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礼拜老哥扭伤脚了,完全是我的错。
那天早上,我们两人一如以往地前往学校的途中,在月台上听到电车即将发车的铃声,我心想完蛋了,于是跑了起来。老哥说:
『很危险喔,搭下一班吧。』
就在此时,我的脚「咻」的一下,就像《汤姆猫与杰利鼠》中的汤姆踩到香蕉皮时一样狠狠一滑。
老哥发挥出让人无法想像是老哥的惊人反射神经抓住我的手臂,但受到我的牵引,他自己却失去平衡。他试图站稳而踏往两阶以下的阶梯,然而那时姿势已经大幅失衡,踏出的脚擦到楼梯角,又往下滑了一阶。就是在那时候,他以脚踝往外拐的方式扭到了……那是连在小学生比例错乱的图画创作中都看不到的离奇角度。
结果要完全痊愈得花两个礼拜。
啊上具是的——完全是我的错。而今天明明是礼拜一,老哥却请假没去上学。
昨天是礼拜日,老哥出门去了某个地方。我想他大概是跟高野学长或比睿学长一起去寻访寺院,但扭伤过后才不到一个礼拜,他的脚应该还相当疼,我很担心会不会有问题。我想过他会不会像前阵子一样为我买什么东西回来,但这次没有纪念品。这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因为这次外出,老哥的脚伤更加恶化了。
另一方面,我昨天因为老哥出门而感到无聊,因此邀凛世去打保龄球(小麦本来也要来,但我在好一段时间之后才收到内容大约是「结果还是去不了,抱歉的简讯)。回家之后,我发现老哥虽然已经回来,但他先去洗澡了。
『怎么了,老哥,都还没吃晚饭耶?』
『呜哇——!不要打开洗澡间的门,你这笨蛋!』
老哥不是在清洗身体,而是泡在浴缸里,但是从洗澡水下透出来的脚看起来异常红肿。
『老哥,你该不会是脚痛,想靠泡澡缓和疼痛吧?那样的话,冰敷比较好喔。你的脚发炎了,热敷或促进血液循环的话,会变得更严重。』
『咦……是、是这样吗?』
这么说来,室内活动派的老哥至今都没有真正扭伤过。
『要趁发热的时候冰敷喔,睡觉时也得把脚垫高促进血液回流。不可以让血液循环加速到连脸都发红的程度,这样虽然会比较快痊愈,但会痛得很厉害,所以得慢慢治疗。』
『我、我会脸红都是你害的吧。』
『也对呢,是因为我害老哥扭伤而感到疼痛,老哥才会泡澡,导致血液循环加速而脸红……』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不要冒冒失失地闯进浴室,一边直盯着我位在浴缸里的脚看,一边伸手摸来摸去!』
老哥满脸通红地发脾气。我原本为了观察老哥患部的状况而把双手伸进浴缸里,像清洗拔到的萝卜一样摩擦触碰着老哥的腿,不过因为老哥生气,于是我就放开手了。
『你不用那么警戒喔,我在水球社已经习惯处理队友的扭伤了,触摸的时候会小心不弄痛你的。』
『你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啊。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就算我是哥哥,你也不要在男人裸着身子洗澡的时候跑进来!』
『那是儒家的说法,老哥信的是佛教,所以没有关系吧?』
『明明个性傻呼呼,成绩却好得让人思心的家伙真难搞啊!够了,快点出去!』
啊,老哥在生气,表示扭伤的地方肯定很痛。
扭伤真的很痛,所以我非常能理解他紧绷的心情。而且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被骂也无可奈何。不过为了表达歉意,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我想尽量帮哥哥的忙。
因此老哥迅速洗好澡的时候(他好像还是有把我说不可以热敷的意见听进去,这让我松了口气),我想帮老哥的扭伤做紧急处理(冰敷),于是带着保冷剂跟毛巾前往老哥的房间。
『呀呵啦呵——咿,老哥——♪』
我想开朗地为受伤后情绪低落的老哥打气,因此努力活泼地打开老哥房间的门。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笨蛋,不要突然开门,好歹先敲个门吧!』
老哥在棉被上手忙脚乱。由于已经洗过澡,他上半身穿的是睡衣,但下半身则只穿了一条内裤,似乎正在靠自己重新贴好松脱的贴布。他对此事并不习惯,贴得很糟。老哥满脸通红地对我发脾气说:
『不要看,快出去!』
看来他似乎是在为贴得歪七扭八的贴布感到害臊。
『不用那么难为情,贴贴布的动作很困难,会做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来帮你贴,老哥你放心吧。』
『笨蛋,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问题的,我也常帮水球社的朋友贴,大家都说我技术一级棒,评价很好喔。不过小麦的技术比我更好就是了。老哥就是到处乱晃才会导致发炎喔,得用贴布固定住,冰敷到不再发热为止。要是发炎状况变严重就会蔓延到全身,到时候真的会发烧喔。』
『不要爬到棉被上!就算我们是兄妹,就算你终究是我妹妹,我也会有不想被看到的时候!』
『快点,把脚伸过来就对了,我帮你贴。啊,是史奴比的四角裤,这条内裤老哥之前穿过吧。我说你都是高中生了还穿这样很土,即便如此,你还是继续穿,这表示你很喜欢这件吗?』
『给我出去——————!』
看来老哥果然因为扭伤的疼痛而心情焦躁。难得我称赞了他的内裤,他实在没必要那样涨红着脸发脾气嘛。
(不对,他满脸通红,或许代表他并不是生气,而是因为泡暖身子导致扭伤的部位开始发热了?)
