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很快就会结束了哦。
不——或许只是开始。
0
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是一片冷冽的黑暗,身体无法自由活动。
只剩下右手还有触感,还有温度,也有着痛楚。
绝对不能放手——我的脑海中只剩这句话。
「哥……」
应该听不见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黑暗之中抓着我的人往上浮起。对了,我落海了——
「由……衣……」
我拼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呼唤年幼妹妹的名字,黑暗却再次吞噬了她的身影。
「由衣!」
右手使劲不放的我大声呼喊。
「启介……」
然而,从黑暗中出现的脸孔并不是妹妹的脸孔。
「友……月?」
当我脱口说出这个名字时,周围的黑暗便开始蠢动,变得狂乱起来。
「咕!」
紧握对方的手承受了沉重的负荷,右手充斥着痛楚感。
「呀——!」
我虽然打算绝不放手,右手的触感却消失了,友月的身影也随之远去。
「友月——!」
尽管我伸长了手,黑暗漩涡却硬是把我们分开,并吞噬了友月的身影。
「啊、啊啊……」
在突然恢复平静的黑暗之中,我绝望地浑身颤抖,也知道自己沉重的身体正逐渐沉入黑暗深渊。
然而,金色的光芒逼退黑暗,朝我逼近——那是爱莉莎!我朝着那道光芒伸出了手。
「启——介!」
化为人形的光芒呼唤我的名字,然而那道光芒非常微弱,逐渐在黑暗侵蚀之下缩小。
「爱、爱莉莎?」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在碰到我的手的前一刻,爱莉莎便被黑暗完全笼罩住。
「启介」
甚至连轮廓都不见了,爱莉莎就此消失。
尽管我想要再次叫她的名字,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回神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被黑暗侵蚀。
我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融入一片暗黑之中……
1
我在胸口充满失落感的情况下恢复意识。
「……没事了,启介,我在这里。」
然而,仿佛要抚平那股疼痛似的轻声细语,在我耳畔轻轻响起。
轻抚头发的触感让我睁开双眼。
躺在床上的爱莉莎脸部离我非常近……我发现自己坐在床铺旁,似乎是把头靠在棉被上睡着了。
对了……我昨天照顾身体不适的爱莉莎,然后就直接……
昨天跟吉梅拉短暂交手之后,尽管露出痛苦的模样,但爱莉莎还是施展了转移魔术,回到友月的房间,接着却当场昏倒。因为友月要去处理一些事,所以直到天亮才回到宿舍。
「启介,你作恶梦了吧。」
爱莉莎浅笑着说,抚摸我头发的那只手仍然火烫。
「咦?为什么你知道……」
「我也梦到了,梦到你的梦。」
我虽然经常梦见爱莉莎的梦,但这或许是第一次反过来的情况。
「是吗?抱歉,你明明不舒服,还让你梦见那样的梦——」
「没关系,一个人作恶梦会很痛苦吧。」
看见笑着这么说的爱莉莎,让我觉得恶梦的毒瘤仿佛从胸口消失无踪。
「……谢谢你,不过已经不要紧了。再说我才比较担心你呢!你的身体还很不舒服吗?」
爱莉莎一脸痛苦似地点了点头。
「嗯嗯……我的身体又热又重,脑袋空荡荡的,胸口附近一直抽痛。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觉得这和典型的感冒症状很像……不过你是精神体,应该不会感冒吧?」
「那是当然的,大概是更不一样的原因造成的吧。」
「果然跟没办法解除实体化有关系吗?」
听了我的问题,爱莉莎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精神力增强就是原因所在。或许是力量太过强大,造成精神体无法负荷……话说回来,那股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涌现的,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啊——这样的话就施展魔术,快点释放那股力量……」
稍微想了想之后,爱莉莎将双臂往天花板展开。
「光辉雷球……」
劈哩啪啦四散火花的光弹在半空中出现,随即啪一声地消失。
「果然——还是一样……」
「咦?」
爱莉莎失望的轻声呢喃让我不太能理解。
「这几天,我不是有很多机会施展魔术吗?当时我就已经有感觉了……无论怎么施展魔术,我都不觉得累,好像得到一股没有极限的力量似的——」
「完全不会累?」
「没错,完全不累,所以如果原因如同你所说的,那就无计可施了。」
若是如此,除了找出根本解决的方法以外,便无从改善这种状态了。
「可恶……那要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但毕竟这是我的身体,我得更努力想想才行。你先去上学吧,快迟到了哦!」
我看了看时钟,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可是——」
「我没事。比起这点,我比较担心小由,说不定她又会被袭击,你去待在她身边吧。」
听见爱莉莎认真的口吻,我只朝她点点头,并在换了衣服之后走向玄关。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听见这句话之后,我惊觉今天爱莉莎不会来图书室了。
本来打算忘记的恶梦情景——消失的爱莉莎和友月,又在我的脑海里重新浮现,让我深受震撼。
午休时间,在最适合密谈的屋顶上,我打算把昨天发生的事,以及爱莉莎的状态告诉两名少女。
其中一名当然是友月,至于取代爱莉莎坐在水塔阴影下的人则是阳名。因为昨夜身为《群聚》剌客的《鸢》也遭到杀害,所以我认为或许连阳名都会有生命危险。
「杀人灭口……吗?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会首当其冲,遭到对方攻击。况且,我不懂『消灭还没背叛的伙伴』理由何在;我们低阶成员所知有限,就算有情报流出也会被处理掉,或是没人肯相信。」
偏着头的阳名一脸讶异地说,她似乎不太能接受「杀人灭口」这个理由。
「这么说来,那个叫做吉梅拉的男人好像说他有更优先的委托……」
我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让阳名恍然大悟地击掌。
「啊——那就有可能了哦!例如原本对《群聚》有影响力的委托人,委托对方去杀掉盯上未由的人……任务失败甚至被监禁的《鸢》因此被舍弃也不足为奇。」
委托对方去杀掉盯上友月的人……?
