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章 尾巴与其危险性

离被钓见痛斥派不上用场那天已经过去好几天。

因为那个一年级到处向周围宣扬,第二天,事情的原委已经悄悄地在女生中传开了。不过,应该说多亏了钓见神一般的人气吗,就算只受过一次钓见关照的人中,绝大多数都会袒护钓见。

邻座的铃木同学告诉了我这些,但是,我无法坦率地感到高兴。

甚至无法感到安心。

那之后,我又进一步详细调查了『共鸣浸透水』欺诈事件。

不管看哪个网站,登载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名字是朱鹭子,年龄也附和,基本上没有错。

在欺诈事件的受害者中,也有很多人到最后都不认为自己被欺骗了。他们的家人甚至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强烈主张喝了共鸣渗透水后疼痛确实停止了,

只要知道钓见的『能力』便能简单说明了。在她身边喝了共鸣渗透水后,疾病确实会暂时好转,所以对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将俗信和疑似科学变为现实』的能力的确要为欺诈承担一点责任。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问题是,钓见是不是有意识地进行的。

直到了解钓见的过去为止,我几乎抛弃了那家伙会进行欺诈的可能性。甚至认为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但是……现在没有如此断言的自信。

并不是因为怀疑她是不是诈骗团伙的成员之一。若仅仅如此反而感到更想相信。

之所以无法抛弃怀疑钓见的念头是因为欺诈团伙中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物。

也就是集体照里也出现的当时20岁的吞泽圭佑。怎么看他都是在家庭餐厅和钓见见面的男人。

如果两人的关系仅仅是被害者和加害者的话,事到如今还会见面吗。而且很亲密的样子……钓见甚至要说谎隐瞒和他见面的事。

当然也有补偿罪过、重新做人的可能性。

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对此感到不悦。

虽然是自己让自己不舒服,不过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若有最致命的证据,也能下定决心直接去质问了,但是,现在仍旧是模凌两可的状态。无法行动也无法忘却,所以暂时保留判断。

我以继续监视的名义推迟解决问题。

就算说不出口,态度上也有所表现吧。那天以来,我和钓见的关系便有些不自然。

吵架或者争论的次数并没有增加,反而有所减少。不管说什么,完全无法持续对话,三言两语便结束了。作为结果,开口的次数自然减少了,各自沉默度过的比例也增加了。

刚开始监视的时候,除了少许问候之外完全不对话的日子也不少见。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但是和那时相比极其不自在。

我说过会带扑克以外的游戏去,但也没有遵守约定。

期末考试即将在一周后开始,钓见也会从明天开始停止放学后的活动。考试结束后立刻就是暑假了。错过今天的话,就得暂时从或许和欺诈相关的人身上移开视线了。

但是,尽管到了午休,我仍旧无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相信钓见还是怀疑钓见呢。

「——树、树?」

「恩……啊、啊啊。」

千佳的手在眼前轻轻挥动着。我眨眨眼,想起自己正在和千佳一起吃便当。

「怎么了?」

「说什么怎么了。发着呆,肯定没听见我刚才说了什么吧。」

「……抱歉。」

「用不着道歉。你看,再不快点吃,午休就要结束了。」

「诶,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离下节课开始还剩下20分钟。我看向桌子,千佳的便当已经完全空了,而我连三分之一都没吃掉。陷入沉思之久甚至出乎自己意料。

「嘛,有这点时间的话,可以慢慢吃完。」

我想要立刻收拾便拿起便当扒饭——然而,又立刻停下了筷子。我感到胸口发涨,毫无食欲。

总觉得很多事情麻烦起来,不禁颓然,感到四肢无力。我心不在焉地想着剩下来吧时,千佳忽然伸过手从我的便当里夹起小番茄。

「恩,真好吃。喂,地学准备室的监视不顺利?」

「啊啊……了解得真清楚呢。」

「不可能不了解吧。树最近一直都这样,没有精神。」

千佳对着瞪大眼睛的我惊讶般地叹了口气。

「话说,我会听你说的,所以告诉我吧。」

「不,并不是……」

「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不过,陷入僵局了吧?树你这个样子连我都没有食欲了。不会让你全都说出来,所以只说能说的吧?」