我担心了起来,不过老哥在生气,因此我放弃再度前往老哥房间确认患部状况。
而今天是礼拜一,老哥因为扭伤严重而发热发烧,请假没去上学。
(哇——早知道我昨晚就该更仔细地为他查看伤口——!我又害到他了——!)
于是,我在学校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总之,我想不能走路的老哥大概会有许多不方便,于是我当天请假没去水球社,急急忙忙赶回家。
「妈妈——老哥呢?」
我询问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妈妈。
「他一直在睡觉喔,午餐也没吃。不过他本人是说睡一觉就没事了……」
妈妈这样回答。他竟然没吃午餐,这样绝对会因为肚子饿而死掉的。
「我端去给他。」
我换好衣服洗过手后,将盐拌在为了当晚饭而刚煮好的白饭里,加入老哥喜欢的渍茄子,捏成他喜欢的柱状饭团。柱状……思,这是广义上的柱状,应该没问题吧。
接着,我把装饭团的盘子跟微苦的绿茶放到托盘上,拿到老哥房间去。
「呀呵啦呵咿呵——咿,老哥你还好吗?」
一进入老哥房间,我就发现老哥已经起床,整整齐齐地换好衣服,正面对着桌子制作佛像模型。脚上的贴布贴得好好的。
「咦,你已经好多了吗?」
「嗯,脚还在痛,不过烧已经退了。一直躺着的话,接下来就会开始头痛,所以我刚才就起床了。」
「你肚子饿不饿?我拿了饭团过来。」
「也对,我吃一些吧。」
今天老哥跟平时一样沉稳(虽然语气生硬跟冷冰冰这点一如以往)。他没有特别提起我那外型不定的饭团,而是默默吃下,这点也跟平时一样。
「抱歉喔,形状很奇怪。」
「没差,不管什么形状味道都一样,而且佛教以粗食为上,所以不可以抱怨食物,抱怨会遭到报应。」
虽然听起来略嫌失礼,不过冷静分析之后,我也有种好像受到他委婉称赞「味道很好吃」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了,老哥用了五分钟左右就吃完三颗饭团,接着啜饮微苦的绿茶。
「谢谢,我吃饱了。」
说来说去,老哥就是个即使面对妹妹,在这种时候也会规规矩矩道谢的人。我觉得他就是这点了不起。
「不客气。我本来也打算帮你贴贴布,不过总觉得已经贴得很好了呢。你的技巧为什么变得这么好啊?」
「不是我贴的。老爸听到这件事后,昨晚帮我贴好了。」
哦哦,不愧是前橄榄球选手。这么说来,总觉得橄榄球跟水球很相似。我之所以从游泳转换跑道到水球,该不会是遗传自曾在大学时代打橄榄球的爸爸吧?我觉得老哥在身为稳重的室内运动派、个性一丝不苟这几点上比较像妈妈。
房间里没有棉被。以老哥一丝不苟的个性来看,他似乎是起床后自己摺好收起来了。
「扭伤的人不可以把棉被拿进拿出啦,老哥。是我害你受伤的,你明明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啊。」
「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运动神经跟肌力的问题,你别在意。」
老哥这么说后,忽然语速很快地嘀咕着「不过要是我……你了」之类的话。
「老哥,你刚才补充了一句什么?」
「不,没什么,是我个人的自言自语。」
老哥干脆地带过话题,继续说:
「你不用担心我的脚,
老爸已经帮我把贴布贴好,只要不再发热就能正常活动,而且我想明天就能去学校了。哎,反正今天无法动弹,顺便把这个完成吧。」
老哥把千手观音的手用镊子一根一根仔细夹起,用黏着剂接上去。这看起来好像比抄经之类的更能让人开悟。
「佛像变多了呢~」
把装饭团的盘子收到厨房之前,我慢慢环视老哥的房间。
总觉得老哥的房间从各方面来说都很惊人,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这点也很神奇。他好像会用像是清洁东大寺大佛(叫什么拭身的那个仪式)时使用的大掸子之类的东西,每天拂一次房间里的灰尘。
在真空管电视旁,整整齐齐排列著录下的佛像节目录影带。我的房间有数位视讯录影机,但老哥说这样比较方便跟比散学长和高野学长彼此交换,因此继续使用家用的录影机。我非常喜欢看着这个录影带排列的景象。从标题、播放日期到内容都用小小的手写文字写得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像是在抄写某种经文,很有老哥的风格。
老哥的房间处处都很有他的味道。为了取代窗帘,屋内挂着从某间寺院买来、像帘子般写有般若心经经文的布。书架上也排放着成排的经文跟佛教相关书籍。
