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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事情按照罗斯主任与本部长的想法执行。
从的场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想与上司发生矛盾,那样实在很麻烦,而且既然主任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在这个塞玛尼世界移民超过五十万的圣特雷萨市中,因为没有一名塞玛尼警官,所以现在已经到了可以控制的极限了。
塞玛尼人的情况只有塞玛尼人才能了解。
这确实是事实。正因为屡屡出入于犯罪现场,的场才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
令人意外的反而是缇拉挪。
在主任他们面前勉强屈服的的场,本是期待着这位塞玛尼人来拒绝这次合作的。然而,缇拉娜竟然答应与他搭档。看来对她来说,找回妖精是最优先要执行的工作吧。只要缇拉娜·艾克泽蒂利卡接受“克·伊玛托巴是个很有能力的BoIice战士”,她就会暂时让他成为自己的“向导”共同行动,她是如此对本部长陈述的。
而剩下的事就是——
因为两人彼此厌恶对方,那么还是就这样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为好。
嘴上虽然没有那么说,不过桂·的场全身散发着一股猛烈的不快气场离开了本部长室。让缇拉娜在十层的休息室等待,他先去了资科科取出厚重的前科犯清单交给她。
“这是什么?”
“看一遍吧。会有用的。”
他只是留下这么句话后,便将缇拉娜留在原地,自己走向职员室。
特别风纪班的职员室虽然位于本部大楼的十层,但建筑内的指示图上并没有标记这个科室。职员室的入口也是一样,在那个毫不起眼的朴素大门上,只挂着一个写有“资材管理室”的门牌。因为这是—个平时专职于搜查团伙犯罪或进行诱饵作战的部门,所以所需要的安全保密系数比较高。
在这里工作的刑警们,平时也不会从市警本部的正门出入。在远离第一街区的地铁站处,有一条可以通到本部大楼地下的“工作人员专用”的地下通道。宛如谍报电影中的秘密基地一样的设置,不过这确是很必要的措施。如果装扮成毒品商的搜查官堂堂正正地出入警察大楼的话,难免会有被偶然经过的“同行”撞见的危险。
的场走近风纪班的职员室。
职员室中的情景,与极为平凡的圣特雷萨市刑警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淡蓝色的隔断将工位分割成十八份。每处工位都放着一台老旧的PC.其他则视每个刑警的喜好摆放各异。墙上挂着日历、预定表和出勤表。房间的尽头用玻璃板划分出的一片区域便是主任的办公桌。
和出勤的同事们迅速打了下招呼。听到了五次以上“里克的事真是遗憾”这句话。的场凭借超人的忍耐力,对所有人都回答了一句“嗯,是啊”。
第六个走过来的托尼·马克比刑警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起来,他抱住的场如理所当然一样哭叫道“真是不幸。你也很痛苦吧,桂”。虽然知道托尼是个很好的家伙,不过被他这样抱着安慰实在是感到有些丢人。
的场走去收拾里克·菲欧力桌上残留的私人物品。
虽然勾起的回忆多如牛毛,但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要想为他报仇的话,就必须把这种感伤之情驱出脑外。他平淡地将菲欧力的私人物品放进瓦楞纸箱。高尔夫的优胜奖杯,家人的照片,看了一半的小说,古旧的iPod,擦皮鞋套装,等等,等等……
花费了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收拾打理以及书写报告,之后的场便离开了职员室。他返回到缇拉娜等候的休憩所。路过这里的警官,似乎无一例外地都将好奇的视线投到她身上。
“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将厚重的前科犯档案放在膝盖上,缇拉娜面无表情地说道。
“和这一样的档案从A到Z还有五十册。看到了吗,都在那边的房间里。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些全部看完。很简单吧?”
听到这,缇拉娜不悦地回答道:
“这段时间里,你就有精力去做你想做的工作了是吧。”
“这样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你的粗俗真令我作呕,克·伊玛托巴。不过你不要搞错了。我虽然承诺与你共同行动,但并不记得说过要听从你的命令。”
“是呢。”
“我可不打算一直看这些肮脏的脸。我也不是没见过照片的乡下人。我要跟你一起去。”
果然是这样啊。
的场耸了耸肩,向着走廊走去。
“那就来吧。也让你一起看看。”
“看什么?”
