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魔术!
真要说的话——是『命运』
0
不断回旋着的夜空。
被一股温暖柔和的氛围所笼罩的我,眺望着流转的繁星。
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刻——临睡前在小小的城堡屋顶上,聆听着古老故事的时间。
「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呢?」
我问着将我置于膝上,温柔地替我梳着头发的母亲。
「这个嘛……爱莉莎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嗯~~我想听外公奋勇作战的故事。」
话一说完,我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笑了起来。
「你真的很爱听这种故事呢!」
「因为很帅气嘛!」
「我倒是希望你能提出比较像女孩子的要求……不过也没关系,那么我今天讲个最大的战争好了。」
「真的吗?」
「是啊,不过对于爱莉莎来说可能有点难就是了……」
「一点都不难!人家听得懂啦!」
我鼓起双颊,大声抗议。
母亲也只能安抚我说:
「好、好!」
并对我点了点头。
「现在要说的——是距离爱莉莎的外公创造出『天牢』之后不久的事。当时出现了天使哦!」
「天使?天使是什么?」
「天使就是负责管理这个世界法则的守护者——也就是所谓的『代界存在』。当魔术师扭曲了世界之理的时候,天使就会现身加以导正。这些都是为了要确保『相连世界』的流动……这样说你了解吗?」
「呜……这是说外公做了坏事……是吗?」
听见我的话后,母亲瞬间屏住了呼吸。
不过,她随即便恢复平静,并回答:
「不是哦。」
「从天使的观点来看或许是不对的,但是你外公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哦!」
「那么……两边都没错啰?」
「是啊,然而天使无法通融这件事,所以最后还是只能一战,这场战争的时间很长很长。由于天使拥有强大的力量。即使是将『高次元存在』具现化,也难以与之抗衡,连外公也陷入了苦战……」
「咦——所以外公输了吗?」
「不是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就不可能居住在这里了呀,在历经三天三夜的苦战之后,外公终于击败了天使。」
「太棒了,啊,可是……天使……死掉了吗?」
「天使是物质界——也就是『帝国』(注:Malchut,是神秘学申所谓的生命之树上第十个sephirah,象征为地球,翻译即为帝国(kingdom))的化身,所以是不会被消灭的。外公并没有杀了天使,而是将其封印了起来。」
「太好了,既然不是坏人,我便不希望天使死掉,外公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
然而不知为何,母亲却迟了半晌才附和这句话,接着紧紧拥住了我。
「母亲?」
「今天到此为止,快睡觉吧,天气渐渐变冷了呢。」
「嗯、嗯,啊,对了,虽然我现在很温暖,可是母亲却觉得冷吧?」
这么说着的我抬头望着母亲的脸,露出了微笑。
1
走出宿舍的玄关之后,竟然有种天空比平常更为宽广的错觉。
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今天覆盖天空的乌云特别少,得以看见完整的蓝天。
直接照射下来的阳光,使我不由得瞇细了眼睛,残留的睡意也跟着一口气全没了。这么说来,我昨天晚上似乎又做了个梦,但是因为今天昏昏沉沉的,没办法清楚地回想起来。
「现在才十点而已——天气就这么热了。不过七月快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出门外。没多久。我的身旁便响起了另一道脚步声。
「启介,不能大意!」
「我知道啦!」
我对着身穿洋装且实体化的爱莉莎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今早醒来后,我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爱莉莎。虽然先前曾经迷惘过,不过我还是决定将事情交由爱莉莎判断。想当然耳,她直接对昨天出手拯救我的事提出否定。
『——又不可能会有两个我存在。而待在水晶封印里的身体,除了我以外,应该也没有人能碰触,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你当时在做梦吧?』
爱莉莎如此说道。不过当时虽然意识朦胧,这件事却带给我一种奇妙的真实感。即使判断那是梦境,我却仍觉得那是实际发生过的事。
见我一脸迷惘,爱莉莎战战兢兢地询问我「是不是在怀疑她」,我连忙否认。
虽然这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回答,但爱莉莎那张冷漠的表情却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或许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爱莉莎刻意露出开朗的表情说:
『也、也许是对方让你看到了幻觉!这么想的话,那么启介或许真的有看到吧,只不过依据既有信息还不足以判断,所、所以只好引出把我们当成目标的欧鲁了!』
这正是我们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的理由——既然不知道何时会遭受袭击,干脆刻意让对方有机可乘——也是爱莉莎提出来的诱敌计划。
老实说,光是想到要和对方再次交战,我的膝盖就不由得发抖,不过,既然和爱莉莎在一起。状况便大不相同——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边走边想的我在前进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彼此已经沉默好一段时间了。
侧眼瞥向爱莉莎的我,不经意地与爱莉莎目光交会。
看来我们彼此都不太自在。既担心欧鲁不知道何时会来袭击,况且昨天的意见不合也还没解决。
「呼」的一声,我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开口说道:
「爱莉莎,昨天……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咦?这、啊、这个……你知道就好,不过——我觉得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也不该和你分开行动……抱歉!」
爱莉莎罕见的道歉使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怎样啦?」
「不——没事。」