千佳稍稍向一边歪头,露齿一笑。

「千佳……」

至今为止那种话一次都没说过,却还是被察觉了。

谢谢你察觉后还保持沉默,让你担心真的非常抱歉。

「我之前也说过正在监视『被诅咒的房间』的主人吧。」

所以,我接受了千佳的提议。

「恩。『白发少女』……叫做朱鹭子的人吧?」

「啊啊,然后是关于监视她的理由,我怀疑那家伙——钓见在学校内企图欺诈。」

「诶——!」

我对着倒吸一口气的千佳轻轻点点头,继续说道。

「但是,完全没有那种迹象。虽然是个讨厌的家伙,但好好听人倾诉,虽然做的事很可疑,但是并不觉得企图欺诈或者做坏事。甚至让人觉得不可能做这种事……但是……」

「但是?」

「最近,又开始不明白了。」

每次思考,尽是瞎转圈。

听了原委的千佳恩地低吟一声,说着对了!眼中闪着光芒。

「那么,我就装作倾诉,去探探情况?」

「千佳吗?」

「恩。就算树没发现,或许我会有所发现。」

真是个好主意,千佳自吹自擂着。

「而且……虽然诅咒很可怕,不过我想直接见她,确认一下长相。」

「诶?」

「不不不。刚才没说什么。」

她慌慌张张不停摇着头。既然本人这么说了,就这样吧。

即使是同样的事物,换个视角看法也会不同。

以水留和铃木为首,遇到的人尽是对钓见带有好感的人,所以没有具体从倾诉过的人那里详细打听过。我并不认为钓见会如此轻易露出马脚,不过或许是我决心采取行动的契机。而且刚开始监视时也想过拜托千佳。

「那么……可以拜托你?」

「当然、交给我吧!」

千佳露出雪白的牙齿,满面笑容,刚说完就麻利地收拾完便当盒,飒爽起身。

「诶,立马就去?」

「好事不宜迟,你就期待吧!」

下节课休息时间也没关系啊,但是千佳片刻不歇,以跳跃的势头冲出教室。

「……算了,没必要担心吧。」

不仅仅放学后,上课以外的时间钓见全在地学准备室度过。午休时间有倾诉者来也不少见,所以,不会被觉得特别奇怪吧。

「必须好好吃完便当呢。」

让千佳担心了。虽然烦恼并未停止,但至少要保持身体健康。

于是,我狼吞虎咽,大口吃起便当。

「哦……?」

还未过五分钟,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不是短信,而是电话,画面上显示着『藤原千佳』。

「喂喂。」

『树树树树树呜呜呜呜呜呜』

「呜哇!」

刚开始通话,电话中便回响着谜一般的咒语。我吓了一跳,让手机远离耳朵。

「刚才是千佳的声音吧……?」

虽然有些怀疑是恶作剧,但是刚才为止都没有这样。我战战兢兢再次把手机贴近耳朵。

「喂、喂喂?」

『sh、sh、sh、树——』

「太好了,果然是千佳吗。」

虽然声音仍旧颤抖,但是好好说着人类的语言。可是,刚安心的瞬间。

『我、我、我、我、我、尾、尾、尾巴……』

「诶?什么?你说什么?」

明明信号挺好的,但千佳的声音是一断一断的,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喂、喂喂?怎么了?到地学准备室了吗?」

『那、那个、尾、尾巴、那个……』

「尾巴?尾巴?怎么了?」

进行了一会儿意义不明的对话,就在快要穷途末路的时候,对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声音暂时中断。

『喂喂』

这次响起和刚才截然不同的从容声色。咦?这个声音是——

「难道是钓见吗?」

『这个声音果然是学长吗。因为叫树,所以想不会那么巧吧……不过,应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隔着电话,传来呼一声轻轻吐气的声音。

最初以为她和平时一样冷静,但似乎想错了。她的语尾微微颤抖,声音中渗透着焦急之色。

『是紧急事态。不好意思,能立刻来地学准备室吗。』

因为意料之外的一番话,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哈?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总之快点过来,必须马上得到学长的帮助。』

