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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人类的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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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日,星期日。
今天,剪了头发。
「」
我看着镜子,透过另一面镜子的反射看到后脑杓,然后再一次看向正面的镜子,疑惑地偏着头。
「小姬这样子会不会太短了点?我又不是运动选手。」
「不会不会,这样刚刚好,这才是小姬我心目中理想的造型。」
小姬手拿百圆商店买来的美发专用剪刀,一边喀嚓喀嚓地灵活转动着,一边充满自信地抬头挺胸说道。
「小姬我从很久以前就常常都觉得,师父的头发拖拖拉拉阴阳怪气地好碍眼又不清爽让人看了就生气耶!」
「原来你对我有这样的想法」
「从初次见面就开始了。」
「而且还是第一印象吗」
太过分了。
太过太过分了。
「反正师父,既然剪都已经剪了,如今再来抱怨也亡羊无补啰。」
「」
亡羊补牢于事无补以现场的状况来判断,恐怕应该是,于事无补吧。
「好吧,算了。」
我从铺在榻榻米上,已经落满发丝的报纸上站起来,取下绑在脖子的毛巾,然后将方才为了剪发而脱掉的上衣重新穿好。接着再次面对镜子,拨一拨变短的头发。嗯,其实,也没那么槽啦。至少,确实是不会觉得阴沉又碍眼。
「3Q~~小姬,我挺喜欢的喔。」
「不客气的唷」
小姬帅气地将剪刀上下左右「咻咻咻」旋转几圈,最后收进口袋里。
「呼呼呼,果然还是短头发比较适合师父唷。」
「为了答谢你,下回换我来帮小姬剪头发吧。」
「才不要咧,拜托千万不要。师父真要答谢的话,就应该帮我写暑假作业外加补习功课唷,期限到明天为止耶。」
「说得也对。不过小姬,你头发也满长的不是吗?从六月到现在,也有两个月没剪了吧?这样是不行的喔,女孩子必须勤于修整仪容才可以。」
「这是性别歧视吗?」
「不,不是性别歧视,只是告诉你头发太长该剪了。」
「不是太长是我故意要留长的啦,小姬我正在努力忍耐热天气,打算等过一阵子来换个适合冬天的造型。」
「听说上过床以后头发会长得比较快喔,需要的话我愿意尽棉薄之力帮点小忙。」
「下流」
她用极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没想到反而是小姬有精神洁癖。
「话说回来师父,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到要剪头发呢?那样子远水救不了火烧眉毛的病急抱佛脚。」
「」
这句难度太高了。
放弃吐槽。
「呃这个嘛。小姬,你看看我脸颊上的伤口。」
「是。」小姬依言照做。「唷~~~这个,是差不多十天前,师父跟润小姐约会完以后,听说在路上被野狗咬的那道伤口吧。」
「嗯。这样看起来,很像刺青对不对?」
「还好啦,就伤口愈合前先结痂的感觉嘛。」
「这时候如果头发过长,会变成跟某人角色重叠。这十天以来,我每次照镜子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所以才下定决心剪掉的。」
「?」
小姬偏着头一睑疑惑。
啊,她当然听不懂了。
我和零崎相遇,是在和小姬相遇以前的事情。
「可是师父,那个伤口,能够完全踪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呢?」
「不用啦,伤口很浅,看样子应该会脱落得一干二净。虽然好像复原得特别慢不过到下个月应该就完全看不见了吧。况且就算留下疤痕,正面迎敌留下的伤疤也是一种男人的骄傲嘛。」
「或许吧.不过那只限于帅气的男人唷。」
「」
你有什么意见吗,小姬。
「好了,我要出去一趟。」我拿起预先准备好的背包,对小姬说:「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没关系,春日井小姐看样子今天也不会回来了,那就麻烦你锁门啰。」
「呃那个师父,刚才不是说要帮我做暑假作业跟补习功课当作剪头发的报酬吗?」
「那是骗你的。」
「为什么!」
「居然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小姬你也太天真了。不适度地给予教训,将来你的人生迟早会失败喔。」
「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把死不认帐当绝招吗!小姬我白白浪费了宝贵休假的整整一小时耶!明天开始又要过每天补习的生活了说!」
「狮子都会把自己的小孩推落悬崖当成训练。」
「那是单纯的谋杀!」
「喂喂喂,小姬,注意你的口气喔。别看我外表这样,老实告诉你,我在大学校园里可是人称狂犬病唷。」
「为什么?」
「因为不会游泳。」
「烂人!」
将含泪指控的小姬抛在背后,我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穿过走廊,步下阶梯,然隆离开公寓走向室外。
庭院前方是荒唐丸老先生正在做午间运动,似乎是很久以前流行过的一种叫哑铃体操的东西。只不过左右两边各拿着二十公斤的哑铃这点,跟当时流行的哑铃体操略有不同。上半身打赤膊展现引以为傲的古铜色肌肉,动作却有如收音机体操般,挥舞着巨大的哑铃。
夏天。
大太阳。
蓝色晴空。
肌肉老爷爷。
「」
还是别出声打招呼吧。
今儿个天气真好啊。
我来到中立卖通,朝停车场走去。在停车场里看见美衣子小姐,正打开引擎盖为爱车做保养。即使撇开飞雅特500是义大利出产这一点不谈,也算相当费事的车种。
「嗯」
美衣子小姐今天依然将甚平外褂绑在腰间,上身穿着黑色紧身背心,帅气的运动休闲风格,是因为艳阳高照吗?还是为了避免被油污弄脏?