我见爱莉莎一脸不悦,不禁失笑,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柔和了不少。不过目前仍不能大意,当我为了保持紧张感而将力量注进肩头的同时,颈部却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唔……怎么回事?早上起来颈部就觉得疼痛,是因为睡相不好吗?」
「啊——」
「嗯?你干嘛脸红啊?」
这么说来,今天爱莉莎这家伙似乎比我早起……
「没、没什么啦,只是今天刚好梦到以前的事,所以才有点感伤罢了,我没有因为觉得寂寞就抱着你的脸哦!」
「……原来你做了这种事啊?」
「才、才没有,我不是跟你说没有了吗!」
爱莉莎别过脸去,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难道这件事是真的吗?现在就连我的脸也整个发烫了。
「啊、喂,不是说我们离得太远会很危险吗?」
「是启介太慢了啦,还不快点跟上来!」
「你啊……」
虽然觉得有点烦,但好不容易回到了以往状况的这点倒是令我感到安心。
不过……回到原本的相处模式后。我总觉得有些突兀。回想起昨天脸上露出冷笑的爱莉莎——我偷偷窥伺着爱莉莎的模样。
简直就像双重人格……应该不可能吧?我想那一定是梦,或者是幻觉才对。
我由衷地期盼事情就是如此。
「呜……为什么还不来啊?」
爱莉莎百无聊赖地低声说道。
在这两个小时中,我们一直刻意挑选没有什么人烟的道路行走,却完全没有欧鲁可能出现的迹象。
「该不会……欧鲁根本没在监视我们吧?」
「这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两个人负责监视我们才对吧。」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们根本不晓得真正的情况如何,就连欧鲁都说他的行动是自己的独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派人监视反而对他不利,为了不让上面的人责备他违反命令,或许真的没人监视我们。而且昨天欧鲁根本不知道我们两人分别行动的事。」
「咦……那我们走了这么多路不就白走了吗?」
爱莉莎垂下肩膀,皱起了脸。
「话不能这样说,至少我们了解到他们并不是随时在监视我们。如果他要发动袭击的话,埋伏在我们时常经过的路上的机率应该很高,就像昨天一样。」
「埋伏……我们既被对方取得先机,还要再往陷阱里跳吗?」
「即便如此,因为他的行动模式还满容易猜到的,所以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就好了。更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与那家伙交战吧?」
即使已经告知她「我所有的攻击对他完全无效」的这件事,爱莉莎依然满心期待战斗,不知她是否有什么好对策?
「这种事实战的时候再思考就好了。」
「喂,你根本连想都
没想吧?」
「唔……也不是毫无办法哦,首先,那道白色的光芒只会在『我方攻击的时候』才会造成阻碍吧?另外,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某人』所使用的捕缚魔术不是有效吗?如果他只能防御攻击的话,还是有很多作战方式可以用哦。」
原来还有这种思考方式,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听起来——感觉应该可以赢。不过因为我当时意识朦胧,无法肯定事情是不是就像爱莉莎刚刚所说的,还请自动把我说过的话打个五折。」
「我知道啦,所以才说必须透过实战确认啊!」
当爱莉莎这么回答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钟声。
「这是什么声音?」
爱莉莎不可思议地问。
「啊啊,我想应该是教会……或是这附近有钟塔之类的吧。现在的钟声应该是正午报时……」
「正午——」
爱莉莎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
「啊——我完全忘记了!」
突如其来的超大音量,使我不由得捂住双耳。
「你、你搞什么呀?」
「我和人有约,约在正午!」
「啊?和谁?」
「透子啦,啊,怎么办……得快点才行,走啦启介!」
「咦……透子是谁啊?」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我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别问那么多了,用跑的!」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也只能跟着拉住我手臂的爱莉莎迈开步伐。
2
爱莉莎拉着我来到的地方,是一处半荒废的小公园。由于其位于住宅区内,再加上这一带离车站很远,所以似乎没什么整修过。
「……她应该没生气吧?」
爱莉莎一脸惊慌地越过矮墙窥伺着公园内,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一名短发少女正孤单地坐在长椅上。
「是那女孩吗?」
「没错,那、那我们走吧。」
「为什么要我走在前面啦!」
我对着仿佛想躲在我的身后、而在背后推着我前进的爱莉莎表达了抗议之意。
「可、可是……」
这次换我将不知为何一脸羞怯的爱莉莎拉到身前,并推着她前进。
「等、等一下啦!」
显得很慌张的爱莉莎嗓门突然变大,使坐在长椅上的那名少女发现了我们。
「——爱莉莎!」
以充满活力的声音呼唤爱莉莎的名字之后,少女随即奔了过来。当她跑到附近时,我终于发现她便是我们在火场遇到的女孩——美澄透子。
「透子……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关系,是我硬要你答应和我约在这里的。光是你愿意过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接着,她对着我低头致意:
「前两天真是谢谢你!今天你能和爱莉莎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啊、啊啊……」
由于我不知道到底好在哪里,所以也只能暧昧地对她点头回礼。
「——你剪了头发呢,因为和之前的印象不太一样,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是指这个发型吗?嗯,因为父亲说头发太长了,叫我去修剪……不过似乎是剪得太短了。」
她轻抚着可作为她个人特色的灰色发丝,脸上露出苦笑。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约好的呀?」
「咦?你没听说吗?我们是昨天偶然遇到的。」
这么说来,应该是在昨天爱莉莎离开后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总觉得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硬拉过来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爱莉莎。
