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末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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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秋天已经快要准备离开了。
每当踏出脚步,地面的枯叶就会发出「喀沙喀沙」的声响。
在充斥着这种寂寥气息的树林中,栗下笑心停下脚步。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吃饭罗——」
她的声音混杂在受到清风吹拂的树木摇晃声中,一起消失了。
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夕阳在遥远的天际与大楼之间逐渐隐没。
一周前天气还热得只穿一件T恤就足够了,但如今的气温下降得很快。
「那孩子真是的,跑到哪里去啦……」
笑心鼓舞着感伤中的自己向前迈进,不能再这样沉浸在季节性的忧伤里。
自己从小长大的安国神社,境内的树林并没有特别宽广,说这里是她土生土长的环境也不为过。
——尽管如此,她竟然还是找不到人。难道只因为对方是神明大人,所以连在这个并不特别宽广的神社里都找不到祂?
「……可恶,那个爱捣蛋的混帐神明大人!」
她怒气冲冲地吐出这句话。
「艾因,艾因————!」
笑心转了个身,呼喊那位神明大人的名字。
笑心的正后方传出草丛摇动的沙沙声响。
「呼——————」紧接着她的脖子受到一道来自背后的温柔呼气。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嗯!」
在跳着转过身的笑心面前的,正是笑心要寻找的对象。
「艾、艾因!你刚才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在一个多月前被取了「艾因」这个假名,金发碧眼旁若无人的超级美步女,众人公认的神明大人毫不羞愧地泛起微笑。
「咱探险了一番。」
虽然只是简洁的一句话,但当中的意义却有些难以推测。
「探险——?你已经在我们家住一个月了,事到如今,这里还有什么会让你觉得稀奇的名胜古迹吗?」
不过,这个神社本来就没有什么可看之处。只是身为神主的祖父真行要是听到她说出这句话,肯定会豪爽大笑之后夜里独自在棉被里「呜呜、呜呜」地偷偷哭泣吧。
「对咱而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令人怀念。」
艾因眯起眼睛,露出沉稳的表情。
什么「令人怀念」,她说的话还真奇怪。听起来就好像她从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还是说,她的确「来过」?笑心一不留神忘了这件事。艾因过去一直被封印在这个树林里的别室中。而她觉醒以前的事情,应该都不记得了才对。难道她丧失的记忆复苏了吗?
「喂,你有回想起什么事吗?就是……」
正要脱口而出「我爸爸的事情」时,她又将话吞了回去。她还没有豁达到能够轻易说出失踪的父亲——古原舞久的事情。也因此她直到现在都还冠着母姓「栗下」。
「笑心。」
「什么事?」
「……要是你最想见的人,现在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会怎么想?」
反而是艾因这么问她。
——想见的、人……?
她无法立刻回答。就算经过一番深思,恐怕也同样无法回应吧。
「我想见谁啊……如果艾因遇到这个情况,你会怎么想呢?」
她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该说这是说溜了嘴吗?
「…………」
「……艾因?」
没有回应。
「艾……因?」
「……」
艾因沉默依旧。
接着,艾因转身背对笑心,面朝树林深处——别室的方向。
「艾因……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艾因看起来彷佛在生气一样,于是笑心难得语带不安地这么问。
至今为止,艾因都不曾生过气,这让她开始有点害怕。
「…………」
她还是没有从艾因那边得到回答声、动作或任何反应。
「艾因……艾因!」
焦急的笑心绕到艾因面前,身体蹲低到与艾因视线相同的高度。
「……呼。」
那张睡脸、鼻息以及鼻尖的大泡泡可真是十分安详。
「不准睡————!」
啲————————
她忍不住朝艾因的头顶一掌拍下,而且是用全力。
「难得认真问你话,你就摆出这副德行!」
「……咦?笑心?咱做了什么?」
艾因一边满脸疼痛地按着头,一边看着两腿岔开站在那里的笑心,带着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惊讶神情,眼睛眨啊眨的。
「搞什么啊,明叫是你自己说了一大堆让人误会的话!」
「嗯……?咱听不太懂笑心在说什么。咱正在睡午觉的时候,笑心就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她一脸困惑地歪着头,看起来好像没有说谎。
「喂……你真的不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嚼?」
「不记得……何止如此,咱还突然遭到笑心家暴。」
「这不叫家暴,要称之为正当的愤怒表现!」
笑心双臂环胸,显出愤恨难平的模样,但是她的心情很复杂。她还以为艾因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了呢。
「咱或许是睡糊涂了,记忆很模糊。」
「受不了……这个神是不是有梦游的症状啊。」
要是对她的每个行动都感到讶异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一如以往,笑心在放弃的同时重重叹了口气。