听了这个假设之后,我才发现还可以用另一种角度看。
「等等……如果你刚才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会认为有必要做出这种委托的人——」
「……是想让我成为当家的人,也就是现任当家的派系。」
友月接着我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啊……这样就不奇怪了。与《群聚》扯上关系的不是世一夫妇,而是友月家本身,这倒是很有可能……话说回来,这么想才是正常的。」
「嗯,看来《群聚》的根似乎比想像中扎得更深。昨天的事件也是很快就被处理掉了,甚至连警方做的笔录都很敷衍,明明死了三个人……而且,所有的监视摄影机都被没收,没办法进一步确认。」
「那么,难道现在的友月不但没被《群聚》追杀,甚至还受到保护?」
阳名对此却是一脸狐疑。
「谁知道……未由的《家》如果不是很团结的话,说不定委托又会反过来,毕竟我们不知道所谓的优先顺位层级到底有多高。再说如果这次的任务只是消灭未由的敌人,那么任务已经完成了,因为任务只能执行一次;如果对方再被委托狙杀未由,只要同时间没有任何相反的委托,他就会直接执行吧?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不能大意。」
我点了点头。眼前的问题可说是堆积如山,吉梅拉昨天说他做的事只是「杂事」,那么他原本的任务是什么?而且,我更在意的是爱莉莎的异常状况,以及友月的……
「欸,友月,那个所谓的见面……也就是相亲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听见这个问题之后,友月忧郁地叹了口气。
「似乎会依照计划进行。明明发生了那样的凶杀案,他们却好像还是一步步地在准备。带头反对的世一舅舅现在又已经过世,我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是这样啊……」
无论如何,九棚先生曾经说过,只要友月一拒绝相亲,就会遭到家族方面很重的惩罚;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我开始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至少能让友月避开相亲就好。
突然间,屋顶上响起了「喀铿」一声。
开门的……声音
?糟糕,这里本来就禁止进入,如果是老师来了,我们一定免不了一顿责骂。
我畏畏缩缩地从水塔后方探出头——站在楼梯门前方的人是个蓄着胡须,身穿黑色西装,一副绅士打扮的男人。
那个人是谁?看起来似乎不像老师……?
「启介同学,怎么了?」
友月也从一旁探头窥看,但她一见到那男人便发出一声短短的哀号,男人也因为她的声音而发现了我们。
「哎呀呀,原来你在这里啊。职员室里的人告诉我你在教室,但你不在那里,害我找了半天。不过未由从以前就很喜欢屋顶嘛,所以我猜想说不定你会在这里,于是就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舅、舅舅……」
友月颤抖着声音说道。
舅舅?可是这个人在昨天友月家的家族聚会上没有露脸过……不对,好像还有一个我没遇到的「舅舅」,可是那个人照理说——
「被你称呼为『舅舅』真是令人伤心,你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吗?」
没错,这个人就是友月那位丧失心智、住院疗养的舅舅,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滩世。
「为……什么?你应该……还在医院……」
「哎呀,我似乎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今天早上虽然醒了过来,却因为长期的睡眠,连站起来都很辛苦。如果没有他的协助,我根本爬不上楼梯呀。」
如此说道的男人凝视着楼梯出口,只见从该处走出一位熟悉的人物。
「九棚……」
友月怔怔地低声呢喃。
「滩世大人今天早上突然清醒过来;了解现状之后,他无论如何都想和未由小姐见面……」
九棚先生回答的时候,情绪似乎也有些动摇。
「哦哦,对了,未由,你总算可以宣告自己是下一任当家了!身为你的爸爸,我感
到很高兴哦!再加上后天你还要跟未来的夫婿见上一面,如果履行婚约的话,你下任当家的地位就无可动摇了……那么,因为重要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临,你必须先去做准备才行,今天和明天不用来学校上课了,赶快回家,我已经向校方申请了。」
如此说着的男子抓住友月的手,往他的方向拉了过去。
「咦啊」
友月现在已经呈现半呆滞状态了。
「喂!」
因为对方的强硬手段,我不由得粗声喝止,九棚先生却抢先一步挡在我面前。
「——远见少爷,请住手,至少不要在现在出手。」
尽管眼光闪烁不定,九棚先生依然低下头。我无法再采取强硬的态度,只能咬着牙跟忍耐。
「那么,快点回去吧。九棚,再扶我一下。」
我无能为力地目送走下楼梯的三人。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从我身后靠近的阳名这么说着,一脸担忧地抬头凝视着我。
2
该怎么办……
放学后,尽管心里还挂念着爱莉莎而知道必须早点回去,但我还是将交握的双手抵住额头、陷入沉思。
「——咦,远见,你还在啊?」
我抬起原本一直落在桌子上的视线,只见冬上沐浴在夕阳余晖中。不知不觉间,教室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让我觉得某段时间仿佛又重现在眼前。
「中午友月同学早退后,你就一直是这种状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我别过头去,表示这不是一件可以告诉冬上的事。
「哼……不告诉我啊?算了,反正我都知道了。」
「啊?」
「虽然只讲了个大概,不过朝之宫同学还是告诉我罗。她说,友月同学遇到困难而让远见同学情绪低落,所以希望我也来给你鼓励。你不觉得她拜托我完全是找错了人吗?」
冬上脸上露出苦笑。
「可是因为你太扭扭捏捏,连我都受不了。喂,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是友月同学自己能解决的事吗?」
「那……」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友月跟过去不太一样,她现在具有施展魔术的能力,也让人感到她更坚强了;可是,正因如此,她会被自己的正直个性束缚住。假设让她的舅舅再次变成废人,强行破坏友月家的陋习,应该就能解决眼前的事态;然而现在的友月不会选择这种做法,一定不会。
「说不定……可能——办不到。」
当我小心翼翼地这么说完的瞬间,「砰」的巨响在教室里响起。
「咦——」
我的双颊被冬上用手夹住了。她用双手固定住我的脸,迅速把脸蛋贴了过来。