「——没办法嘛,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所以我都忘了……」
爱莉莎瞪了回来,并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着。
看到我们两人的互动,美澄似乎有点误会,只见她的脸上露出微笑:
「总之两位都请过来吧。我做了便当,大家一起吃吧!」
「咦,真的吗?刚好我肚子也饿了,真是太感谢了。」
受到突如其来的邀请而感到欣喜无比的我,就这样坦率地跟在美澄身后。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这次便换我对着爱莉莎耳语:
「呃……你有办法吃东西吗?之前从来没有看过你吃东西或是喝东西……」
「嗯?没关系哦。由于肉体实体化,当然可以吃东西。不过我这具身体需要的是精神力,而非各种营养素,所以就算吃了东西也没有意义。」
说穿了,只是因为「不需要」而已。
总之既然没关系,那我就安心了。然而此时我却不晓得自己所说的话,潜藏着可怕的危机……
「这、这好好吃啊!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是什么料理呀?」
「啊,这个是小热狗,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我和美澄两人只能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以惊人的速度用筷子刺向料理,然后将其送入口中的爱莉莎。
连打开筷子的空档都没有,转眼间,料理便少了一大半。
原来如此,既然不需要营养,反过来说,也就是吃不饱了。
我终于了解到「不该让食量无底洞的爱莉莎吃饭」的这件事。
「肚、肚子饿的人是我耶……」
「启介,不准抢那个!」
我战战兢兢伸出的筷子,就这样被爱莉莎给弹了开来——只见她双手各拿一枝筷子,以串刺的方式去刺她看中的料理。而当她看见我设法要抢食物时,便会用另一枝筷子去挡,然后继续用餐。
「太卑鄙了,你这家伙,使用筷子的方法根本是错误的嘛!」
「咦,是这样的吗?可是这样用比较方便呀!」
爱莉莎无视于我的抗议,一个人把所有的料理吃得一干二净。
「啊啊……」
我只能低头望着空空如也的便当盒。枉费美澄想到我可能也会一起来,还有多做了一些料理呢,
与我完全相反,爱莉莎的表情倒是一脸满足。
「透子,谢谢你,真的是太好吃了!」
「看到你吃得这么开心,我就很高兴了!」
美澄先是以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我。接着对爱莉莎回以笑脸。
没关系啦,因为是爱莉莎不好……
在心中暗自呢喃的我,仰望着天空。
那朵飘浮在蓝天的圆形云朵——看上去好好吃啊,
随着太阳缓缓西斜,坐在长椅上的我们的影子不知何时被拉长了。
在餐后悠闲的气氛当中,彼此毫无隔阂地聊着天。
「——所以美澄真的是在那次的船难事故中看到爱莉莎吗?」
「是的,我被她救了。真的很感谢她!」
用餐结束之后,爱莉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向我说明这件事。
果然如我所料。不过若真是如此,总觉得她应该就是我在船上遇到的那名少女。
「其实……我也搭了同一艘船……」
「咦?那么你和爱莉莎也是在那个时候相遇的吗?」
「嗯。提到这件事,我似乎曾在事故发生之前见过你。美澄这头灰色的头发应该很难被错认才对……有印象吗?」
当我这么询问后,不知为何,她突然脸色一沉:
「对不起,事实上我对于事故发生前——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在被爱莉莎所救之前,有一部分的记忆很模糊……」
「一部分?」
「长相……我记不起来。虽然对于自己所遭遇的经验倒是记得很清楚,但我却无法清晰回忆起所见过的人的脸庞。医生说,那是因为我内心无法接受父母死亡的事实,才会变成这样。」
「可是你刚才说是你父亲叫你去剪头发的……」
对于她这番出乎意料之外的话,我一边庇到有些不知所措,一边举出了矛盾之处。
「那是我的……养父——他收养了在孤儿院里无依无靠的我。因为某些理由。我本来认为不会有人愿意接纳我的……但他却对我非常好。现在的他便是我的父亲。」
因为那场船难事故的关系,我知道她失去了很多——那种自己所重视的人突然被夺走的绝望,绝非只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事件。
不过,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幸福。所以我并没有出言安慰,而是说了一句:「——太好了!」
「嗯。」
她笑着点头。
「你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虽然很笨拙、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个性却相当温柔。事实上,美澄是我的旧姓,但是他却对我说:『即使不记得别人的脸,也不能连父母给的名字都没了!』要我继续使用这个名字。而且,原本我被父亲收养之后。都是住在国外,最近好不容易才回来。我认为他一定是为了我才搬回来的。啊,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下次请来玩吧。」
「嗯嗯,我们会很期待的。」
我立刻点头答应。然而不知为何,爱莉莎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美澄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爱莉莎?」
原本低着头往下看的爱莉莎,在被她这么一问之后,看向美澄:
「啊——没事的……我只是在想,当时的我真的救了透子你们吗?」
「你在说什么呀?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像这样活着,全都是因为爱莉莎救了我呀!」
「……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啊,是因为不喜欢有人因为失去重要的人而感到悲伤,才会飞到那片海上去的,当时的我,因为知道身边的人即将远行,心里感到难过,才会有那种想法。然而结果虽然救了几个人……但这些人却因为想念无法得救的人而感到悲伤,像透子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感谢我。」
这么说着的爱莉莎,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她这番话同时也是对我说的。
不论是由衣。或者是我的父母亲,全都因为没有获救而沉入大海。而我虽然因为爱莉莎的援助捡回一条小命,却也因此必须背负起失去家人、孤伶伶生活的悲伤。