「伊字诀,你要出门啊?」
「是,到朋友家去一趟。」
「朋友?」
「那个蓝发丫头。」
「啊啊,你说蓝蓝呀。」
美衣子小姐点点头。
我走向停在飞雅特附近的伟士牌机车,戴上安全帽,拉下防风罩。虽然左手还没完全恢复正常,但在二十二日打工开始之前,必须先设法回复到跟原来一样行动自如才行。
「你头发」
「嗯?」
「剪短了吗?」
「喔,对啊。」
「不适合你。」
呜哇。
锵
「啊,不对,说错了,刚才的话收回。」美衣子小姐摇摇头又说:「很适合你。」
「」
虽然觉得「不适合」跟「很适合」这两句怎么看都不像会说反的样子,但我宁愿相信那绝对不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真心话,这样想会比较好吧。
「真的很帅,男人味十足,少女杀手,Beautiful」
「不必勉强没关系」
心情顿时有如置身荒漠。
「下手相当大胆的剪法,是崩子吗?」
「是小姬剪的。」
「这样崩子会很失望喔,那丫头一直很想帮你剪头发呢。」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勇气让手持凶器的崩子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如此。」
美衣子小姐坦然接受。
「美衣子小姐今天有事要忙吗?」
「我要去找工作。」
「这样啊。」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请别那么悲观。」
「嗯,说的也是,搞不好最近买的彩券会中大奖也不一定。」
「请别那么乐观。」
「你说话真难懂。」
「抱歉。」
顺带一提,我要去打工的事情目前仍是秘密,包括小姬跟春日井小姐那边也都已经先警告过不准张扬了。与其说觉得不好意思或想要来个大惊喜,其实是因为万一露馅的话被说教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到时候必须一点一滴,不着痕迹地,用请吃饭、带忙买生活用品、代付水电费等等之类的形式,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地,分散援助才是正解虽然听起来很空泛,但反正行不通的话,最坏也是用借贷的方式解决就好。当然,我并不打算把钱要回来。
总而言之。
美衣子小姐的恩情,非报答不可。
我受了她许多照顾。
直到现在,也还在受她照应。
因此
既然迟早会离开古董公寓,在那之前在我真正搬走永远不回来这栋公寓以前,唯独欠下的人情,希望都能先偿还清楚。
「尽管在现阶段,还没有要离开的准备。」
「?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那我出门去了。」
「嗯。」
「美衣子小姐,掰」
「掰」
好,伟士牌发动。
目标是京都首屈一指的
高级住宅区,城咲。星期日的京都,满街车水马龙,道路拥挤红绿灯又密集,只能以限制时速慢吞吞地前进。
「」
就在昨天,木贺峰副教授终于回电了。从我打去留言之后,恰好经过整整十天。嗯,以大学教授职员的时间概念来看,也算理所当然吧,毕竟我也没有特别催促她。原本以为春日井小姐有专业头街姑且不论,至于小姬的年龄可能会令对方感到为难,然而她却没说什么,爽快地接受了这份成员名单。
『不过』
电话中木贺峰副教授又接着说道。
包括我在内,为了大略评占成员适性,她希望能先对所有人举行面试测验。就业务内容来考量,这算是非常合理的要求吧。她问我方便的日期,因为小姬到二十日为止除了星期天以外全部都要补习,所以到工作开始之前,只剩下今天跟二十一日有空档。可惜木贺蜂副教授很不巧地,据说今天很忙,但又不能拖到开始前一天才举行测试,结果就变成没办法在白天进行,而木贺蜂副教授似乎相当忙碌,为了配合她的时间,于是经过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商量,最后决定将适性测验放在明天晚上举行。
『事出突然请见谅,因为我只剩下这个日子还空着。』
『不,没关系,反正我后天晚上也没事。』
『你后天晚上会有空,这件事情我早已预料到了。』
『』
真的假的啊?
你是预言者吗?
『那也好,就这么决定吧。』
『谢谢,那么后天晚上就麻烦你了。』
明天,也就是十五日夜晚。
虽说拖到前一天未免太夸张所以不用考虑,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了吧,看样子这个适性测验应该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可以称之为见面会,或者研修会之类的,只要没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应该就不会被剔除。
小姬和春日井小姐是吗
搞不好会有意外。
这两人距离所谓的适性都相当遥远。
「好痛」
脸颊的伤口,被强风吹痛。
已经结起来的痂,可能又破了。
结起来的痂如果破掉,就会流血。
因为我还活着。
因为我,据说还活着。
在目前这个阶段。
「真是戏言啊」
花了大约一小时左右,抵达城咲。
玖渚友不在家。
「大震撼」
才刚走近三十二层楼高的超豪华大厦,我就打那丫头的手机联络,结果她今天出门去了。虽然没听她提过,不过仔细想想,我也没说耍来她家玩。所以啰,像这样错过也只能摸摸鼻子,没啥好啰唆的。
当然,照常理而论,应该要事先约好才对,这我也知道。但一个几乎从不踏出家门一步的兰居族自闭丫头,居然就像算准了我来访的时机点般恰巧不在家,这种事情谁会料想得到啊?
唉
难得剪了头发,特地想来让她看看的说。
真没意思啊
「算了,这也无可奈何」
据她说是到医院去了,所以也不能怎样.
毕竟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健康检查日。
假如真要贯彻初衷的话,立刻驱车前往医院(玖渚机构御用的专属综合医院京都分部)也不是不行,但既然是预定好的,想必直先生也会到场,难得兄妹独处,我自认还没有神经大条到那种地步,不至于跑去打扰。
反正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想让她看新发型,随时都可以。
尽管不能否认失落的感觉。
我再度跨上停在路旁的伟士牌。
对了,可怜的小姬,我还是依照约定帮她做习题吧虽说学会偷懒并非好事,但无论怎么看,那么多的分量,一个人大概很难在一天之内独力完成。或许学校的老师压根也没想到,居然会有学生全数科目都必须补习吧。
正如此盘算的时候。
我忽然察觉到一股注目的视线。
以大厦的红砖外墙为背景,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对方穿着纯白色的,宛如死者般的和服造型。虽然在夏季的京都倒也称不上稀奇古怪,但感觉与那高挑修长的身躯似乎特别契合,给予我一种非常凉爽的视觉印象。
那名男子戴着狐狸面具:
「」
「」
狐面男子沉默不语,却仿佛察觉到我的察觉,微乎其微地,向我点头致意。
我也二话不说,点头回应。
干嘛啊?这个人。
复古车款的伟士牌有那么稀奇吗?还是说,他觉得伟士牌机车跟这样的高级住宅区很不搭调?
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我发动机车的姿势,莫名地迟疑了。
「」
在暂停动作的时间里,继续保持沉默。
狐面男子的背部离开红砖外墙,继续沉默不语地,朝我的方向走来。缓缓地,缓缓地,踩着平底木屐无声无息朝我走来。
我,无法动弹。
「哦」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两公尺左右时,狐面男子开口说话了。
「你好。」
近看便知道,对方身材非常高,肯定有一百九十公分,与铃无小姐不相上下,甚或比她更高。虽然有些偏离日本人的形象,但清瘦的身形却相常适合穿和服,衬托得非常出色。
「你好。」
我礼貌回应。
尽管因为戴着面具而看不见脸孔但从声音,以及浑身散发出威严感的气质来推断,绝对比我年长,应该没错吧。
「嗯,『你好』。」狐面男子重复一次我所说的话。「一个人哪?」
「啊,呃,是的,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呵,这么说来,你有事情要找这栋大到不像话的大厦里面的住户吗?」
「差不多意思。」
「『差不多意思』,结果错过了」
「对。」
「呵。」
狐面男子点点头。
「原来如此嗯,老实说我也是一样。」
「咦?」
「我也一样『错过了』,真是奇遇啊。」
「呃,喔。」
总觉得,虽然无法形容得很贴切,但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这人说话的方式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其实我原本只是站在附近干等而已,和这栋大厦毫无关联不过这栋建筑物相当醒目,足以媲美都塔了吧。在旅游者都算非常罕见不过我很喜欢,这种艳情性的建筑物,具有目空一切的物质,是突出的异形。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见识到,以城这地方为范本的政治家或建筑师无论如何,这玩意儿除了是一项景观之外,同时也成为很好的地标,只不过看样子我等的人还没走到这里就迷路了。会在京都跟札幌迷路的家伙,我认为简直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啊可是这一带已经不是棋盘式街道了喔。」
「『不是棋盘式街道』,呵。」
狐面男子说完似乎笑了笑。由于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实际上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明明是在跟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交谈,却又看不到表情,实在很难进行对话。
「对了这位小哥,怎么样,身为同样白跑一趟扑了空的同路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呃」
「既然已经错过了,就表示接下来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吧。反正我也一样突然多出时间来,彼此互相消磨时间也不是什么坏提议。就由我请客,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吧。」
「啊呃,我,这个」
我顿时语塞,对狐面男子充满莫名确信的言谈,忍不住感到疑惑。
「我妈妈说,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
「呵,想溜吗?」
「」
为什么?