「我说啊,那你现在应该想点办法吧!我可不允许友月同学为了这种事情脱离战线!」
「可是方法——」
「谁管你用什么方法啊!反正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对吧?你也只能这么做了。况且,你一直待在这里就是在浪费时间。我好不容易开始在反省了,希望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冬上一边说着,一边松开双手,放过我的脸颊,接着一甩长发转过身去。
「那么远见同学,明天见了。」
我目送她离开教室的身影,低声地回答:「明天见……」
被冬上顺势用手夹住的脸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那样的疼痛却也让我的迷惘阴霾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我来到了友月家宅邸前。被夕阳染红的高耸大门,总觉得比以前更具压迫感。
当我下定决心按了门铃之后,九棚先生前来开门,领我进入屋里。原本以为在门口就会被打发走,不过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可是,我不是被带到友月的房间……要前往的似乎是先前被招待的接待室。
「很抱歉,您不能够和……未由小姐见面;可是——滩世先生似乎有话要跟远见少爷说。我告诉他您是未由小姐的朋友,他似乎很感兴趣……」
事情果然没办法全部如我所愿,不过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我点点头。
「这样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有话想和滩世先生说。」
我干脆地这么回答,让九棚先生稍感诧异地望着我。
「远见少爷有什么打算吗?」
「谁知道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能放任不管……没问题的,我不会给友月找麻烦。」
「——是……吗?」
九棚先生露出似乎有些不甘愿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带远见少爷来了。」
我们两人接着来到可以透过中庭看到的接待室,我和友月滩世面对面坐下。当九棚离开房间之后,友月滩世便对我露出笑容。
「哦,你就是远见同学啊?我们在学校也见过面了呢!我是未由的养父滩世,请多多指教。」
「我是远见……启介。」
跟在屋顶上给人的印象一样,对方的态度非常和善,乍看之下看不出他会是友月讨厌的人,但那种过于虚伪的笑容让人觉得非常可疑。
「我对未由在学校的情况也很有兴趣,不过还是先问你有什么事吧?」
「是。我要提的是友月……关于友月未由同学相亲的事。」
我开门见山地说。
「哦,未由确实打算在后天和可能是她未来夫婿的对象见面,有什么问题吗?」
尽管滩世脸上表情没变,语气却加重了几分。我不想屈服在压力之下,因此和对方四目相交。
「我听说这算是策略联姻,希望您不要忽略友月的想法来决定这件事,我也是为此而来拜托您。」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已经有被赶出友月家的觉悟了,不过对方只是「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这是用心良苦哦!况且相亲也是和异性邂逅的一种方式嘛。以未来伴侣的角度来看,男女之间总是会日久生情的,所以我才准备了这场对友月家而言同样很有利的会面——为了让女儿和《家》都能获得幸福。况且我的女儿如果真的爱上了别人,将会过得很辛苦,所以透过选任当家这件事来早日决定对象,我也可以比较放心,你能理解吗?」
出乎意料的,对方采取说之以理的方式,让我无法开口反驳。
我心想「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可能要被对方说服了」,于是针对方才那段话唯一的破绽做出回击。
「那、那么如果……如果友月已经恋爱了……您打算怎么办?」
「这样啊……尽管《家》也很重要,但我不能破坏女儿的幸福,到时候就不得不另做考量了吧,即使要跟现任当家谈判也在所不辞。」
他拍了拍胸口,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他这样表现算不算是演技,但是刚才对方说的话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只是为了利用这一点,我不得不说谎。
不……无论如何,如果我现在不说谎的话,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了。
下定决心之后,我暗自在心中向友月道歉,然后如此说道:
「友月她……真的在恋爱哦!她和我正在交往。」
为了不让对方看穿我在说谎,我在说话的时候,特地用
笃定的眼神直盯他的双眼。
滩世敛起脸上的笑容,眯细双眼凝视着我。
「哦……你和未由在交往?尽管如此,你刚才似乎没有直接叫她的名字吧?」
被对方踩到痛脚之后,我拼命地想借口。
「那是……我们习惯在别人面前叫对方的姓,毕竟我们并没有告诉学校同学我们正在交往的事。」
「唔嗯,是这样子啊?既然你都特地跑到这里来,我想你或许真的和她不只是单纯的朋友……」
「所以,关于这次的相亲——」
当我想乘胜追击而开口时,他却摇了摇头,打断我的话:
「不可能,我们已经跟对方约好了,事到如今,相亲不可能说停办就停办。」
「怎么……」
看着我低下头的模样,他再度扬起嘴角,露出微笑——那是内心毫无动摇的客套笑容,霎时之间让我有种恐惧感。
我想他正是打算用这些正当理由让我毫无招架之力吧?当我觉得就算再谈下去也无法解决问题、准备要放弃时,他却又这么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也不想让我女儿难过。那么,如果你的心意是真的,有相当的觉悟,无论如何也想阻止这场相亲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
「建议?」
「对,就是由你在相亲地点直接把未由带走。」
「啊……?如果那么做,到最后只会给友月带来麻烦吧……」
我摸不清他心里的盘算,感到非常疑惑。
「没问题的,因为这是远见同学单方面决定的事,所以我们虽然在面子上会有些挂不住,但倒不会有什么严重的损失。场面会很混乱,我会把你和未由的事加油添醋地向大家说明,然后收拾场面。反正也有过最糟糕的前例——也就是未由母亲的状况,所以即使这场相亲最后泡汤,友月家的当家也不至于太刁难。当然,我也会帮忙说话。」
怎么搞的……这家伙?
这个提议未免也太周详了吧,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这男人不是也想让友月当上友月家的当家吗?难道他不是个为了自身利益而利用友月的男人吗?他真的是让友月那么厌恶和恐惧的男人吗?
