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斩首循环—蓝色学者与戏言跟班 第五天(2) 谎言

人物:天才厨师佐代野弥生——

喂!你没有其它事好做吗?

伊梨亚小姐免除了光小姐的一切职务,好象交待她。「你就帮玖渚她们的忙吧。」

尽管说法很婉转,但那仍旧等于「我不能将工作交托给最大嫌疑犯」,纵使不是全部,至少可以确定其中必有那种意思。

如此这般,中餐结束以后,我们三个人便一起行动。

「你们可以先回房间一下吗?」

前往玖渚房间途中,我对玖渚和光小姐说。

「我要去一下伊梨亚小姐那里。喂!小友,你拿着这个。」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交给了玖渚。光小姐惊讶地说:「你都随身带着那么危险的东西吗?」

「少年内心总是带着一把刀喔。」

「然后少女带着手枪呦。」

玖渚淘气地说完,接过小刀。

「那么,走吧,小光。」

「可是」

「没问题、没问题,交给阿伊去办呗。」

玖渚半强迫地拉着光小姐。不论形式如何,只要跟光小姐在一起,玖渚也可以自己爬楼梯,三人一组也有这方面的好处。

「那么,走吧?」

我转了一个方向,朝伊梨亚小姐的房间走去。

第二次的晋见。

首先要有觉悟,接着缓缓深呼吸。

敲敲厚重的房门,俟房内响应后进入。因为是集体行动,是故房内当然有伊梨亚小姐、玲小姐、彩小姐跟明子小姐,所有人都在沙发上优雅地吸饮红茶。

彩小姐尴尬地闪避我的目光,似乎觉得早上在玖渚房间的慌乱行径是一种失态。

虽然那是理所当然,可是她表现得如此明显,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伊梨亚小姐看着我,缓缓地微笑。

「怎么了呢?呃你叫什么?你自己提出集体行动的主意,结果竟然单独行动吗?真是伤脑筋呢,而且你那一组还有光」

「伊梨亚小姐」

我打断伊梨亚小姐的台词。

「那个伊梨亚小姐,你还是不打算报警吗?」

「完全不想。」

直截了当。

爱理不理、冷淡至极的无情态度。

实在是太棒了。

你真的是太赞了,赤神伊梨亚小姐。

「可是我觉得那样不太好。」

「你要不要也来杯红茶?」玲小姐说。

没等我响应,玲小姐就起身往热水瓶的方向走去。伊梨亚小姐大有深意地看着玲小姐,但跟着又转回我的方向。

「假如警察现在一来,你不是也很困扰?赤音小姐被杀的原因,也跟你的提议脱不了关系。」

「我会不会困扰,在如今这种状况下也无所谓了因为我就像是为了困扰而生。更重要的是,伊梨亚小姐、赤神伊梨亚小姐,对于自己可能被杀的这个状况,你有什么想法吗?」

在玲小姐的敦促下,我在沙发上的空位,明子小姐的隔壁坐下。明子小姐看也不看我一眼,不知究竟在看什么,黑框眼镜的后方可以瞧见空洞的眼眸,焦距没有对准的失焦瞳孔。不并不是焦距没有对准,应该只是焦点没有对在我身上吧。

「」

红茶很好喝。

伊梨亚小姐隔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开始手足无措,才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我有什么想法?这个状况?很辛苦呀,那是很辛苦的活动。当然不仅是那样那换我反问你,你又有什么想法?」

「是很危险的状况,我不想跟杀人犯共处一室。」

让玖渚跟杀人犯共处一室,那是无法容许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丫头对这个状况有什么想法,我不晓得。可是,至少我

「嗯你觉得杀人是不能容许的行为吗?」

「我是这么认为。」我立刻回答。「我当然这么想,绝对是这么想。无论有什么理由,杀人者最差劲。」

「喔那么,假设你即将被人杀,你会怎么办?假如不杀对方,自己就要被杀的话,你会怎么做呢?会默默地让别人杀吗?」

「可能会杀死对方吧,我并不是圣人君子。但是,那时我也会觉得自己是最差劲的人吧,不论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象有那种经验。」

伊梨亚不怀好意地微笑。

那是处于绝对优势者、立于压倒性优势者特有的恶意笑容。

我觉得跟某人很像。

对了!就是佳奈美小姐。

伊梨亚小姐为何能够露出跟天才的伊吹佳奈美相同种类的笑容呢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的那种微笑。然而,应该不是

「你觉得杀人者必须受罚?可是你没有听过这种事吗?在老鼠面前放置诱饵,当老鼠想要吃诱饵时,就对它通电。你觉得老鼠会怎么样?」

「老鼠有学习能力,所以会停止吃饵吧。」

「不对,因为有学习能力,所以会在没有通电时吃饵。」

「人类并不是老鼠。」

「老鼠也不是人类。」

伊梨亚双手一拍。

「喂!你呀,既然都说这么多了,可以回答我吗?为什么不能杀人呢?」

伊梨亚小姐问了一个简直就像中学生的单纯问题。

然而看起来也不像在开玩笑。

「因为法律如此决定,因为社会生活上那样比较方便,因为自己不想被杀,所以不应该杀死对方。」

「听起来都很缺乏说服力。」

「我也那么认为,因此我对那个问题会如此回答那种事情没有理由。杀人需要理由,也许是生气,也许是想要杀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杀人。可是那并不是一种选择吧?才不是那种杀人或不杀人的选择!那不过是想要冒充哈姆雷特,自鸣得意的家伙胡说八道。一旦抱持那种疑问,就已经失去做人的资格。」

为此苦恼的我很了不起?

开什么玩笑!