“僵尸。”
圣特雷萨市的验尸局紧邻市警本部。横穿正门前的青鸟大道的话也就三十秒钟的距离。他们没有使用那条地下通道,而是从本部大楼的后门出去,穿过正午时分的车道。缇拉挪一句话不说地跟在的场后面。
验尸局是砖造的四层建筑。地下的尸体安置间中,保管着昨夜袭击的场的那名“和平标志男”的尸体。
看似书柜的一个架子上,放置着遗体。俯视着脸色苍白的死者,验尸官塞茜尔·艾普斯说道:
“我刚准备把他搬出去呢。”
塞茜尔是个还很年轻的法医学者。在圣特雷萨市做市警工作不过两年有余。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深色职业装外穿着白大褂。褐色的短发剪得很齐。从轮廓到眼眉再到说话方式,一切都显得极为明朗,是个就算登上杂志封面也不丢人的美人——不过这些也可以说成是职业病吧。她皮肤的颜色也略显苍白。
“要我告诉你验尸报告吗?”
“不用。我已经听说了。”
“是吗。他被你射出的九毫米子弹弹击中而死,这是可以肯定的。身上有多处枪伤。贯穿身体的一处,留在体内的有两处。寻找体内飞散的子弹碎片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可以的话,希望你下次换一种弹头。
“我会考虑的,塞茜尔。”
话虽这样说,但的场并没有不再使用杀伤力很高的中空弹的打算。如果出现一点差错,躺在这里的人说不定就换成自己了。虽然早就做好了出现意外被犯人杀掉的觉悟,但要在这个验尸局被塞茜尔切开肚子,又会被她搅弄内脏又会被她测量自己那话儿的长度,一想到这些他还是觉得尽量不要死为好。之前之所以无法和她搞好关系,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缇拉娜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菲律宾人的尸体。本以为她多少会有几分动摇,没想到从她的侧脸上看不到一点厌恶或恐怖的情绪。这名少女似乎并不是硬着头皮在忍耐。
她的经验竟然如此丰富?
不然的话,面对眼前的尸体绝不会如此淡然。
“……那么。你特意到我这个鬼屋来,应该是有什么想要确认的事吧?”
塞茜尔说道。
“我射杀他之后,他真的跑了两公里吗。”
“你是想问,有没有尸体被别人搬运的可能性?”
“嗯。”
“绝不可能。他凭借自力跑了两公里后死掉,这是可以肯定的。”
“嚯。”
“他体内乳酸与氧气浓度的数值很有趣哦。在被你击中跑了五百米后,他便已经进入临床‘死亡’状态,但他之后还是又继续跑了一千五百米。”
“和僵尸一样啊。”
“六月份会召开地球与塞玛尼世界共同的法医学座谈会。到时候我去报告下这个情况如何?”
“随你喜欢。有药物反应吗?”
“没有。只是稍微喝了点啤酒。胃袋里是黏糊糊的鸡肉、茄子和奶酪,还有一些面包屑。吃的应该是披萨或者汉堡吧。”
塞茜尔略显不快地说道,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说起来我还没有吃午饭呢。一会儿一起去吃点什么吗?”
“不了。下次吧。”
“是吗,真遗憾。”
塞茜尔说着将尸体装进裹尸袋。她指尖纤细,指甲的周围已经染成紫色。应该是茚三酮什么的造成的吧。那是从遗体上检测指纹时使用的特殊荧光涂料。据说,一旦沾上这东西,不花上三天是洗不掉的。
“总之,没有服用过药物。”
“那可不一定。”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缇拉挪。突然如此说道。塞茜尔如同刚刚注意到她的存在一样,上下打量着塞玛尼人那苍白的面孔。
“唔?不好意思,这位漂亮的大小姐是?”
“那边的贵族大人。是来这里寻找那重要的妖精的。”
“啊,原来如此。我是塞茜尔·艾普斯。请多指教,大小姐。”
“我是艾克泽蒂利卡。不是什么大小姐……我虽然不了解多利尼的药。不过。这个男人身上可以感受到妖精的味道。”
缇拉娜看向裹尸袋中露出的尸体面孔说道。
“味道?”
“没错。菲艾尔发出的‘拉特纳’的香气。”
“那个……拉特纳是?”