尽管心里不断冒出问号,但我也只能点头同意。
「我……知道了,我会把友月……不,把未由救出来。」
「就拜托你了,远见同学。不过那是友月家齐聚一堂的地方,戒备当然也会很森严。我想你要走进我们所在的VIP室非常困难,所以才会希望你有所觉悟,因为我实在没办法直接出手帮你。」
「没问题,我会自己设法解决的。」
我以笃定的语气表示,对此感到满意的他于是点了点头,详细地告诉我VIP室的位置,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票。票券上印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名身穿羽衣服饰的美丽女性。
「这是……」
「这是珠洲里优耶的演唱会门票哦!如果没有这张门票,你就进不了会场了。」
我向他道了谢、收下票,但心中的疑惑依然没有消失。
一切实在过于顺利。当然,对方的建议对我来说风险很高,但是只要有解决之道就已经很足够了。
简直像是……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似的。
我完全不清楚眼前这个名叫友月滩世的男人,心里到底有何盘算;不过,就算真的是陷阱,我也必须跨越才行。
我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他脸上那不变的微笑回以一抹无所畏惧的笑容。
离开屋子的时候,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等我回到宿舍时,夜空已是满天星斗。
「…………」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通话铃声从话筒里传来。
回到房间之前,我先用宿舍的公共电话拨打友月的手机号码,可是没有接通。尽管我得到「从相亲会场带走友月」的允许,对方却不知为何不让我见友月一面。对方说,因为友月今天已经在休息了,但原因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友月目前处于电话被没收的软禁状态。由于她具有施展魔术的能力,因此不太可能真的陷入危险;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担心她。最后,我放弃拨电话给友月,「喀」一声地挂回话筒。
我担心友月会采取不择手段的方式自行解决,因此,在我打算先回宿舍再说时,曾经简单地向九棚先生说明我和那位大叔的决定,并且拜托他向友月转达,告诉友月我会去接她,要她等我。
尽管九棚先生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过他还是答应我会好好转达。这件事我只要相信他就好,接下来则是做我该做的事。
如此一来,友月的事就有了解决之道,剩下的是解决爱莉莎的问题;但这部分即使我想解决,却连原因都还找不出来。因为今天回来的时间太晚了,我于是快步冲上四楼,打开房门。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在玄关说话的我听见回应,总算安下心来。我进入房内、看向床铺,只见爱莉莎跟我离开房间时的模样相同,依然躺在床上。
「爱莉莎,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如你所见……要活动有点辛苦呢!从早上到现在,没有特别好转或恶化。」
「是吗……」
我摸了摸爱莉莎的额头。
「呀!」
大概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爱莉莎大声惊叫。
「啊,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果然……额头还是很烫啊。」
「我觉得启介的手凉凉的,感觉还满舒服的……你先暂时保持这样。对了,未由怎么样了?」
「啊,那个啊——」
我将今天发生的事大致上说了一遍。
「这样啊……也就是看我们怎么做罗?」
「我们?你说错了,是看我怎么做吧?」
「不对,这是未由的大事,我也要去!我不放心让启介一个人去,有我的魔术也比较方便吧?」
「我说你啊,好歹也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吧?当然,如果有爱莉莎在,事情照理说会很顺利,可是你现在连走路都有困难吧。而且……如果你也一起来的话,从各方面来说,事情都会变得比较棘手。」
「什么意思?」
我避开爱莉莎狐疑的视线,有点犹豫不决地说:
「就是……因为我是友月的男朋友,所以才会去破坏相亲哦!这样的话,如果我还带另一个女生去,就不太适合了……」
「男……朋友?」
爱莉莎愣愣地低声说道。接着,她把滚烫的手按在我放在她额头的手上,颤声说了下去:
「启介……已经变成……未由的男朋友了?」
「咦——?啊、不、不是的!我们是假装成男女朋友啦,是假装的!当时该说是顺着话题说出口呢?还是视情况应变才会那么说的,之后也必须向友月道歉才行。」
「是……这样子啊。」
听了我的说明后,爱莉莎点了点头,但眼神依然显得局促不安。
「爱莉莎?」
「那就没办法了……可是——」
「嗯?」
虽然爱莉莎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
「没什么嗯毕竟启介也不得不做嘛,要振作一点哦!不管是假装还是什么的,因为后天你就是未由的男朋友——」
「我知道,我绝对会带她出来的。」
当我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后,爱莉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表情随即和缓下来。
「既然是启介,我觉得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你能使用的魔术只有一种,所以我有点担心呢!虽然因为单纯,所以用途广泛,但并不是万能。由于明天一整天都很有空,看你是要预习还是训练,一定要好好地熟练魔术哦。」
「嗯,毕竟我觉得那是陷阱的可能性很高,会尽量准备周全的。」
然而,我一边点着头,一边思索假设这真的是陷阱,设下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太多不合常理的部分了。应该说,可疑到这种程度,设下陷阱反而更不自然。
可是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总觉得被什么操纵着似的……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3
星期五,校内同学的聊天话题都绕着隔天要举办的珠洲里优耶演唱会打转。
原本因为自己喜爱的喜剧演员遭到暗杀而心情低落的宫岛,也在众人亢奋情绪的感染之下振作起来。
可是我并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一到放学时间,我便离开座位,离开教室前还跟冬上四目交接。冬上探询般的视线落向了我,于是我朝着她点了点头;只见她露出满意的表情,轻轻挥了挥手。
离开校园之后,我朝着即将成为明日战场的演唱会会场大厅走去。在施工完峻之后,我还是第一次造访它,音乐厅的外观非常具有现代感,外墙使用许多玻璃做为装饰。里面当然还没开放进入,入口前方放着很大的直立看板,上面贴着珠洲里优耶的海报。
友月滩世曾告诉我举办相亲的房间位置,我昨天也向九棚确认其真实性了。总之
,调查完毕的我,就这么直接前往平日进行训练的自然公园。
虽说平日都在进行训练,但这星期我只来过这里一次,也好久没有自己一个人来了。
我坐在山丘上唯一一棵的大树底下,听着风吹过草丛的声音。
原来这里如此安静啊……心里这么想着的我,闭上眼睛,全神贯注。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饥饿的、凶猛的、狂暴的,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尖锐的牙啊,撕裂这世界!以那无底之口将一切全部一口吞下吧」
最后,我举起右手,说出《启动语言》。
「贪食魔狼!」
我睁开双眼,右手缠绕着一圈薄薄的阳炎。我挥舞着感到有点膨胀的右手,陷入沉思。
现在的我只有这项武器,战斗方式必须跟爱莉莎配合才能有所发挥;如果在一般状况下战斗的话,我只要面对三名成人就无计可施了,所以非得更熟练地使用这只手不可。
「好——开始吧!」
与欧鲁一战之后,我持续训练自己的右手,希望它在所有状况之下都能有效运用,抑制它的力量让人无法察觉也是其中之一;此外,把右手运用到「移动」上则是另一项训练项目。
只靠右手的力量就可以一跃而起,只靠右手就可以翩然着地……虽然身体很难平衡,但只要右手的臂力能提升至很强的境界,我的行动也能超越人类的极限。我不断重复这个动作,直到《贪食魔狼》消失之后,才倒下来躺在草皮上。
好累……不过已经比之前还习惯了,如果能在明天派上用场就好。
我抬起阳炎已经消失的右臂,思考着——若是自己还有其他能施展的魔术就好了。
爱莉莎说,只要性质符合高次元存在,似乎也能施展其他魔术。然而我能想像出来
的只有「化为獠牙的手臂」而已。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性质,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魔术了。
『——哥哥,你觉得狼怎么样?』
这时,有个声音随风而来。该不会是——
「是由衣吗?」
我连忙起身环顾四周,却不见年幼妹妹的踪影,大概是我太多心了吧。因为自从与欧鲁一战之后,我就算施展魔术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可是……
——你觉得狼怎么样?