「梦……对咱而言,就宛如这个世界本身。」
据说艾因并非这个世界、但也并非死后世界,而是名为「真界」的世界的「神明大人」。那边似乎称这边为伪界。总之,艾因现在的处境或许就有如闯入幻想国度的爱丽丝吧。
「即便是现在,咱也对触目所及的一切充满兴趣。」
「是喔……」
虽然笑心显得满脸不悦,不过她其实对艾因偶尔表现出的这种纯真无比的模样没辙,非常没辙。有好一段时间,她在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臊的同时,一边斜眼偷看着艾因。
「咱……」
「……咦?」
她的胸口不自觉地怦咚一声。神明大人啊,不准注意到这股悸动喔。
「咱……只要一想到笑心自幼时开始,就会因这株树木、那颗石头、这片叶子偶然产生的形状,展开极为下流的妄想,才会孕育出现在这充满魅力的扭曲心灵,就觉得真是乐趣无穷啊。」
啪咚。笑心扫兴到仿佛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在你的乐趣耗尽之前,我先让你的生命耗尽吧?」
她握起因愤怒不断抖动的拳头,举起来给艾因看。这拳头要是捶在肩膀酸痛的患部,应该会有绝佳的治疗效果。
「啊——啊,可恶,学不到教训、总是被你的言行耍得团团转的我真是笨蛋。」
「从『愈笨的孩子愈可爱』这句俗语来看,汝的意思就是『我超可爱♡』吗?……啊啊,如此自恋之处也相当惹人怜爱……笑心真是个恐怖的女孩……」
「……很好,我知道了,艾因不想吃晚餐对吧。因为艾因喜欢的章鱼关东煮看起来十分可口地冒着热气,我才会费尽心思地来找你。不过看来艾因没兴趣,我明白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咱喜欢章鱼,最喜欢章鱼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
艾因将身体扭啊扭地像章鱼一样缠上来的模样,看起来既没用又滑稽,神明的威严荡然无存。
「走开,我不管,我不想再理你了!这种像章鱼一样的神明,就快给我滚到克苏鲁神话里去吧!」
当笑心推开声音冷静,所说话语内容却充满※奈亚拉托提普风格的艾因时,另一道凄切的声音几乎同时从遥远的树林深处传来。(译注:克苏鲁神话中的某种邪恶存在。)
「神——明——大——人——————!」
这道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跑步声靠近两人。
「啊呜,这个声音是……」
笑心的预感马上伴随着吵闹的脚步声化为形体,然后在眼前紧急刹车。
「神、神明大人,您在这里啊!刚才听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的惨叫声,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啊,太好了……请您不要调皮地消失无踪,吓唬敝人在下库劳乌瑟好吗?」
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此的,是一位看似上流贵妇、带点高雅气质的妙龄女子。不过,只有外表是如此。
「神明大人,我现在马上就从贪求着您的洁净身躯的下贱人类手中把您救出来,所以请您让开。喂,笑心,我要让你留下一辈子不会消失的精神创伤。首先,你给我四肢着地趴在那里。」
从这位妙龄女子,也就是艾因的忠实仆人库劳乌瑟口中窜出的,仍旧是一如以往的狠毒话语。虽说笑心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听完了还是感觉有些头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艾因假借以肌肤接触培养感情之名接二连
三地性骚扰,以及你们那些不通人情的言行等等,已经给我造成足够的精神创伤.所以就免了!」
笑心克制住想追问「叫我四肢着地趴下是打算做什么」的心情,回绝这个命令。
「哎,看在你顺利找到神明大人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吧。」
什——么叫饶过你啊。根本没有「赚到了」的感觉。
「是是是。欸,艾因。人家都来接你了,你也差不多该滚开了。」
笑心催促着依旧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艾因。
「走开的话,咱就能吃章鱼关东煮吗?」
「爱吃多少就吃多少。要是我说不行的话,我百分之百会受到这个库劳乌瑟欧巴桑残酷虐待。」
「……什么桑?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愿直接说出口,库劳乌瑟嘀嘀咕咕地视线往上逼近笑心。就在此时——
沙沙。
在稍微后仰以避开库劳乌瑟的笑心背后,再度传来草的摩擦声。
「啊,神明大人!您刚才到哪里去了?」
与愤怒的库劳乌瑟截然不同的开朗女声响起。
「晚膳已经备好,请跟我们回主屋吧。」
另一道男声跟着响起。穿过树丛间现身的是库劳乌瑟的一男一女两位部下——布雷格瓦德跟安索妮。
大家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安国神社——换句话说就是古原家——安索妮他们毫不客气地借了笑心的便服来穿。
「库劳乌瑟长官,请不要再用那种好像会长出鬼角或尖牙的表情瞪着笑心,请您回主屋。」
布雷格瓦德对上司抓狂的模样不以为意,平静无比地说。
这个人总是很冷静。冷静到有点不自然。望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布雷格瓦德,笑心这么想着。
(欸,笑心小妹妹,你又惹库劳乌瑟长官生气了吧?我不是说过「半老徐娘、欧巴桑、老处女」是禁忌名词吗?事后帮你缓颊可是很辛苦的喔?)