为什么我必须敲人讲成这样啊。
虽然,我的确是想溜没错啦!
「对,我是想溜没错啊。」索性直接摊牌。「因为冷静下来仔细一看,觉得你实在太可疑了,那个面具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只狐狸。」
「」
居然跟我讲解图形。
「所谓狐狸是一种犬科狐属的哺乳类动物。」
「这我知道。」
「你本来就知道吗?」
「呃,不,其实不知道。」
原来狐径是犬科动物啊。
真惊讶。
「呵,好吧算了,刚才觉得跟你好像颇有缘分的样子,所以出声攀谈,结果看你的反应,似乎又不像会有什么值得留意的重大因缘。」
「缘分?」
有缘。
因缘,因果。
命运。
怎么觉得,最近好像常听到这些话。
「请问,你是」
「啊!是大哥哥耶!」
我才刚开口发问,就被后方突如其来一道充满活力的声音给打断了。
回头一看,眼前出现的
是匂宫理澄小妹妹。
「呜哇!了不起的巧遇,吓我一大跳!居然会在这种地
方遇见,实在是太巧了!」
「嗨。」
仍旧穿着不变的黑斗篷。
微笑的睑庞,戴眼镜也相当合适。
双手藏在斗篷底下。
啪搭啪搭啪搭地,摇晃着长发有如小动物般轫这里跑过来,那模样令人不禁心生爱怜。
「」
然而,此时此地对于我所怀抱的警戒心,柑信任何人都没资格表示意见吧。我从跨坐着却没发动的伟士牌机车跳下来。坐在连钥匙都没插的机车上,这种姿势万一发生紧急状况很难临机应变。
万一,发生紧急状况的话。
「好久不见啰,大哥哥!」
砰!使出身体撞击。
我躲开了。
「噫呀呜!」
理澄小妹妹直接扑向柏油路面滑垒,嘎啦嘎啦嘎啦,发出非常奇妙的声音。由于双手无法动弹,似乎未能及时减轻伤害。
「不、不要紧吧?!振作点理澄!」
「虽然大声得很刻意,但是谢谢你的关心喔!」
毫发无伤。
理澄只凭双脚的弹力就动作灵活地站了起来。
「我没事!」
「那真是太好了。」
「你迟到了整整三小时,理澄。」
狐面男子低声说道。「哇!」理澄似乎吓一人跳,立即转向狐面男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得了不得了!狐狸先生!你提早一步先到了吗!果真厉害!」
「三小时前就到了。」
「真不愧是狐狸先生!」
「没人要你佩服。」
「辛苦你了!」
「没火要你慰劳。」狐面男子朝理澄的头顶打下去。「而且就算要说也应该是『您辛苦了』,注意你的措辞。」
「是!狐狸先生,我喜欢你!」
「想模糊焦点吗,笨蛋。」
狐面男子又朝理澄的头顶打了一下。
接着,转过来对我说道:
「这就是,我在等的人。」
「」
「虽然是我等的人,不过小哥,瞧刚才的反应。你似乎也认识这丫头哪。」
「呃,可以说认识吧」
可以说认识吧。
可以说不想说出彼此认识吧。
「半个月前,我昏倒在路边的时候大哥哥有帮助过我!」还在迟疑的空档,理澄已经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我来。「然后还借钱给我!真是万分感谢!」
「哦,那可真是相当地」狐面男子仿佛细嚼慢咽般,从头顶到脚尖来来回回仔细地端详我。「疯狂。」
「疯狂,是吗?」
「那种无谓的好心很容易惹祸上身喔。一旦受过帮助,这个笨蛋往后遇到困难时。就会以为总有人来伸出援手。难道你打算,只要这丫头遇到困难,无论何时何地都去解救她吗?」
「呃,不,那个」
「给过一次甜头,第二次却又不给,这叫做伪善,是人类这种生物特有的自我意识。对于明明已经绝望的事物,却又给予希望,这也很不应该。因为被希望煽动而掀起革命的人,最终的下场大部分都是上断头台,结果存活下来的只有那些给予希望,袖手旁观的煽动者不过话虽如此」狐面男子又说道:「那笔借来的钱就由我替她还吧。这笨蛋承蒙你的照顾,多谢了。」
「」
要道谢麻烦一开始就先讲。
害我还差点反省起来咧:
「多少钱?」
「呃我想想」
其实,那天是春日井小姐先把钱给偷拿走的,然而事到如今,这种事情更不能说出口了。
左右为难啊。
「是三万圆。没错吧,大哥哥?」
「唔金额好像还要再低一点耶」
「三万圆是吗?好。」
狐面男子从傻中取出和式钱包,将四张福泽谕吉递给我。
四张?
「加利息。」
「啊啊多谢。」
罪恶感
罪恶感越来越节节高升
「大哥哥真是个好人!」
「唔」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跟大哥哥一样好就太好了喔!那样子世界一定会更美好的喔!」
「唔呃」
「像大哥哥这样的人,我最喜欢了!喜欢到想带回家一个人独占耶!」
「呃啊呜」
那张笑脸。
那张仿佛在说「世界真美好啊!」的笑脸。
神圣的光芒正侵蚀着我。
你是故意的吗?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想要用罪恶感杀死我吗?
果真如此那就是绝对不会被察觉的杀人方式。
这女孩企图进行完全犯罪吗?
我虽以承受心脏的疼痛,便扯开话题。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情侣唷呜!」
理澄才刚开口,狐面男子立刻伸出修长手臂捂住她的嘴巴,连一公分的缝隙也不留。双手无法动弹的理澄完全无法挣脱。
「你怂该知道这丫头的职业吧?」
「呃大侦探。」
「是摩登摩登名侦探哨」
理澄努力发出聋音。
可是却被一乎堵住。
「据说是『摩登名侦探』。」狐面男子以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所以,假如套用她的方式来讲,我就是她的助手可以这么说吧。」
「助手?」
名侦探的助手。
那是华生,还是海斯汀上校(注10:推理女王克莉丝蒂笔下的人物,担任名侦探白罗的助手角色。),又或者是,呃小林少年之类的吗?(注11:江户川乱步笔下的人物,「少年侦探团」团长,本名小林芳雄,是天才侦探明智小五郎的弟子。)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作为一名所谓的助手,这个人,角色物质不会太抢眼了吗?
