉好像很轻的书包催促道。
「要去昨天聊过的那家店吗?车站西边新开的巧克力专卖……呜噗!」
笑心伸出掌心把差点从桑妮雅口中脱口而出的危险字眼给塞了回去。
「啊——啊——啊——那个还是下次再去好了!」
「笑心,咱刚刚听到了巧克力——」
「哪有,那是秋天的妖精随着微风在艾因的耳边悄悄地开了个玩笑而已啦。」
「妖精……神以外的敌对势力竟然在这个世界横行霸道。咱、燃起了敌对意识……」
「笑心……现在居然连妖精也看得见了,你终于也差不多快……」
诗奈那同情的眼神和退缩的模样,一副锥心刺骨的模样,好似在说:「别再嗑危险的药品了吧?」
(不、不是那样子啦……那个~对了,现在艾因在治疗蛀牙,所以严禁甜食;可是她又疯狂喜爱巧克力,我怕她私底下跑去偷吃,才会连那方面的情报都予以隔绝!)
(原来是这样子喔……那下次我也帮你注意吧,笑心妹。)
桑妮雅对笑心的悄悄话全然信以为真,提出了协助。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今天艾因才转学来第一天,所以我想说还是早早回家好了。」
「说得也对,艾因妹搞不好也累了呢。」
「不,人家觉得她不是那种程度的货色。」
「咱没有蛋蛋(译注:音同货色。)。咱有的是——」
「……艾因,你可以不用掀起裙子给我们看也没关系。」
虽然诗奈快笑翻了,不过不常接触这种玩笑的桑妮雅则是讶异地不停眨动眼睛。
「啊——找到了找到了,艾因同学~呀——」
突然间,好几个人的兴奋尖叫声从走廊缠着耳朵不放。
「……那群家伙又来了喔。」
诗奈在不耐烦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说道。
「嗯……」
髙喊艾因名字的,正是在学生餐厅认识的那群人。不过笑心和那些人并不认识,而是他们•她们单方面地和认识艾因。
「这些人来干么?」
桑妮雅是碰到无法理解的问题就会直接发问的类型,不会故意装懂。这是笑心一直想要效法的地方。
「这还用问,当然是来朝圣偶像的啊。」
从外表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可是硬派的诗奈明显露出了嘲笑的神情。
和桑妮雅不同,诗奈善于捕捉事物的本质,而且能很迅速地判断出是否符合自己所好,然后明白显现在态度上。笑心也同样想学习她这个特点。
哒哒哒哒哒。
一阵吵闹的脚步声传来,六、七名年级和性别不一的集团包围住了艾因。
「欸~我们一起回家吧,艾因同学。」
「要不要一起去玩?」
「你知道车站那边新开了一家巧克力专卖店吗?」
「小艾因你有说过喜欢巧克力对吧?」
「嗯,咱喜欢巧克力。」
——这、这群混蛋!这不仅是把人家的努力化为灰烬,根本是吹散得不留痕迹了……!话说回来,艾因也真是的,怎么会连喜欢巧克力的事也亲密地公开给外人知道……!