安索妮将嘴凑到笑心耳边悄声说道。
(……真是个麻烦的人啊。对了,「*笑心小妹妹」这个叫法听起来有种烟味,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叫我?)(译注:「笑心小妹妹」日文音同「尼古丁」。)
笑心同样压低声音。
「喂,你们两个在偷偷摸摸地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
受到上司警告的安索妮挺直背脊,如此回答。要是禁忌名词传到库劳乌瑟耳里,必定会在薪资核给的时候造成影响。
然而——
「笑心、笑心。」
艾因不再挂在笑心身上,她用食指可爱地抵着下巴。
「什么事,艾因?」
「『半老徐娘、欧巴柔、老处女』是什么意思,咱听不懂。」
这是一个出于纯粹之心的赤裸裸疑问。
笑心、安索妮、布雷格瓦德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
赶在库劳乌瑟不成声的愤怒爆发之前。
ⅱ
(哎呀哎呀,隔壁家还是那么热闹呢。)
城优风雅地在庭院内赏月,他把眼镜的鼻梁架往上推,露出微笑。
从栽种的树木缝隙间露出脸的月亮是细细的下弦月。这样刚刚好,比起毫无缺陷的满月,这模样更有魅力。
他所坐的走廊寒意十足,不过邻家的喧嚣让这份寒意都显得舒适了起来。
那样的热闹气氛很适合栗下笑心。
「您这样会着凉喔,少爷。」
为他披上披肩的是城家的管家——灰野敬一。无论何时,他都会像现在这样关心自己。就如同自己对待笑心的态度一样。
「谢谢。」
优简短地道谢。
「灰野先生曾经对自己的职责抱持过疑问吗?」
他突兀地问。
「疑问是吗?没有呢。少爷有过吗?」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彷佛透过灰野看到了古原舞久的脸。
「没有喔。」
善尽职责。负起责任。悔改自己的错误。
这是为了古原舞久、栗下笑心以及那个家庭。我就接受舞久的托付,承担这个名为友情的惩罚吧。
他之所以身在此处,完全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假如少爷打算达成自己的某项职责,我该做的也只有为此提供协助,因为这就是我的职责。」
简单明了,真是令人感谢。得向从父亲那一代就照顾着自己的灰野好好道谢才行呢。
「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灰野轻声询问。从中可窥见根据优的回答,他会不惜鼎力相助的决心。
「我哪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这样啊。我放心了。」
管家面带寂寞地微微一笑。对优而言,有这句话就够了。
古原舞久的愿望是拯救栗下笑心,也就是拯救家人。而栗下笑心的愿望则是——
——不用想也知道。
优仰望月亮,接着暂时闭上了眼睛。
ⅲ
笑心帕斯!
没——错,我就是栗下笑心,十四岁。
啊,开头的招呼语是源自于我的名字「笑心」。带有奥林帕斯诸神般的神圣特质,还有种妖精少女的气息,这样不是超可爱的吗?大家也在日常生活中尽情使用吧!刚开始对方应该会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只要耐心地持续使用,对方就会抱怀着某种慈悲之心放弃管你的!
虽然我是这样的人,不过除了没有双亲、有点不擅长跟男性相处、还有面对个性怪异的祖父的言行,每天都像斗牛士一样轻盈地闪躲无视的这几点之外,我原本是个平凡无奇的国中二年级学尘。
「原本」……会用这个过去式当然是有理由的。其实就在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突然有个来自异世界(听说叫真界!)的神明大人降临到我身边」。这种事要是告诉别人,心理状态可能会稍微受到质疑的。
而那位神明大人的真实身分好像是预定在一九九九年觉醒的恐怖大王,难得她一直沉眠,我却用一个奇怪的戒指让她复活了………啊,大家有确实听懂我说的话吗?你们是不是在想「这个妄想半岛的妄想族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的吵死人了」?可是这全都是事实。这也难怪,我当时消极到很想「干脆用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让我失去情感算了」,为我操刀的黑杰克医生八成会泛起故作邪恶的笑容,说出「收费很高喔」,并为我动手术吧。那时我的症状大概就是严重成这样。
即便从我这个女生的角度来看,这位神明大人一样是个可爱迷人到令人无法抗拒的女孩。她还有个习性,就是一定要跟唤醒她的对象交欢才行。
而且啊,听说根据设定,假如我一旦跟她交欢,这个世界就会陷入毁灭的危机,真是不妙。
虽然……我很害怕世界会变得七零八落……但是伴随着这种危险,再加上。吊桥效应的推波助澜,我竟然开始对神明大人有一点心·跳·加·速♡?(编注:著名的心理实验,宣称同时经历危机的两人容易产生心动的感觉。)
(嗯,笑心,曾几何时,你已经完全做好那个准备了。咱好高兴。)
为了不让在起居室中围着晚餐的其他任何人听见,艾因小声地对笑心说。
(……不,并不是那样。我只是稍微试着努力地以乐观看待自己的立场,不过我了解到结果无论如何都只会显得很蠢,所以现在正一边吃关东煮一边感到绝望中。话说,你可以不要擅自读别人的心吗?)