「所以说,说明————可恶!」

就算这样通过电话继续对话也无济于事。我就这么丢下开着的便当盒,单手拿着电话慌忙跑出教室。

「抱歉!让一让!」

周围对全力奔跑在走廊上的我感到惊讶,投来莫名的视线。虽然也有停下脚步的学生,但是对我来说只会碍事,我拨开他们,赶往地学准备室。

◇◆◇

我总算到达地学准备室,发现门关着,甚至上着锁。

「钓见!是我!千佳怎么了!?」

我咚咚敲着门,隔着磨砂玻璃,感觉到里面有谁在动。房间是从内侧被锁上的,等着开锁的时间都让人焦急。

「喂、钓见……」

她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锐利的视线贯穿了我。

「谢谢你能来。先到里面来,把门锁好。还有,别发出过大的声音。因为不想让别人进入房间。」

「啊、啊啊……」

我稍许恢复冷静,遵照指示。

我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一边望向房间内。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并未开启,窗帘也牢牢拉上,但是因为是早上,室内仍旧明亮。我立刻就找到了目标人物。

「树……」

千佳抱着膝盖坐在在钓见固定位置对面的墙边。一和我视线相交,就啪一下站起来,要抱住我般飞扑过来。

「怎、怎么办,树!我、我、尾巴——」

「冷、冷静点、喂喂!」

尽管是这种情况,但被亲密地抱住,心跳不禁加快。

对我来说,绝对不可能有冷静地抱住她让她安心的本事。

「没、没事的,你看,先深呼吸,吸气、吐气,吧?」

我一点点拉开千佳的身体,擦拭额头的汗。我断定让她自己来说明太难了,于是看向钓见。

「你说的紧急事件,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上去并不用担心她受严重的伤,不是最坏的情况,我安心下来,但是钓见的表情相当阴沉。

她表情沉痛,缓缓开口。

「看看她……没发现什么吗。」

「就算你这么说……」

视线回到千佳身上,我不好意思地观察起来。千佳脸色微红,扭扭捏捏害羞似的扭动着身体。

就算重新观察,还是看不到有受伤的样子。反而和吃便当的时候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恩——?」

我发现千佳腰部附近有什么在动着。我立刻留心看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原以为是错觉而撇开眼睛的瞬间,忽然又再次出现。

细细长长、毛茸茸的——

「尾巴…………?」

「——啊啊。」

钓见重重点点头,千佳红着脸低下头。

「在电话里连呼『尾巴』原来是指真的尾巴啊。」

刚才刷一下直直垂下的东西确实就是让人着迷的尾巴。

但是,为什么?

「看样子,学长你也不知道啊,有一个『坐在桌子上会长尾巴』的俗信。」

「也就是……」

虽是简略的说明,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也就是因为钓见的特异体质,这个俗信变成了现实。

「……自作自受?」

「呜呜呜…………」

因为我这一番话,千佳再次抱住膝盖。同样卷成一团的尾巴非常可爱。

「行为粗鲁所以就变成这样了。对此惩罚的话——」

「不是!」

打断我的劝诫并且做出强烈否定的不是千佳而是钓见。

「绝对不是自作自受。是我不好。」

钓见紧紧握住小小的拳头,怒视般凝视着我。

「但是啊,就算不知道钓见的特殊体质,不过正是因为千佳『坐在桌子上』这种没规矩的行为,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啊啊。这条俗信恐怕是为了教导孩子培养教养而诞生的吧。她确实没有遵守。」

但是,钓见,诉说道。

「但是,仅仅是坐在桌子上而已。虽然不是值得赞许的行为,但还不至于被如此过分地对待吧?」

她宛如说着自己的事般深切地说道。

「所谓的过分,什么啊。」

我正想继续说“太夸张了”,却沉默了。

在漫画或者游戏中经常出现长尾巴的角色,所以我无意识中就简单接受了现在的状况。

但是,这无论如何都仅限于虚拟的世界中。如果现实中有长尾巴的人类,一生都会暴晒在周围讶异的目光之下吧。

终究不可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对不起。学长明明没有错,却迁怒于你。如果没有我,一开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愕然不已,而钓见垂下眼睛,轻轻摇头。