笑心气到语无伦次。
诗奈也默默地唉声叹气;桑妮雅则是不知所措地在笑心与艾因两人之间游移着视线。
「喂,你们几个!」
艾因的狂热粉丝团不约而同地转头面朝笑心。
「干么——?」
「不好意思,今天是转学第一天,艾因也累了,能麻烦各位下次再约吗?」
「咦——你谁啊你?」
一个貌似国中部三年级的男学生露出一副在打量可疑人物的眼神说道。
「我是艾因目前寄宿的神社的女儿,也是她的代理保护者。」
「什么嘛,又没什么关系。」
其它的女学生如此说道。这回是一个学妹。
哔叽。
包覆住真心话的忍耐之壁出现了裂痕。
「……关系可大了。因为艾因的父母亲将她托付给我看顾。」
「所以说,和那种事无关嘛。而且我们又不是要约她去做坏事——」
——是啦,或许对你们来说只是平凡无奇的巧克力而已吧。
「今天还有事情,所以我希望早点让她回家。很感谢大家的热情邀约,但恕我婉拒。」
「我们是当面问艾因本人的意思,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装经纪人了~?」
哔叽哔叽。
真心话与忍耐的激烈对立已经呈现出冷战落幕时的柏林风貌。
距离墙壁倒塌大概一小步了。
「你们几个,也差不多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诗奈语带恐吓地朝粉丝团接近。
「是华木学姊耶~」
「华木学姊、华木学姊!」
「哇、你们干么、不要乱摸!」
两个学妹一边高声尖叫,一边缠着诗奈不放。
「栗须学妹也在啊,搞什么,干脆大家一起去玩吧~?」
这边则是学长突然冒出来装熟约人。
「咦?咦?咦?」
桑妮雅这个人一被不知客气的男生的好奇心给吓到,整个人会手足无措也不足以为奇,只见她现在也是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有艾因学姊、华木学姊、栗须学姊,这个组合感觉好豪华喔——」
「大饱眼福——」
「欸~欸~你们两个一直都跟那个女生混一起喔?」
国中部三年级的女生在说到『那个女生』的部分时还朝笑心扬起下巴。
哔叽哔叽哔叽。
「感觉只有那个女生格格不入耶~她们三个自己组团就够了嘛。」
粉丝团所有人都爆笑得东倒西歪。
——瓦解。崩坏。忍耐。那么……
笑心终于来到了极限。
就在她迟疑该怎么宣泄情绪的瞬间……
「……老娘受够了。」
突然冒出了一句语带不屑的话。诗奈开了口。
「滚开啦你们!人家要回去了。」
「咦,怎么了?哎唷,跟艾因一起回去嘛~」
男学生难掩困惑,抓住诗奈的肩膀把她叫住。
「呼呵呵呵呵。」
缓缓回头的诗奈一脸娇媚的笑容站在男学生的正前方。
「想、想跟我们去玩了吗?你想去哪?」
「……咬断你的老二去死吧!」
「…………!」
诗奈面带笑容却口出恶言,不仅让男学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使得其它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诗奈毫不犹豫地牵起桑妮雅的手,背对粉丝团举步离去。
(抱歉。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人家可能会爆炸,所以先带桑妮雅回去了。笑心你也快点带艾因回家吧。)
在穿过笑心的身旁那一剎那,诗奈飞快地如此嗫声说道。
(嗯、嗯……)
(……对不起,我们先走了喔……)
桑妮雅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感觉像是极度惭愧地如此说道后,就离开了教室。
啪。
用力带上的关门声在耳里缭绕了一段时间。
「…………」
「那是怎样啊,好恐怖……」
「原来华木学姊是那种人,好讨厌。」
「算了啦,反正我们本来就只有想约艾因而已,对不对~?」
「就是说啊~」
「……笑心,诗奈和桑妮雅呢?」
艾因看来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她们说要先回去了……艾因也和我一起回家吧……?」
「……可是、巧克力……」
「……不要管什么巧克力了!」
笑心忍不住变凶了起来。
「…………」
艾因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哀伤地注视笑心。
——奇怪……为什么我会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呢?为什么……?
我把原先要像诗奈大声发飙一样、应该跟那些人宣泄的怒气全都宣泄到艾因的身上去了。
「喂,我是不知道你是啥代理保护者啦,你没事呛艾因干么啊?」
「真是的,刚刚会惹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也都怪你讲了一堆废话在拖延时间!」
「就是说嘛,拜托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笑心饱受众人莫名的批判。
方才就快到达沸点的怒火如今绝对值就这么一口气转化为哀伤了。
彷徨无力。
到头来一旦那两个人没陪在我身旁,我不过就只有这般程度而已。
我连艾因一个人也没办法保护。不对,追根究柢应该说我有没想过好好保护她。我如果真心想保护她,就不能对她做出迁怒的行为。
在学生餐厅的感受此时已有了清楚的轮廓。
(我不要……)
「…………笑心?」
眼前艾因的身影忽然起了波浪。原来是自己的眼眶浮现了泪水。
「要哭就回去哭啦,白~痴。」
对方嘲笑的脸孔透过泪水变得更加扭曲了。
鼻腔里面有股灼痛的感觉。彷佛只要稍稍一张开嘴巴,透明的水滴就会沿着脸颊滚落一般。
「……」
原本以为至今以来自己勉强还算表现得有模有样,可是实际上呢?