放有换洗衣物的衣柜上摆设着压克力箱,里面是成排的佛像模型。小箱子里稳稳端坐着寺院庙宇的建筑模型。与其说是模型,由于一旁还有用绿色草粉跟木工胶制作出树木与长着青苔的地面等等,大概是所谓的立体透视模型吧。
「真壮观呢——老哥,我不太懂佛像,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建筑模型。这座寺院不错呢。」
「哦哦,你感受得到它的好啊。这是黄檗山万福寺的山门,开山始祖在江户时代从中国明朝渡海而来,建立了这间黄檗山万福寺,跟其他日本的寺院不同,具有中国味就是它的特征。」
「原来如此——以前的功夫电影常常出现这种寺院呢。」
「少林寺也是中国的寺院,当然相像。」
「少林寺就是那个和尚会打架的寺院吧,和尚使用暴力没问题吗?」
「为了守护佛道与信念,信徒也需要自卫的能力。不过要是累积修行到像释迦佛尼佛那样,光是站着,杀人魔也会甘拜下风。」
「咦——什么意思啊,光是站着就能打倒敌人,是像神o宝贝那样吗?啊——我懂了,那个叫什么仁王的就是释迦佛尼佛的神〇宝贝吗?释迦牟尼佛拥有看起来很强的神〇宝贝呢。真想用那个跟阿修罗对战看看呢——」
「你完全没有读我买给你的《好孩子的佛教入门》吧?」
「啊,不过粉红色的手链很可爱,跟小可爱超搭♪我超喜欢的,谢谢你喔♪」
「那可不是手链啊——!」
不知为何,老哥涨红着脸发起脾气。是因为听到我为手链道谢而害羞吧,老哥是个为了掩饰害羞一不小心就会生气的傲娇角色呢,这家伙真可爱。
不只是寺院模型,来到老哥房间时总会有什么新发现,很有意思。他非常博学,虽然基本上态度冷淡,但只要觉得我有兴趣,就会十分仔细地为我说明。小时候我也很喜欢在老哥房间看老哥的漫画。看完漫画后,假如我说了一句「这部漫画很有趣」,隔天来到房间,就会看到唯独那位漫画家的漫画被从书架上挑选出来,堆叠在地上。
老哥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我从小就非常喜欢他。不过也曾有过因为跟老哥要好而遭朋友嘲笑,让我不由得变得冰冷带刺的时期。即便如此,老哥还是很温柔,总是守候着我。我掉到冬天的沟渠里时,老哥也豁出性命救了我。
老哥总会非常自然且理所当然地为我堆起一叠漫画,或是为了救我而跳进沟渠之中,所以我想他没有发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温柔。我认为老哥非常温柔,而且非常强大,因为我觉得心灵若不强大就无法温柔待人。
所以我从小就一直很喜欢老哥。能生为老哥的妹妹真是太好了。如果我不是妹妹就不能像这样子进到老哥房间,也不能在老哥房间里东看看西瞧瞧,能从小就待在老哥身边是妹妹独有的特权。
「不要一直在别人房间里乱晃,也不可以弄坏佛像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老哥房间里东张西望的时间太久,老哥分心地对我说。
「我又没碰——我只有看看而已~嘻!」
「这真是种很能令人火大的说话方式啊。你是那种明明运动神经良好,却会在关键时刻出岔子的类型,我总觉得你就算是看看而已,也会弄坏东西。」
他是指我在楼梯上滑倒的事情吗?不过确实是因为出了那个岔子,才会害老哥扭伤。这让我回想起老哥的脚伤,又有点在意了起来。
「爸爸有说你的脚状况怎样吗?」
我这么问老哥,老哥点头。
「他说就算拿掉贴布后也好不了,先看看一个月左右能不能完全痊愈。」
「一个月~!好久喔。」
「不过他说脚一直不动反而会导致腿部僵硬,这样也不好,所以等红肿跟热度消退后,要一点一点地按摩和复健。也就是说,他要我从明天开始正常过生活。」
「这样啊——这阵子会很辛苦呢。」
我又环顾一次老哥的房间。佛像模型是最近才出现的,但老哥的房间里也放着一大堆从以前就有的怀旧物品。架子上的纸黏土马克杯是老哥幼稚园时的作品。根据我的记忆,这是我懂事以来家里就有的物品之一,以前放在客厅的电视上。上面画着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生,小时候老哥告诉我「那是小今日子喔」,不过现在问的话,他会脸色微红地回答「我忘了,不过绝对不是你」。
「这个好令人怀念呢—来到老哥房间时,我都很喜欢看看这个马克杯。」
我站在马克杯前。此时,忽然有股好闻的香气飘过来。马克杯里插着不知从哪间寺院买来的香木。
「这块木头好香喔。」