「放心吧,这种巨大的变化不会持续很久。过段时间就会消失……应该吧。」

「是、是呢。」

虽然很在意『应该』这个词,不过相对更是放心,便置若罔闻。

这种奇妙的现象与其说是能力,不如说是体质。以钓见为主体发挥作用,周围只不过受其余波的影响。

曾经让人觉得着急的死板仅仅在这次感到万幸。

「为了她,一定要避免被别人看到。虽然午休马上要结束了,但是,你能陪她到尾巴消失吗。」

「啊啊。钓见也留下来?」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确认,我随口说道。

「我……回教室。」

「哈!?」

回答完全在意料之外。我先怀疑自己的耳朵,然后质疑钓见的神经。

「刚才还说是自己不好吧。你不觉得应该好好负起责任,陪她到消失为止吗?」

「我也想————!」

钓见反而逼近想要逼问她的我,声音粗暴起来。

「我也、我也、……我也想待在这里……」

她甚至咬破嘴唇般紧咬下唇,端正的脸蛋变了形,重复着支离破碎的语言,呼吸紊乱。

仰视着我的瞳孔剧烈颤动,甚至要哭出来似的。

「我………………………………………………」

由于过于惊讶,我无法出声,只能呆呆地静候发展。

千佳也被突然的变化镇住了,她倒吸一口气。只有钓见大喘气的声音支配着房间。

这种状态保持了多久呢。

「——抱歉,让你们看到丢人的样子。」

直到最后钓见既没有扑向我也没有流泪,而是控制自己恢复平静。尽管情绪并不稳定,房间里飘散着平稳的气息。

「啊……啊啊、不……」

「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吧。我不能呆在她的身旁。」

钓见再次对仍旧感到困惑的我说道。

故意露出自虐般、不自然的笑容。

「为了摆脱这种奇妙现象,必须和我保持距离。不如说,我离开得越早越好。我在旁边的话,尾巴就不会消失。不管过多久,俗信都会久久持续在现实之中。」

我完全明白这个笑容是多么勉强,她看上去就像快要晕过去似的。

「啊……」

被这么一说,的确。以前也有详细说明过。

我应该明白的。

「那个……抱歉。」

「不要道歉。是我不好。」

我再早一点察觉就好了。仔细思考后再说话就好了。

我明显问了多余的问题,但钓见顽固地认为自己以外的人没有错。

之前不管我做什么都被当做变态就像是骗人一般。虽然一点点都不感到高兴。

「那么——我先走了哦。」

各自都没有要说的话了,钓见看看时钟。

「比起躲到其他地方这里更安全。上课时谁也不会来这里,所以锁上门静静呆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发现。万一暴露了,就说是被我关起来之类的也没关系——学长,非常抱歉,拜托你了。」

「啊啊,交给我吧。」

地学准备室的主人分别向我和千佳道歉后,便回教室了。

这是第一次目送她,也是第一次看这如此纤细的背影。尽管是这种情况,我脑中的一角仍旧留下了这无关紧要的画面。

◇◆◇

钓见离开不久,铃声响起,开始上课了。

尽管她保证谁都不会来,我们还是没有勇气堂而皇之在屋子中央度过,我们藏在钓见固定所在的桌子的阴影中。千佳似乎对桌子本身有心理阴影,稍微有些犹豫,但是在我毫不犹豫坐下之后立刻坐到了我旁边。

「抱歉呢,让你翘课了。」

「没关系。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在于我,我才要说抱歉。」

仔细想来,这是我生来第一次翘课。之后会被怒斥的吧,我感到心中混乱。

是的。我现在之所以忐忑不安肯定是因为对被训斥的

恐惧。

肯定不是因为旁边的千佳。虽然我们肩并肩,如依靠在一起般紧贴在一起,但完全没有关系吧。啊哈哈哈哈。

……我提醒自己并敷衍自己,这样总能应付过去的。传来的触感相当柔然,闻到了什么好闻的味道。

和至今为止目睹好几次的我不同,千佳是第一次知道钓见的能力。而且,亲身体验了,所以会感到不安是理所当然的。

是我把她卷进来的。我不能逃跑,也不能做让千佳更加不安的事。我只是像摆设一般呆呆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尾巴才会消失,不过努力到最后吧。就在这样鼓起干劲的时候。

「——千、千佳……!?」

增加了意料之外的“攻击”。千佳如同抱紧我般,挽起我的手臂。当然,距离更加靠近,胸中的搏动加速跳动。

身体反射般扭动,但千佳抓着我想要抽出的手,抬眼看着我。

「……不行?」

「————」

在幻想的世界中,尾巴往往和耳朵成套登场。这里所说的『耳朵』是指兽耳,总之,并不是长在脑袋左右的耳朵,而是指长在头顶的和动物耳朵形状相同的东西。比如说,猫耳。

千佳的头上当然没长那东西。但是,我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因为伤心而啪嗒垂下的耳朵。