现在甚至渐渐有种今后一切的事情都会变得不顺遂的感觉。
班上其它的同学大概是不想被卷进麻烦的风波里吧,没有半个人愿意挺身直言。
虽然笑心也没有要向他人求援的意思……不过却深受一种脚步愈来愈不稳定,并且逐渐下沉的错觉束缚住。
「……你们这些小白,迷路到别人家的班上呛什么屁啊。」
「啥?」
「还啥个屁啦。」
烦躁与咋舌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介入了笑心与粉丝团两者之间。
山本一手拿着书包,在桌子上坐了下来之后便率性地将脚踢出。
碰咚!
穿着室内鞋的后脚跟将桌子踢得猛烈摇晃,发出轰然巨响。
「…………」
「这个班级是老子的地盘,要哭要闹都得先获得老子的许可。」
「哪、哪有这样的——?」
「少啰唆,歪妹。」
一句话就斩人于无形。
「喂!小鬼,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喔。」
「闭嘴,丑妞。」
一句话就斩第二人于无形。
「……我记住你了,不要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别把高中部的看扁了啊?」
「喔喔!随便你呀,可是你要透过足球社来找我喔?就算是高中部足球社老子也不介意啦。」
「……慢着,这小子是那个啦、山本……国中部的正规球员……」
同伙的跟主动挑衅的当事人悄声咬耳朵后,气焰在转眼间就消散掉了。
「我……我不跟你计较了……」
开玩笑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高中部学生激动地拍了拍粉丝团其它人的肩膀,离开了教室。
青陵学园足球社不管在运动社团还是正式大会,每年都留下最优秀的成绩。也就是说,足球社在校内的势力和发言权跟其它社团的社员属于不同的层级。
特别是有可能以正规球员的身分从国中部体育保送到高中部的人,可说是将来称霸校内阶级的人选里呼声最高的也不为过。
——如果是平时的我,大概会觉得把这种事情提出来卖弄只是一种滑稽的行为而已吧。
等到发现时,留在教室里的就只剩笑心、艾因还有山本三人了。
「…………」
——结果,我什么也做不到。
在她心里沉沉浮浮的,是这样的念头。
就连句道谢的话也说不出口。
只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就算是狐假虎威也无所谓,我应该保护艾因的。
「喂,栗下……」
或许是担心一直沉默不语的笑心,山本伸出了手。
笑心轻轻地推开那只手。
「对不起……请不要跟我说话。」
「……啊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山本留下这句话后,便轻声离开教室。
终于只剩两个人独处。
夕阳西下后的晚霞将教室染成一片朱红。
笑心抬不起头,只是一味凝视着从脚下伸长的影子。
「……笑心?」
艾因不可思议地从下方窥看头垂得低低的笑心。
「笑心,有水从你的眼睛……眼泪……?」
笑心脸红了起来。
唯独现在我不想被人看。不要看都到了这种时刻还在为自己流泪的、这样的我。
「笑心……?」
「不要看我!」
「……咱不可以看汝?」
「为什么……」
终究是溃堤了。再也阻挡不住了。情绪的浊流吞噬了笑心,几乎将她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场所。
「……?」
「我以为你就跟我一样……但,那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误会……」
「笑心……笑心?」
「……我误以为我在你眼中是特别的了。如果你一开始就明白告诉我不是那么一回事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心生期待呢……我已经受够了……我好害怕像爸爸那个时候一样,又被人给抛弃了……」
「……咱不会抛下笑心。」
「你明明就对其他人也做一模一样的事!如果你觉得不一定要我,只是把我当作其它人的备胎的话那你就直说啊……!」
「咱、喜欢笑心…………」
「我爸当初也是那么讲的!结果还不是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你不要再管我了!」
「……笑心……」
「我最讨厌你了!」
「…………」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后悔总是比其它感情要更强力地印证记忆即为事实。
现在也是如此。
「笑心…………」
美丽的水滴自笑心的眼眶滚落而下。
水滴的数目源源不绝地、源源不绝地增加着。
「……笑心……咱……好哀伤。」
尽管不至于发出呜咽,但艾因的声音就彷佛在空气中渐渐淡去般那么的微弱。
xvii.