「如果这样设定行不通的话,那用幕后支援者呢或是,委托人呢?唔,其实用什么词汇都无所谓吧,藉由雷语来解释任何事情,都只会显得空洞而贫乏。」
「『空洞』是吗。」
「纯属,戏言而已啊。」
忽然,我有观感觉。
那张狐狸面具,仿佛扬起嘴角彻微一笑。
我顿时哑口无言。虽然不明白自己哑口无言的理由,但就是哑口无言。感觉像是莫名地,莫名地因为某种非常不合理的理由而被迫缄默。
倘若硬要追根究底的话
不寒而栗。
让人几乎要浑身发寒地,不寒而栗。
仿佛对我的哑口无言感到很满意,狐丽男子轻轻颔首。「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又接着讲:
「起来吧,我和你果真有着特殊的缘分,如此机缘你竟意圆违抗,未免太莽撞了。命运是必须顺势而为的存在,这是基本概念。妄想开创命运可是桀敖不训的三次方因为我们并非遭受命运的摆布,而是仰赖命运的安排啊。呵,正因如此人生不能说停就停理澄,你还愣在那边做什么,快来大力邀请他啊。」
「啊,是!」终于被解放的理澄面向我恭敬地「立正」站好。「来吧大哥哥,请往这边走!」
「往那边走只有空气。」狐面男子毫不留情地吐槽并且再度对准理澄的头顶一击。「我的车子停在另一边走吧,你的伟士牌就暂时停在原地好了,反正这附近也不会取缔迎规停车」
「啊。好等一下」
我摘下安全帽,挂在伟士牌的把手上。唉,结果我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了吗如此优柔寡断的性格容易招惹麻烦,这点其实我也知道。
总觉得类似的事情,之前也曾经发生过
「啊,啊啊啊啊啊!」
「大、大哥哥的头发掉光了!」
「并没有!」
这死丫头在讲什么东西啊。
对成长期已经结束的男性而言,这种话可是禁句。
「我剪头发了啦为了转换心情。」
「哈原来如此。」
「满适合的吧?」
「」
理澄脸色发青。
算了,无所谓。
「不要只顾着聊天,快跟上来。」
狐面男子说完便迳自朝前方走去。明明我又还没有清楚表示点头答应,看样子此人性格也属于相当强势的类型。
命述必须由自己去开创。
这是,木贺蜂副教授说过的话。
然而,大多数所谓的命运,其实都与自身行为毫不相干,只是在未知的地方有如齿轮般不停地转动着。
仰赖命运的安排吗?
这种话能够说得出口,也真是妙极。
转过街角,停在眼前的是一辆纯白色保时捷。这个款式的保时捷已经许久没有亲眼见识到了奇怪,这款跑车不是双人座的吗?虽然后面也不是不能坐人,但那未免有点
「小哥,就让理澄坐你腿上吧。」
「」
竟然对初次见面的人做出如此要求,这人在讲什么东西啊。
「我不想让别人碰方向盘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喂,理
澄,你用走的」
「不不不,我没关系,真的。」
我连忙坐进保时捷当中。什么跟什么啊,这个人假如理澄是冥王星少女的话,眼前这位算是目中无人型的吗?但感觉又不太像言行举止本身是理性的,或许应该称为高深莫测型?虽然狐狸面具配保时捷跑车感觉有些滑稽,颇具诙谐的效果。
「嘿嘿人肉椅子!」
理澄说着便一屁股坐上我的大腿。
请不要把别人称作什么人肉椅子。
人肉椅子。
毫无任何情趣可言。
「我喜欢你!」
「」
笑容满面的理澄小妹妹。
没有任何的,愿意吧。
我关上车门。
「对了,要去哪里?这位当街掳人的先生。」
「从这里向东走,出了城咲再加速奔驰一小段,有家店做的料理很好吃。地点在山边,所有食材全部都是取自天然的。人类啊,就算手段再怎么高明,无论多么努力,都不能战胜自然。那家店便是以料理的形式,为此提出最好的证明。」
「哦,感觉相当不错呢。」
「订位时是预约两名,不过就算多一个人也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这样啊。可是刚才不是说天然素材吗?既然如此。隐该只准筛了两人份的材料吧。一
「那就你跟理澄一人一半。」
「啥?」
「我是绝对不会分给你的。」
居然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不是你主动说要请我吃饭的哪
虽然觉得无关紧要,但身为副驾驶座的乘客,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情,所以也不能说无关紧要戴着那张面具,有办法看清楚前方的路况、交通号志跟车辆吗?
「啊哈~~狐狸先生真是食欲旺盛耶!对食物有强烈的执着,太厉害了!狐狸先生,我喜欢你!」
「真没分寸,理澄,同样的事情不要让我一讲再讲,注意你的措辞。」
「啊,是。对不起。」仅仅一瞬间,理澄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模样,然而下一瞬间,又转过头来朝我露出微笑。「我被骂了耶!」
「看样子的确是。」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被骂才会有进步!」
理澄坐在我膝上开心地大呼小叫着。由于对方是女孩子我也不便直言,但其实相当地重。主要大概是那件斗篷的重量,全身上下加起来约四十公斤出头吧?我将视线稍微向下移,看到理澄头顶的漩涡。近看更清楚可见,那一头清爽飘逸,乌黑美丽的长发。
于是,我又想起。
那一天,那一晚,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名侦探摇身一变成为杀手的,那一瞬间。
「啊,对了,大哥哥,听说你遇见我大哥出梦了,是真的吗?」
「嗯。」
我点点头。
为何点头,因为真有其事,当对方询问一件事实是不是真有其事时,除了点头之外别无选择。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包括我也会这么效当我心情好的时候,偶然间心血来潮的话。
我见过匂宫出梦了,那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然而,今天见到理澄,也并非第二次,而是第三次。
「怎么了?大哥哥为何突然陷入沉默,啊,该不会是被出梦大哥恶作剧了吧?」
「差不多意思。你那位大哥,恕我直言,性格简直恶劣到极点啊。他从以前就是那副样子了吗?」
「嗯。从以前到现在都差不多是那样耶。」
「你们兄妹两个长得还真像呢。」
「咦?根本不像啦。」
「理澄你听我说」
「想保住舌头头你最好及时闭嘴。」
狐面男子突然打岔说道:
「我要加速啰。」
2
经过一段长距离的奔驰,久到让人几乎要怀疑会不会已经脱离了京都的范围,最后被带来一处格调高雅的日式料亭。非常符合京都风味的古典外观,与狐面男子的和服造型也相当搭调但穿着普通衣服的我,以及穿着黑斗篷的理澄小妹妹,却显得格格不入。
店家所安俳的和室包厢,面积有我房间的三倍大,里面摆设的挂轴与花瓶等艺术品,全部都是美衣子小姐看了可能会兴奋到手舞足蹈的高档货尽管美衣子小姐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模样,其实我一次也没见过。
送上桌来的是京都怀石料理事
未成年的理澄和我喝乌龙茶,狐面男子则是日本酒加冰块,三人先举杯互敬。谁都没有率先饮尽,只是就着玻璃杯轻啜一口而已。
我以少许乌龙茶,稍微湿润嘴唇。
「咕噜咕噜咕噜」
牛蛙般的低鸣声来自理澄,双手无法使用的她,将玻璃杯衔在口中,强行一干而尽。理澄的下颚绝对有着足以咬断绳索的力道。
我轻触脸颊的伤口,如此暗想着。
对了。
我之所以跟随这名极为可疑的狐面男子,以及拥有双重人格的少女名侦探别称黑发斗篷眼镜妹的家伙来到此处,并不纯粹只是随波逐流任人牵着鼻子走,而是别有用意,至于真正的理由,则共有两点。
其一,在我看来这点比较重要狐面男子他,戴着狐狸丽具,究竟要如何进食?又或者,要如何补充水分?那并非嘴部有开口的面具,不管怎么想,戴着面具都不可能直接进食吧?就是这点,引起了我的兴趣。
结果
「怎么了,别发呆快吃啊。」
他爽快地取下面具,朝怀石料理伸出筷子。接着又姿态优雅地浅酌日本酒,神情非常享受,然后吁了一口气。
「」