的确,直到不久前为止,我也曾怨恨过自己为什么得救,甚至对于「没救到妹妹,自己却苟延残喘」的这件事有种罪恶感,认为不如全家一起死了还比较轻松。
可是——
「不是这样的!」
美澄清楚道出的这句话,同时也为我表达了心声。
「的确,失去重视的人一定会觉得悲伤,然而在那之后,仍会有喜悦诞生,也有办法获得幸福,所以,感谢爱莉莎是理所当然的。」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轻抚着爱莉莎的脸颊。
正如她所言,虽然总是会有痛苦及觉得不合理的事发生,但是对于现在能活着的这件事,要抱持着感谢之意;如果死了,就再也无法获得新的感情羁绊,或是有趣的回忆,所以我和她也有同感。
「透子……」
低声喊出对方名字的爱莉莎伸手握住了美澄的手。却在那一瞬间突然睁大眼睛。
「你在发抖……透子,你该不会又——」
「怎么了吗?」
对方虽然装傻似地回答,但是脸色却越来越糟。
「喂,爱莉莎,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难以理解她们之间的对话,但是我很担心美澄那副似乎正在忍耐什么的表情,于是出声询问。
「透子她——生病了。似乎会在固定的时间发作。可是昨天午间明明没有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啊……」
「生病……」
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的那句话。
「不要紧吗?是不是叫救护车比较好——」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然而她却抓住我的衣服下襬,使我停下动作。
「不要紧的……马上就没事了,而且去医院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
「因为这是……治不好的病。三年前我就被医生放弃了,头发颜色也是因为尝试各种无效的药物之后残留的后遗症。」
「喂,既然这样的话就更该去医院了吧!」
爱莉莎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只见她脸色苍白地附和着我的话。
「啊……你们不用担心。虽然治不好,但是也……不会恶化。你们看……现在不就好多了吗!」
正如美澄所言,她脸上的痛苦神情开始消失。不过我还是很难接受地持续说道:
「不会恶化?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知道的,因为——本来半年内就会死掉的我,到现在又多活了三年。」
她道出了如梦话一般、令我们难以置信的事。
「咦——?」
「那次的船上旅行,正是父母为了实现我最后的愿望而送我的礼物。然而不知为何,自从那次的事故发生之后,我的命运便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进——」
我终于了解她当时所说的「我马上就要死了」的含意。
不过倘若美澄所言属实,便代表她那具只剩半年寿命、被死亡侵蚀,后来却得救的身体,一直在忍受着痛苦——并持续活了三年之久。
透子看着一时语塞的我和爱莉莎,露出感到困扰般的微笑——
「透子!」
此时公园的入口处响起一阵熟悉而低沉的声音,我转身一瞧,不由得倒抽一扣凉气。
「什么?」
不可能看错的,对方正是身材魁梧,拥有象征着『枭』之名、如狩猎者般眼神锐利的男子——欧鲁。
真没想到双方居然会在此时交战,何况现在这里还有美澄在……不对,等一下,刚才那家伙喊了什么?
瞬间摆出备战姿势的爱莉莎,也一脸疑惑地交互望着美澄和欧鲁。
「——爸爸!」
听到自她口中所喊出的、让人无法置信的词汇,我们一时之间只能愣在原地。
欧鲁看到我们之后也感到诧异,容貌一瞬间变得扭曲,脸上平静的表情亦随之消失。只见他朝着我们走近。
「……透子,我很担心你,外出的时候至少留张纸条吧!」
不过他却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而是对美澄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今天和朋友约好了……只是因为我做便当做到快迟到,只好慌张地从家里离开……」
「原来如此,和朋友——是吗?」
欧鲁瞥了我们一眼,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不过他的眼眸深处却散发出更甚昨天的杀气,让我不禁心头为之一凛。
「是的,这两位是爱莉莎和启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我女儿受你们照顾了,在此说声——谢谢。不过这孩子的身体很虚弱,今天就请让我们先离开吧!」
欧鲁以压抑感情的声音,向我们点头致意。
看这家伙的态度,应该是在表示不希望让美澄知道他与我们之间的关系,关于这一点,我们同样也不希望将她卷入战斗当中。
「——我知道了。让美澄如此逞强,真是不好意思。那么,下次再见了,走吧,爱莉莎。」
我一把拉住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爱莉莎。
「啊,对你们两位真是抱歉,下次——还会再来吧?爱莉莎?」
在听到美澄的声音之后,爱莉莎终于回过神来,露出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说:「是、是啊!」
「那么,因为明天开始要去上学……那就下星期六同一时间再见面吧!」
像是在补充爱莉莎的话一般,我这么告诉她,然后转身背对他们两人。
这个约定究竟能否实现呢——我心里充满了不安。
*
在少年和少女离开之后,公园里只剩下身材魁梧的男子和他的女儿。
「真是的,爸爸!你也不需要说成那样把他们赶走吧?人家还想找他们到家里玩呢!」
「抱歉,可是——」
男子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手放在女儿的额头上。
「有点发烧,而且脸色也不太好……发作了吗?」
「怎、怎么可能呢?我的发作时间不都是固定的吗?这件事情爸爸你也知道呀!」
「嗯嗯,可是……凡事都有例外,你今天就乖一点吧!我还有事,所以你先回家去,知道了吗?」
「我、我知道了……」
在严肃眼神的注视之下,女儿只得点了点头。不过,当她在那名男子的陪伴下走出公园时,却开口问道:
「对了,爸爸,你该不会认识爱莉莎他们吧?」
「——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或许是我多心了……不过刚才的爸爸和爱莉莎……有点恐怖。」
「你想太多了,透子。」
「是这样吗……」
女儿的脸上虽然残留着些许疑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向伫立在公园入口处的男子挥手之后就离开了。
留下来的男子先是目送着女儿的背影离去,然后独自回到公园里,以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夹杂着激动的情绪说:
「你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吧……现在应该也还在这里不是吗?出来吧!」
表面上仅有他一人存在、气氛悠闲的公园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哦——汝倒是很清楚嘛!」
然而声音却是从他的正后方响起。男子并未回头,只说着:
「你的嗜好很恶劣……根本只是想看我内心动摇吧!」
「咯咯,何必胡思乱想呢?我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汝的女儿呀!」
「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透子已经和那些家伙接触的这件事!」
「啊,说起来我真的忘了通知汝了……」
身后的声音毫无歉意地如此回答。
「真是厚颜无耻……」
「汝别搞错了。我应该说过,我『不属于任何一边』。即使我出手协助汝,也是理所当然地按照着原本的计划进行。而且,他们彼此受到牵引,相遇是必然的,我只不过是在一旁观察罢了。」
这样的回答让男子不禁咬紧了牙关。
「——第几次了?今天是他们第几次接触了?」
「第三次了。事情的进展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但是那女孩的『做法』真是有趣。这下子——或许会有超乎期待的结果呢!」
「……说到底你只是在玩弄我而已吧?」
「说这什么话?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帮汝呢,为了使汝达成目的,我不是也借给汝力量了吗?至于能不能拯救那女孩,一切就看汝了。」
男子听到这里,不由得低声问道:「真的吗?」
「是啊——只不过,一切都要『来得及』才行……」
「——唔!」
男子转过身去,然而该处已不见任何人的踪影。男子在粗暴地啧了一声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公园。
此时,在应该已经没人的公园里,又响起了声音。
「咯咯……为了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祈求吧!挣扎吧,我衷心希望汝能达成心愿,不过——现在还有点不够。话说回来……我还真是不容易满足啊!」
3
他果然来了。
位于刚才的公园一隅的某个转角处,我们和欧鲁——正在对峙当中。
我们本来就认为对方一定会追过来,所以一直在等着他,毕竟双方都不认为刚才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
欧鲁没在看我,而是以仿佛要贯穿对方的眼神瞪着爱莉莎。他开口说: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像是在领路一般,欧鲁走了出去,而我们也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就这样,我们被到了比昨日更下游的河岸。这一带附近,工厂显然比住宅来得多,杳无人烟。由于这里是宽广的河岸,树木长得很茂盛,构成了一处死角,确实是能安心「交战」的绝佳场所。
「欧鲁,没想到你居然是美澄的『父亲』……」
在与对方拉开了数公尺的距离之后。我面向他低声地说着。
「嗯。」
欧鲁仅简短地应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非问不可了——
「我听说『群聚』会拉拢无依无靠的小孩,或是具有素质的人加入。美澄她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收养的吗?」
我一边回想着她谈起父亲时的幸福模样,一边询问。
「……」
被欧鲁的沉默激怒的爱莉莎,往前踏出了一步。
「你也说些什么吧,透子很相信你,但是你——到底想对她怎样?」
「——你们是透子的谁啊?」
欧鲁终于语气沉重地开了口,然而并非回答我们,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
「我们是朋友,没听到刚才透子说的话吗?」
我回想起美澄告诉欧鲁说她替朋友做了便当时的模样。
「你很重视那孩子吗?」
「当然!」
「是吗?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要求……」
欧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绷紧半身,摆出握拳的姿势。
「什么事?你说说看吧!」
爱莉莎横出手臂如此回答道,黄色的连身裙同时绽放出光芒,化作平时带有几何图案的衣裳。
「请你——为了那孩子去死吧!」
「什……?」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欧鲁向下一踩,脚下发出轰然巨响——正是之前的「那一击」。
爱莉莎因为心情受到影响,反应慢了半拍,不过还是在拳头快到眼前的那一瞬间发动了魔术——
「旋阻烈风!」
延展开来的风之壁看似挡住了对方挥下的拳头,然而只见过去能挡住汽车冲撞的风压屏障,如今却遭到对方的拳击逐步突破。
「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爱莉莎无法置信地发出呻吟。但曾亲身体验而深知对方拳头威力的我已不再吃惊,而是冷静地活用爱莉莎争取到的时间,将咒文咏唱完毕——
「贪食魔狼!」
我向幻视的牙之门提出请求,听从由衣的虚无呢喃……让幻化的手臂显现于我的右手。
「唔——!」
爱莉莎原本想使尽全力将对方的拳头推回风之障壁中,但在见到我的魔术完成之后,她便一边飞身往后抽退,一边解除了她的魔术。
像是和她互换位置似地,我往前冲了出去。并挥动着阳炎之牙。
不过在拳与拳相互接触的瞬间,只听见「啪嗞」一声。白色光芒再次绽放。
「唔!」
「启介!」
我的身体虽然被光芒弹飞,但却在途中被爱莉莎接住,因此停了下来。
「得救了,谢谢!」
「刚才就是启介之前所说的现象吧……」
「没错,只要我一攻击就会这样!」
「知道了,那么由我来采取各种尝试吧。启介,你负责牵制欧鲁!」
「了解!」
只会近身战的我横起右臂,站到欧鲁的前方。虽然承受着同于昨天、如暴雨般的乱拳攻势,但以我巨大的阳炎之臂为盾,多少还是能挡得住。
「贯穿风刃!」
爱莉莎在这段期间放出了锥状风刃。但在其尖端即将刺向欧鲁眉间的一瞬间,只见白色光芒一闪,风立刻被吹散。
「看来远距离攻击也一样。既然如此……那这一招又如何?」
语毕,爱莉莎随即跃入水中。河川下游的水深很浅,几乎只到脚踝的高度。只见她将手指浸入水中大喊——
「回旋水精!」
河水以爱莉莎的手指为轴心形成漩涡,并往上飞舞至空中,而后则如巨蛇般旋向欧鲁。
「唔……」
欧鲁犹如被水之枷锁封住手腕和脚踝,浑身动弹不得。
「看来捕缚系的魔术似乎真的有效!」
爱莉莎像是在夸耀自己的胜利,如此说道。
「哼……爱耍小聪明!想要突破保护我的加护之隙——是没用的!」
欧鲁丝毫不为所动地回应爱莉莎。
「唔——!」
欧鲁将力量注入被封住的双手双脚之中。
啪嗞!