笑心也小声回答。
在暖桌上的土锅里,章鱼关东煮彷佛说着「哎,别在意啦」似的,咕嘟咕嘟地熬煮着。
祖父真行一边认真调整放着锅子的卡式瓦斯炉的火力,一边说道:
「喂喂,笑心,你在碎碎念些什么啊。难道因为你身为宫司的孙女,吃饭吃到一半时有什么奇怪东西附身了吗?如果是女梦魔走类的话,俺倒是非常欢迎。」
祖父真行的话虽然听起来很担忧,不过他的眼睛跟筷子却牢牢锁定着锅中的白菜卷。
「这就是修习神道的人所说的话,针对各种意义上的不对劲,让我有点想辞职不当爷爷的孙女了。」
一想到要是我等安国神社的信众们听到神主说出「女梦魔」等词语会有何反应,笑心就心痛了起来。
「姊姊,你有什么烦恼吗?」
全家唯一有良心的人、笑心的妹妹沙梨,咬着筷子这么问。
然而,笑心的烦恼就如同刚才在模拟实验中的自己所说的,假如据实以告,恐怕她脑内花田的开花状况就会遭到调查。因此她只能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没问题,所以你吃点这个吧,还有这个」,并接二连三地将白萝卜、油豆腐跟牛蒡卷放进沙梨的盘子里,藉此蒙混过去。
「哎呀——她正值敏感的年纪,想必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吧,我也有过这种经验。」
一起享用每一餐,已经彻底变成食客的——库劳乌瑟摆出一副非常能了解笑心心情的模样。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一如热腾腾的关东煮,笑心心中也燃烧着同样滚璇的怒火。
说起来,库劳乌瑟等人从名为真界的异世界(相对的,她们把笑心等人的世界称为伪界)出现一事,就是她烦恼的开端。
要是在亡父的别室找到被真界人称为「世界的花苞」的戒指时,没有不小心把它戴到手指上的话……她对当时的行为感到深切且强烈的后悔。
那个瞬间,随着艾因,也就是神明大人的封印被解除,笑心也遭遇跟长年搜索艾因的库劳乌瑟等人扯上关系的惨况。
再加上「世界的花苞」是身为神明大人之伴侣的证明,导致隐姓埋名、化名为「艾因」的神明大人一有机会就想跟笑心交欢。
然而一旦交欢,这个世界最后就会因真界的侵蚀而灭亡。
这就是奉艾因为神明的库劳乌瑟等人所隶属的真界团体——「安哥鲁摩尔教团」的目的,所以更是令人难以接受。
自己的贞操竟然会被女孩子盯上,到头来还关联到世界的命运,她到现在还是难免有种「喂,给我等一下,这是什么状况」的心情。
「敏感的年纪啊……笑心也成为一个漂亮女孩了呢。假如你不是俺的孙女,那么俺就可以娶你来代替你那过世的奶奶啦。不对,笑心刚刚好像说了想辞职不当俺孙女了,那干脆……」
她立刻打断真行愈来愈不像样的话语。
「撤回前言。我要以全力复职成为爷爷的孙女,而且是终身雇用。」
连到职业介绍中心都不必,笑心强硬地如此宣言。
「姊姊现在处于敏感的年纪?」
面对沙梨可爱的疑问,艾因马上回答:
「没错,敏感的年纪。对咱很敏感的年纪。」
「???」
相较于十二岁这个年龄,多少有些晚熟的沙梨好像还无法理解话语中的细微差异。
「艾因,你刚才绝对把『敏感的年纪』用一般不会用的方式解释了吧?你那么说了对吧?不对,你绝对说了!」
另一方面,笑心的理解能力不知道该说是略胜妹妹一筹呢,还是说这是出自「哪能任你乱来啊」这种扎根于本能的危机意识呢?
(……啊啊,妈,谦恭谨慎地生活至今的我,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对待……能欢笑度日的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她在心中对大概在天国的母亲诉说。
((嗯呵呵,没事的,笑心。而且现在的状况超级好笑……))
(……你不只故作亲切,还超级置身事外耶。)
看见脑中的母亲与生前没两样的悠哉模样,笑心连抗议的念头都已消失殆尽。
「不过笑心小妹妹的厨艺还是这么高明呢……相较之下,我们直到上个月之前的饮食生活啊,说起来真是有够普通、简陋、贫瘠……啊好痛好痛好痛唷!」
当安索妮正要感慨良多地违说过往时,库劳乌瑟的手肘马上戳中她的侧腹。
可以想见她们艰苦的日子,让笑心不禁觉得「企图毁灭世界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呢」。当然,要是有那么简单的话,不管有几个世界都不够用。
(你太太真是强悍得没话说啊。大哥你看起来很温和,每天过得还美满吗?)