塞茜尔轻轻地吸着鼻子,可能是在寻觅那种香气吧。
“拉特纳就是拉特纳啊。”
“她这么解释我无法
理解……”
注意到塞茜尔投向自己的询问目光,的场开口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塞玛尼人在使用魔术时所需的如能量源一样的东西。”
“哦。就是类似法力值一样的东西吧。”
塞茜尔一下子便明白了。
“法力值?那是什么。”
“你没玩过幻想RPG吗,桂?那里面经常会有魔法能量这样的设定的。”
“没听过。”
的场对那种游戏可谓毫不关心。说起HP他只会联想到“中空弹(HollowPoint)”,说到MP只会联想到“军警(MilitaryPolice)”,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了解那样的词汇。
“……那么,那个拉特纳的香气到底是什么?如果能凭借着味道追踪妖精的话可就方便了。让警犬来嗅一嗅尸体的味道再去城里寻找也好。”
听到的场这样说,缇拉娜略带轻蔑地叹了口气。
“你是白痴吗?我之所以说是‘香气’,只是找了个你们多利尼的语言中最接近的词汇而已。硬要说的话,也可以形容成‘感觉’。并不是鼻子可以实际闻到的东西。”
“这样呵。那么为什么你能感受到呢?”
“对米鲁迪塔(魔法使)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缇拉娜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会用魔法?”
“一点点吧。”
“嚯。那就通过魔法帮我找出那个犯人的位置吧。那样一切就都解决了。”
的场的讽刺并没有激怒缇拉娜。她只是露出由衷同情的视线望向他。
“你似乎很欠缺想象力啊,克·伊玛托巴。你的这个要求,用多利尼的语言形容便和‘用平底锅写字’没什么区别。术是伟大的但并不是万能的。希望你那贫乏的大脑能够记住这点。”
“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啊,阁下。我会把你这高贵又无用,让我感到万分荣幸的话牢记在心的。”
缇拉娜顿时杏眼圆睁。的场随即将脸扭开。在一旁看着这险恶一幕的塞茜尔倒显得十分轻松,她饶有兴趣地望着的场,不合时宜地开口说道:
“那个,你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如你所见的一样。”
“我对这个男人只能感受到厌恶感。”
“啊,是吗。”
塞茜尔点了点头,随后指着架子上的尸体。
“那么,这个就放着不管了。这个尸体上漂着的‘妖精的拉特纳之香’到底是什么?话还没有说完吧。”
听到她一语道破重点。的场与缇拉娜都不快地干咳了一下。
经过缇拉娜的指正,那应该是一种名为“妖精之粉”的东西,
死掉的菲律宾人,是个经常使用妖精之粉的家伙。
妖精之粉是以塞玛尼产的妖精为原料制造出的奇妙毒品。根据具体做法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不过基本上都会产生强烈的恍惚性,并伴随着产生幻觉。其他的效果还有麻痹痛觉,使人的思维活动瞬间活性化,使运动能力或反射神经得到飞跃性的增强。
之所以将其称之为毒品,是因为妖精之粉有很强的依赖性。
只摄取几次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如果经常使用的话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毒瘾发作症状。头疼、呕吐、被伤害的妄想、混乱等等。这些都是典型的症状,其中最显著的,要属身体的极度无力化了。死去的菲律宾人应该也会出现那样的症壮才对,但的场并没有发现这点。
按缇拉娜的话说,要对发挥怪力并足以杀人的人施展“人类操纵”之术,那名被操纵的对象必须是经常使用妖精之粉的人才行。
这虽然是很有用的信息,但从中还是无法取得直接的线索。
有意的话,妖精之粉便是随处都可以入手的东西。果然还是要去询问那个活著的菲律宾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那只妖精的,不搞清楚这点案子便无从下手。
的场回到市警本部,对那名穿着“5-0”T恤的男人严加问训。
刚—逼问,他便和盘托出了。
他们两个是从哥伦比亚系黑帮的车上偷到那只妖精的。
“……也就是说,只要去追问那个哥伦比亚系黑帮的老大就可以了,是吗?”
坐在COOPERS的副驾驶席上,缇拉挪这样说道。这次她在坐进来前先摘下了腰中的剑鞘,平安无事地将车门关上了。
“嗯,大致上就是那样。”
“那个黑帮老大在哪?”
“现在就是在找他。”
缇拉娜·艾克泽蒂利卡理所当然一样地同行,理所当然一样地上了车,理所当然一样地提出问题一一为她作答的我还真是个老好人啊,这样想着,的场加快了车子的速度。
“扭……”
塞玛尼人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她的表情虽然看似十分冷静,但靠在座位上的缇拉挪却一直凝视着车子的正前方,双手紧紧握住剑鞘。
从沿岸警备队驶往市警本部的时候就这样想过——
(这家伙难道害怕坐车吗?)