下一瞬间,水之枷锁便被白色电光所瓦解。一时大意的我赶忙再与欧鲁拉开距离。
「一旦勉强挣脱便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对我不利……如此一来,加护就会启动。昨天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使用而已。」
欧鲁作出令我们感到绝望的宣告,随即朝着爱莉莎走了过去。
「……唔,虽然本来想抓住你之后再好好询问的——那个该死的防护机制到底是什么?是『群众』编写出来的魔术吗?还有——你要我为了透子去死,又是什么意思?」
随着欧鲁逐渐接近,爱莉莎提出了问题。
「这并不是魔术,真要说明的话——是『命运』,是命运在守护着我。至于刚才的话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死就是对透子好!」
「真是——无法沟通!启介,快冲到堤防上去!」
爱莉莎为了逃离欧鲁。跳向河川水深更深的地方,同时对我下达命令。
本来为了保护爱莉莎而准备挡在欧鲁前面的我,连忙遵循爱莉莎所言,换了方向。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只见爱莉莎将她的双臂浸入水中。
「无量波涛!」
声音响起的瞬间,爱莉莎前方的水面立刻汹涌而起,形成巨大的海啸逼近欧鲁,并且将他吞噬。
「唔哇!」
当然波涛也逼近至我所在之处。我在最后关头才冲上堤防,躲过了这次的浩劫。
在波涛退去之后,残存的仅有被大水冲刷的痕迹,连欧鲁也伏倒在超出我们想象的远处。
「发生效果了吗?」
我喃喃自语,接着却大吃一惊——只见欧鲁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似乎完全没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刚才的攻击明明没有受到白色光芒的抵御,为什么呢?
就在我正在思考这件事时,欧鲁已经朝爱莉莎奔了过去。
糟了,我距离爱莉莎实在太远,根本无法阻止欧鲁。
明明先和我会合就好了,爱莉莎却想利用这段距离咏唱较长的咒文,恐怕是想施展高阶魔术。
「喂,如果这个战略失效的话,对方就有机可乘了——」
纵使我从堤防上冲下去,时间应该还是来不及。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高声的悲鸣传来,让我们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住手——!」
我一边感受到背脊冒出冷汗,一边抬头望向发声者。河岸在遭受先前如海啸般的波涛横扫之后,视野变得很清楚,只见堤防上有个人正浑身颤抖地看向我们这边——是美澄透子。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这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爱莉莎和爸爸为什么……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踉踉呛呛地沿着堤防的斜坡走了下来。并逐渐靠近即将正面冲突的爱莉莎和欧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只能跟在她身后追过去。
「爸
爸……你在做什么?」
美澄快步地往河中两人的方向冲了过去,水花「啪搭啪搭」地随之飞溅。她开口追问欧鲁。
「透子,这是……不,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而且也没有意义,因为我要做的事已经无法改变……那家伙的嗜好很恶劣。」
「爸爸,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快让开,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欧鲁这么说着,同时对爱莉莎摆出架势。
「爸爸!」
「透子,拜托你快让开,很危险的!」
「连爱莉莎也这样,拜托你们快住手!」
这次她朝着爱莉莎的方向疾驰而去。欧鲁在看到她的举动后,立刻惊惶地大喊:
「快停下来,透子!千万别靠近那家伙!」
「咦——?」
美澄在听到欧鲁的话之后,虽然吃惊地想停下来,但不知是否被河里的石头绊到,她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
「危险!」
然后,爱莉莎一把抱住她,但是——
「啊、啊啊……呜!」
在爱莉莎怀里的她突然痛苦起来。
「怎么了?透子,你不要紧吧?」
「喂,你快离开透子,马上离开!」
欧鲁一脸狼狈地大喊着。
「你、你在说什么呀!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爱莉莎抱着美澄,打算要与欧鲁拉开距离。
「呜,啊啊——!」
却因为美澄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嘶喊而停下了脚步。
「别管那么多,快放手——」
欧鲁伸出了手,打算硬将美澄从爱莉莎手中夺回。
然而就在欧鲁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美澄的前一秒,她发出了更大声的悲鸣,而在下一瞬间,只见白色电光满溢而出。
啪嗞——!