我如此说:「不可以杀人,绝对不可以杀人,那种事情不需要理由。」

「喔是吗?」伊梨亚小姐敷衍了事地应道:「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不过只要知道犯人是谁,这起事件就会结束吧?只要哀川大师一来,就可以知道谁是犯人了。」

「我不认识那个叫哀川的人。」

「我认识,那不就够了吗彩,告诉这个人哀川大师何时会来。」

「三天后。」彩小姐答道,但终究没有看着我。「哀川大师将预定时间提前,因此」

「正如你所听见,只要知道谁是犯人,当然你也可以离开。你待在本岛的理由就是『身为嫌疑犯』。没有任何才能、没有任何魅力的你待在本岛的理由仅止于此话说回来,不论是伊吹小姐的事件或者园山小姐的事件,你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嘛」

砰咚!我将还有一半以上没喝完的茶杯放回盘子,然后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缓缓地站起来。

「我告辞了,看来我们使用的语言似乎全然不同。」

「好象是吧。」伊梨亚嫣然一笑。「离开请走那里。」

「明子,送这个人回房。」玲小姐如此吩咐我旁边的明子小姐。

「毕竟还是不要落单比较好有你陪同应该可以安心吧,明子?」

明子小姐猛一点头,从沙发上起身。我不知玲小姐所说的「安心」是什么意思,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明子小姐没有理我,一个人当先走去。我慌忙追在她身后,离开了伊梨亚小姐的房间。

俟我来到走廊,明子小姐已然去得相当远了。真是的!送行者先离开房间是什么意思?我依旧无法解读明子小姐的思维,尽管觉得那也不是单纯的我行我素。我微微加快脚步追上她。

话说回来

真是的根本、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原本就是抱持谈不拢也很正常的谈判,但没想到竟会夸张如斯。伊梨亚小姐似乎真的非常信任那个「哀川大师」。可是,现实上真有那种名侦探般的人物吗?

倘若有就好了,我深切地认为。

不!是期望。

祈求。

「那也是戏言啊」

我又叹了一口气。总之,再重来一次吧。因为少了这幢宅第主人伊梨亚小姐的协助,事态不可能有所进展。尽管不是什么值得自豪之事,但我这个人的黏着力也挺强的。死缠烂打不屈服,差劲透顶,不可能如此轻易退缩。

「」

呃?

刚才是谁说了什么?好象有声音从哪里传来,但环顾走廊,除了我与明子小姐以外,没有其它人。换句话说,果然是我多心吗?听错了吗会听到那种声音,看来我的精神也相当虚弱吧。

不对!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

这么一来可能性只剩下一个,虽然极低,但不是还剩下一个吗?纵使理论上非常明白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是说不定,即使不可能,说不定还是有可能。

「明子小姐,你说了什么吗?」

结果一听见我的问题,明子小姐停下脚步。

「我说你最好去死一次。」

无话可说。

这是明子小姐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话,可是第一次听见的台词竟是「最好去死」不论如何都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然后,明子小姐转向我,眼睛透过眼镜直啾着我瞧。那道目光宛若在斥责,我不由得畏缩。维持那种被明子小姐瞪视的姿势好一阵子,我判断自己绝对不可能在毅力上胜过明子小姐,于是漠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结果,明子小姐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握。

非常用力。感觉手肘附近好象有电流奔窜。

明子小姐没有松开我的手臂,将我拖入附近的房间,反手关上门,再硬生生地将我推入沙发。接着,明子小姐在我的正面迅速坐好,摘下黑框眼镜。

「是没有度数的吗?」

「为了容易区别。」

然后,明子小姐抬起头。

那个声音跟彩小姐和光小姐如出一辙。清亮、悦耳的声音。

「是那样吗?」

「骗你的!只是不想看见你的脸。」

「」

「骗你的!只是想看看你的那种表情。」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完全猜不透明子小姐的意园,只知道继续被那种奇怪的步调牵着走很不妙,只好藉由提问取回主导权。然而,明子小姐也不回答我,只是滴溜溜地四下环顾。

「给你一个忠告。」明子小姐不理会我的问题,冷不防开口,简直就像在跟我身后的幽灵说话。「你一个人活下去比较好,只要你待在身旁,大家都很为难。」

「」

若问我讨厌什么,那就是摘下眼镜的明子小姐跟彩小姐和光小姐一模一样。真姬小姐那种人倒也罢了,然而现在被她这么一说,老实讲还颇为难受。

因为有一种遭人背叛的感觉。

「只能造成他人麻烦的人,还是不要当人比较好。要是不行的话,就应该一个人活下去,我是这么认为。」

「为什么那样说?」

「因为我就是那样。」

简单明了的答案。

明子小姐的表情没有变化,完全没有丝毫变化。

「可是,你在这里跟其它人一起」

「所以我们不当人了。」

我们。

那是那句话包含了谁?

「彩早上好象失态了,我向你道歉。」

明子小姐骤然改变话题,可是那种淡淡的表情和语调完全没变。

「为什么是你道歉?」

「那个人是我。」

「啥?」

明子小姐不理会错愕的我,继续说道:「虽然不是我,不过是我的身体。我们三个人共有三个身体,三个人都是三重人格,三个人的人格与记忆一致。所以,早上骂你的人确实是彩,不过身体是我。」

「你在骗人吧?」

「骗你的。」明子小姐神色自若地说。

这个人在搞什么?这样子还真是消失的魔球,完全看不见击球点。

「那么,闲话休提。」

而且好象还是闲话!

「言归正传,请不要没事就对小姐说什么警察警察。小姐虽然容忍力很强,但容量并非无限。」

「为什么伊梨亚小姐那么坚持呢?光是不想打乱岛上的平静是无法说明的。」

而且平静不是早已被打乱了吗?

更何况,那个人应该压根儿就没有企望平静。

「你想知道吗?」

「是很想知道。」

明子小姐站起来,然后移动到我身旁。

咻一声依靠着我,两个人紧密贴合。

她的身子凑了上来。

「因为没有犯罪者会喜欢警察」明子小姐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喔。」

我一时无法明白明子小姐那句话的意思,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姐为何要在这种岛上独居,你应该也觉得很奇怪吧。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如果是那种个性」

「因为失败了。」

明子小姐说话全无脉络可循,因此根本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为什么身为三胞胎,又是姐妹,而且在类似环境下成长,性子却这般天差地别?这样还真是三重人格。

「啥?失败了是指?」

「玖渚小姐无法独自进行极端的上下移动,因此你才陪在身旁,是吧?」

「是的,没错。」这个人是不会配合别人的话题吗?「那又怎么了?」

「小姐是跟那个相反。」

木然的明子小姐滔滔不绝,那彷佛是在朗读剧本。

而且还是不分语句、没有抑扬顿挫的朗读法。

「所以待在身旁没有任何人的这座岛。」

「」

明子小姐旋即续道:「你有看过小姐的左手臂吗?只要看过手腕上纵横无数的伤痕,你定然可以理解。」

「」

手腕的伤痕?

明子小姐尽管仍在朗读剧本,但是用十分认真的口气续道:「那叫做杀伤症候群,你应该知道吧?」

杀伤症候群D.L.L.Rsyndrome吗?