记得那一天也是个晴朗的秋日。
爸爸失踪的那一天。
我和爸爸两人独自出门的那一天。
为什么那一天除了我俩以外没有其它人随行——理由我记不太清楚了。
大概是平日常常不在家的爸爸想要独占我吧。
说来真不好意思,当时我总有种沙梨出生后爸爸似乎就对我不再那么关心的感觉,经常闹别扭。
所以也有可能是我任性地要爸爸挤出两人独处的时间也说不定。
总之,我记得我们是去了某处遥远的海岸。因为那年夏天没什么可以和爸爸游山玩水的机会,所以我希望至少眺望个海景也好。
……实际上只要是跟爸爸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很高兴。
「爸,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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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波浪拍打的岸边东奔西跑。
不过是打着赤脚觉得海水很冰而已,我就玩得乐不可支。
——小心。不要跌倒了。
爸爸笑着说道。
「我现在游泳已经
可以游二十五公尺了喔!」
我跟离得有些远的爸爸这么说道。
——是吗……你也长大了呢。
「我还会长得更大喔。」
——嗯。我想你在不久之后也会有喜欢的对象吧。
「我喜欢爸爸~」
——哈哈,爸爸也喜欢你呀。不过笑心以后会认识到比爸爸还要更更更喜欢的人喔。
「……会吗?那样子爸爸你比较高兴吗?」
——高兴啊,不过会有点不甘心喔。感觉就像笑心要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了一样。
「人家哪里都不去!」
——是吗。
听到我的回答的父亲静静地微笑着,也许感觉有点寂寞吧。
所以我向爸爸露出笑容。
尽其所能地在脸上挂起微笑。
我以为,这么一来,寂寞的气息就会从爸爸的表情之中慢慢减少了。
只要我笑,爸爸就会回以微笑。
对笑心而言,这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实,也深信爸爸的想法也一定跟自己一致。
到了今天,笑心感觉一辈子的笑容好像都在那天用光了。
记忆到此就被切割得零星破碎。
接下来我还记得的就是自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在沿海的道路上奔跑的模样。
我一面高声叫着「爸爸、爸爸」,一面不死心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追寻转眼突然消失不见的身影。
听说一直到太阳下山受到警察保护为止,我就这么找了好几个小时。
爸爸自从那天起就失去了下落。
事故的可能性被从别室发现的信件与某个情报给否定了。
我不记得爸爸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明明在出门前有下定决心今天整天都不分开,却不记得那个瞬间。
(……明明说过哪都不会去的。)
那个人自己亲口说过如果笑心去了远方会感觉很寂寞。
然而实际去了远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爸爸自己。
隔天。
妈妈的父母不顾千里迢迢立刻飞来,态度强硬地要爷爷给个交代。
「所以我当初才会极力反对!」
「现在我女儿变成瑕疵品了,你要怎么赔!」
如此之类的话语一来一往地交战着。
(为什么要说自己的孩子是瑕疵品呢?)
我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我妈这个当事人是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瑕疵品的。
「我不打算拿掉户籍。如果你们要继续说舞久和义父的坏话,我就要和栗下家断绝关系。」
妈明确地如此主张,我很高兴听她这么说。可是,既然妈妈这么明理又体贴,为什么爸爸还会抛下家庭消失呢?
妈妈的父母——栗下家的外公和外婆改变不了妈妈的决心,而且也无法理解她为何这么固执,老泪纵横地哭肿了双眼。
这使得我的哀愁又更深了。
我终于明白原来信任一个人有时候也会伤害另一个人。
我牵起沙梨的手,离开了妈妈等人所在的客厅。
我紧紧抱住不哭不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的沙梨。
——最后和爸爸在一起的是我,这样好吗?
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将妈和沙梨可以跟爸爸相处的时间给剥夺走了,不是吗?