「只是白檀罢了,你要的话就送你。如果能有助于你开悟,多少忙我都愿意帮。相对的,你也要好好读《好孩子的佛教入门》喔!」
白檀的香气虽然好闻,但不管怎么闻,都跟花香调的香气相去甚远。第二学期刚开始时,老哥跟凛世行踪不明,找到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是在喵喵乐园饭店的超高级房间里,我跟他们一起过了一夜,当时……那天早上,老哥散发着跟凛世一样的花香调香水味。
我想了很多,也问过高野学长跟比睿学长后,发现那个香水的香味果然不是来自于老哥,怎么想都觉得是他用了跟凛世同样的香水。
那天晚上我们入睡前,老哥抹的是类似某种男用的香水,并不是像凛世那种完全是女用香水的清甜花香调味道。可以想像到的可能性,就是夜里两人曾挨近到足以让香味互相沾染。
我不太能想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凛世厌恶男性,老哥则为了开悟而不近女色,我无法想像两人靠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我想了很多,例如是不是老哥碰巧坐到凛世坐过的位置,才会染上香味呢?
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点小事,连我自己都不太懂。我明白这是只要问老哥或凛世就能马上解决的问题,但我不太想知道答案,所以故意没问。
老实说,我想过会不会是老哥跟凛世成了恋人,夜里并肩坐在一起相亲相爱地聊天呢?毕竟他们甚至曾一起私奔,老哥既温柔头脑又好,态度虽不和善却彬彬有礼,厌恶男性的凛世会喜欢上他完全不奇怪,倒不如说如果我是凛世,绝对会喜欢上他。
我总觉得他们两人之前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所以最近凛世对老哥常常以柔和的笑脸相迎,就我个人来说应该非常高兴才对;然而我却感到焦躁不安,我想这是不是因为要是他们两人亲密起来的话,我可能会一次失去最喜欢的老哥跟最喜欢的好友呢?但是,就算两人交往,老哥还是老哥,而凛世也还是我的好朋友,明明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很清楚这点,为什么会觉得焦虑呢?
我不太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所以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只要不追究,老哥跟凛世的关系就会跟至今为止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而老哥也会一直是陪我挑战拉面之路的、属于我的老哥。
(……不过,三人的关系不可能永远维持这样、没有改变吧。明年老哥就要升三年级了,他会开始准备考试、去考大学,就算我再不情愿,也会出现许多变化。)
没错,我的心情之所以会因为那个香水味而无法平静,并不是因为忌妒即将抢走老哥的凛世,或是反过来忌妒即将抢走凛世的老哥,而是因为这让我预感到「现在」将会「改变」的焦虑。
(就算理智上明白改变是无可奈何的,但可以的话,还是不希望发生任何变化。我很喜欢现在,要是什么都不会变就好了……)
但是改变是无可回避的。我从老哥手上收到念珠跟线香的几天后,也就是最近,有一天爸爸难得提早回家,因此睽违已久地全家一起吃晚餐。晚餐的菜色是寿喜烧,不过这种事无关紧要,那时老哥突然语气正经地说出他想就读奈良大学。他说,为了更深
入学习佛教,无论如何都得到那所大学进行研究。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不太记得之后的谈话内容,也不太记得肉的味道。老哥自己先调查并算出四年间必须支出的学费和租屋费用,让爸爸妈妈看过后,询问是否可以去考。我的脑袋发晕,眼前一闪一闪的,唯有爸爸用大手轻拍一脸不安的老哥肩膀并点头时,那张参杂着寂寞与喜悦的笑脸我记得清清楚楚。
爸爸说他大学时代也曾离家在外租屋,于是热心地向老哥提出建议。我一边听,脑袋渐渐胀痛起来,烦躁地想着「爸爸何必那么热心地告诉他啊」。
我现在看着的这个房间,再过一年半就没有人在了。我想佛像模型等等应该会被留下来,但是老哥不在其中。目前就在房间里的老哥,总有一天会消失无踪。
(老哥竟然会从这个房间里消失……我不要这样!)