我的确知道。那是一种无法不去伤害自己或他人的自动症,不,或许说是自动症的最高峰比较正确。总之,那是超乎范畴的严重,与现实脱节的恶性,乃是一种极度凶恶的精神病

我只有在参加计划时看过资料,并未看过实例。然而,我知道有人看过,而据该人物的说法。「可以毫无罪恶感杀人的人,真的很可怕哪。」

真的很可怕。

伊梨亚小姐就是所谓的那个吗?

可是D.L.L.R是连存在本身都遭到质疑的罕见精神病,而且是相当强迫性的心因性疾病,发病的可能性应该非常低。日本迄今尚无发病病例,听说美国目前的样本也是寥寥无几嗯?连那个,连那个也是大数法则的一例吗?

「明子小姐那是」

「如同我们是三胞胎,小姐也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做奥蒂特的小姐」

伊利亚特跟奥德赛吗?

原来如此啊

「是吗?那位妹妹如今在哪做什么?」

「死了。」

「是真的吧?」

「真的。」明子小姐说:「杀死奥蒂特小姐的不是别人,正是伊梨亚小姐。这个意思,你懂吗?这个道理,你懂吗?你竟然破口臭骂那个小姐,说什么杀人者无论理由为何,都是最差劲的人。」

「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不论你是什么意思,对小姐而言都没有意义。总之,你现在知道不报警的理由了吧?知道的话,就请回房间请不要兴风作浪。」

明子小姐刚说完,始自沙发上站起,那种态度好似在说我该说的都已说完,没你的事了。

可是,可是,明子小姐。

请不要兴风作浪。

那是

那是我的台词啊!

「明子小姐!」

我不由得不由得朝着明子小姐的背影大喊。

虽然没有丝毫期待,但已走到房门附近的明子小姐却停下脚步。

「什么事?」

「例如」

例如

例如~~

「出生之后的十年间,没有跟任何人,甚至没有跟父母说过话被关在地底养育的小孩子会成为何种人,你能想象吗?」

明子小姐没有回答。

当然我也并未期待明子小姐的回答,只不过想要问问明子小姐而已。

这个人。

木讷、平淡、沉静地活着的这个人。

或许这个人对我而言

「我跟你是完全不同的人!」明子小姐用略为严厉的口气说。

犹如看穿我的内心一般,头也不回地如此说道。

「请不要随便产生同族意识,不但恶心、令人作呕,而且很困扰。」

「那还真是抱歉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同类,不光是这里,任何世界也都没有。倘若容我直言,你是脱离常轨的人。」

「还真不想被人说成这样啊,尤其对象是你。」

「正因为是我才这么说,除了我以外,也不会有人说了。」明子小姐没有回头,头也不回地继续说:「你好象不知道姬菜小姐为何一直找你碴可是理由显而易见,因为姬菜小姐可以洞悉你的内心世人都不喜欢肮脏的东西。」

「」

「我说你很肮脏。」

「那种话就不用重复了我自己肚子里的东西,自己当然清楚。」

「你知道?知道却还是大摇大摆地活着吗?真佩服你的厚脸皮,了不起的精神力,值得令人尊敬。或者你以为即使将自己一肚子脏东西曝露出来,仍然会有人喜欢你?仍旧深信会有人选择你?这就叫做脱离常轨。」

无话可说。

铿锵有力。

那些话对我而言太过沉重。

彷彷就要毁坏。

脆弱

粉碎。

「在身体里饲养那般骇人的怪物,还想与他人纠缠如意算盘打过头了。恬不知耻也该有个限度,世界不可能那般容忍你,未兔

也太狂妄自大所以你」

明子小姐打开门。然后那一刹那,她回头看我。

那是,看着打从心底厌恶事物的那种。冰冷的目光。

「最好去死。」

砰咚!

无机质的声响。

门扉关闭。

「」

全身攸然脱力。

宛如挣开束缚的心情,但却没有半点解放感。

「晬」

何等滑稽。

被人击溃的感觉。

犹如被人体无完肤地击溃的感觉。

「真是戏言中的戏言啊」

被遗留的我竭力思考。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子小姐的话语一个接着一个想起。不同于昨日跟赤音小姐的问答,里头全无章法但即使如此,正因如此,正因为毫无道理、毫无解释、唯有真实淡淡地迎面而来

「啊啊还真是一大打击哪」

我摇摇头。

别去想了。现在应该有别的事情要想吧。

我从沙发上站起,离开房间。再如何梭巡走廊,都看不见明子小姐的身影,真是脚步轻快的人。虽然那方面我也觉得跟我很像

总之,现在重要的是从明子小姐取得的情报。

手腕的伤痕。

伊梨亚小姐的背景。

杀死妹妹

因此被流放外岛。

杀伤症候群。

自动症。

一想那些,一想那些事,确实可以理解她为何不愿报警

「等、等一下啊,猪头!」

我猛想忆起,昨天不是才亲眼目睹伊梨亚小姐更衣吗?就在第一次晋见的时候。

可是手腕上根本就没有伤痕。呃我当然没有一直盯着伊梨亚小姐的身子啦,但要是那种明显的伤痕,我铁定会察觉才对。

「喂~~喂~~喂~~喂~~」我停下脚步搔头。「真是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明子小姐是个大骗子。

跟本人一样。

2

返回玖渚房间的途中,遇见真姬小姐、深夜先生和弥生小姐的三人小组,三个人似乎正准备去用餐。既然跟弥生小姐同组,自然可以随时享用美味的餐点,我有一点儿羡慕。当然,也不是说我对光小姐的手艺有什么不满。

「哇哈哈,少年郎!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真姬小姐一见面就突然对我狂笑不止。时至今日,我倒也不觉得那很失礼,就像季节变换之际的风景般。

「怎么了?唉真姬小姐总是、总是这般兴致高昂哪」

「哇哈哈,少年郎,你好象被明子小姐耍得圆圆转嘛。啊真是笑死人了,耶~~~耶~~~自作自受!」

「你怎么会知道?」

「你到现在还要问吗?相当有趣的节目哟,优柔寡断少年郎!你的人生一点也不乏味,我挺羡慕的呢。」

是因为真姬小姐的人生很乏味吧。过去发生的事、现在发生的事、未来发生的事皆已了然于心。就好象永无止尽地观赏着业已熟知情节的电影,人生中找不到精彩、成果、无趣或任何东西。

「那倒也不尽然。」真姬小姐一脸嗤笑地耸肩。

不知是否喝了酒,心情似乎颇为高昂,是脑袋瓜变成了乌鱼子吗?