塞玛尼世界中虽然也有类似马一样的生物存在,也有像马车那样的交通工具,不过那马车究竟能跑出怎样的速度呢?当然,时速八十公里是不可能的。或许都达不到五十公里。充其量也就在二三十公里上下吧。所以,她可能没有体验过地球的交通工具的速度吧。
“原来如此。”
的场嘟哝了一句,将变速器挂到了五档。
猛踩油门,超级加速发出尖锐的叫声。车体的速度更上一层。忽左忽右地改变行进路线,不断超越路上的巴士与卡车。嘈杂的鸣笛声与制动音。路旁的信号灯和标志一晃而过,车窗外的景色化作怒风。
“……!”
缇拉娜那本来就很白皙的指尖,因为紧握住剑柄,显得更加洁白。的场瞥了她一眼——
“现在情况很急。如果害怕的话就告诉我啊。”
他这样冷淡地说道。
“害、害怕?不要说傻话。随你怎么开都……!……能快点到最好。”
看着紧贴着后视镜跑过的一辆卡车,缇拉娜说道。
“真是了不起……对了。这种时候就应该来点音乐啊。”
打开车内的音响装置,八十年代的重摇滚乐曲在车内奏响。激烈的节奏与暴力性的旋律从昨天开始一直是阴郁的事,现在终于又走回正轨了。感觉真不错。
一旁的缇拉娜却堵住了耳朵——
“这噪音是什么啊!?”
她高声悲鸣道。
“这是摇滚!”
“什么!?”
“野蛮人的必需品!如何,很棒吧!”
的场一边大叫,一边配合着鼓点声敲击着方向盘。
从新基内斯大道驶向玛德伊拉大道。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
进入圣特雷萨市西部,被称为“七英里”的地区。管辖这一带的是圣特雷萨市警(STPD)第七分署,负责的区域距离南北两端最长处有七英里远。这里黑道组织林立,势力图以月为单位每天都在变化。
总之,便是一块不适合观光客游览的街区。
的场在目标夜总会门口停下车,打量着面色惨白的缇拉娜的脸。
“果然很醒目啊。”
“什么?”
眼圈下浮现出淡淡的阴影,缇拉娜问道。
“就是你啊。该怎么说呢……比白人还白,简直就是超白人。吃什么能让肌肤变得这么苍白啊?你的故乡有什么奇怪的温泉吗。”
“不知道。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连衣服都是白色的。你可真是超脱凡世啊。”
“你应该说是优美才对。我觉得像你那样穿着脏衣服才很奇怪。”
缇拉娜的束腰上衣和外套确实设计得别具匠心。如七十年代的乡村音乐歌手一样的装饰,强调个人主张的几何学花纹,如果看惯了塞玛尼系移民的话倒也不是非常奇怪。
不过,还是很显眼。
她的美貌、年纪、服装,一切的一切都很显眼。带着这样的少女一起走的话,一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在这里等我……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一定不会听吧。”
“当然了。”
的场叹了一口气。
“那就随便你吧。不过,尽量离我远一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我也是这样想的。最好也不要说话。”
“嗯。”
下了车后的场走向夜总会。缇拉娜迟了片刻才出来。
太阳还没有落山,霓虹灯的招牌还没有点亮。在一幅画了女人的腿的粗制画布上,写着店名“LadyChapel”。玻璃门的门把上挂着“CLOSED”的木牌。走进店内的时候,身后的缇拉娜“库艾尼斯巴”地嘟哝了一句。在法尔巴尼语中,那是“真过分”或“恶趣味”的意思。
走入昏暗的店内,一名体重大概在一百二十公斤上下的西服黑人大步走了过来。他是这间店的保镖。
“开店时间是十
九点。请之后再——”
说了一半,他突然认出了的场的脸。
“噢,抱歉。武士警官。”
“凯尼。奥尼尔那家伙在吗。”
“嗯,不过,他正在打电话……这个娘们儿是?”
巨汉凯尼瞥见缇拉娜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不用在意。”
“喂喂,这不是外星人吗。我最讨厌他们了。”
“那就随你喜欢吧。我走了。”
的场迅速从凯尼身边走过,缇拉娜匆匆地跟在后面。不过却被凯尼拦了下来。
“等一下,小姐。”
“什么事?”