虽然相对猫,千佳给人的印象更接近狗。

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可能拒绝吧。

「不、不是不行。」

「嘿嘿嘿……」

听到回答的千佳喜笑颜开,狠狠抱住我的左臂。

糟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绝对太糟糕了。

不管是什么都行,必须立刻分散意识。我的目光游离在房间里,但被啪嗒啪嗒如节拍器般摇动的物体所吸引。

那是千佳的尾巴。

向我的反方向摇动的尾巴剧烈地摇摆着,甚至让人担心会不会断掉。

「~♪」

轻轻哼着曲子的千佳好像并未注意到自己尾巴的动作。

顺带一提,就算是同样的动作,不同的动物尾巴所表示的感情也不同。猫和狗也有完全相反的动作。那么人类的话是怎样呢…………

咦?哼歌?什么时候?

我不禁疑问,不是很不安吗,不过,比起对尾巴的兴趣,这是如同草芥般渺小的问题。我只顾沉迷于尾巴,眼睛追随着尾巴的动作。

「……喂,千佳。」

我心中难以抑制的欲望不断涌出。

「怎么了?」

「那个……尾巴,能让我摸吗?」

「恩。好……诶诶诶诶诶诶!」

虽然千佳爽快地点了一下头,但是,来不及高兴猛然张开眼睛大声叫起。她放开了我的手臂,少许拉开距离。

「笨蛋,还在上课,别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谁、谁叫树说了那么奇怪的话。」

「才不是奇怪的话!是极其自然的反应!」

真是是失礼。

如果千佳的尾巴非常短,完全不长毛,完全露出皮肤的话,我也不会想硬模。

但是,现在弯弯曲曲做着奇怪动作的尾巴上牢牢覆盖着和千佳茶色头发相同颜色的毛。仅仅观察就能看出它的质感相对人类的头发更接近动物的毛发。

所以,就算想要直接接触来确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不,不想才比较奇怪。

这是宇宙的真理。无可辩驳。

应该摸尾巴——必需摸尾巴的理由还有很多,我就不刻意罗列了。

「有尾巴就想摸,这是作为人类理所当然的反应。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吧?」

「完全不明白!」

千佳的脸红透了,她怒吼着,呜呜呜低吟着。她低下头,几乎朝向正下方。

「就那么……想、想摸吗?」

「啊啊。极其想摸。」

「呀!」

我一副认真至极的表情,点点头,她的尾巴立马僵直。

因为背着墙壁,所以尾巴无法垂直树立。举到稍微倾斜的角度,掀起了裙子。

「啊啊!」

「诶?呀!!」

完全掀起之前,她双手摁住裙子,勉强做到防患于未然。

「…………看见了?」

「没、没看见哦?」

「…………看见了?」

「…………对不起,但只看到了一点点。」

不对,真的是一点点吗?是在看不见和看得见间微妙的界限,反而紧致的大腿更加夺人眼球。

当然,这种话就算嘴巴裂开也说不出口,我诚心诚意感到抱歉。

「是我的失误,不用这么道歉……」

果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吧,千佳用左手抓住尾巴中段,轻轻叹了口气。

她握着尾巴,左手伸向我。

「给。」

「……?」

「你想摸吧?」

「可、可以吗?」

「要我说几遍啊!很不好意思的。」

千佳的脸仍旧通红,她快速说道。我被她带得也脸色通红。

「那、那么,我不客气了。」

不知道是我还是千佳发出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尾巴似乎传达着身体的紧张,硬邦邦的。我使劲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掌,战战兢兢,慢慢悠悠伸出手去——

「啊————!」

就在触摸之前,尾巴忽然消失了。

简直就像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一般。

「啊啊啊…………」

已经到时间了吗。

「……消失了呢。」

「啊啊。消失了……」

我垂头丧气,空气里漂浮着失望的气息。

「不对,才不是这样。尾巴消失了,所以必须高兴起来。」

「是、是呢。」

我和千佳面面相觑,啊哈哈地笑着。感到格外害羞,各自撇开脸去。

无意识间看向时钟,开始上课之后只过了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吗。接下来做什么?」

「恩……」

立刻回教室的话,会被当做迟到处理。

但是——

「慢慢休息到接下来的休息时间吧?」

「是呢。」

千佳恶作剧般地笑笑,我立刻对她的提案表示同意。

虽然至今从未逃过课,但也不拘泥于全勤出席。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稍作休息,也不会遭报应吧。