啊!被她瞪了。

「喂你这种时候一个人在这里无所谓吗?」

深夜先生尽管依然显得有些疲惫,但似乎已经恢复平静,气色也不错。虽然也包含些许残酷,时间毕竟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玖渚跟光小姐,扔下那么娇弱的两名女性终究不妥吧。尤其光小姐还是目前最可疑的嫌疑犯喔?你宝贝的玖渚搞不好很危险哪?」

深夜先生半开玩笑,但似乎真的替我担心。

「多谢忠告。」我低头说道。

「呵呵呵,那我们先行一步咯,半途而废少年郎,好好努力思考吧。」

真姬小姐坏心眼地说完,背转身去。深夜先生瞥了一眼那样的真姬小姐,然后对我说:「假如你是对园山小姐感到责任,我想你无须介怀,你已经尽力了。所以,那以上的事情、那以外的事情都无计可施,你已经竭尽全力了。」

「谢谢。」

我低头道谢。

「那么等会见了。」

深夜先生也转身离去。

弥生小姐大有深意地看了我好几眼,但是只有轻点玉首,便跟着他们一起朝餐厅走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称不上可疑。

但总觉得不可思议。

「嗯,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值得在意之事」

回到房间一看,玖渚正对着粉碎的计算机零件,光小姐则在打扫房间。据说光小姐是一发现脏东西就非得打扫干净的个性,这么说来,光小姐好象无论何时都在打扫。

或许是一种职业病吧,呃?这座岛上就没有正常人吗?

「喔~~阿伊,你来得正好。」

「怎么了?」

「帮人家绑头发」

「知道啦。」我走到玖渚背后,打算帮她绑成许多麻花辫,于是取了一小撮蓝发,开始仔细编起来。在那之间,玖渚发愣似的「啊~~~」露出心神恍惚的表情。

「友小姐,那些破烂可以收拾吗?」

「不要说是破烂嘛。还有一些零件可以用呀,人家正在回收,不重复利用不行呗。为了地球要资源回收!资源回收!资源回收很重要呦!唔~~~可是要怎么利用呢?是来做个打击犯人的秘密武器吗?」

真是不服输的丫头。虽然不会想变成那样,不过玖渚友的积极思维果然令人佩服,纵使那仅是因为她不知消极感情是谓何物。

叹息。

「对了,光小姐,你有笔记本之类的东西吗?还有可以写字的东西。」

「那个橱柜里有,要做什么吗?」

「想要归纳一下目前的概要。」

昨天也做了不在场证明表,可是那些资料已经跟计算机一起粉碎,因此想要加入最新取得的资料重新制作。

「知道了。」光小姐朝橱柜走去。

「啊啊,对了!小友,我忘了告诉你,我知道那幅画哪里奇怪了。」

「咦?啊啊,对呀,你好象说过那种话呢,阿伊,那是哪里奇怪?」

「嗯。」我点点头。

「是时钟喔,时钟。」

「时钟?」

对!是时钟。我去佳奈美小姐的画室充当模特儿时,并没有戴手表。因为手表坏了,请玖渚帮我修理,是故那时手上并没有戴手表。

然而

那幅画里,我的手腕上却画着手表。

「咦是不是画错了?」玖渚只有略为吃惊,立刻恢复正常表惰,说出极端常识性的意见。「人家并不觉得那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嗯,或许是吧」

「是哪一个呢?」

「主词跟宾词讲清楚!」

「表盘的数字呀。什么都没有显示吗?或者是人家修好以后,左右颠倒的数字?」

「啊啊不过,你看,我是这样把盘面转向内侧,所以看不出来。」

「嗯」玖渚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又说:「人家还是觉得那是单纯的画错呦。」

「不过呀,阿伊,人家也有其它在意的事情呦。那个,应该说是赤音被杀事件,还是赤音的无头尸该怎么说才好呢?」

「你想说什么?」

「就是手呀。」玖渚侧着头,双手抱胸说:「也不是手,应该是手指吧总觉得不自然,非常不自然耶嗯~~~人家的记忆力好象已经过了巅峰期,现在脑筋里好象有马赛克一样呦。喂!小光,你有没有发现手或手指有什么怪怪的?」

「没有」

不知何时折回的光小姐在玖渚旁面,也就是我正面的地毯坐下。

「久等了,这是纸跟笔。」

「谢谢。」

我从光小姐手中接过笔记本,一面回想昨日的表格,一面制作出全岛居民在伊吹佳奈美、园山赤音两起杀人事件的不在场证明一览表。

伊吹佳奈美——被杀

困山赤音——地震前X——地震后X——被杀

玖渚友——地震前O(阿伊,光,真姬,深夜)——地震后X——O(无法独自下楼)

佐代野弥生——地震前O(伊梨亚,玲)——地震后X——X(睡觉)

千贺彩——地震前△(明子)——地震后X——O(离岛)

千贺光——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深夜)——地震后X——X

千贺明子——地震前△(彩)——地震后X——O(离岛)

逆木深夜——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光)——地震后O(真姬)——O(真姬)

班田玲——地震前O(伊梨亚,弥生)——地震后△(伊梨亚)——△(伊梨亚)

姬菜真姬——地震前O(阿伊,友,光,深夜)——地震后O(深夜)——O(深夜)

赤神伊梨亚——地震前O(玲,弥生)——地震后△(玲)——△(玲)

嗯大概就是这样

吧。

我看着表格,却是叹了口气。

「不在场证明吗可是,若说没有意义的话,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意义哪。虽然迄今都漠然置之,但假使考虑共犯的可能性,这种东西不就毫无意义?特别是两个人或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哪。」

即使不是犯人,也可能因为不愿被怀疑而扯谎,一旦考虑那种问题,便不能单纯盲信这些情报。

尽管觉得没有意义,但依然试着归纳事件的概要——

第一起事件

被害者伊吹佳奈美

状况密室油漆河(已解决)

犯案时间晚上预测是地震后

其它无头尸犯人不详——

第二起事件

被害者园山赤音

状况密室高处敞开的窗户(未解决)

犯案时间凌晨两点至上午九点半

其它无头尸

「然后是犯人不详。」

写完以后,我搁下笔。

「你忘了第三起事件喔,阿伊。」玖渚登时发出抗议之声。「那个呀,人家的可怜事件」

「啊啊,对了,虽然不显眼,但的确也算一桩谜云。」

「怎么可以说是不显眼呢!对人家而言,可是比砍头更加悲剧耶!如果要做那种事,干脆把人家的头砍掉算了咩!」

「好好好。」我拿起笔来——

第三起事件

被害者玖渚友(的计算机相关设备)

状况非密室没上锁,谁都可以侵入

犯案时间早上十点至早餐结束但宅第居民在该期间内都聚在一起,时间上的密室?