但是——我又不希望妈妈和沙梨尝到——我在海边哭着奔跑,那个时候的——被人遗弃的那股寂寥的感觉,以及彷佛失去了世上一切般的那一瞬间的孤独。
或许我是在最近才有这种感觉的吧,我觉得要扛起第一个被告知这个事实的责任……是一种对打算独占爸爸的我的惩罚。
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扭曲了我也说不定。
『哎唷,听人家说舞久最后被目击到的时候身旁有年轻的女人不是吗?』
在我听见叔母这么说的时候,我得到了和孤独奋战的武器。
——我要变得讨厌爸爸。
我下定了决心。可是或许某个环节还有我放不下的地方,而且一定也有破绽存在。
但那样的不协调感也随着来年妈妈的去世而消失了。
『爸爸和妈妈都抛弃了我们。』
已经没有阻止我这么相信的因素了。
既然喜欢别人、信任别人会导致不幸的话,那我何苦一开始就喜欢上别人。
和孤独作战用的武器,同时也是沉沦孤独用的道具。
我决定乐于去接受它。
直到昨天为止,这都是无可撼动的决心。
xviii.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来呢?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看见艾因流泪的笑心从那个地方逃开了。两条腿快马加鞭地奔跑着。
正因为明知这个冲剌是在逃避解决问题,所以速度才会如此飞快。
笑心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上回家的路的。
只晓得一路上自己不曾停下来喘过一口气。
尽管已经来到了安国神社的前方,却说什么都无法穿过鸟居前行。
心中满是把艾因丢在学校不管的罪恶感。不,还有更早之前因为嫉妒她所导致的自我嫌恶,以及假借她的问题来怨叹父亲的惭愧。
笑心在鸟居旁边来来回回快一小时,犹豫不决是否该折回去跟艾因道歉,或者是……
只要有办法抹除掉烙印在眼睛上的那孩子的表情,感觉现在什么事情都难不倒自己。
「……笑心?」
「啊……」
虽然是耳熟的声音,但那也是笑心亟欲避开的人的声音。
「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呢。」
「……城先生。」
笑心转身打了个招呼,但却避开了视线。
「你怎么啦,一副正在哭……」
「咦……?」
笑心顺势伸出手指触碰眼尾,不过眼泪早就干掉很久了。
「……的样子一般垂头丧气的。」
「请你不要讲那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城优飘渺的口吻如今听起来的感觉并不是很讨喜。
……不对,口气其实不是重点。
这个人以前在爸爸刚失踪的时候,各方面都十分照顾我。
因为当时年纪小才说得出口的话也有不少。
可是我早已经失去了那些词汇,想必往后长久的时间都会是如此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
「拜托你再跟以前一样打起精神跟我说『人家要跟优哥哥结婚』,好让我烦恼烦恼吧。」
「……请你快点忘掉那种事情。」
自从知道爸爸失踪的原因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发生那种感情,至今为止没有例外……原本应该是这样子的。
偏偏我却对艾因……
希望自己是某人的特别的存在,同时也希望把某个人视为特别的存在。我一厢情愿地为那种强迫的想法感到期盼与失望,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在伤害『其它人』这件事上,我跟爸爸没有两样。
「……城先生。」
「什么事,笑心?」
「你有跟人吵架过吗?」
「吵架?」
优从袖子伸出手,摸了摸平滑的下巴。他的胡子十分稀疏,就算没有每天刮胡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这是很久以前听人说的。
「……这个嘛,有呀。」
「你曾经后悔事情都是自己的错吗?」
「当然有。」
「那是怎样的情况?……我可以问吗?」
「可以啊,反正那是很久的往事了……其实是一则很单纯的故事。我过去曾经横刀夺爱抢了某个朋友的女朋友。后来关系也因此决裂了。」
「…………」
……这故事是哪里单纯了。
能笑着讲这种事的人,要嘛不是想法相当豁达的大人;不然就是……算了,我不想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整件事都是我的错。现在的我能坦然承认,不过当时的我太年轻了。」
「你跟你朋友……后来有重修旧好吗?」
「有啊。」
优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
「怎么办到的……?」
「我向他保证我会好好保护他过去所珍惜的东西,他也接受了。之后我们虽然没有再见面,可是我相信我们已经和好了。」
「……请问是保护了什么呢?」
「遗产……算是吧。现在也还在保护就是了。」
优如此说道后陷入了沉默。
夕阳再过一会儿便要完全西沉,夜晚不久即将降临到街上来。
或许是事情非常微妙的关系,虽然优所说的话在许多方面都交代得暧昧不清,不过我很羡慕他能成功跟朋友和好。
「……我和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起了口角。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和好……」
「唔……」
优又摸了摸下巴。他瞇起细细的眼睛,望了有大半的身影躲进地平线的夕阳一眼。
「……你伤害了对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