真行悄悄向布雷格瓦德低语。真界人们没有对笑心以外的人表明真实身分,而是采用库劳乌瑟是布雷格瓦德的妻子,安索妮与库劳乌瑟则是姊妹的这种在年龄差距上有些牵强的设定。
(现在是介于险恶与美满之间。)
虽然被在人生方面算是前辈的人以「大哥」称呼有点难为情,不过布雷格瓦德还是冷静地应对。
(这样就好。既不勉强,也不会太过夸张,真是极好的回答。你们夫妇的感情似乎很好,俺放心啦。)
(……)
不知道是不是对「夫妇感情」这个名词的意义想得深入了点,布雷格瓦德露出以他而言十分罕见的动摇模样。
笑心在这样的布雷格瓦德身上感受到某种「成人」的气息。
然而笑心觉得即便自己个性早熟,但终究不是「大人」,好像难以理解那究竟是什么。
那么,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刻,何时会到来呢?
她既想了解,又不想了解……
——哎,只要交给时间,总有一天会明白啦。一定会的。大概吧。
她假装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胆小,决定以此作为结束。
ⅳ
「浴室现在没人罗——?」
笑心打开沙梨房间的纸拉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整齐地排放着床、书桌跟书柜,到处都干干净净。
直到前年为止,姊妹两人一直都是共用另一间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但是自从笑心升上国中起,两人转为拥有自己的房间。当时沙梨显得十分寂寞,不过她现在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
「我知道了。」
笑心站在沙梨身边,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在读书吗?那么晚一点再洗澡也没关系喔。浴缸我明天再洗就好了。」
她把依旧湿淋淋的头发像个中东人一样裹了起来。虽然觉得差不多该把头发剪了,不过一直很难找到去发廊的时机。她不想被认为此举是因为动情的关系,但又想把外表打理整齐。说得夸张点,这两种心情是互相抵触的。现在如果有人可以毫不费力地为她处理这种难题,她会感激那个人一辈子的。
「没有……」
沙梨有点心不在焉,而且句尾暧昧地拖长了。哎呀?哼哼,我当了你十一年的姊姊可不是白混的喔。笑心这么想着,并露出充满包容力的模样。
「哎呀,妹妹啊,你有什么烦恼吗?」
她像个英国绅士一样,抚弄着想像中的翘八字胡。
「什、什么……都没有……」
沙梨悄声说话,情绪卜分暧昧地别过了头。模样甚是可爱。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说给姊姊听听看吧?我可是比你多了三年的经验喔?」
「…………」
这次沙梨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笑心看,明显看得出她很犹豫。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笑心使出致命的一招,看似落寞地低语。当然,她还一脸渴望地抬着眼看向沙梨。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
不出所料,沙梨慌张了起来。这可是笑心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等级的演技喔,笑心自卖自夸地想。
「嗯嗯,怎么啦怎么啦?」
「…………那个…………」
「嗯嗯嗯。」
笑心没有停下温柔的微笑,把手搭在耳边。
「我……呃……」
「嗯嗯嗯嗯。」
「变成……了……」
「嗯?」
「……变成……了……」
「你说什么?变成什么?」
「………女生…………」
「什么什么,变成什么?」
「……我变成女生了……」
「…………」
变成女生了?啊哈哈,你明明生来就是个女孩子,没错,曾经为你换过尿布的我可以断言,你的下腹部完全没有任何凸出的配件。
……问题不是这个。
「咦咦咦咦咦!」
「嘘——!姊姊,你太大声了……!」
她说自己变成女生,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女性,她在生物学上已经成熟,呃呃嗯嗯所以说,这表示她的身体可以生下小婴儿了。
「啊——呃——嗯——……应该说恭喜你吗……?」
「是、是这样吗……」
「还、还是说,该说congratulation?」
「就算你用英文说也……不过,谢、谢谢……」
沙梨带着有些复杂的神情道谢。笑心想着,自己想必露出了比沙梨还要复杂许多的表情吧。
「……那个、我去冲个澡喔?」
沙梨羞怯地一笑,然后走出房间。接着咚咚咚咚咚——她走下楼梯的声音在笑心心中发出奇妙的回响。
「呼……」
笑心的房间大小比沙梨的房间宽了两个榻榻米,直到去年为止这里都还是两人共用的房间。笑心扑通一声仰躺在床上。天花板映入眼中。由于是古老的日式住宅,天花板上有着好几块污渍。她日不转睛地盯着看,总觉得那些污渍的线条好像会动一样。她莫名害羞了起来,翻身面向墙壁。
(那个沙梨……长大了呢……)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还小小的,只有一个巴掌那么人。哎,虽然说「巴掌大」太夸张了,可是抱越她、背着她、逗弄她的记忆至今依旧鲜明。
(那个沙梨长大了……)
常笑心注意到的时候,沙梨已经走上大人的阶梯。时下的年轻人往往会以电梯般的速度一口气……不不不,唯独沙梨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喂——沙梨,在那里可以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啊?