其它破坏狂的目的可能是伊吹佳奈美杀害现场的照片

「时间上的密室吗」

第一个密室是油漆河形成的平面密室,第二个密室是敞开高窗形成的高度密室,然后第三个密室是时间吗

「二维、三维、四维耶。」

「光听那种形容词,还真像是什么大规模事件哪嗯,光小姐,虽然如今再问这种问题,好象要将前提整个推翻这座岛上除了我们以外,可不可能有其它人存在?」

「没有」光小姐肯定表示。「而且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靠岸。我们长年居住在此,可以保证绝无那种可能。」

「是吗」

但倘若不那么想,就绝对不可能破坏玖渚的计算机。平面或高度或许可以凭借智能与睿智解决,然而唯独时间是人类无法侵犯的领域。

「所以说,应该是用了什么技俩吧?例如遥控型佼俩之类的呀。嗯可是,这很明显就是人类的破坏呢。」

「光小姐,那个时候,有没有一、两个人乘乱消失?因为亲眼目睹无头尸,纵使少了一个人,也可能没有人注意。或许犯人就是看中那个盲点」

「我想应该没有那种事」

光小姐似乎无法认同。我对于自己的言论,对于这种想法也不兔觉得有些可笑。

倘若有谁不见,应该还是会察觉吧。

「第一起事件谁都可以办到,虽然共犯问题尚无法确定,但唯独方法已经破解,不能称之为密室了。那么,第二起事件,关于这间密室的方法则一筹莫展。」

「可是,只有我可以办到。」光小姐说。

我点头。「然后是第三起事件,这是谁都无法办到。而且,不存在可能的方法。」

事件的难易度就这样咚咚咚地窜升。从这点来看,不禁令人担心下次发生的事件「真是这是什么循环嘛」

「唔虽然不觉得那有什么意图性但也没办法用凑巧一句话交待过去哩。」

「总而言之,就先别想这些烦闷的事吧?」我说:「不在场证明跟密室,不论是圈套也好,技俩也罢,装置或伪装都无所谓,就当作那是由某人设计,我们所无法想象的骗局吧。」

「虚拟机器呀。」

「对!就是那个。」

尽管不太知道那是什么。

制作谜题比解答谜题更加困难云云,乃是老旧推理小说的陈腔滥调,但我并不如此认为,制作圈套或谜题绝对比较简单。因为谜题制作者可以依照自己喜爱的角度、对自己有利的角度显示事象,而回答者却只能从那个方向来解谜。

所以,问题就先束之高阁。

「可是,至少还是考虑一下不在场证明比较好吧?反正情报也不多。」光小姐说:「如果从感情论来看,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嫌疑啊结果伊吹小姐被杀时,我们之所以怀疑园山小姐,也是因为她们的感情不好吧?可是,结果竟然是这样呢。」

「可是哪可是,佳奈美小姐被杀,而犯人是赤音小姐的这种构图确实很简单明了」

然后,那个赤音小姐也被杀了。

「杀死伊吹小姐的犯人是园山小姐,有人为了复仇而杀死园山小姐,这种想法如何?」

「那样一来,可能杀死赤音小姐的人首推深夜先生吗?因为他既是看护,又是佳奈美小姐最亲密的人。」

「但是,深夜有不在场证明呦。即使不管那些,深夜又怎么确定赤音就是犯人呢?」

「就算不知道,也许只是他的主观认定。因为误会而复仇尽管不是经常发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吧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深夜先生跟真姬小姐,连续两天都在一起,而且是半夜喔?有不在场证明,反而显得不自然。」

「不自然也许姬菜小姐是配合深夜先生才那么说吧。不过,那个姬菜小姐实在看不出是那一型的人。」

姬菜真姬。言语无法形容的占卜师,超能力者。甚至可以窥视人类大脑内部,能够聆听森罗万象的一切事物,绝对的绝对者。某方面跟玖渚很相似,不可思议的

「怎么了?你迷上真姬吗,阿伊?」

「迷个大头鬼!不过对那种电波系人类要求正确常识,或许有一点强人所难」

真是徒劳无功,甚至觉得能够思索的事情皆已思索殆尽,心情宛如进退无路。到这般境地,究竟还能再思考什么呢?

「赤音小姐似乎预测过自己被杀的事」

「咦?」光小姐略显吃惊地探出身子。「那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那种感觉。呃,昨天晚上,我们隔着房门交谈,那个时候总觉得她好象看透世事,甚至出人意料地引用书里的文章。」

「唔说不定赤音已经知道谁是犯人呦。」玖渚钦佩地说。

的确,那并非不可能的事。ER3系统七愚人的园山赤音,纵使没有进行任何搜索和调查,也绝对有可能预测出犯人。

「对了,光小姐,我刚才跟明子小姐说过话。」

「啊啊啊!」光小姐彷佛听见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探身惊叫。不,与其说她吃惊,那反倒像是「你为什么要扯这种谎」的态度。「明子、明子说话了,是那样子吗?」

「啊啊,我当然也很吃惊可是问题啊,是她说的内容。」

我把从明子小姐那里听来的事情转告玖渚和光小姐,后半节当然全部删除,我没有自曝其短的兴趣。

「就是那么一回事,光小姐,这些有多少是真的?」

「呃」一看光小姐,她一脸为难地喝茶装胡涂。「呃那个,呃。」

「彩小姐今天早上也说了很奇怪的话,『已经受够了』之类的,光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光小姐起初仍旧不肯透露。接着,彷若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尽管目光又迷惑地闪动半响,但最后还是开口。

「全部都是真的。」

那那实在是出乎预料的答案。

这回换我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全部什么刚才,这个人说了什么

「事及止此我就相信您,老实说了。因为您是我的恩人」光小姐又垂首停顿片刻,然后又迟疑片刻,终于继续说道:「小姐在法律上的确是犯罪者,我们明白那个事实,仍继续服侍小姐。」

「所以,才不报警吗?」

「我们只是在做自己份内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做来这座岛之后也发生了许多事,跟那位哀川大师也是在那时认识的」

许多?许多是指什么?