我情不自禁地从后方紧紧抱住正在黏接干手观音手臂的老哥。
「哇!」
老哥大叫一声,大约有五条千手观音的手臂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你、你突然搞什么啊,零件都掉了!」
「……」
不要从这个房间里消失,拜托你永远不要改变。我想这么说,却没有说出口。我明白就算说了这种话,也只会增加老哥的困扰。但我好难受,不想让老哥去任何地方,因此我忍不住紧紧抱住老哥。
「喂,放手啦,黏着剂会干掉。」
老哥拼命挣扎,但并没有真的用力。我明白老哥不会真的甩开我。老哥的发间散发出那个叫什么……白檀的线香味。我要一直紧紧搂着老哥,直到心满意足为止。
隔天,老哥如他昨天所说前往学校。由于脚踝的红肿还未消退,走上公车较高的台阶时,或是在满载的电车上无处可坐只能站着时,我会在他的脚有点不方便的时候帮忙支撑。
若在平时的早晨,老哥总会不太情愿地跟我一起上学。我想大概是因为难为情吧,他会尽可能跟我分开走,有时候甚至会突然跑起来。我明明想帮老哥把后脑勺老是翘起来的头发,或是黏在制服胸前的早餐吐司屑整理干净耶。
但是今天老哥很听话,大概是脚的状况没有比昨天好多少吧。个性认真的老哥想去上学,所以才会难得地需要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从家里到学校一路支撑着他的人。
「抱歉啊,今日子。因为跟我一起去学校,害你没办法参加水球社的晨练……」
老哥对我这么客气,这还真是稀奇。
「没关系啦,老哥。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啊。」
我支撑着老哥,心里满是喜悦。能受到老哥感谢让我很开心,能为老哥派上用场也让我很高兴。至今从未有过这种事。
(要是老哥的脚一直不痊愈就好了……)
突然间,这样的想法掠过心头。
要是老哥前往奈良,我、老哥跟凛世的状况再怎么样也会改变。我还不知道会变化成什么样子,也不想硬是做出各种揣想,但是只要老哥的扭伤没有痊愈就难以独居,这样他就不会去奈良读大学,也会一直待在那个房间,待在我身边,我们就能维持跟现在毫无差别的情况。
(要是老哥的扭伤一直没好,我就能像这样持续支撑着老哥……总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在摇晃的电车中,我从旁抱住老哥侧腹以便支撑他。我假装要牢牢支撑住老哥,手臂加重了力道。
老哥好像没注意到我现在正「紧抱」着他。
「今天比往常还挤呢,抱歉啊。」
他误会我用力抱住他是因为人潮拥挤,因而一直东张西望。
(要是电车就这样不要在任何一站停靠,永远疾驰下去就好了……)
老哥的制服也散发着白檀的香气,十分好闻。我有种做梦般的感受,于是好半晌都闭着眼睛,沉浸在老哥的气味之中。
我本来也打算跟老哥一起回家,但再怎么说都不能跷掉水球社在放学后的练习。高野学长跟比睿学长说他们会送老哥回去,所以我决定将回家路上的任务交给他们两人。
我提着运动包跟书包到室内泳池,就看到熟悉的黑色水手服女生站在游泳池畔跟水球社的指导老师说话。身穿镶红线的黑色水手服,留着鲍伯头的那个女孩眼睛上戴着眼罩。
「咦——小绯,你怎么会在三高呀?」
「我受老师吩咐,来送下次练习赛的预定表……」
小绯将手上的大信封交给指导老师,接着朝我走来。
「日向小姐似乎还没换泳装呢……?」
「啊,对呀,我才刚到,接下来就要去换衣服了。」
「那就太好了。」
小绯一下子把脸朝我凑过来。总觉得她跟旁人的距离感比其他女生近个三十公分左右,因此我不由得微微往后仰。她总是戴着眼罩,或许视力不好吧。
接着小绯从手提袋里拿出并递到我眼前的,是《芝加哥打鬼》的DVD。
「这是前阵子跟您借的DVD……我想今天应该能碰面,所以带来还给您。能在日向小姐把包包放进置物柜前还给您,真是太好了。」
「哇——谢谢,其实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啊——」
「不不不,不能一直借而不还,而且……」
小绯拿出另一个DVD盒。
「作为谢礼,我也想把这片借给您喔,这是我中意的DVD呢……呵呵。」