“的场老爷过去是没关系,你就请回吧。”
有好戏看了,的场暗想道。
面对比自己重三倍的凯尼,那名少女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如果能轻松摆平她,让她吓得惊慌失措就好了。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如果缇拉娜惧怕凯尼的话,便可以对她说“这样的家伙在这个城市里比比皆是。你—个人老老实实地在本部等着”便好。这样一来,自己也可以从照顾孩子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了。
缇拉娜站在原地,抬头看向明显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凯尼。
“没听到吗,小姐?快点给我向右转——”
缇拉娜转过身子。她像右旋转了一周,剑鞘中闪烁出银色的光芒。刃风撕裂空气。噌,淡淡的金属音响起,细身的佩剑已经插回了剑鞘。
“……”
凯尼呆站于原地。过了片刻,他的领带结扣略向下一点的地方突然断裂,多半截领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向右转,然后呢?”
“……请过去吧,小姐。”
“很好。”
如同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缇拉娜从凯尼的身边走过。这位保镖只能满怀悲叹地哀怨道“畜生。这条领带可是一百五十美元买的啊”。
“你以为我会恐惧而向你求助吗?”
盯着的场的脸,缇拉娜如此说道。她的眼神中并没有炫耀自己身法的含义,而是散发着“可不要小看我啊”这样的感觉。
“不……唔,算是吧。”
预想不到的发展。
虽然想过她或许会使用剑术,不过还是没想到像凯尼这样的壮汉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搞定。如果被她那年幼的样貌欺骗,恐怕就会遭遇这样的不幸吧。
“我是米尔沃亚的准骑士。和你们这里的孩子不一样。”
“想不到你也知道自己像个孩子啊。”
“我……我只是发育得比较晚而已!不许对我无礼!”
“哦。”
的场的小伎俩以失败告终,他只得任缇拉娜跟着自己向夜总会的深处走去。他要找到的是这里的店主,名叫奥尼尔的男人。
穿过椅子倒放在桌子上的客席,最深处的包间中有个穿着立领僧服黑人男子。他便是奥尼尔。光光的脑壳刮得锃亮,耳朵上戴着圆形的太阳眼镜。桌子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千美元的纸币捆。他正用手机和不知哪里的谁打着电话。
“……唔,没错!我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生意啊!知道吗?那些罪孽深重的年轻人,为我们带来了五十台五十英寸的液晶显示器,只能将这称为鬼斧神工啊。要我说的话,简直可以把他们供奉在埃特纳火山的山顶——”(注:埃特纳火山,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东海岸的活火山)
说到这的时候,光头僧服男注意到的场他们。声音一下子降低了一个音调。看来是在进行和分赃有关的交谈吧。
“——不。啊,五十台只是一种类推。实际上并不存在那些东西……啊,并不是这样……关于这点之后再说明吧。生意只是一种比喻,是一种包含了很多神学要素的表现方式……不,希望你可以理解。不不,有客人来了,愿神也祝福你!再见!”
单方面挂断电话后,男人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头看向的场。
“阿门!哎呀,这不是的场刑警吗!今天你也能感受到神的气息吧?那边那位美丽的小姐看起来像是塞玛尼人……欢迎来到我为大家服务的现场!请在这里享受舒适的生活吧。要喝点什么吗?”
“奥尼尔。看来你的生意不错啊。”
那名男人——比兹·奥尼尔在非常平静地结束电话后,便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自称是牧师的他,经营着不少古怪的买卖。因为他对黑社会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的场将奥尼尔当作一名情报商时不时便加以“利用”。
“不要说什么生意不错这样伤人的话了!”
奥尼尔将手放在胸口,仰望着天花板。
“的场刑警,你没有看报纸吗?现在,这个圣特雷萨市不是因为失业和金融危机影响,犯罪率不断上升吗。对于我这个生活在市井之中,每天努力抚慰众人的神之下仆来说,生意可是最无缘接触的词语啊!”
“是吗。不过我都听见了啊。什么?五十台五十英寸的显示器?”
“那一定是错觉吧。能听到神的声音,说明你还太年轻吧。”
“我去第七署的盗窃科问问情况好了。”
双手撑住桌子,的场盯着奥尼尔的太阳镜说道。
“唔唔!”
奥尼尔眉头紧锁,如自言自语般呢喃道:
“如果我可以化作你的力量的话,就来找我商量吧。忏悔也好,什么也好。尽管说吧。想听些包含光之力的话吗?”