岛上的事件。

那么说来。

那么说来,确实前天晚上

「喂!小友。」

「什么?阿伊。」

「话说回来,你那天晚上好象说了什么『对这座岛以前发生的事件感兴趣』,又是我记错了吗?」

「没错呦。」

「那你已经知道了?」

「嗯。」玖渚柔和地微笑领首。「其实是满有名的情报哟。知道的人很多,不过大家都不挂在嘴上,毕竟想要跟赤神财团为敌的人并不多嘛。」

原来如此。玖渚的那种兴趣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不至于要撤回先前说过的话,然而历经五年岁月,或许依旧无法令玖渚的内在产生变质。

「小豹的情报里其实也有包括那些事,不过人家觉得还是瞒着阿伊比较好。」

「为什么啦?」

「因为你就会摆出那种脸嘛!」

又是一个原来如此。

哎呀呀

全身虚

脱。

光小姐淡淡地,不,应该是期期艾艾地、彷佛很痛苦地继续说:「这个沙龙计划开始以后,小姐也变得比较稳重彩那种厌倦的心情,我也能够体会。可是,我们是做这种工作的」

工作吗?

倘若那是真的,那真是了不起,我打从心底敬佩。不论那是什么事情,我很尊敬能够单纯为职务而活的人,因为那是我做不到的事。

光小姐也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底部的底部的底部最底层吗?

「是吗是那么一回事吗」

然而,假使是那样那么,又会如何?假使,犯人知道那件事伊梨亚小姐有不能报警的隐情,假使犯人知道那件事

那么一来就可以解释犯人大胆妄为、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行为。

「那么,光小姐」

正当我准备开口细问过去的事件、伊梨亚小姐的事情,敲门声响起。

站在门外的人是弥生小姐。

3

要去上厕所。

弥生小姐如此解释后,在用餐途中脱离真姬小姐和深夜先生的小组。

平凡、迂腐而常见的谎言,别说是可以解读他人内心的真姬小姐,就连身心不适的深夜先生也必然早就识破,但是看见这般苍白的脸色,就算她表示现在要乘乌龟去鬼岛,可能也无法指责她是骗子吧。

弥生小姐在沙发坐下,沉默无语。

总觉得她很在意光小姐,弥生小姐仍旧怀疑光小姐是犯人吗?即使如此,倒也不能怪她。

「弥生小姐,你之所以来此,是有事想跟我说,这样判断没错吗?」

由于事情似乎毫无进展,我便如此问道。

「是的。」弥生小姐虚弱地点头。

「那个关于这起事件,两位好象在进行推理。」

「基本上是有此打算,也是出于私人恩怨。」我看着房间角落的计算机。不,是曾经是计算机的东西。「那又怎么了?」

「既然要推理,情报当然必须正确,我说得没错吧?」

「啊啊,当然没错。」

「假如双脚随着不正确的情报起舞,难保不会发生第三起事件。」

「第四起哟。」

众人无视玖渚的抗议。

「是啊,弥生小姐,正如你所说不过,弥生小姐,我实在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以为你是来帮我们的,不是吗?是因为不喜欢跟深夜先生和真姬小姐一组,才来这里的吗?」

「不是那样。」弥生小姐含糊其辞,果然是因为某种原因在意光小姐。

「只不过,我说了一个无法挽回的谎言那个」

「谎言?谎言是指骗人的谎言?」

「是的。那天晚上我的确跟伊梨亚小姐在谈话,一直到地震发生以前,那是毫无虚言的事实。」

弥生小姐说。

「可是那时候那时候班田小姐并不在。」

光小姐的表情一僵。

玲小姐!班田玲。

弥生小姐为何在意光小姐?还有那天开始,弥生小姐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不自然?为何一个人关在房里?我总算知道原因了。

冰解冻释

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吗?

那天早餐调查不在场证明时,伊梨亚小姐主动表示她跟玲小姐和弥生小姐在一起。对其它人都是一个一个质间,但只有在弥生小姐的时候,自己主动开口说明。当时以为是因为她跟弥生小姐在一起,原来并非那么一回事。

伊梨亚小姐赤神伊梨亚在包庇班田玲。

弥生小姐低着头,双肩下垂。宛如卸下背上的行李,犹如终于从咒语解放,浑身乏力。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事情隐瞒至今我也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吧。

这座岛是伊梨亚小姐之物,这幢宅第是伊梨亚小姐之物,这里的主人是伊梨亚小姐,邀请弥生小姐的人也是伊梨亚小姐,同时伊梨亚小姐是赤神伊梨亚。

而那个伊梨亚小姐明白表示「自己跟弥生小姐和玲小姐在一起」

那又如何能够否定?又岂能指责她在骗人?当然说不出口。那种事情又有谁说得出口?

「那时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弥生小姐终于开口。

「以为伊梨亚小姐不过是基于交情才包庇玲小姐,可是结果害赤音小姐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被监禁然后被杀了。」

弥生小姐犹如决堤般滔滔不绝,我只有默默聆听,玖渚和光小姐亦然。

「还有关于昨晚,伊梨亚小姐也说班小姐有不在场证明,一整晚都跟她在一起。可是,那种事情叫人如何相信?尽管她说她们在讨论今后的事情,但那种事真的需要花上一整晚吗?」

「嗯,或许真的要花那么久。」

「我并不那么认为。第一次不老实的人或许第二次会老实,可是第二次也说谎的可能性绝对比较高吧?而且,光小姐。」弥生小姐瞪视光小姐。

「光小姐明明是伊梨亚小姐的人,但伊梨亚小姐却完全没有包庇你吧?那是怎么一回事?包庇玲小姐,却不包庇光小姐的理由是什么?

不正是因为她认为没有包庇光小姐的必要吗?