面对越过自己走上阶梯的沙梨,笑心很想从下方这么问她看看。
至今为止,她一直觉得只要是沙梨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现
在却觉得沙梨好像突然变成了遥远的存在。
至于自己……又是如何呢?自己有在成长吗?不过自从父亲消失后,她一直觉得不想成为大人。
笑心觉得成为大人这件事与原谅父亲同义,对此她莫名地觉得愤怒得不得了。
「他应该有很多原因吧。」对于父亲的事情,爷爷真行曾经这么说。爷爷也说过「等笑心也长大后,一定会明白的。」笑心无法理解这些话。
(妈,沙梨也成为大人了喔。感触很深吧?)
她向浮现在脑海中的母亲这么问。
((对呀、对呀,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不过啊,很丢脸的是就算被沙梨问到那方面的事情,我大概也无法好好回答呢。)
她还没来。以十四岁这个年纪来说,算是相当晚。至少这样的女生,在班上就只有笑心一个。
((…………笑心,你不必沮丧哟?))
(不是,我并没有丧气喔。而且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大人。总觉得人愈长大,世界上一定就会有愈多痛苦的事情在等着我。)
她明白。自己终究会被「时间」这个无法躲避的怪物往前推,就算不愿意,她早晚还是会变成大人。这种事她也明白。只是她总觉得,长大不过是变得自以为了解很多事情,这让她很害怕。
((笑心……))
(或许就是因为我老是说这些事情,才会被沙梨赶过去呢。)
她有些自嘲地这么想。
被沙梨赶过去。她也对自己竟然产生这种想法感到震惊。
难道她其实很想成为大人?
她并不想这么认为。谁要成为大人啊!
「艾因也是这么想的吧?……等等,为什么应该睡在别室的艾因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对着躺在身边的艾因,笑心激动地质问。
「咱今天要跟笑心同床。」
艾因冠冕堂皇地这么回答。
「不是『今天要』,而是『今天也要』才对吧。」
她拚命伸长手臂,推开扭动着身子靠过来的艾因。
「你像这样默默消失无踪的话,库劳乌瑟就会大吵大闹,这件事你忘了吗?」
一想像起库劳乌瑟又要哭丧着脸呼喊「神明大人!」的模样,她对艾因的说教也就激动起来。
话说在跟库劳乌瑟无关的意义上,两人同床应该还有别的问题才对,不过就算这么说,艾因也听不进去。
听她这么一说,艾因就一脸别扭地嘟起嘴。
「……※『夜袭』跟『杜拜』听起来很像。」(译注:日文发音一为yobai,一为dobai。)
「虽然很像,但这跟现在的话题无关——!而且对于被你跟奇怪的名词相提并论的杜拜居民,我心中充满一种希望你对他们道歉的感受。」
「杜拜的各位,很抱歉。笑心,很抱歉。」
「……一边道歉,一边把脸颊靠过来、嘟起嘴唇是想做什么啊?」
嘴上是这么说,然而比起奋力抵抗,笑心选择了能迅速让对方满意的方法。
笑心将自己的嘴唇凑向她的颊边。原本是打算轻轻亲一下,却发出了「啾」的轻微声响。
——这单纯只是学习的成果,既不是成为大人的证据,也不代表我放弃了,更不表示我已经接纳她了喔!
笑心这样告诉自己。
「谢谢招待。」
「是是是,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面对合掌的艾因,笑心以粗暴的口气回答。虽然如此,她又担心起会不会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斜眼偷偷望了过去。
「那么再来一碗,这次要在嘴唇上。」
艾因马上恢复噘起嘴唇的动作。
「你这食客,盛*第二碗时给我客气点!」(译注:原本的谚语为第三碗。)
擅自窜改谚语的笑心用力别过红潮满面的脸,不去看艾因。
「虽说曾经因为意外让你亲到嘴唇,不过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没错,当然不会再有!」
话说她以前曾有一次在入浴时被艾因夺去初吻。在那之后,笑心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犯下同样的错误,坚决让亲吻的范围停留在脸颊。
……即便只是亲脸颊,两个女孩频繁地亲吻像话吗?她内在的常识如此窃窃私语,但是若轻率地抵抗导致艾因来硬的,她可赢不过艾因。
若问她讨厌艾因吗?倒也不是这样。但是除了关于道德伦理的原因之外,她自己也努力避免跟艾因变得过于亲昵。
她害怕对方变成无可取代的存在。
「……哼——」
艾因看起来很不满意地嘟着嘴。这家伙好歹也被部分的人尊为「神明大人」,但笑心想问「她到底哪里像神了?」。
「喂,这样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硬要说的诂……」
「怎样!」
「就是咱希望让沙梨多看到一点咱俩亲热的模样。」
「谁——会、谁——会、谁——会让沙梨看到这种事啊!喂喂,沙梨你也稍微说她几句!……呃,呜哇啊沙梨——————!」
当她慌忙跳下床、转身望去,从半开的门缝间探出通红脸蛋的,无疑就是妹妹的身影。
「…………」
从她捣着嘴呆立不动的样子看来,就算特意开口询问也完全没意义。
「沙、沙梨,呃呃呃……那个,你看到了?」
但笑心还是无法不问个究竟。
「……看、看到、什么?」
沙梨又把身子往门后一缩,如此反问。
然而那张不像只是因为刚洗完澡而造成的红通通脸庞,代表的意义不是别的,正是这些疑问的答案。