呃,其实这也很理所当然嘛。
其实也是理所当然啦。
只不过,假如一切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能够理所当然地发生,那就谁都不必辛苦奋斗了。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脸惊讶,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面具,拿下来了耶。」
「嗯?喔」狐面男子朝放在一旁的狐狸面具迅速瞥了一眼。「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进食的方法。」
「」
既然这样那干嘛要戴面具啊!我拼命忍住这个疑问,这就跟理澄斗篷底下的束缚衣一样,是不能追问的地雷,要尽量避免深入。
顺带一提。
男子面具底下的睑孔,相当地深刻而威严,有股历练丰富的精悍。虽然犀利的眼神稍微有点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至少称得上是充满男性气概的堂堂相貌。在和服的衬托之下,有种宛如歌舞伎演员的形象。这样的容貌我实在不认为有需要特地用面具隐藏起来,以此推测,那或许是狐面男子个人独特的造型风格。
无可奈何。
理由之一,就这样当作是解决了吧。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理由。
「呃那个,理澄」
「吵死了。」狐面男子以沉静得可怕,却又严肃而清晰的声音,制止了我的发言。「用餐时不要说话。」
「」
呃
这样的话一起吃饭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我看看理澄,只见她和当时一样,用小狗的方式吃东西,只不过却是安安静静地朝怀石料理伸出舌头,默默地咀嚼。
「」
入境随俗。
顺水行舟。
人云亦云,见风转舵。
反正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也效法他们,默默地朝怀石料理伸出筷子。
味道很淡,不太好吃。
「总之就是庶民风味。」
「嗯?大哥哥你说什么?」
「没事,我吃饱了,多谢招待。」
「嗯。」
用餐完毕,狐面男子将面具重新戴上。等到饭后茶水送上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搭理我。「好了,说吧,你刚才想说什么」,原来他还记得。
「啊,那个理澄,之前听你提过的『动脑工作』就是这位先生所委托的吗?」
「什么『动脑工作』?」
「」
她已经忘记了。
看来那并非什么招牌台词,只不过是当下随口回应的说辞而已。
「你不是说,正在寻找一个叫零崎什么的家伙吗?」
「零崎人识」
狐面男子说道。
「你认识这个人吗?」
「咦?不不不,当然不认识啊。」我急忙尽全力否认。「怎么可能认识嘛,我怎么可能会去认识那种家伙呢?有何证据显示我认识零崎人识那种人间失格的家伙啊?这真是一大侮辱,唉呀讨厌,真是受不了。」
「」
「」
咦?
好像有种被严重怀疑的感觉!
「呃,哎呀,真的,我只不过是觉得这名字很奇怪啦。姓零崎耶,而且还叫做人识,听起来满蠢的不是吗?感觉真的很可笑,那种堪称杰作的名字,实在不多见呢。」
「哼。」
狐面男子脸上究竟浮现何种表情,由于他戴着面具我不得而知。然而面具底下穿透出来的质疑眼神,似乎并非那么难以察觉。
「没错,确实是我所委托的。」一会儿,狐面男子开口说道,边说边胡身旁的理澄头顶打下去。「你这小鬼没事那么多嘴干嘛。」
「冤枉啦狐狸先生,人家才没有多嘴,我很低调耶,真的很低调。」
「吵死了,闭嘴。」
又被打头了。
因为无法反抗,理澄只能乖乖挨打,加上狐面男子身材高大,理澄的头顶正好位在容易拍打的顺手角度。
「算了,这样也好,既然你已经听她说过,应该就没关系了吧反正这件事情也不需要刻意隐瞒。理澄,调查结果如何?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听你报告,我才来到京都,才特地预约这顿饭的。」
「啊,呃好的。」理澄小妹妹正色说道:「就结论而言,零崎人识此人已经不在京都了。」
「」
「又据说,他似乎已经被人杀死了。」
「是吗?」
狐面男子略显迟疑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
「应该说不出所料吗,就如狐狸先生所言,五月时发生在京都此地的连续杀人事件那起事件的凶手毫无疑问便是这名叫做零崎的人物。因为种种证据显示,零崎被杀的时间,就紧接在事件之后。」
「」
「详细的调查报告会另外再呈送过去,不过狐狸先生所期待的好消息,大概是没希望了。请节哀顺变。」
「这样啊。」
咦
关于五月的连续杀人事件,照理说警方应该也没有正式发表才对。我以为理澄这时候才来京都调查已经晚了好几步,结果看样子也只是展开调查的时凹点比较晚而已(往前推敲差不多是从上个月的月底算起吧)。没想到,理澄号称名侦探的这块招牌,也许并非挂羊头卖狗肉。
挂羊头卖狗肉。
唔,这个表现方式,未免太贴切了点。
忽然发现,狐面男子正盯着我看。
「怎么了吗?」
「不,没事。」
「啊那个叫零崎的家伙,是你的朋友或什么人吗?」
「『是朋友或什么人』,呵,是完全不认识的家伙根本完全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只不过偶然间听见,觉得这家伙的『命运』颇有意思,想要认识看看而已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表示没机会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想要跟命运已然终结的人产生交集,方法等于零。看样子,零崎人识与我彼此之叫的命运,就一切意义而言似乎都没有任何交集点。」
「这样啊。」
「真是,遗憾。」
狐面男子对于理澄的结果报告,似乎明显感到失望。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清楚慇受到他的失落。
「小哥,你知道所谓的零崎一贼吗?」
「不知道。」
我小心谨慎地回答。
狐面男子轻哼一声,看着我说道:
「零崎一贼那伙人连『恶』都称不上,只是一个杀人鬼集团。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忌惮,最不愿与之为敌的丑恶军团。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忌讳,最不愿与之为伍的极恶团体,是邪恶与轻蔑的宝库。在顺序上虽然名列第三但却是『杀人集团』当中最被视为禁忌的团体。」
「」
狐面男子所说的内容,在我听来宛如异国语言,只能接收到少许片段的讯息,而他也不像是特别说明给我听的样子。
「零崎人识是当中最纯正的子嗣。纯纯正正,千真万确附带血统证明书的纯正血脉。因为那家伙是零崎一贼近亲乱伦所生下的孩子。在完全不考虑傅承延续的那伙人当中,是根本不该存在的例外,极端例外的例外。堪称杀人鬼中的杀人鬼,零崎中的零崎即便如此,我仍希望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见上一面。」
「」
零崎人识。
我回想起来。
和那家伙交谈过,各式各样,言不及义的对话。
那家伙经常笑。
那家伙经常不休不休。
我在那家伙身上
投射,自己的影子。
一边又,觉得反胃。
「嗯」
狐面男子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小哥,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是自由时间,来聊些别的吧。」
「喔」
讲是这样讲。
其实现在我也有种目的已经达成的感觉,至少跟到这里来的两项理由都已经彻底解决了
若真要说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事情