“我啊,奥尼尔。”
的场夸张地颦蹙起面孔。
“很讨厌麻烦的手续和冗长的谈话。或许你对宗教争论很感兴趣。我就免了吧。”
“那真是无比遗憾啊。啊,暴力的解决方法是我最为忌讳的,这种解决方式也绝不可能从维护圣特雷萨市治安的你的嘴里说出来嘛!所以我也只能报以遗憾了。”
“啰嗦。”
的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在找哥伦比亚人。车子是最近的款式,大概是三菱的帕杰罗吧。似乎是一群越过‘大门’进行走私的家伙。查查他们最近是不是从那边搞到了一只‘妖精’,还有买主是谁。”
的场将活下来的菲律宾人所交代的事逐一道出。
“嚯?”
“如果你知道详情的话,你便会受到你的神明的保佑做成那笔大生意。不知道的话,就等着接受拥有剑与天平的‘法院女神’的呼唤吧。应该是有关五十英寸豪华显示器那件事吧。你明白的吧?”
“这很简单,的场刑警。不过一直这样的话,早晚有一天你的良心会落入撒旦之手的!”
“我是天台宗的。不知道撒旦什么的。”(注:天台宗,汉传佛教十三宗之一,是中国佛教最早创立的一个宗派,后传至日本)
“素闻佛教徒为人温厚……看来都老实到被异教徒赶出发祥地的地步了呢。”
“我可没时间和你废话。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干脆点儿。”
奥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也不能说不知道。”
“哦?”
“出入这间‘教会’的哥伦比亚人都是很有道德又很勤勉的劳动者。不过他们之中似乎也有频繁来往于塞玛尼世界和这边的家伙。那里面……”
“应该有嫌疑吧?”
“嗯,算是吧。不过,他们是群凶暴的家伙。我希望得到与这个情报相应的保证。如果他们知道是我向你告发的话,我这个神秘的殿堂,实现神之路的秘密空间,一定会被砸烂的吧。对了。希望你能让他们一个月都做不了生意。”
“我倒是想让他们永远都做不了。要我做得过分一点儿吗?”
“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兄弟!”
说着,奥尼尔牵起放在桌上的白色手帕,啪嗒啪嗒地在自己的眼前挥舞了几下。
“简直和迪利欧内一样。”
从奥尼尔牧师那里听到大致的情报,返回车子驶上马路后,坐在副驾驶席的缇拉娜如此说道。
“迪利欧内?”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单词,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指的是你和那名‘神官’的对话。换作英语的话应该是‘闹剧’这样的词汇吧?简直就是一场毫无特色的迪利欧内。”
“有趣吗?”
“不,非常无聊。”
“是吗。”
对缇拉娜的评价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的场转动方向盘在一个路口拐了弯。时间已过五点,枯燥的街头风景,慢慢染上一层黄昏之色。
“奥尼尔他很特别的。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情报商……不过他是很奇怪的一个类型。”
“是吗。”
“以下是我个人的观点。奥尼尔虽然是个恶棍,却很讨厌杀戮和贩毒。他开着一间可疑的神学院·募集捐款,倒卖一些奇怪的物品。不过,他非常值得信任。算是个让人无法产生厌恶感的家伙。”
“在我看来只是个卑鄙的小偷。”
缇拉娜冰冷地说道。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那么,为什么还要依靠那样的男人?”
“因为有这个必要。”
“我不这么认为。”
语气有些粗暴,塞玛尼人的女骑士继续说道:
“可·伊玛托巴。就算你的态度多么无礼,做出多少令我厌恶的事,我也会忍耐的。‘入乡随俗’这句成语我还是理解的。不过,这件事我却无法认同,你们Bolice不是正义的执行者吗?和军队不同,我听说你们Bolice的职责是帮助百姓,惩恶扬善。都说你们是多利尼的战士,所以我才抱有些许的期待。可……”
缇拉娜咽了一下口水。
“竟然和小偷交易?对他们的恶行视而不见?我实在是难以置信。你们Bolice没有自尊的吗?”
“…………”
自己从未用这样的哼笑回应过她。虽然笑着说“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不过那名少女的声音怎么听都无比认真。
缇拉娜说的没错。
警察本来就该是那样的才对。
“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的场断断续续地说道:
“帮助百姓,惩恶扬善,那已经是过去时代的事了。现在……算了,说起来太复杂。”
“我不明白。”
“大家都是一样。”
两个人乘坐的车继续向前前进。
驶过路过准备提速的时候,的场把脚轻轻地放到了离合器上。刚到这个地区来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曾经猛踩油门吓唬坐在副驾驶席上的人呢,对于他来说,现在这样驾驶是一种非常温柔的补偿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