反过来说,正因为知道谁是真正的犯人」

「你的意思是玲小姐是犯人?」

我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压根儿没想到话题会变成那样。可是,弥生小姐一脸认真。

「不在场证明确实变得有些可疑,当然前提是得采信你的证词。」

「那是真的!或许你们不相信,但那是真的。」弥生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光小姐欲言又止,但似乎想起了什么,终究默然无语。紧咬下唇,脸上浮现忍受痛苦的神情。

「请等一下」

假设那天晚上玲小姐没有不在场证明,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仅管情况变动不大,然而,伊梨亚小姐说谎的这个事实,我觉得极为重要。

那天晚上玲小姐不在伊梨亚小姐的房间。即然如此,地震以后跟伊梨亚小姐在一起云云也是谎言吧。

那么一来

「唔咿!嗯,弥生。」

「什么事,玖渚小姐?」

「为什么你觉得小玲是犯人呢?因为小玲是女仆领班呦,是得力助手呦,很伟大呦。

不是比小光她们更贴近伊梨亚吗?所以,也许是因为有一点亲近感才包庇她呀。

而且就算说了一次谎,也不代表第二起事件时就一定是骗人呀。

况且如果小玲真的是犯人,那伊梨亚不就知道了?为什么伊梨亚要帮小玲」

「有没有可能是伊梨亚小姐命令她杀人?」

咕噜一声吞口水的声音响起,不过不知道是谁,搞不好是我自己。

「人家觉得应该不会呦,毕竟佳奈美跟赤音都是她邀请的客人呀,自己请对方来,结果把对方杀掉,根本就没有意义咩。」

「不能想说是为了杀人才邀请的吗?」弥生小姐连珠炮似的对玖渚说:「伊梨亚小姐把客人请来这里,然后杀死邀请的人。如此一来,那种想法也可以成立吧?」

伊梨亚小姐利用玲小姐杀死两个人,然后今后还要继续杀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吗?那种想法实在过分偏离常轨,可是,却也找不到否定的证据。

对!别说是否定,先前的明子小姐、刚才的光小姐不是才跟我说过肯定的证据吗?

班田玲。

女仆领班。

光小姐、彩小姐、明子小姐的上司,最接近伊梨亚小姐的女性如何?那就是答案吗?那就是终点吗?

赤神伊梨亚。

她的名字由来乃是荷马所撰写,希腊最大最早的古典叙事诗《伊利亚特》,内容歌咏特洛伊军和希腊军为了争夺海伦的战役,那首叙事诗里登场的人物都认为自己被神操弄。如果那个,如果那个就是答案

当我在思考的时候,弥生小姐又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请来这里吗?」

「那是因为你是天才吧?」

「哈!」弥生小姐苦笑。

「嗯,伊吹小姐是画家,了不起的艺术家喔。

园山小姐是学者,可以吧?

姬菜小姐是占卜师,无所谓。

玖渚小姐是工程师嘛?非常了不起。

可是,我是厨师耶!

明明不是美食家,为什么要叫厨师来?我不认为料理有那么高的价值。」

我无言。既然弥生小姐本人如是说,我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然后,你们知道伊吹小姐跟园山小姐为什么会被砍头?」

「话题还转得真快。」

「没有转!」弥生小姐用认真的表情跟语气继续说:「以形补形中华料理有那种思想。

肝不好就吃肝,胃不好就吃胃。

总之,倘若想改善情况不好的内脏,就要吃跟它相同的东西,这个常识你们听过吗?」

「等一下弥生小姐,你的意思是」

那是

那种想法是

「是谁!究竟是谁邀请伊吹小姐和园山小姐来这座岛的!」

弥生小姐彷佛

悲鸣般地怒吼,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回声萦绕耳际。然而,此刻的我混乱到毫无余力去在意那种事。

等等一下!

换言之,那就是那种事吗?

等一下!等一下!拜托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再说一次,不,说几次都可以。犯人为什么要砍下伊吹小姐跟园山小姐的头?

犯人为什么要拿走伊吹小姐跟园山小姐的头?

拿去哪里了?然后,邀请她们来的人又是谁?邀请被称为天才的她们来的人又是谁?

她们被带走的头部里面,究竟有什么?」

如果杀人现场有宝石被偷走了,犯人就是想要宝石吧。如果是现金,那铁定是想要现金。那种想法很普通、是常识,也是理所当然。

然后这次不见的东西是被害者的头部。

弥生小姐继续说:「为什么我被请来这里?为什么身为厨师的我,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学者、占卜师、工程师的我会被请来这座岛?受到特别待遇,长年居住在此?」

那是拚命挤出来的声音。

宛如求救般的声音。

她应该思考过了吧。在那个餐厅作出伪证以后,就一直不停思考吧。从园山小姐遇害以前,还有遇害以后的半天,她一直在苦心思索吧。

弥生小姐对着光小姐,继续用不成语调的悲鸣声说道:「我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咕噜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这次是我的声音没错。

可能吗?那种事情,那种想法拥有那种想法本身,不就是不能容许的事吗?

倘使如此,为何是「现在」?这个沙龙计划也不是现在才开始。假如有那种想法,开始以后立刻进行不是

「现在」就是「现在」,在这座鸦濡羽岛的五位天才,每一位都是世界最顶尖的人物,最终极的特殊人物。伊梨亚小姐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吗?

「没有那种事!」

坚定的语气出自光小姐,感觉就像强忍迄今的一切终于爆发。

「事到如今,小姐不可能再去想那么、那么残酷、那么残酷的事情」

事到如今。

已经受够了。

以前。

许多事情。

已经受够了。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为何。这种事已经受够了。

请不要兴风作浪。

已经受够了。

已经受够了、已经受够了。

这种事已经受够了。

可是,弥生小姐没有让步。

「我从昨天早上就一直观察班田小姐。

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即使一开始不是那样,但随着时间增长,应该说是跟自己的共通点吗?就会从对方身上感到人性面或丑陋面吧?也就是亲近感。『啊啊,这个人原来也跟我一样是人』不是会有这种想法吗?

我对伊梨亚小姐就有这种感觉,她跟我一样是人,虽然说谎,但跟我一样是人。可是班田小姐我很怕那个人,那个,彷佛靠演技活着的那个人,我对她恐惧不已。」

「那种事」光小姐话没说完就低下了头。「那种事、那种事、那种事」

然而,那句台词似乎没有下文。光小姐即使如此仍竭力辩驳,遵循自己的职责捍卫自己的主子。实在过于悲痛,那是令人不禁要发笑的悲痛。

「原来如此。弥生小姐,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总之你是想这么说吧」

我硬是插入两个人之间,但终究徒劳无功,弥生小姐继续无情逼问光小姐。

「彩小姐和明子小姐离开是为了找名侦探?可是有谁可以证明那件事?不许我们报警的究竟是谁?