「那、那个啊,沙梨,在艾因的国家这种打招呼方式很寻常,并没有别的意思喔?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喔?」
「那、那个,姊姊……我、我什么都没、没、没、没、没看、看、看、看、看到,也没有吓到喔咿?」
「你慌张得要命,句尾也很奇怪。你绝对有看到,而且还误解了!」
至今为止,笑心一直细心留意不让沙梨或其他第三者见到她跟艾因的这些行为。现在这些努力在她眼前化为泡影,消失无踪。
「沙、沙梨会默默为姊姊的幸福祈祷、喔……fi、fight……」
「不对、呃、等等、喂、求求你,不要一边慢慢关上门,一边淡然地离去——!」
砰。
然而门扉还是无情地关上了。笑心感觉到不只是门,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也在那时紧闭起来了。
「啊啊……妹妹啊……」
「咱也为汝加油,fight,喔——」
艾因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着,为姊妹间的关系带来危机的这个家伙才不是神,肯定是个恶魔或堕落天使。
「……你还有脸说!」
「对了,笑心,咱刚才偷听到汝跟沙梨的对话。』
「真亏你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偷听的事情……」
艾因说得太过爽朗,让她肩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
「『变成女生』是什么意思?咱不懂。」
「呃,你明明也是女孩子,问这什么问题……」
「嗯?咱不懂。真的不懂。」
这么说来,这个孩子已经变成女生了吗?还是说她正如外表一般还未成熟呢?
虽然她一直漠然地觉得「艾因毕竟是神,感觉好像跟这种事情无缘」。
「啊——所以就是——呃——……就是那个啦,该说她已经变成可以生小孩的身体了吗……」
「小孩!哦哦,真令人在意。继续说。」
「也、也就是说,已经做好接受男孩子的准备了……」
「男人!接受!继续说!」
「烦耶,看这本书自己查啦!」
她从书柜中拿出健康教育的课本扔过去。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咱全都知道,但在书本上读到又另有一番乐趣……」
「……既然知道就别问!」
她转过羞红的脸,背向沙沙沙地翻阅着课本的艾因。
ⅴ
在安国神社院落内的杂木林中,库劳乌瑟用老旧的竹扫帚将落叶扫在一起。
「呼……」
从午后他们开始扫除别室附近开始,库劳乌瑟就不停叹息。她对神明大人的担心永无止尽。昨晚也是一样,神明大人突然就消失了踪影,移动到笑心的房间去。库劳乌瑟根本无暇放松心情。
「神明大人此刻在学校过得如何呢……受到粗鲁、野蛮又卑贱的伪界人包围,会不会芳魂归天呢……」
没注意到自己拿着扫把在同个地方空挥,库劳乌瑟想像起神明大人孤单伫立在似近若远的青陵学园中的模样。她的想像比起实际状况,贤淑度大约增加了三百%。与神明大人分离的时间愈长,这个数字就有膨胀得愈大的倾向。
「库劳乌瑟长官?真要说的话,伪界人们死掉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喔?话说您每
天都这么说,真——是爱操心耶……」
倚着捕把、支着脸颊,看起来完全无意打扫的安索妮这么说。
紧接着「是不是上了年纪后,牢骚就会变多啊?」——这个过于直接的疑问浮现在安索妮脑中,不过她在问题变成灾难的源头之前把它吞了回去。
「……你有说什么吗?」
库劳乌瑟的眸中光芒一闪,斜睨安索妮一眼。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面对上司几乎已达野生动物境界的直觉,安索妮以彷佛被泼了盆冷水的速度倏地挺直背脊。她紧接着慌忙左右挥动拿在手中的扫帚,假装埋头于剩下的扫除工作。
「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库劳乌瑟长官不是也有办法得知吗?」
布雷格瓦德这么说,并一边把库劳乌瑟她们扫过来的落叶收集成一堆。他将包在铝箔纸带的番薯埋进去,然后点燃火柴,将火柴往里扔。这是库劳乌瑟跟安索妮对这个伪界少数有好评的事物之一——烤番薯。
布雷格瓦德自己对甜食没有兴趣,但是库劳乌瑟和安索妮总会以他烤得最好吃为由来恳求他,导致在这个季节中,他时常要注意燃烧落叶的情况。
「的确是这样。不对,应该说以前是这样才对吗……最近我没有这个自信了。」
一边感受着应该马上就会到来的「口福」——番薯的甜美预感,库劳乌瑟带着沉重的表情低语。
「…………」
对自己来说,这个现象算不算好事呢?留意着烤番薯火候的布雷格瓦德思考着。
她在教团内的地位等同于神官,拥有领受神谕——神明大人的言语或情感,再将之传达给其他信众的力量。
这并非每个信徒都能担任的职务,而是需要某种资格。
而且无论愿或不愿,这个资格都会突然落到身上,基于谁的意志则不得而知。然而相信这是源自于神明意志的想法,就成了获选者们的心灵依靠。
「没有……自信?」
他先将已经彻底烤出漂亮颜色的番薯递给库劳乌瑟。受到香味吸引,安索妮也用小树枝在落叶堆中寻找着宝物。
「嗯,呼……」(嗯,是啊……)
库劳鸟瑟维持着沉痛的表情,将番薯塞了满嘴。这个模样让布雷格瓦德无法判断她究竟是不是在烦恼。
「对呼呼的库劳乌瑟长官来说,这还真稀奇呢。」(对高傲的库劳乌瑟长官来说,这还真稀奇呢。)
安索妮吐出与她大口咀嚼的甜蜜番薯味道相反的狠毒话语。正当她想再拿一颗番薯时,那只手马上被用力一拍。
「啊嗯啊啊嗯,嗯啊!」(你说谁高傲啊,谁啊!)