「咦——你要借我啊,谢谢。原作史蒂芬·金?代表这片超恐怖吗?」
「不是这样。这是一位小说家的疯狂女性支持者,为了独占他而用槌子将他腿骨敲断并加以监禁的温馨爱情喜剧。」
这种剧情大纲能称得上是爱情喜剧吗?绝对会很可怕,我就跟她借回家,然后拜托老哥跟我一起看吧。
「谢谢,那我就跟你借啰。」
我接下DVD盒,阅读背后的说明。忽然间,原本在旁边跟我一起阅读说明的小绯低声说:
「……为了得到喜欢的人而伤害对方,仔细想想,人鱼公主就是这样的故事呢。」
「咦?人鱼公主之所以打算伤害王子,是为了不让自己化成海上的泡沫死去吧?」
「但是就结果来说,只要杀掉王子,就不用把王子交给邻国公主或任何人……不就能永远独占他了吗?若非如此,在被要求杀掉王子的那个时间点,她应该会去寻找其他的方法才对。在认定只能杀人的那一刻,人鱼公主已经有杀掉王子的意念了。」
「唔唔——听起来真像『其实超恐怖的童话』里的情节~」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喜欢人鱼公主的故事喔。」
「我则是因为没有快乐的结局而不太喜欢呢。」
「那种虚幻的哀伤感不是很棒吗……王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人鱼公主,只是出于善良之心收留了她,自己则是跟救他一命的邻国公主坠入爱河……绝望的人鱼公主没有任何介入的机会,以及既然无法介入,就用刀刺入王子的心脏,使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这项选择,这种赌上性命的病娇模样令我心情激荡不已……」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吗?又变得像『其实超恐怖的童话』的情节了。」
「哎,其中包含了大量私人定义就是了。不过,她最后无法下手了结王子的性命,自己化成海上泡沫的情节让我非常不以为然。既然一开始王子溺水时就已喜欢上他,那个笨蛋人鱼公主干脆不要救他上岸,直接在海上生活下去不就得了……如此一来,由于王子没有人鱼公主只有溺死一途,他一生都必须倚赖人鱼公主,这样明明会变成好结局的嘛。」
「哦——原来为了成就好结局,还有这种作战方法啊。『其实超恐怖的童话』那类故事我不太喜欢,但是这种我就很爱!我完全想不到呢,小绯好聪明!」
「哎,不过我的王子泳技比我更高超,所以没办法采取这个作战法呢,嗯呵呵♪」
「咦,小绯交男朋友了吗?是个很会游泳的人?难道同样是水球社的?哇喔哇喔,下次介绍给我认识吧♪」
好厉害——高一就交男朋友,真不愧是六月出生的小绯,好成熟喔~
「好的,改天一定……那是日向小姐也相当熟悉的人喔,嘿嘿。」
「咦——是谁是谁~」
「等时候到了,您早晚会知道喔,嘿嘿。」
小绯只留下意有所指的几句话就离开了。咦——真在意啊,连小绯也交男朋友了,大家果然在一点一滴地改变呢。
(大家都会变,不可能只有我跟老哥永远不变呢……)
虽然小绯说的人鱼公主的故事有点奇怪,不过有些部分我也多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无论再怎么不愿意,王子都会跟邻国公主结婚,为了遏止这道时间之流,我想人鱼公主唯一的方法就是杀掉王子。
那么,为什么人鱼公主没有杀掉王子呢?因为喜欢他?
(不过,因为喜欢而想杀掉他,又因为喜欢而没有杀掉他,总觉得这逻辑好奇怪……)
我望着小绯借给我的D
VD的盒子。总结小绯的叙述,简单来说这就是个为了不让喜欢的人逃走,而把他的腿打断的故事吧。
「要是老哥的脚永远不痊愈的话,他就没办法去任何地方,而且假如没有我在身边,他就什么都做不了。王子也一样,如果生活在海中,没有人鱼公主帮忙,他就会无计可施地溺死,因此一生都必须倚赖人鱼公主。」
这样一来,人鱼公主就能得到好的归宿吗……?
那天我在水球社练习游泳的期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每逢水花高高溅起,我就会想到化成泡沫的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的好结局是什么呢?