「好嘞,就这么决定了。必须好好藏起来。」

「诶……有点太近了吧?」

明明尾巴已经消失了,和千佳的距离几乎没有变化。

我被逼到墙边,攻防战久久延续着。

◇◆◇

宣告上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来到休息时间不久,便传来小跑的脚步声。门以强劲的势头被打开,钓见哈哈喘气,肩膀剧烈浮动,望着房间内。

「学长!——她!?」

若还没有消失的话,就要小心不要靠近吧。她并没有踏入房间,反而向后退了一步,藏在门后,只露出脸来。

「没关系,尾巴比想象中更早消失了哦。」

我重重点点头,包括千佳已经不在这里也让她放心下来。

「直接见面那个……有点尴尬,所以千佳先回教室了。」

其实说的是『可怕』,不过我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了。

铃声响起之前,千佳便去了女厕所,这么看来,连擦肩而过都没有吧。

「是、是吗……」

钓见摇摇晃晃走向里面的桌子,咚一声坐在椅子上。

「太好了…………!」

双手覆盖住脸,吐出长长的安心的气息。

钓见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不久,便大口用嘴巴呼吸。最后使劲擦擦眼角,放下手臂。

连同身体重新面向我,露出有些无力的微笑。

「谢谢。学长。」

「哦、哦。」

因为这与看惯了的她过于不同的态度,我不禁凌乱。本来还以为钓见的词典里没有『谢谢』这样的词汇。

「不过,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不是为了钓见,只是为了千佳行动的,所以不用在意也——」

「因为我是罪魁祸首。并不是那样哦。」

钓见断然摇头,收起笑容。然后用坚定、认真的表情和声音说道。

「能告诉我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诶……?啊啊、千佳。叫藤川千佳。」

明明是极其普通的问题,但一瞬间不明其意。

「真难得,钓见居然想知道某人的名字。这吹的什么风?」

别说难得了,甚至是第一次吧。我半开玩笑,嘲弄般说道。

「因为我受苦了。怎么可以连名字都不知道。」

「是、是呢……」

和我的意图相反,气氛沉重起来。

「本来是想直接道歉的……但是对藤川同学来说算是痛苦吧。非常抱歉,学长帮我告诉她『对不起』好吗?只要是我能做的事,不管什么都一

定会补偿。」

「……明白了。」

「谢谢。真的是受前辈关照了呢。」

钓见再次坦率地低下头,说着些不像她会说的话。

「为了告诉我藤川同学的事情,故意留下来的吧?现在回教室也没关系哦。」

「恩、恩……」

钓见只是做着作为一个人而应该做的礼仪举止。明明没有被表扬甚至没用责难,为什么心中感到刺痛呢。

「那么,放学后再见。」

我恋恋不舍地走向房门。

「哈…………?」

但是因为不明所以的声音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发现钓见惊愕似的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所谓的放学后……学长,难道你还准备来?」

「是啊?今天也预定进行放学后的倾听吧。」

「虽说如此…………」

似乎因为什么极其震惊似的,钓见沉默片刻。

「学长,认真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了些极其失礼的话。

「当然是认真的!我哪里奇怪啦!」

「还要来这里——还要接近我这点。」

钓见冷静地指点愤怒的我。

「最好别来这里了。今天你也很清楚我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了吧。应该了解到不该接近这里吧。」

「恩——小、小心点的话。」

「小心?到底小心什么呢。」

「那是……」

「没关系吗?学长连那个俗信都不知道呢。若无其事坐到桌子上,不是藤川同学而是学长长出尾巴也不奇怪哦?虽然我一直很小心,但是,这次就未能阻止。」

简直就像对小孩子说教般。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危险的俗信多得堆积如山哦。」

钓见条理清晰并严厉地堵上我的退路。

「浪费食物眼睛会烂掉。喝了碳酸饮料骨头会溶解……吃完饭马上横躺……会变成牛。每个都是身边的事物。」

「……」

「刚才所举的例子只是冰山一角。学长不知道的俗信数不胜数吧。」

她停顿了一下,等待我的反应。尽管不情愿但我不得不认同,难以反驳。

「再问一次,学长到底要小心什么呢?」

钓见从正面凝视我的眼睛,并不是强迫我认同,只是平静地提问。

我确实缺乏关于俗信的知识。自己也承认。虽然也试着调查过,但是因为知道了钓见的过去,便没有了学习俗信的心情。

「正如钓见所说,我再怎么小心都没用。但是,这一个月来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我不能保证下一个月能够同样平安无事。或许明天就会引发什么问题。变成那样就晚了。」