「金兰昆布虾枪憨苏,皱央也酸桑酥吗!」(竟然跟部下抢番薯,这样也算上司吗!)
两人抢了又吃、吃了又抢,像天竺鼠似地把番薯塞满颊囊。
「够了,要说话、要吃东西还是要吵架,从中选一个!」
布雷格瓦德一斥喝,顿时空气中只剩安静的咀嚼声。看来「要是惹怒负责烤的人,会对烤番薯的生产机制造成影响」的判断力,还有效地保留在她们心中。
「……那么,发生了什么会让您失去自信的事吗?」
估计她已经冷静下来的时候,布雷格瓦德这么问。
「是啊……那是在找到神明大人不久后发生的事情……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吧。」
库劳乌瑟突然脸色发青。难道那是会对她造成这么强烈冲击的经历吗?或许对她而言,这是个不能提及的过往。突然间,布雷格瓦德对自己的缺乏体贴感到惭愧。
「库劳乌瑟长官,如果您感到不舒服,不用勉强说出来也没关系……」
「……没有,番薯卡住喉咙了……咕嘟。」
她喝下事先装到宝特瓶里的焙茶,咕嘟声十分响亮。
「…………」
垂下肩膀的布雷格瓦德的背影,不知为何显得十分悲哀。
「……呼,呃,刚才说到哪里了?是说到我以前获选为安哥鲁摩尔小姐的事情吗?」
「……完全不对,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这件事,也没什么兴趣。能请您从『那是在找到神明大人不久后发生的事情』那边接下去说吗?」
即便是布雷格瓦德也不免露出微愠的神情。
「听起来很假,而且就算是真的,也一定是在我们出生前的事情吧。」
安索妮之语 对库劳乌瑟长官 造成了连击——※无季俳句。作者不详。(译注:没有用季语点出季节的俳句。)
「多么不像话的部下们啊……尤其是安索妮,请记住你的发言应该会对薪资核给造成可怕的影响。哎,这件事就先不管了。没错,那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情。」
安索妮因为被延后处理的薪资核给问题而藏不住动摇,不过话题无视于她继续进行。
「……神明大人跟栗下笑心有一天很晚回家,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确实有那么一天,那两人难得到了晚餐时间都没回来,也没有联络,让沙梨一直十分担心。」
布雷格瓦德回顾起大约一个月前的事情。
当时他们才刚借居于这个神社不久,因此没有想到那是脱离栗下笑心生活模式的状况。到了现在,他可以明白那件事有点不寻常。在那之后,笑心一次也不曾晚回家过,不曾弃主妇的工作于不顾。
「啊——这么说来,好像有那么一天。」
安索妮的声音极为悠哉。
「那一天,我强烈感觉到神明大人似乎改变过世界。」
布雷格瓦德屏息。因为这正是教团信仰神明大人的基础,同时也是造成他们忧虑的根据。
「……麻烦您详细说明。」
虽然布雷格瓦德自认有隐藏住自己内心的焦躁,不过他并非太有自信。
「我没有确切证据,不过那天神明大人返家时,出现了一种不协调感。比方说,直到刚才还有指针转动的时钟,好像突然变成了电子钟。」
「那意味着什么?」
既然是神官捕捉到的不协调感,那么这恐怕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吧。而伪界跟真界的关系也凝聚于这个现象中。
「大概有哪个人稍微解放了神明大人自行封印住的创造之力吧。」
「那个人果然就是……?」
布雷格瓦德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笑心小妹妹?」
相比之下,安索妮的这声提问听起来轻佻至极。
「没错,就是笑心小妹妹……更正,笑心。是那个小女生吧。」
「哦,笑心小妹妹还真行啊。」
「不只是父亲,连女儿都笼络了神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庳劳乌瑟怒声这么说。布雷格瓦德的眼神静静转向主屋与别室的方向。
——我得不到的东西、未能被赋予的东西,她或许都拥有吧。
布雷格瓦德没有说出口,满心憧憬地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