方才的声音仍在脑海里回荡,一定是由衣的声音没错……狼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鲜明的意象——那是巨大又漆黑的一匹狼。原来如此,除了手臂之外,还可以往这个方向着手。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饥饿的、凶猛的、狂暴的,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我自然而然地咏唱起来,这样或许行得通。
『——野狼拥有项圈——』
啊啊——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呢。
伴随着响亮又虚幻的声响,黑狼的意象已然套上银亮的项圈。尽管我没有继续思考其他词汇,但言语不知为何已经在脑海成形。
「接受银色的约束,从这里出来吧。从黑夜分离,成形吧——」
愿望集结成影像,接下来只剩下扣下扳机了。没错,你的名字就叫……
「银锁黑狼!」
一道黑暗从被遮蔽的右手顺势窜出。
「呜哇!」
四周被黑雾笼罩,让我感到非常诧异。我一边咳嗽,一边察觉到眼前的雾逐渐收拢。
顺利完成了吗?
若按照意象,应该会出现一匹巨大的黑狼才对。我屏气凝神,注视着一切。
逐渐凝聚的黑暗慢慢产生重量。凝结、凝结、再凝结——
咦?是要缩小到什么程度啊?
「汪!」
宁静的小山丘上响起了这么一声,在我眼前的是一匹狼……我原本以为是,如果眼前这只吐出舌头喘气,抬头用圆滚滚的眼睛凝视着我的小动物就叫做狼的话。
它用力地对着我摇尾巴,然后犹如黑色毛球般朝我的方向飞身扑上来。
「喂、喂!」
它在我的脸上舔个不停……这算什么,眼前出现的可不是狼那种等级的动物啊!完全只是一只小狗而已。
「走、走开~~!」
我用双手把这只异常黏人的小狗拉开,它真的小到可以整只放在手掌里。虽然它的脖子上确实如我所想地戴着闪亮的银色项圈,但应该是算是失败品吧。
「呜……」
小狗的眼神仿佛浮现失望之色,可怜兮兮地凝视着我。我把它放到地面上,只要用手去摸摸它的头,它就会满足地摇起尾巴。
「不过我好歹已经找到了方法,再试一次吧。」
口中喃喃说着的我准备解除魔术,可是——
「奇怪?」
平时如果要解除《贪食魔狼》这种恒常型的魔术,只要断绝持续流入的精神力即可。不过话说回来,我已经没了持续施展魔术的感觉。
「汪?」
小狗转过头来看着我。该不会……没办法解除吧?
我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眼前的小黑「狼」。
「你啊~~别一直缠在我脚边啦,这样我很难走路。」
我一边应付着调皮的小黑狗,一边走到自然公园出口,无奈地这么说着。
「汪呜……」
「别、别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啦!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对着停下来抬头看着我的小狗这么说,只见它开心似地摇着尾巴。
咚……咚……
「嗯?」
突然,远方响起了钟声。是……教堂吗?
这么说起来,我回想起以前只要听到钟声就知道是正午了——那是和爱莉莎与美澄相约的时刻。
我不由得停下脚下步伐,转身面向钟声传来的方向。
「这里我明明常来,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不过,教堂似乎离这里有一段距离,钟声也只是隐约听得见而已,大概是我一直都没仔细去听吧。
「哼哼,那当然,因为最近傍晚都不敲钟了嘛。」
「咦?」
突然从旁传来的说话声吓了我一大跳。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位戴着太阳眼镜、身材姣好的女性,正坐在入口处刻着公园名称的石柱上。由于石柱有点高度,所以我到现在才发现她;再说她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干么啊?
「那个钟平时只会在正午的时候响起,可是今天……人概是为了让我听见才敲的吧?修女们还真是了不起呢!」
「呃……那个……你是?」
我对这个主动向我搭话的女生感到疑惑,于是开口问道。
「啊,抱歉,突然对你说话,我只是因为听见你大声的自言自语才回答你的。」
「那、那还真是谢了。」
当我自然地道谢之后,女子笑了出来。
「你真有趣,连对那只狗说话都那么认真。你是这镇上的人?」
「我才来这里住了一年半左右而已……不过也算是吧。」
「唔嗯,那我赢了!我在这镇上住过十五年罗。」
尽管我觉得这没什么好争输赢的,但是继续聊下去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愉快,于是我又问道:
「住过这里……所以你已经搬家了吗?不过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五岁的样子呢。」
「哎呀,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么失礼的话!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曾住在那个响起钟
声的教会里。」
「教会?」
「嗯,你或许不知道,不过那间教会也兼设孤儿院哦!我是从那里出来的,相隔五年之后又回来了。」
「是这样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孤儿院的话题,只好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呵呵,别在意,有些事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看见的。虽然只剩孤伶伶的一个人,却不是真正的孤独,也会因此而有所收获,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丢脸的。」
女子坦率地说完之后,我忽然觉得产生多余顾忌的自己实在太过可耻,于是怀着歉意对她说:「不好意思……」
「你干么要道歉呀~~?真是怪孩子。」
女子轻轻地从石柱上一跃而下,脸上露出苦笑说。
「怀念的地方我都绕过一圈了,钟声也响完了,所以我差不多该回去罗。排演快开始了,大家都在等我回去唱歌呢!」
「唱歌?」
「对啊,我是为了唱歌才回到这座小镇来的。修女们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我真心希望献唱的人们——都听过了,我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就算是一把坏掉的伞,还是有办法拿着在雨中走』,我想这个意念应该已经传递给他们了吧。」
女子笑着摘下太阳眼镜,眺望着远处的夕阳。
「啊——」
她的侧脸……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还有,刚才她说的那段话……
但在我拼命搜寻脑海里的记忆时,她已重新了戴上眼镜,挥挥手说了声「掰掰
」,离去了。
我在哪里见过啊……唱歌?该不会是——
我拿出放在钱包里的演唱会门票,凝视着印在门票上的美丽女子。
化妆后的脸庞多少和原本的模样有点出入,但照片上的人物跟刚才的那名女子真的非常相似。
「汪汪!」
小狗大概是对一直伫立在原地的我感到不耐烦,于是咬住我的裤管扯了几下。
「喂喂,会咬破的!别咬了,我马上走。」
我安抚着小狗,再度跨出脚下的步伐。
刚才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珠洲里优耶?