我的好结局又是什么呢……
结束社团活动回到家后,发现先回来的老哥在自己的房间看杂志。我看了看封面,标题是《上人Temple月刊》,卷头特集是「座高十五公尺的惹火身材·东大寺卢舍那佛」,专题报导是「有型僧职男的百次参拜穿搭」跟「三分钟做好一道素斋」,附录是「冬季打坐也不怕寒冷,般若心经双面刷毛膝上毯」。膝上毯啊,有点想要耶。
而桌上的千手观音依旧维持制作到一半的状态放在那里。
老哥竟然会丢着做到一半的东西不管,这种状况就他来说还真难得。他明明是从涂色、组装到最后加工为止,会花上好几天专心一口气完成的类型。
「老哥,我回来了——脚还好吗?」
我探头去看老哥房间。
「嗯,还行吧。体育课时我一直在旁边休息,不过由于生物课时换教室必须上下楼梯,脚又稍微肿起来,保健老师还要我这阵子都搭电梯呢。」
「这样啊——那你还不能到处乱走吧。」
「是啊,我本来以为今天应该能去买光硬化补土,不过被保健老师骂了一顿,得好好休养才行啊。」
「光应画哺土是什么?」
「是种会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硬化的模型用补土。与塑胶补土相较比较不黏,只要不照到紫外线,可以留下比较长的硬化时间,用来填补或补强模型的接缝很方便。不过我用掉大量的补土来复制千手观音的手,等到关键的组装时就不够用了。」
「我听不太懂耶,你刚才在念什么经?」
「这才不是什么经。简单说就是因为没补土了,我得暂时停止制作千手观音,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一开始这么说不就行了嘛。
……忽然间,我有了个主意。
「欸——老哥,那个什么补土的哪里有卖?」
「超市的玩具区深处有个放着什么N轨铁道模型的模型区,里头排列着白色的架子对吧?」
「?·?·?」
我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满心困惑。大约从上国中之后,我就几乎没去过玩具区了。
「算了啦,你不知道在哪里吧。等我能走路之后再自己去,你不用在意……」
说完,老哥又开始看《上人Temple月刊》。但是就在此时,我灵机一动。
「对了,老哥!我带你去,这也可以当作我害你受伤的赔罪!」
「你要怎么带我去?」
「我可以让你坐在脚踏车后座。」
「禁止双载喔。」
「咦——我对脚力有自信喔!」
「我的意思是违反道路交通法!一台脚踏车上坐着两个人的话,失衡时或许会害别人受伤,而且要是倒在车道那一侧,车子从上面辗过去的话怎么办啊!」
呿——老哥说的话依然死板板的,想法真不知变通。
虽然跟刚才人鱼公主的故事状况不太一样,不过我本来还想着老哥现在没办法动,而我骑脚踏车载他,老哥要是对我说「没有今日子在身边的话,我什么都不能做呢」,那不是很好吗?
我跟老哥你来我往地争论了一番,最后以「走路去买,要是老哥脚痛再由我帮忙支撑」的方式达成协议。
前往超市的路要越过我们家后方的水沟。听说东京常见的沟渠以前都是小溪,上头加盖或移到地底的水沟也很多,但这里的水沟没有这种情况,有几处上方搭着用以越过水沟的便桥。
这条水沟就是我小学时跌进去,并被老哥救起来的地方。
在已成为高中生的现在看来,这只是一条会让我心想「为什么我当时摔进去会差点死掉呢」的小小水沟……当然啦,确实有好一阵子没有下雨了,现在也只有底部有条涓涓细流而已。相较之下,那时正值隆冬,水量因雪水而增加,水流速度快又冰冷。现在就算摔下去,我大概也能靠着双臂的支撑在水流中站稳,再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
「要是脚没有受伤就不用绕路到桥边,可以直接跳过去呢。」
老哥以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说道。要是他的脚没有受伤,我想他也不会觉得绕路到桥边是件麻烦事吧。而这条水沟对我们兄妹来说,也已经成为能够跳过去的小沟啦……说真的,以前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沟而差点死掉呢,现在要我在这里溺水都很困难呢。
即使如此,这条水沟对我来说还是怀念的地点。这里是上小学后,我明明老是对老哥说些嚣张的话,个性也不坦率,但老哥仍然豁出性命救了我的地点。是身体虚弱的老哥拼命救了我,之后发高烧,卧病在床超过一个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拯救我的地点。
对喔,那时候老哥好像一直卧床不起,无法动弹呢……那时我满心担忧,希望老哥能快点痊愈,因此一直帮他换毛巾。
「欸,老哥,你还记得吗?」
脚下不停地绕道前往桥边的路上,我如此询问老哥。
「记得什么?啊,你说那间文具店啊。」
咦?文具店?我本来是想藉由在水沟中溺水的经历缅怀一下往事耶。这么说来,以前这附近有一家文具店,在我溺水时,也在现场的堂妹蜜柑好像就是到那里求助的……不过现在那家文具店已经不在了。
「也对,要是那家文具店还在的话,就没必要去超市了。那家店黏着剂的相关商品很充足。」
老哥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这样啊,他刚才一直在想那个什么什么补土,所以才会讲到文具店。我也常常来买贴纸或色纸等等,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好怀念。
「难道说……你觉得小时候比较好吗?」
我询问老哥。
「哎,跟补土等有关的部分或许是这样吧。我之所以喜欢做手工,也是因为附近有文具店,马上就能采购到各种材料。」
「你会想回到那个时候吗?」
我跟老哥并肩行走,忐忑不安地问。
「有时候,你会不会想一直当个孩子……会不会希望就不要改变,维持现在的状况?」
「咦?」
老哥一脸纳闷地望着我。
「怎么可能,当然是现在比较好啊。」
「现在那家文具店不在啰?」
「的确不在了,但我现在已经是高中生,可以自己到超市买啦。」
「这样啊……不过我很怀念小学的时候呢。」
我俯视水沟。但是老哥抬起头,笔直注视着道路的另一头。
「但我可不想回到那时候啊。现在这儿不过是条能够跳过去的水沟,小孩子却有可能在此溺水死亡。如果是现在的话,就算你掉下去,我也不用辛苦成那样,在你的身体变得那么冰冷彻骨、陷入濒死状态前,就能把你救起来了。」
……咦?老哥之所以说不想变回小孩子,是以帮助我为前提吗?