「但、但是啊!千佳的尾巴都消失了,说明并不是无可挽回的吧?」

就算发生问题,只要远离钓见一会儿就能解决了。

不知为何,能自己长出尾巴甚至相当满足。这次没有反驳的余地了吧,我看向她。

「不一定。」

但是,钓见再次否定道。

「正如学长所说,藤川同学的尾巴消失了。消失了。但是,下次不一定这样。」

「什么意思?是效果因人而异,还是说能力变强了?」

「不是——不,我甚至不知道会不会不同。」

因为钓见的回答,我的疑问更深了。

「一开始,学长是怎么认为我那个『实现俗信和疑似科学』的能力?」

「就算问我怎么认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暧昧而且难以理解。与特殊能力这个词的印象相去甚远,而且很寒颤。

虽然是真实的感想,但是钓见却认同了这过分的感想。

「确实如此。」

「诶……?」

「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钓见没有生气,反而告诉我些震惊的事情。

「所谓的不清楚……不可能吧?」

「和游戏不同。没有详细解说的人,也没有使用说明书。如果有掌握『能力』的方法,反而我比较想知道哦。」

她哎呀哎呀着耸耸肩。

「不管按我身上的哪里,都不会跳出开始画面。」

钓见虽然讽刺般笑着,而我连干笑都无法回应。

如果是之前的钓见一定会接着说「这眼神是在企图实际尝试,打着坏主意吧。」最后肯定还会加上一句「太遗憾了」。

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了吗。

「根据我至今为止的经验,所谓的『把俗信和疑似科学变为现实』恐怕就如我预料的一样。应该不会差太远的。」

钓见在尴尬的气氛中淡然说道。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能力』是何时产生的。或许某天就会消失吧,或许也会像学长所说的变强。我无法准确掌握效果波及的范围。事实上,几乎一无所知。虽然藤川同学的尾巴消失了,但是,即使哪天自己以外的人效果也永久持续,也并不惊讶吧。」

如果应该消失的尾巴一生都长在那里的话。

因为这想象,我不禁背后发凉。呆在钓见附近就意味着时常与危险相伴。以前听说『游戏脑』的时候,姑且当耳旁风了,但那并不是玩笑,而是真的。

「但是知道效果的范围也不奇怪吧?」

「如何测量?如果有不把别人牵扯进来反复进行人体实验的方法,请务必告诉我。」

「……抱歉,我就是白痴。」

我深深反省着自己的口不择言。

她之所以除了上课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之所以特意选择这里为活动场所,就是考虑到这些吧。

尽量和别人拉开距离,防止因为『能力』受害。

「嗯哼,正好。」

宣告休息时间结束的铃声响得有些虚幻。

「下节课我请假了。学长最好快点回教室哦。」

「…………」

「拜托了。」

钓见用挤出来似的声音恳求我。

「如果打嗝又停不了的话,欢迎找我商量。这种程度的事……暂时靠近的话应该没关系。所以拜托了。」

钓见明明没有错。

「求求你了。除此之外,不要再靠近我了。」

她再次深深地低下头。

我条件反射想要开口,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将手举到半空,但是远得触摸不到她。

最终,我沉默地背向低下头的钓见。

我连告别的话都未说出口,便静静地离开了地学准备室。

◇◆◇

离开地学准备室的我没有上课的心情,有气无力地坐在无人的走廊里。

我走向谁都不回来打扰的地方——屋顶。因为出入禁止,所以上着锁,不过只要没人就够了。我坐在最上面的楼梯上,扑通一声向后倒去。

「因为危险所以不要靠近、吗……」

脑中一直回想着这番话。

理所当然的惊讶以及另一件事。

虽然没对钓见说,但是千佳几乎说了一样的话。

千佳身上的尾巴消失不久。

我和千佳便思考着翘课的借口而相当烦恼。

我们平时都不像会翘课的人。反而有自信说生活态度相当认真。这两个人一起翘课的话,暂且不提老师,同班同学肯定会胡思乱想的。

因为无法老实说出原委,所以必须趁现在统一口径。

「还是说我在保健室休息,树一直呆在厕所里吧。」

「虽然无可厚非,但是绝对不行。反一反到可以。」

「我肯定更加觉得讨厌吧!」

互相推脱要让谁蒙受污名,对话难以进展。

在厕所里呆了一小时。从中能够推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各自只在这点上不肯退让,但是又想不出其他好主意。或许只能用拳头来决定了,但又不能过于吵闹导致被发现,便驳回了。