明天的我一定没有空闲时间去听歌吧?现在也不是为了看到明星而开心的气氛。
不过,我的心里还是存有一些遗憾,因为我很想在现场听听她的歌声。
「我回来了~~」
「那是……什么?」
与疑似珠洲里优耶的女性分离之后,我回到宿舍。爱莉莎一见到我,劈头就是这么一句问句。她躺在床上,凝视着我怀中抱着的一团黑色毛球。
「你该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捡了一只小狗回来吧?」
「怎么可能啊……好啦,你先听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我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次。
「魔术失败啊……」
爱莉莎看着乖乖坐在枕头旁边的小狗。
「对啊,应该不可能这么小,而且也不能解除。不论我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哪里出错」
「可是状态很稳定呢。你看——过来。」
爱莉莎坐起上半身,展开双臂。
「汪!」
小狗开心地跳进她的怀里。
「呵呵,很可爱嘛!说不定这是自律型的哦,它似乎也拥有自我意志。我的阿姨有办法施展能创造出自动人偶的魔术——只需要施展魔力使其成形,人偶接着就会自己行动了,或许这也是同样的型态。」
「咦?也就是说,即使是我个人的意志也拿它没办法了?」
「你要进行物理性的破坏吗?我不认为它在短时间内会自行消失哦。」
「那怎么行……」
我失望地垂下头。
「启介,我们来替它取名字吧?」
虽然看起来还是昏昏沉沉的,但爱莉莎依然久违地打起精神,如此建议。
「取名字?它可是魔术哦。」
「有什么关系?反正它这么可爱,我想替它取名字嘛!取什么名字好呢……既然是狼,虽然是启介的魔狼,「魔狼」却又不太合适呢。啊,对了,取最后的发音《莉露》(注2:莉露(Riru),同魔狼(Fenrir)的日文字尾发音。)怎么样?你看,它是母的嘛。」
说着说着,爱莉莎打开了小狗的双腿之间。小狗虽然不是害羞,却仍然拼命挣扎。
「莉露啊……也好啦。」
我本来想说直接以魔术名称《银锁黑狼》做为它的名字,不过就算我说了,一定也会被爱莉莎嫌不可爱而遭受否决。
「那就这么决定罗!启介,你得叫它莉露了哦。」
「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随意地点点头,小狗——莉露同时也从爱莉莎那里逃进我的怀里。
我轻抚着它膨松柔软的毛发,低声说道:「总之请多指教啦,莉露,拜托你在房里一定要安静啊。」
当晚,我很快地睡着了,由于隔天的演唱会是下午五点开场,没必要早起,再加上我实在是很疲倦……爱莉莎和莉露大概也因为玩得太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我感觉腹部附近有一股暖意,大概是那团黑色毛球——莉露吧?我觉得它刚才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们彼此分享着体温,我的意识也逐渐朦胧——
『哥,很快就会结束了哦……不,或许只是开始。』
我觉得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轻喃;对于飘浮在梦中世界的我来说,总觉得那是自己应该听过的声音。霎时,我的脑海里闪过甩着长发辫、穿着洋装奔跑的女孩身影,我却想不起来那女孩是谁。
『那个人在笑,那个人很开心,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相连的我知道这点,再这样下去不行……』
对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可是,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助哥哥,不会让枷锁被破坏。那个人还在玩耍,所以没有发现我可以保护哥哥。』
声音突然转变音调,强而有力地继续说道:
『别忘了——有我在,就算结束了,也不是真正的结束,别忘了——』
声音逐渐远去。
最后,那道声音只是不断重复「不要忘记」,接着戛然而止。
4
翌日,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本来以为莉露很听话,没想到它会突然撒娇,把我耍得团团转,中午时分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同样躺在床上跟莉露玩的爱莉莎,整天都在笑。
「那么——我出门了。」
当时针指向下午四点时,这么说着的我站了起来。
「嗯,启介……未由就拜托你了。」
「汪!」
虽然看上去很不舒服,但爱莉莎仍然从床上坐起来目送我离开。莉露虽然摇着尾巴想要跟上来,爱莉莎却一把将它抱在怀里。
「谢谢,爱莉莎,莉露也麻烦你了。」
「嗯,我知道了,一路小心。」
不知为何,我们向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浓浓的惜别之感。
——很快就会结束了。
一句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话,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不能因此停下脚下的步伐。
我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挥了挥手离开房间。
还不到黄昏时刻,天空依然湛蓝。
由于今天是假日的缘故,从宿舍沿着河岸延伸出去的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毕竟这条路原本几乎就只有学生会走。然而,平日很少有车子经过的路边,停了一辆大型黑色轿车。
当我靠近的时候,车门突然开启,数名黑衣男子与一名身穿管家服的眼熟男人出现了。
「九棚先生……」
堵住了道路的黑衣男子们排排站,往前向我走来的男子叫了我的名字。
「远见少爷——您真的要去吗?」
「是的。九棚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尽管察觉到飘散着一股危险的气氛,我还是这样反问。
「……因为有事要求远见少爷,我才会来到这里。我想请您——就此打道回府。」
「什……九棚先生,你不是站在友月那一边的吗?」
「的确,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未由小姐能获得幸福,所以才会……因为如果我就这么让远见少爷前去,只会让未由小姐伤心而已。」