那道光芒与攻击欧鲁时所出现的障壁非常类似,只是后者的规模难以与前者相比,就连距离他们较远的我,都因为受到冲击而被弹飞。
我以笼罩着阳炎的手臂护住头部,在打了好几个滚之后,好不容易才忍着全身的疼痛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
由于眼前难以置信的光景,使我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只见以美澄为中心的范围之内的河水,完全蒸发了!不,与其说是蒸发,倒不如说是以她为中心,吹出了一阵让河水无法靠近的风。爱莉莎和欧鲁似乎也都被吹飞了,附近不见他们的踪影。我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才在后方找到仰躺在地上的爱莉莎。
「爱莉莎!」
我连忙冲到她旁边,将她抱了起来。
「启……介?」
或许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爱莉莎的身体开始明灭闪烁。
「呜……」
她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抓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并朝着美澄的方向望去。
「那是……什么?这种感觉……究竟是——」
她捂着胸口,愣愣地喃喃自语。
「啊——————————!」
美澄透子在白色光芒的笼罩之下,持续露出痛苦的表情。只见光芒像是满溢出来似地,不停地从她背后涌现。
仿佛翅膀一般。
不过,这种现象仅存于一瞬之间。光芒随即变弱,河水也逐渐复原。于此同时,悲鸣声也突然停止。或许是由于她周围所产生的如障壁般的物体消失了,堵塞的水流便开始朝她袭击而去。
「透子!」
然而,就在河水即将将她吞没之前,欧鲁便以疾风般的速度冲了过去。虽然我无法确定他先前人在何方,不过似乎是被吹飞到接近对岸之处的样子。
欧鲁将她拥入怀里后,随即飞身跃回岸边。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欧鲁表情沉痛地喃喃自语。
「透子!」
「不要过来!」
就在爱莉莎呼唤着美澄的名字、踉踉呛呛地想踏出脚步的同时,欧鲁对她发出怒吼:
「你别再……继续折磨透子了!」
「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对透子做了什么?」
「你问我……做了什么事?原因不是都出在你身上吗!」
为对方的气势所压倒,爱莉莎的身体不由得颤了一下:
「为、为什么是我——」
「…………」
然而欧鲁没有回答。只见他抱着美澄转过身去,并迈开脚下的步伐。
「等一下!」
爱莉莎虽然大喊着,却因为顾虑到欧鲁刚才所说的话而动弹不得。既然如此,便只能由我出马了,我再次将力量灌入阳炎之臂。
「——让他们走吧,如果要说明的话,就由我来吧!」
此时却传来了「虽然我早已听惯,却带着异质感的」声音。
上面?
声音自上方而来——当我们将头转向声源时,只见一名少女从天而降。
对方有着绽放着光芒的金色发丝、让人联想到南国之海的湛蓝眼眸,以及描绘着几何图案的衣服。
伫立在我和欧鲁之间的少女,毫无疑问地便是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
「咦?」
可是这里已经有一个爱莉莎了,而且她还待在我的身边,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一切。
既然如此——那这个人就不会是爱莉莎了……吧?此时我只能确定昨日所见的光景不是在做梦。
「喂,启介,你在怀疑些什么呀!我当然是本尊呀,你好好意识一下『通道』,应该感觉得到我吧?我和你之间可是有着强烈羁绊,连梦境与痛苦都是共有的!昨天我也是因为感受到你的严重头痛,所以才飞过来的哦!」
经她这么一说,我试着探索了一下,『通道』的确是与她相互连系着的。这下子再也没有任何迷惘的余地,身旁的她的确是真正的爱莉莎没错。
然而假爱莉莎无视于我们之间的交谈,对欧鲁开口说道:
「好了,欧鲁啊,汝就快离开吧!如果继续待在这附近的话,不知道何时又会再受到影响哦!」
「——知道了。不过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咯咯……看来我是被讨厌了。算了,随便你吧!」
我一脸疑惑地交互看着假爱莉莎和逐渐远去的欧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无法掌握,不过直觉判断不能让他就这么把美澄带走。
「欧鲁!」
像是要绕过假爱莉莎一般,我迂回地跑了出去。
「——魔银之锁!」(注:gleipir。在北欧神话中所登场、控制住芬里尔的魔法锁炼)
细微的声音响起,我的右手臂一瞬间突然感到剧烈疼痛。
「呜啊——!」
过度的疼痛使我完全无法奔跑,就这样直接倒在地上。笼罩手臂的阳炎轮廓则是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这难道是……魔术吗?
「朱尔的右手呀!我可是说了要让他走……难道汝没有听到吗?」
假爱莉莎再次以意义不明的名字呼唤着我。
「启介,你怎么了?你到底是谁?那副模样……该不会——」
「正如汝之所想,小姑娘。因为里面刚好是空的,所以我便『借用了你的身体』。」
对了,爱莉莎的身体目前还在他人手上,不过居然会被别人占用的这一点倒是出乎预料。
「怎么可能——那道封印除了我以外没人能解除。连阵也束手无策,所以才会将我的身体藏起来的……」
「哦?话虽如此,不过到底还是被解开了。你最好不要过分自信,以为没有比你更厉害的魔术师存在哦!」
「什么……唔,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总之现在立刻把它还给我,那可是我的身体耶!」
爱莉莎激动地吊起了眼角。
「你不用这么激动。既然这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自然会好好地对待它。还是你们觉得不用听我的话也没有关系呢?我可是要说明当下『方舟』即将面临的重大危机哦!」
「你说……方舟的危机?」
「没错。你们也看到刚才的那番光景了吧?对于自那女孩体内所产生的事物,你们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你知道……透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经这么一问,假爱莉莎勾起了嘴唇,仿佛十分愉悦似地如此回答:
「没错——那就是一名天使诞生了!」
4
假爱莉莎所说的话使我们陷入了沉默,不过我们之所以沉默的理由却各自不同。
我单纯只是因为不了解这番话的意义何在;不过对于爱莉莎来说——这句话却使她诧异到说不出话来。
「所谓的天使,指的是与高次元存在有明显区隔的『世界守护者』,也有人把他们当成信仰的对象。他们并非只是一种概念性的象征,而是『打从一开始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可以说他们代表的便是世界之法,故又被称之为『代界存在』。小姑娘呀,汝应该也曾听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事吧?虽然他们是在汝
出生时便已消失的存在。」
「当然……这些事我曾经听过好几次,他们是被外公封印的吧。」
然而对我而言,这些事都是第一次听到——无论是「天使竟然实际存在」的这件事,抑或是「天使是被爱莉莎的外公赫斯-史特林封印」的这件事。
「罪人因为不满当时的现状,竟然违背了律法,那可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大罪!」