狐面男子知不知道有关理澄的「大哥」匂宫出梦的事情呢大概只剩下这点疑问了吧。只不过,这种话题实在很难开口
尤其是,当着本人的面。
呃,虽然并非真正的本人
好复杂啊。
「啊,既然这样的话!」这时候,理澄精力旺盛地举手发言。「来来来来!我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问一问大哥哥耶!」
「什么事?」
「从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很好奇了耶!」
「所以呢,到底什么事?」
「大哥哥跟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大姊姊,究竟是什么关系咧?」
「」
真是孩子气的好奇心啊。
话说回来,我自己刚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主人与女仆的关系。」
「哇!」
理证大惊失色,吓得往后退。
「女、女仆!大哥哥,原来你是女仆!」
「不是我。」
「那、那就是那个大姊姊啰?那么漂亮美丽的大姊姊,居然是女仆!」
「没错没错,正是如此。我的生活琐事全部都交由她打理喔,春日井小姐都称呼我为主人。」
「她不是叫你伊小弟吗?」
「在别人面的当然俞掩饰一下啰。」
「原来如此嗯嗯嗯。」
居然相信了。
真是个好骗的女孩子啊。
「『看起来很温柔的大姊姊』」狐面男子说:「搞什么,你除了这位小哥以外,还受过其他人的照顾吗?」
「是的。」
「不要随便给别人添麻烦,小心后患无穷。像这位小哥倒还好,其他无关紧要的家伙就不要再随便扯上关系了。」
「是」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缘分成立,无论是何种因缘,都已经不能说是无关紧要了吧。包括这位小哥和那位『大姊姊』与你的缘分,也是因为已经先成立了,彼此之间才会产生那样的因缘际会吧。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缘分,是吗?」
「对,缘分。」
狐面男子无意义地朝理澄头顶打一下,再转回来对着我说:
「你相信所谓命中注定的相遇吗?」
「咦?」
这个。
这句台词。
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谁说过。
「好比说此时此地,三个人齐聚一堂也许有人会认为这只是偶然形成的结果,但也有人会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缘分」
「两个星期以前『帮助过』理澄的你,在两个星期之后与理澄以及她的委托人也就是我,因为凑巧的『偶然』而相遇,这种『巧遇』已经不能称之为偶然或巧遇了。」
「应该称之为命运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毫无意义的。一切的一切对整个世界都有着重要的含意只要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块拼图,就绝对无法逃脱命运的咒缚。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在仰赖命运的安排啊。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存在价值,觉得自己跟整个世界毫无关联地活着,假如有人这么想的话那已经超越无知,而是一种傲慢了。」
「你是宿命论者吗?」
「不如说是故事论者吧。我绝对不认为有什么神明之类莫名其妙荒唐无稽的东西存在,但这个世界明确有着故事的存在。因此在这些故事当中出场的,即所谓的登场人物没有自由可言。尽管拥有自由,却也因而等于没有自由。纯粹只是,只是纯粹,听天由命地,顺从故事的安排而已。」
「只是顺从故事的安排」
「我们三人,在应该相遇的地方相遇用比较陈腔滥调的说法,便是这么回事。」
「」
假如玖渚每月一次的例行检查没有排在今天的话。
假如理澄小妹妹往前往城咲的途中没有迷路的话。
假如狐面男子当时是站在其他不同地点等人的话。
不,其实也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变动。
只要稍有差池就好。
比方说如果我没有在停车场跟美衣子小姐聊起来,或是遵守跟小姬的约定帮她写作业的话,即使是这种琐碎之处亦无妨,只须些微差异,我就不会过见这名狐面男子,我也不会和理澄再度相遇。
如此细微的偶然所形成的结果。
能够说只是在应该相遇的地方相遇吗?
「当然,某种程度上,有限度的自由还是会有的就像这样」
狐面男子沉静地伸出手,将茶杯推倒。
滚出的
茶水在桌面上逐渐扩散。
缓缓地,扩散开来。
「像这样,不合逻辑的,毫无意义的不自然行为,也有可能会发生。然而主要的大纲,终究无法反抗故事的安排。即使能拥有细微处的自由,也不会拥有大幅度的自由,巨大的自由被矮小的自由所驱逐。一言以蔽之,就是有如笼中的小鸟。就算做了什么,最后也会被修正。」
「修正」
笼中的小鸟。
即使登场人物擅自行动。
故事本身也不可能会有所改变。
「没错,会被修正。不过,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讨论『假设』感觉也很愚蠢。今天就算你跟我当场错过好了,那样一来你当然也不会遇见理澄虽然有此假设,但并不会发生。」
「我自爆了」理澄一头撞向桌面,「狐狸先生,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啦~~对了顺便讲一下,自爆咒语的汉字如果写成『眼眼手』看起来会很像妖怪的名字耶。」
(注12:电玩避戏「勇者斗恶龙」的自爆咒语「MEGANTE」,取其谐音可寓成汉字「眼眼手」。)
「若要问在错过的情况下结果会如何」
完全压倒性地予以无视。
「你和我和理澄,应该会在其他场所相遇,然后进行跟在这里类似的对话吧。时间数值多少会切换,但总有一天在某个场合,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行为本身还是会被付诸实行的。这种现象我称之为时间收敛而到时在你面前,我与理澄两人不一定会同时出现,也许会变成单独行动,再各自与你相遇。」
「」
「又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你在那个地点没有遇到我和理澄取而代之的是遇到别人,而与我在此处进行的谈话也可能转换成其他对象,但仍具有相同的意义。这个人物并不需要和我程度相常,也不一定要跟我的地位不相上下才足以胜任。至少对你而言,只要是跟我具有相同意义的某个人就好。当然,在现阶段,既然彼此的缘分仅止于此,换作其他任何人或许也都行得通。就算理澄」
他斜眼瞧了理澄一下。
「就算是换成这丫头的哥哥出梦,对你的命运而言,可能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
「出梦」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说『他』吗?」
「嗯啊啊,对了,你在车上有提到过,已经跟那个出梦见过面了嘛。那就更不用说了,即使『此时』『此地』没有遇到理澄,你应该也会在『某时』『某地』遇到出梦吧。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这种现象我称之为替代可能。」
就算将眼前非做不可的事情给廷后,总有一天也会非做不可,假如还是不去做的话呢,那就会有别人代替完成。
世界的机制。
这样子简直就像
这样简直就像,世界本身拥有独立的意志不是吗?并非经常被挂在嘴上比喻的神明,或所谓「世界的创造者」那种层级而是故事本身会回归到原本该有的正常状态,仿佛具有这样的机能
所以.企图违抗命运的人。
将会被命述本身排除在外?