九棚先生细长的眼眸散发出决不退让的光芒,直直地凝视着我。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滩世先生为什么要给您那样的建议。但我能肯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放弃当下一任当家父亲的身分……他对未由小姐做了什么,您知道吗?为了让未由小姐成为日后可以任意操纵的人偶,他把她软禁在医院里,使用药剥夺她的自由。或许——让未世小姐他们死亡的意外事件,都跟他脱不了关系……那个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权势已经唾手可得,他不可能就此放弃。我敢断定,您……一定到不了未由小姐的身边,或许是永远都到不了。」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让我倒吞了一口口水。我到现在才具体了解到友月之前的悲惨遭遇,如果考量到这一点,滩世之前说的话确实不能相信。
「——可是我不能不去。」
我当然知道会有危险,却没有其他选择。
「是吗……那就没有办法了。虽然可能会有点粗暴,但还请您见谅。我不想让因为顾虑心情而导致的不幸……再度重演!」
就在九棚先生大喊并举起手的同时,在他身后等待的黑衣人们随即一拥而上。
三个人——我放低姿态,右手按着地面。我的右手已不再是普通的手臂了,因为我一离开宿舍,就让《贪食魔狼》进入隐形状态,并不断蓄积手臂上的阳炎,准备运用在战斗上。我右手握拳,不想让对方受到致命伤。
只见一名黑衣男子站在正中央,另外两名则分别从左右围攻而上。我先瞄准位于正面的家伙。
「喝!」
然后,我用右拳往柏油路面一击,并往前方一跃而起,左手肘则弯曲摆出备战架式。
感觉全身窜过一股冲击的我,转眼间移动到了男子身前。
「咕啊」
黑衣男翻着白眼、发出呻吟,惊人的加速度以及倾注全身重量的肘击正中他的心窝。
另外两人大概是以为我刚才突然消失了,一脸诧异地看着这里。我并未错过这个机会,再度挥舞右拳往地面一击,接着使出肘击,打倒另一名黑衣人。不过,最后一名黑衣男终究还是恢复冷静,充满戒心地缓缓接近我。只要不是攻其不备,即使我的速度再快,对方都有可能避开。我将右手朝向前方,等待男子过来。
然后,当对方走进我的攻击范围时,我举起右手。
「!」
黑衣男子虽然充满戒心,却仍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因为在他眼中,我们之间的距离还在攻击范围外,我的右手却比他预测的更长。
砰!我的拳头直接往黑衣男脸上挥了下去。倒在地上滚了几圈的黑衣男子流出鼻血,昏了过去。
「远见少爷……你到底做了什……」
我本来想用看不见的拳头在九棚先生的视觉死角使出一击,不过果然还是很不自然。九棚先生目瞪口呆地喃喃念道。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有点狡猾的魔术师哦。」
我说起想蒙混过去的玩笑话。
「可是,正因为我是会使出狡猾手段的魔术师,若是面对棘手的敌人,或许有可能获胜。现在可以请您让开了吗?」
听见我说的话之后,九棚先生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狡猾……吗?您还真是卑鄙呢!不过如果您不那么做,或许真的也就拿不出办法了吧。」
九棚先生说话的语气似乎带着愉悦感,让我期待他或许被我说服了。然而,他只是退了半步,接着便摆出了攻击架势。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坚持。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还没办法完全制止你,我自己也没办法接受!」
九棚先生似乎学过武,只见他以流畅的动作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随即踢出犀利的一脚。不过,相较于能力超乎常人的爱莉莎,以及怪物般的欧鲁——他的动作太慢了。
我抓准他即将踢中我的前一刻,在右拳轻击地面后,从他的腰侧避开攻击,并运用右手急停止。转身过去后,我看见九棚的背部——抓到破绽了!
——咚!
我往九棚先生的脖子上挥下一记手刀。尽管对于他是否会因此昏厥过去没什么自信,不过只见他身体一瘫,直接趴倒在地面上。
「抱歉……」
我对着昏厥过去的九棚先生深深鞠躬道歉,然后趁有人从附近经过之前,先把那些倒地的男人和九棚先生搬进车子里,接着离开现场。
九棚先生那么想要阻止我前去,看来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一定凶险异常。
「不过……我绝对不会让友月遇到难过的事。」
我低声地如此表示,并加快脚下的步伐前往演唱会会场。
来到车站之后,我看见大量人潮正往演唱会会场移动,尤其是从车站出来的人,绝大多数的目标都是那里。
在歌迷期待珠洲里优耶的热切情绪和骚动气氛包围下,我站在会场前方等待开场。
越是看四周张贴的海报上的优耶,就越觉得她和昨天那名女性长得很像。
演唱会似乎是按照票券上的等级和号码依序进场。我拿的票上写着「S席」,而且是最高等级的票……这方面该说果然很像友月家的风格吗?
被叫到号码之后,我立刻进入会场里,走在一尘不染的通道上,四周都有带位的工作人员,让我不太容易从通道离开。我的目标是一般来宾无法进入的VIP室,所以必须找地方躲起来。
于是我刻意放慢脚步,混入后方蜂拥而至的人潮当中,接着刚好看到指示前进方向的路标处有条岔路。于是我在小心翼翼不被人发觉的情况下,独自往箭头反方向的地方转进去。
成功过关了——吧?
听到嘈杂声逐渐远离之后,我在安静的通道上缓缓前进,一边祈祷着不要遇到会场的工作人员,一边寻找楼梯在哪里。
我被告知的VIP室位于二楼和三楼的座位之间,那里似乎准备了一间视野最棒的宽敞房间,因此得先上楼才行。
然而,前方转角处有脚步声传来,让我停下脚步……糟糕,我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我四处张望,刚好看到一扇有着安全门标示的门。我在非常慌张的情况下,不发出声音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内部之后才进入。
这里与刚才的通道那种干净整洁的氛围截然不同,完全没有任何漂亮的装潢设计,只有水泥墙裸露的空间……我大概是进入表演厅内部了吧?不过,碰巧的是,眼前正好有道安全梯。我一边留意脚步声,一边走了上去。
依据友月滩世的说法,通往VIP室的楼梯无法从外面进入,必须从内部搭乘专用电梯才能直达。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没有安全梯。
一如我的预想,眼前出现了一个标示着2.5楼的楼梯口。很好,我抵达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容易了一点?