不许我们离开小岛的究竟是谁?

光小姐,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没有被她们蒙在鼓里?

伊梨亚小姐认定你就是嫌疑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不是用来模糊焦点的代罪羔羊?

不,不是那样,说不定你根本就是跟伊梨亚小姐一伙,被派来阻挠玖渚他们」

「别再说了,弥生小姐,到此为止。」我静静地说:「请不要悔辱我们的朋友。我跟玖渚都不善于生气。可是不会因为不擅长,就对该做之事敷衍了事,我们没有那么没志气。」

我的视线可能相当冷漠,弥生小姐忽然全身一颤,然后又缩起身子,恢复成刚进房间峙的那种不安神态。

「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我只不过很害怕而已。」

「嗯我当然了解。」

「这里是沧海孤岛,没有逃生的地方。

假如我的想法没错,或许我不会被杀。你也不是受邀的天才,或许也不会被杀。

可是,你重要的朋友玖渚友小姐就危险了。没有任何人,甚至没有神可以保证玖渚小姐的肩膀不会变成一片平坦。

已经没有时间在那里悠哉地玩推理游戏事情不赶快解决,就来不及了。我来这里并不是要逼问光小姐,我是想玖渚小姐是工程师,说不定能够开船吧?如果可以的话,就用那艘快艇逃脱」

「等一下!」

我伸出右手,打断弥生小姐。弥生小姐一脸讶异地抬头,光小姐也狐疑地看着我。只有玖渚没有看我,用微微呆滞的眼神凝视远方,我现在的表情或许跟玖渚也一样吧。

呃说到哪了?为什么我刚才打断弥生小姐说话吗?

对!的确

「请再说一次。」

「什么?」

「刚才的话,请再说一次。」

弥生小姐愣了一愣。

「如果可以的话,就用那艘快艇逃脱」

「不是那句。」

「说不定能够开船」

「不,也不是那句。」

「呃,我来这里是这句吗?」

「不对,不是那句。总觉得有什么耿耿于怀,但不是那句,应该更前面。」

「我已经忘了。」

「那快点想起来!弥生小姐,你之前说了什么?」

「事情不赶快解决,已经没有时间在那里悠哉地玩推理游戏」

「不对,那种事不用说也知道。事情不赶快解决?那根本就是广告台词嘛?已经知道的事情无关紧要。弥生小姐,应该是在那句的前面附近。」

「不行了,我只能想到那里。」

「小友!」我看向玖渚。「你应该记得吧?」

「嗯。」玖渚迅速点头。

然后猛然用小手在脖子上一划。

「人家的肩膀就会变成一片平坦呦。」

「宾果~~~」

是了就是那句话,就是对那句话耿耿于怀。

对那句话耿耿于怀的理由,是因为那句台词暗示着人类不愿想象的未来吗?

不是那样,不是那种迂腐的理由,压根儿就不是那样。

这才是,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罗塞达石碑。(公元一七九九年拿破仑远征埃及时,在尼罗河口罗塞达发现的石碑,为解释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可靠线索,现藏于不列颠博物馆。)

「请问」

「安静一下,我想想看。这条路线可能是对的,没有错!只要抵达这里,不论是跟京都的地形相比,或是跟札幌的地形相比,都一目了然。假设答案已经出来,接下来就只剩证明了。」

我暗自推敲。

玖渚也凝神思索。

所有的材料,应该都齐了,有那种感觉。不,材料本身早就齐了。

当玖渚的计算机遭人破坏的那个阶段,纵使我已经抵达真实也不奇怪,因为那些材料业已摆在我的眼前。第三起事件并不是关键之钥,那终究也是材料之一

而如今,终于取得关键之钥。这次总算成功取得。

然后,正如只要拥有钥匙,就能立即开门,我也即将抵达答案吧。犹如零和游戏,如同有必胜法的单纯迷宫玖渚应该也是如此。砂山即将告竣。

「真是,这才是戏言啊」

然后。

片刻之后。

「是这个吗?」

我喃喃自语。

可是,这个

「不对吧应该不是这个吧」

应该不是这样。

不可能是这样。

岂有此理?

不但没有矛盾,而且有整合性,同时合理,符合逻辑,完美无缺。可能性就只剩下这个已经无法再堆积更多的砂子,但是

总觉得很不安,总觉得很不稳定。检查再多次依然无法放心的最后一道考题,就是那种感觉。尽管不可能出错,但不安仍旧无法消除,就是那种感觉。无法摆脱那种感觉。

怎么一回事这种隐隐约约的不适感。

「小友你觉得呢?」

「唔咿~~~」玖渚沉吟。

「不是人家觉得如何如何的问题哟,这个当然也只能如此哩。人家会介意手指,就是因为那样吧可是,这样子啊」

玖渚好象也跟我相同,感到一种茫然若失的不稳定。光小姐和弥生小姐宛如看着火星人般地注视我们,不,或许是金星人才对。但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

,只有那个吧。」玖渚比我更早接受事实。「因为只能那样想,所以就只有这样咯。」

「是啊。倘若可能性只有一种,即便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那一定是真实。」

结果只能依赖选择性思考。

要是赤音小姐听见了,或许会心里不舒坦,但如今也没有必要在乎她的感受。如果将这个视为同一犯人的连续杀人事件,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只有一个,就代表准确率是百分之百,别无他想。

承认吧。

尽管我一点也不喜欢,但这家伙是现实,这家伙就是真实吧。

反正那也只不过是本人戏言的感伤罢了。

「你好象妥协了喔,阿伊。」玖渚说:「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不论如何这里都太宽敞了,是啊」我又陷入沉思。思考这类事情,我比玖渚更为适合。虽然我不太会下日本象棋,不过倒很擅长摆残局。「那么弥生小姐、光小姐,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

「咦?」两人发出美丽的双重唱问号。

我站起来。

「这么一来,一局上终于结束。纵使丢了好几分,还不算截止比赛(calledgame)。现在总算三人出局,那么,终于轮到一局下,换我们攻击了。」

「一棒一垒手弥生,二棒中外野手小光,三棒捕手人家,四棒投手阿伊。」

玖渚砰咚一声从床上跃下,绽放蓝天般的笑容。

「反击开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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