「我本来以为身高停止成长了,不过暑假期间又长了两公分,所以明年就算你在车站差点跌落,我或许也能在不扭伤的状况下抓住你。」
帮助我果然理所当然地成了老哥的前提。接着,我突然想起前阵子在老哥房间紧搂住他的那一天,老哥曾语速很快地嘀咕着「不过要是我……你了」这句话。那时老哥说过「是我的运动神经跟肌力的问题,你别在意」。
若试着代入老哥刚才说的话,难道当时老哥想说的是「不过要是我的运动神经跟肌力更好的话,就算你差点在车站摔下去,我也能在不扭伤的状况下抓住你了」?不是「要是他更有力气就不会扭伤」,而是「要是他更有力气,就能更加安全地抓住我」的意思?帮助我是老哥的大前提吗?他明明因为我而扭伤得这么严重啊!
「所以我一点都不会想回到过去,也不想停留在目前的状况。而且我也不想再扭伤了……总觉得这说不定比骨折还痛。」
「这样啊……老哥就是这样呢,一直都会是这样。」
我的胸口微微发热。在我回顾过往的时候,老哥一直凝视着前方。这都是为了守护没大没小又自以为了不起,还会一下子就摔跤跌倒的笨蛋妹妹。
「『这样』是哪样?」
「就是像很恐怖的惊悚电影那样。」
「哦,※《SAW》啊。」(编注:「这样」日文发音与「SAW」极接近,《SAW》为电影《夺魂锯》。)
「没错,就是《SAW》。」
「太完美的谐音笑话反而感觉怪怪的。」
看到溺水的王子时,人鱼公主
肯定心里非常担心,就跟那时候,我守在为了救掉进水沟的我而发高烧的老哥身边时一样,肯定会希望他快点醒过来。我想,她就是因此才会把王子带到陆地上。把他占为己有或许很简单,但人鱼公主早已明白,这么做将会永远看不到王子的笑容。
「老哥,那边的柏油路凹凸不平,你要小心。」
为了能成为老哥的拐杖,我以手支撑老哥的手臂。老哥有点慌乱。
「呃……喂,你在外面干嘛这样,放开啦。」
「又不是勾着手,有什么关系嘛,我只是在支撑你的手臂喔。」
「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所以说,那是儒家的观念,跟老哥没有关系,而且要是因为这种问题而意气用事使得脚又不小心拐到,导致扭伤恶化不就伤脑筋了?」
「我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凹凸不平而拐到,所以放开!被人看到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啊!」
「够了,快放手!」
「只要老哥的脚痊愈,我就会乖乖放手啦——」
「那个啊,我不是一直都说我的脚不管有什么状况都不是你害的,你没必要心怀罪恶感吗……」
「这不是因为什么罪恶感,而是老哥的脚如果不快点好,我会很困扰!」
我支撑着老哥的手臂这么说。
「礼拜天老哥不在,害我好无聊。那天有凛世陪我玩,所以我才没有无聊到死,但是放假的日子我还是想跟老哥去哪里玩,所以你的脚绝对要好起来,不然我很伤脑筋耶。」
「你跟凛世玩就行啦。」
「可是除了老哥以外,还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吃怪异的新拉面产品呢?」
「我也不愿意啊!」
「又来了,你明明很期待下一次会出现什么惊人的口味。」
「我才不期待!」
「咦——你不是跟我约好一起去吃地狱漆黑乌贼墨拉面吗?」
「才没有约好!」
「老哥,我最喜欢你啰。」
「咦?」
我紧紧抱住老哥僵住的手臂。
这是守护着我的手臂……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足够的力量支持老哥。为此,我必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得到足以支持老哥的力量才行,这就意味着我会「改变」。要是把「改变」说成「无可避免的改变」就让人感到寂寥,不过若说成「可以改变」心底就会涌起一股勇气,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再看那条水沟了。在我抬头仰望的星空中有星星闪烁。
说不定人鱼公主早就发现,住在海中的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得到王子。就算有预感王子不会属于自己,她还是带着王子前往陆地,并放开王子的手,让邻国公主救了他。我也想拥有人鱼公主这样的勇气。
我仰望夜空,向星星许愿。
我也想得到不畏惧改变的勇气,以及就算独自变成泡沫,也不对自己的爱感到后悔的那份坚强。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最喜欢的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