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侵入,真的没问题吗?在全世界频频发生暗杀事件的现在,珠洲里优耶应该也会加强戒备才对。老实说,我已经有了必须撂倒所有警卫人员的觉悟。
或许这也是陷阱……这倒是无所谓,若是不用跟无关的人起冲突,我倒是求之不得。我轻轻开启2.5楼的门,窥探着走廊的情况——完全没有人。老实说,我很怀疑友月家族的人到底有没有来。
可是,如果我不实际去一探究竟,便不会知道事情的真假。我用力地深呼吸,心想「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不妨一鼓作气地结束这件事吧」。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我来到走廊上。不过,要是这时的我关着门深呼吸,一定可以发现什么吧——发现从安全梯上方传来的微微铁锈味,以及汩汩流下的红色液体……
大概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不上不下的楼层,所以几乎找不到任何门扉,只有洗手间、刚刚看到的那种安全门,以及从后门直达的电梯而已。
由走廊的设计研判,VIP室应该就在前方,我却不得不在电梯间的前方停下来。
「唷,又见面啦。」
因为路的正中央伫立着一名面目狰狞的男子……不,正确来说是当我看见男人闪耀着红色光辉的眼睛之后,便感到动弹不得。
「——吉……梅拉?」
我喊出男子的名字。虽然他身上不像先前一样穿着迷彩服搭鹅月心,而是一袭笔挺的西装,不过我不会认错人。原来如此……友月滩世果然根本不打算让我到相亲会场去。
「哈哈哈,你还记得我啊!真是让人开心。」
我凝视着露出犬齿而笑的吉梅拉问道:
「……让我身体麻痹……是你下的手?」
没错,我浑身动弹不得——不是因为受到对方的杀气震慑,也不是因为室口怕而无法前进——来到这里的我原本打算无论谁出手阻止,都要强行突破;然而,我的身体违背我的意志,完全不听使唤。
「啊,因为你直视了本大爷的《麻痹魔眼》嘛!毕竟今天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只好请你乖乖受死了。虽然用《石化》的效果会比较好,不过如果你连话都不能说,本大爷就很无聊了。」
他说魔眼……麻痹还有石化?再加上上次我看到的惊人运动能力,以及打破铁门的谜样力量……这家伙到底是……
「你是人类吗?」
没错,我怎样都无法认为他只是个施展内化魔术的《群聚》刺客,因为太非比寻常了!以人类来说——他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人类?不,才不是,本大爷是《块》,就算在肉食动物中也是最凶狠的,可以说是怪物的综合体。」
「什么……意思?」
「啊,你很在意?算了,我在收拾你之前就先回答你的问题吧。」
嘴角上扬的吉梅拉缓缓地向我逼近。
「人类里面有与生俱来就拥有神奇力量的家伙,《群聚》里面出现了很多那样的人;但是话说回来,你想,为什么人类会拥有没必要的能力呢?那是因为混入了多余的『血』。」
「血……?」
我焦急地看着逐渐逼近的吉梅拉,反问道。
「就是非人类的血,超越人类的物种的血神、恶魔、鬼或妖怪的血。这种情况到千年之前似乎都还非常频繁,在『混血』下自然而然地承继父母的血脉,一生下来就拥有超越人类的能力。然而自从《壁》完成之后,就没有新的血混入了,那些半神、半妖的家伙死光光,血脉也逐渐稀薄;不过本大爷的家族不认为这是好事。」
吉梅拉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我们拼命地让同是混血者的人不断交配,本大爷就是这样被生下来的,同时也承继了全世界所有怪物血液,魔眼只不过是我所拥有的其中一项能力罢了。」
原来如此,所以是合成兽(吉梅拉)……
尽管我内心的疑问解开了,危机却也迫在眉梢。
我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但我记得这种无法自由行动的感觉——比起身体,不如说是精神层面的部分越来越不自由。
这种体验非常类似被爱莉莎完全夺走精神力时的感觉。
那么——
我将意识集中在持续发动《贪食魔狼》的右臂上,透过该物提升自身力量,准备驱赶入侵精神层面的异物。
「那么,差不多该跟你说再见了。」
吉梅拉终于来到我面前,从他的上衣内侧掏出手枪。
「你很很意外吗?无论我拥有多特殊的力量,唯有这个
方法才能让确实你停止呼吸……真是讽刺。」
那把枪大概装了灭音器,粗大的枪管抵住了我的额头。吉梅拉笑着如此表示。
不过,此时我已经——摆脱魔眼的支配了。
「…………!」
就在吉梅拉的手指扣下扳机之前,我用左手弹开了他拿着枪的那只手。随着「砰!」声响起,天花板上出现了弹孔。
「什么!」
吉梅拉吓了一跳,但当他打算闪躲时已经太迟了,我的右手已经来到吉梅拉胸前。
「喝呀啊啊啊啊啊!」
我没有手下留情。解除阳炎之手的隐形状态后,我用尽全力以右拳击中他的心窝。
「咕哦!」
他笔直地往走廊后方弹飞出去,接着猛力撞上十几公尺前方的墙壁。我缓缓地走近卡在陷落的墙壁中动也不动的吉梅拉。
昏过去了……?
尽管这是用尽全力的一击,我却觉得对方被击倒得太过轻易,于是很谨慎地站在吉梅拉前方;不过他似乎真的已经完全昏厥过去了……我得尽快才行,刚才的声音或许会引起骚动。
我再度冲了出去,冲向目的地的房间。
等我,友月!
「在那里!」
转角前方有一扇木制门扉。肯定是那里没错,而且果然没有警卫人员。
我先停在门外调整呼吸,决定进入里面后要说的台词。
因为我现在必须假扮友月的男朋友。
砰!我顺势推开房门。
房间比我想像的来得更加宽敞,里面有很多男男女女,也有不少人是我在家族会议上见过的,与其说这里是观赏席,倒不如说比较像宴会厅;一整面墙上都是玻璃窗,使宽广的表演厅可以尽收眼底。
「你、你是谁啊!」
靠近入口的中年男性大喊,但我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身上,我的眼底只有一个人——在那些成年人当中,伫立着一名穿着鲜红礼服的少女。
「我来接你了,未由。」
我凝视着友月,这样告诉她。
「启介……同学?」
目瞪口呆的友月眼角泛起泪光。
友月滩世就站在她身旁。无论那家伙打算怎么样,既然我都来到这里了,便只能照约定让事情进展下去了吧。
「启介同学!」
友月朝我的方向奔了过来,我则对她伸出了手。然而就在我们碰到彼此手指的瞬间,房中的灯光突然变暗,我们瞬间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怎、怎么了!」
就在我感到疑惑的当下,耳边响起了某人朗朗的说话声。
「现在,汝的愿望实现了,我替汝实现了;所以现在,我便取走相对的代价——《刻印黑伤》!」
——咚!
钝重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啊、啊……」
还有友月微弱的呻吟声。
「友月?」
尽管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我还是喊了她的名字。
「哼,又恢复原来的称呼了吗?不过,这么一来,这女孩也没什么遗憾了。」
随着这句话响起,室内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眼前所见到的景象,是一群戴面具的人把我团团围住,还有——被黑色利刃贯穿胸口的友月。
*
眼前出现了一个身体嵌进墙壁里、眼睛闭上的男人。一般来说,呈现这种状态,就算死了也不足为奇,可是男人甚至没昏过去。
男人睁开双眼,摇晃身体,任何人都无法想像那是因为他在笑。
「哈……哈哈哈,就像那家伙说的,魔眼根本没用。这一击还真是不错!我还以为一切只是一场闹剧,所以没什么兴趣呢!这么一来,我更期待正式上场了。那么——我差不多该去完成我的任务了。」
墙壁碎片纷纷掉落,男子从墙壁里走了出来。
似乎毫发无伤的男人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尘,接着往前迈步。
「把这些事做完的话,接下来总算就要轮到你们了。到时候就是——专属于怪物的时间了。」
男人露出如獠牙般的犬齿纵声大笑——如同一匹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