只为了要让一切合乎规则。
自然淘汰。
并非看不见的手,而是自然淘汰。
(注13:「aninvisibleband」,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史密斯于《国富论》所描述的市场神秘力量。他认为如果每个人都追求本身的利益面未遭任何外力干涉,则会如同受到一只看不见的手所引导,在不知不觉当中得到对整个社会最有益的结果。此即自由经济之市场机能。)
光就字面上而言,这个说法相当契合。
命运般地,契合。
宿命般地,契合。
「这并非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不是超乎常理的事情。『原子会以固定型态集合为分子』『相同分子会具有相同的结构』『分子的结合模式有限』『沸点与熔点随不同条件而固定』以及『回归原状』的力量,一切的存在都是坚固不移地维持着。」
「一切存在这么说,包括命运也是」
「『一切存在,包括命运也是』。可以称之为命运的自动回复机制吧,或者应该称为错误修正功能。即使做了什么,最后也会在某处遭到修正,好让收支平衡,让事情有合理的结果,合乎游戏规则。也就是说,这世界并不期望绝对的改革。无论有什么不同的因,终究会导致相同的果预定和谐啊啊,对了,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说法,就是所谓的宇宙意志吧。」
「?」
「干嘛,你没看过《GS美神极乐大作战》(注14:漫画家椎名高志的成名代表作,故事叙述貌美但贪财的女主角除灵师美神令子,与好色男主角以及天然呆女幽灵的除魔历程,内客运用独特的神魔世界观,描写到有关前世因果和穿越时空改变命运的主题。)吗?连漫画都不看,你活到这个年纪都在做些什么啊?」狐面男子一睑无趣地说道:「除了恶劣以外没有别的字眼可形容了,好,那『虚空录』(注15:漫画《感应少年(又名超感观少年?驱)》当中的用语,为作者竹下坚次郎仿造阿卡沙秘录所创词汇。)总该知道了吧?」
「你很喜欢,看漫画吗?」
「我爱漫画。」
孤面男子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这些用语你不熟的话,那所谓的阿卡沙秘录(AkashieRecords)(注16:神秘学专有名词,意指太初以来人间一切事件、活动、思想和感觉的形象纪录,据说印在一种名为阿卡沙的星光上,是人类感觉不到的光波,只有一部分人如神通灵媒者才能感觉得到。)呢?虽然观念认知上略有出入,但应该可以帮助理解吧。简而言之,基本概念就是,意图违抗命运是一种愚蠢莽撞的行为。更别说什么开创命运了,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样子的这么追根究抵的思考方式,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过该怎么说呢,很率直,也算相当不错的见解吧。」
这并非随口附和的客套话,而是真正的感想。况且依我过去的经验,也并非完全不能认同。然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毫无意义的」,唯独这贴我实在难以苟同,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命运是已经「注定」的。
所谓注定,就是不可能改变的意思。
这并非宗教上的观念即使用数学上、统计学上、机率上的观念,似乎也都可以说得通。毕竟,人类在各种场合各种处境当中所能够选择的选项,其实都数量有限。
果真如此的话。
果真如此的话,未免太滑稽了。
果真如此的话,未免太杰作了。
换言之,这个我
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也只会是这个我
多么地。
多么地,戏言
「地球以谁为中心而运转,这件事悄根本无需赘言地球就是以地球为中心而运转的。不管是认为整个世界都为自己而存在,或是认为自己对整个世界毫无贡献,这些想法在本质上都是犯了相同的错误都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笨蛋。」
「严格说起来,我也是那种认为自己对世界毫无贡献的人之一哪。」其实也不用什么严格说,我本来就是。「所以想当然耳,你则完全相反,认为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零件之一,是被命运牢笼所束缚的登场人物之一,已经对此有所自觉了是吗?」
「这个嘛我是一名希望自己能站在故事外围的男子。如此有趣的故事与其参与其中,不如站在远处旁观,才能享受到更多乐趣啊。」
「这种事,有可能办得到吗?假如刚才那些理论都正确成立的话,要跳脱故事,跳脱世界之外,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吧。」
「很困难但并不代表绝无可能。不,其实我几乎已经,可说是身处于故事外围的存在了
因为我是,既已遭到因果放逐之身啊。
顶多,跟像你这样的小哥如此交谈便是最大限度,除此之外无法参与故事更多,只能半途而废,暧昧不明地存在着。」
「呼噜呼噜,咻」
理澄已经睡着了。
看来我们两人的对话太过枯燥无趣。
实际上,在旁观者听来或许真的无聊至极。内容太过于抽象化,就连交谈中的当事者如我,也觉得狐面男子所说的概念有如梦中幻影,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甚至可以直接说,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然而,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此人所说的话,会如此撼动心灵。
为何会,感受深刻。
为何会对如此戏言,感受深刻。
怎么回事,此刻的自己。
甚至觉得仿佛正在聆听某种非比寻常的告白
倘若果真如此,那我不要。
我不想知道,最重要的部分。
我一点都不想,跟故事的核心扯上关系。
「呵,正因如此,我才会委托这个所谓的名侦探代替我去行动啊好好看清楚啰,小哥,好好看清楚我的模样。这就是,违抗命运的男人最终的下场。简直惨不忍睹对吧?虽然我对于这样的惨不忍赌
,对于自己的下场感到颇为满意觉得失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你过去,曾经违抗过故事的安排吗?所以才会说,自己遭到因果的放逐是指这个意思吗?」
「对啊,因为一时的错误,将原本坚固不可动摇的因果,差一点就摧毁了。而亵渎神明者必遭逐出天堂,这是既定的游戏规则呵,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想法肤浅的鲁莽行径,而且后遗症还残留至今但我并不认为那是年幼无知所造成的结果,假如当时没做,现在应该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吧基于时间收敛。」
「将因果定律,摧毁吗」
可是,这意思就等于。
「苹果」会「掉下来」、「天空」会「下雨」、「太阳」会「发光」、「夜晚」是「黑暗的」、「开心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以及「有生命就会有死亡」。
对因果律的反抗。
对实际存在的命运发起革命。
对必然性正面迎击的独立宣言。
不死的研究。
「如此说来,木贺峰副教授所从事的研究,或许也是异曲同工啊」
「『木贺峰副教授所从事的研究』」狐面男子耳力相当敏锐,立刻重复我所说的话。「小哥,刚才你好像是这么讲的?」
「咦?喔,对啊,我是这样讲的。」
「木贺蜂木贸蜂约。」
「没错。啊,你也知道她吗?」
果然很有名啊,这个人。
哀川小姐似乎也知道的样子。
「真怀念的名字。对了说到这当时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名登场人物哪。」
「?」