如此愚蠢的对话忽然停歇,片刻,屋中充满寂静。

「……喂、树……」

等待已久似的,千佳的声色发生了变化。

少许压低,且带有紧张感。

「树,你之前说在监视朱鹭子吧。」

「……啊啊」

「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那个『能力』的?」

「怀疑她欺诈决定监视那天就告诉我了。虽然一开始不相信。」

现在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是吗…………」

千佳重新抱起数竖起的膝盖,埋下脸。深呼吸了一次后,抬起脸,再次凝视我。

「接下来怎么办?」

「诶?下节课不能逃所以——」

「不是指这个。」

千佳轻轻摇摇头。

「还准备继续监视朱鹭子吗?」

她不安地皱起眉头。在此之间,视线并未从我身上移开。

「还会继续。没有停下的理由。」

甚至不用思考,答案轻易从嘴里溜出。

虽然发生了意

料之外的问题,但是和监视毫无关系。我视为问题的并不是钓见的能力,而是那家伙和欺诈到底有没有关联。

对我来说,这是过于理所当然的回答。

「有理由的吧。我反对。」

但是,千佳因为我的回答,表情更加阴沉下来。

「最好不要再接近那个孩子了。」

「为————!」

因为过于惊讶,忘记了要躲起来,不小心就发出巨大的声音。一瞬间期待这是什么玩笑,但果然不是玩笑。

千佳表情认真,担心的视线盯着我不放。

「……嘛、嘛,因为千佳是被害者。与其说这么想也不奇怪,应该说理所当然。但是所谓的不要接近,是不是说过头了呢?那家伙并不是那么讨厌的——」

「不,不是这样。」

我不知为何拼命维护她,但还是没能传达。

「虽然语言用词上有点那个,但是个人觉得朱鹭子是个好孩子。树过来之前,一直都在安慰我,虽然长尾巴多少也因为我自己,但一直声称是自己不好。」

「既然这么认为,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好孩子。」

尽管悲伤地微微垂下眼睛,但仍旧明确地说道。

「如果朱鹭子是讨厌的家伙,就会在学校中宣传这如同惩罚般的『能力』,多多少少能采取对策。万一企图诈骗,学校全体人员都会监视,最初开始没人接近她也就不会出现被害者。」

「……」

「但是,朱鹭子不同,绝对不是觉得如此可悲也没关系的孩子。」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更加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那家伙吧。

我仅仅用眼睛诉说着,而千佳还是摇摇头。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有些夸张了,但是长出尾巴的时候,我害怕得不得了。」

「……是呢。」

「朱鹭子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正因为是这样,才危险。」

「所、所谓的危险……」

「就是如此吧?不是故意的……与本人意志无关就变成这样了,那么不知何时同样的事情——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也不奇怪。不是吗?」

「那………………」

我想要反驳,但是,仅仅啪嗒啪嗒动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除了不接近以外还有避免的方法的话,我更想知道。」

尽管驳倒了我,但是千佳完全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情。

反而悲伤地用力咬着嘴唇。

「这次的事情中,感到最痛苦的恐怕不是我,而是朱鹭子。喂,树,拜托了,为了那孩子,不要再接近她了。」

她同时担心着我和钓见。

「………………………………………………」

也不是不能理解千佳的论点。尽管想要笑话她说太夸张了,但是我连这么做的根据和自信都不足。

这次,我无法刻意转变话题,无法回应千佳率直的视线,也无法逃避。各自无言,直到接近下课。

「哈…………」

我想起和千佳的对话,不禁长叹。

那时,我把千佳说的事情想得太乐观了。所谓只要小心就能应付。

否定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不是别人,就是钓见。

我能够理解两人的主张。如忠告所言不再靠近才是正确的。

但是,是否能够认同就另当别论了。

「哈………………………………………………」

到底要不要去地学准备室——要不要去钓见身边。

离放学还有段时间。

但是,不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似乎都无法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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