「为了创立『天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咯咯,算了,即使再怎么议论这件事,事情也不会有进展,就先依汝的说词吧。总之,天使是绝对不会放过扰乱世界之理的存在的。为了守护『天牢』,便必须对天使采取一些措施。换言之,天使是可以破坏『天牢』的,不是吗?」
爱莉莎的脸色一沉:
「该不会——」
「看来你似乎是理解了。千年以来,『群众』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天使苏醒,藉此恢复世界原本的秩序……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诉求。」
「骗人……」
「是真的。不过直到三年前,他们才好不容易盼得一丝曙光,在那之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达成目的。你知道吗?天使是由人类所转生的,是与生俱来拥有『因子』的人类。在和「扭曲」接触之后所产生的『现象』。『群众』虽然可以透过圣别(注:圣经中,意指与普通、凡俗之物加以区分的一种选别方式)发现拥有『因子』的人,但却无法使之觉醒成为天使。不过在三年前——于某件事故中幸存下来的人当中,发现了活性化的因子拥有者。」
三年前、事故……长出翅膀的少女——难道是指……
「是指透子……对吧?」
爱莉莎低声问道。
「正是如此。至于为何她体内的因子会觉醒,原因应该很容易想象得到吧?没错——就是因为汝曾经和她接触过。」
「我……吗?为什么……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知道赫斯所施展的封印的真面目——即使施展『雀』所持有的魔术会使其产生扭曲,但对于其它因子却不见反应。小姑娘呀,这下汝了解原因了吗?」
对于彷佛自身镜像、做出嘲笑般反问的假爱莉莎,爱莉莎不禁大声怒吼:
「别胡说八道了!」
「咯咯……这是与汝切身相关的事吧?所以让汝自己思考是最符合道理的了。总之,汝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透过接触而使因子觉醒的这件事是事实,所以汝现在应该晓得『群众』会如何行动了吧?」
「……为了要让她完全觉醒,而再一次让她……和我产生接触对吧?」
一脸痛苦的爱莉莎低声说道。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看来你完全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不过对『群众』来说,他们目前的计划非常顺利,让天使重生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使你不再施予影响也无法阻止事态进展,那女孩的身体不可能再继续忍耐下去了。好了,你该怎么办?放任事情发展下去的话,『方舟』可是会灭亡的哦!」
「说什么『该怎么办』……」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还有能实现汝愿望的机会。」
「机会?」
「别再装傻了,相信这个方法汝应该也想到了才对!」
假爱莉莎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旋转身体。
「——唔!」
随即察觉到「那个方法」是什么的我插嘴说道:
「住手,你想让爱莉莎去做什么!」
「我可没有强迫她哦,只是给予她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罢了。」
对方若无其事的回答实在令人生气。
「说到底……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们这种事?你不是『群众』的人吗?」
「我与有所希望、有所冀求的人同一阵线,所以才会响应『群众』的愿望。而对于小姑娘的心愿,我愿意给予相同的机会。事情就是这样。」
「你把自己……当成是神了吗!」
对于我语带讽刺的话语,假爱莉莎居然睁大了双眼——
「咯咯咯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是把自己当成神明了呀?还真是做了件不好的事呢!」
仿佛打从心里感到可笑似地。假爱莉莎又是一阵大笑,同时望向欧鲁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
「那么,我想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毕竟说得过多就不太公平了。可是,对汝等而言,目前仍处于不利状态。所以我再提出最后一道建言:觉醒的因子会『让命运停止』。唯有将其消灭,才能导引至最终——」
如此告知后,「咚」的一声,假爱莉莎轻轻跃起,低声念出一个词汇:
「——影步!」
虽然是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跳跃,但是对方的脚步却没有着地。彷佛变成无底洞似的,假爱莉莎就这样「落入了自己的影子之中」。
「咦?」
感到诧异的我虽然立刻奔了过去,但当本体消失的同时,影子亦随之消失,于是我只能愣愣地凝视着地面。
「这是——『探求愚者』的魔术……」
爱莉莎低声说道。
探求愚者——正是赋予阵力量的高次元存在。
这么说来,对方先前所使用的捕缚魔术,阵似乎也曾经施展过。
一切究竟会变得如何呢……当阵被完全消灭之后,对魔术组织来说,由于我们的事已然曝光,照理说他们应该更要防止魔术流出才对?
在理解力暂时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情况下,让我心里最不安的——则是一旁的爱莉莎的侧脸上,那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
*
在微暗的房间之中,男子俯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瘦到可说是病态的程度……不,男子其实知道这正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或许是因为连睡梦中都感受得到苦痛吧?看着整张脸孔皱起的少女,男子不禁紧握起拳头。
「并非发作——而该说是正在『孵化』……这样子……来得及吗?」
男子的内心干头万绪。却也因此突然产生了疑问——
我以前……是「这样子的人」吗?
是这样一个为女儿着想到不惜背叛组织也要救她,如此感情深厚的人吗?
我想要回想起以往的自己,然而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这三年来,与少女以亲子身分相处的点点滴滴。
真是奇怪。回想至此,男子打住了思考。
「光是这样,不就十分足够了吗?」
如果身为父亲的这种思念丝毫不假,还有什么好迷惘的呢?
男子将手置于胸前,如此呢喃道:
「请给予我——加护吧!」
自己和女儿之间的命运是共生共存的。
因此绝对不可能会输!
「可是……」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的暗笑。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样的场所,理由其实是可以想象的——虽然受『他』援助,但对方却绝非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这一次要轮到我们成为被狩猎的一方了……吗?」
男子边走边呢喃着,同时环顾房间四周。
「既然如此,那也只有等待与接受了——不过,绝对不能把透子放在这种地方……」
以毅然决然的眼光看向少女后,男子展开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