「小哥,那位木贸蜂呃副教授是吗?呵,所谐『木贺蜂副教授的研究』是怎样一回事,可以说来给我听听吗?」
「呃」
说来听听
这个,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吧。
「那是高都大学人类生物学系所进行的,呃一种号称『不死的研究』的东西」
「『号称不死的研究』」
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声复述从中打断。
狐面男子忽然站了起来。
以那样的身高,俯瞰着坐在软垫上的我,视线宛如由天而降的睥睨。
身体莫名地,冻结至冰点以下。
心跳如鼓,脉搏急速跳动。
「不死的研究是吗?」
「咦,啊,是的」
「木贺蜂居然,在从事那样的不对,难道说难道说,『那个』还一直留在那里吗真是出乎预料应该说,根本就忘了预料到这点啊。」
狐面男子嘀嘀咕咕地,以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量喃喃自语着,与先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原本虽然也是个相当诡异的怪人,但此刻简直,那样子,该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怪人,不如说是
宛如狂人。
「真有意思啊。」
狐面男子仿佛打从心底感到无趣地说。
甚至,明显可见地既不高兴也不愉快。
「你和我之间的『缘分』看样子,似乎相当有意思。太不可思议了,我原本以为『零崎人识』会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没想到搞不好,你才是正确答案也不一定。」
「咦?」
「呵,在那种『极为普通的地方』,『偶然间凑巧』遇见的,看似平凡毫无特色的男子,居然会不过正因如此,才更有意思。也好,期望过高不论对你或对我而言都太过苛求了。没想到啊,以为最不可能的,居然就是正确答案。」
「呃,那个狐、狐狸先生?」
「起床了理澄。」
狐面男子抬起脚尖朝理澄的腹侧一踢。「噫呀!」理澄惊呼一声睁开眼睛醒来。
「什、什么事?啊,你们聊完啦!」
「该回去了。」
「咦?怎、怎么这么快,现在还很早耶!我还想再跟大哥哥多聊一点耶!难道碰到面嘛!」
「你你跟你大哥有任务要处理了分秒必争,时间非常赶。就算有所谓的时间收敛效应,这件事劝你最好还是尽早去办快走吧。」
「唔。」
纵使一脸不满,理澄却没有再继续反驳下去。大概,不,应该说几乎可以确定,「大哥」这句话对两人而言,等于是关键字的作用吧。
「麻烦帮我穿上斗篷。」
「嗯。」
姿态高傲的狐面男子为理澄披上斗篷的坐面,看起来实在有点怪。
「可以啰。」
「好,那么」
恢复斗篷造型的理澄跪坐着向我行最敬礼。
「那那那我告辞了!大哥哥,下回见啰!」
「嗯。」
我回应她。
「顺便替我,向出梦问好。」
「嗯!后会有期!」
理澄笑容灿烂。
嘴角隐约露出一对虎牙。
尖锐的,虎牙。
「」
「咦?啊,是」
「没关系慢慢坐不用急着走,反正我会先买单不好意思,虽然是我主动邀约的,但诚如所见,我没办法送你回去了,所以」
狐面男子将两张一万圆钞票放在桌面上。
「这是计程车费。」
啊,对了。
必须先回城咲去牵车才行。
「造成诸多麻烦,让你破赞真是抱歉。」
「『造成诸多麻烦』,没关系不必介意。那么」
「『有缘的话』,再会吧。」
理澄小妹妹与狐面男子,走出和室离去了。
纸门被关上,留我独自一人。
桌上放着三个茶杯,其中一个已经翻倒,杯里的茶水将桌面淹了近乎一半。
然而这种事情跟整个故事丝毫没有任何关系。
命运并不会因此而停止。
一切都会遵照安排。
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能听天由命。
一切都,自有定数。
「啊啊。」
于是乎,我终于想通了。
我明白了,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跟着来到这里的理由。
并非好奇戴着面具如何进食,或者想要追问零崎的事情之类等等,这些无关紧要的原因。而是更为简单的,非常简单的动机。
无论是那种粗暴的性格也好。
或是那种强势的说话语气也好。
或是下手毫不留情的揍人方式也好。
甚至包括完全不考虑别人的立场这点。
以及,那张面具底下,锐利精悍的素颜。
更重要的是,那双顽强的,充满自信的眼眸
「那个人,跟哀川小姐很像」
3
夜晚。
我回到古董公寓,直接前往小姬的房间。小姬坐在与榻榻米和室完全不搭调的玻璃矮桌前,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作业跟习题。
为何要用功呢?
因为山就在眼前。
(注17:仿自英国登山探险家爵治马洛里(GeorgeHerbertLeighmallory)的名言。1923年被记者问到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时,乔治马洛里回答「Beacuseit'sthere」(因为山在那里)。)
「唷,小姬。」
「」
她用满怀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不由得,被震慑住。
难得我出自好心大发慈悲地想来帮忙做习题,居然遭到她用那种眼神相待,真是意想不到呃,其实是应该的吗?
「对不起啦。」我一边道歉一边走向矮桌,在小姬对面坐下。「自己一个人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棒了喔。嗯嗯嗯,小姬真努力,给你鼓鼓掌,了不起了不起。剩下的就由我来做,小姬,你休息一下吧。」
「」
「你想要什么吗?」
「」
「请问有任何需要效劳的地方吗?姬殿下。」突然改用敬语,变成意义不明的角色。「无论什么事情请尽管开口,小的戏言跟班任凭差遣。」
「不,不必了。」小姬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跟师父赌气也是白搭,等于对牛唱戏嘛。」
「谢谢你的夸奖。」
如果她能正确说出「对牛弹琴」或「唱独角戏」就更谢天谢地了,不过我也没有抱着那么高的期望。
「就当作是补偿,下回找机会让师父接客吧?」
「咦?」
要叫我「请客」的话当然没问题
这应该也是口误吧?
「对了师父,结果你今天到底出去哪里了呢?」
「这个嘛因为是搭别人的车,我也不太清楚地点在哪里,总之是某处的高级料亭。」
「高级料亭!」小姬惊声大呼。「所谓的料亭指的是那种料亭吗?就是大人物经常会聚在一起密谋不法勾当的师父!你究竟去勾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真是严重的偏见啊」而且勾当是名词,没有人这样用的。「唔,对了,小姬」
我把小姬的习题拿来写(高中二年级的程度,加上又是补习作业,所以难度并不算高),顺便向她打听看看。对啊,既
然哀川小姐那么粗线条,个性又大而化之,就姑且跳过,小姬的话搞不好会知道详细情形也不一定。
「小姬,你知道匂宫理澄这个女孩子吗?」
「匂宫?」
「或者出梦也可以,匂宫出梦或匂宫理澄,你知道其中任何一个吗?」
「」小姬沉默片刻。「匂宫、暗口、零崎、薄野、墓森、天吹、石凪」
「嗯?」
她说了什么?
虽然听不太消楚,但是
暗口?石凪?
崩子跟萌太?
「我知道啊,是匂宫兄妹没错吧?」
「啊,果真很有名。」我停下摆着铅笔写字的手。「哀川小姐好像也知道的样子,可是又抓不着头绪,你也晓得,反正她就是那种个性嘛。」
「不,其实并不有名,应该说正好相反,小姬我也只是碰巧知道的唷。杀戮奇术之匂宫兄妹,『食人魔』出梦跟『汉尼拔』理澄虽然小姬本身没有跟对方正面交锋的经验,不过曾经听荻原学姊提过有关杀戳奇术集团匂宫杂技团的事情。」
「荻原子荻吗?」
澄百合学园学生总代表,「军师」荻原子荻。
时间还没有久远到令人觉得这名字很怀念的地步,而且并非令人难以忘怀的角色类型,实际上也没有值得怀念的少女特质。
「荻原学姊在一年级的时候曾经跟『匂宫』交过手喔。我只是刚好听她提过这段回忆,否则也不可能会知道的啦。关于『匂宫』的来龙去脉什么内幕情报等等,如果没啥特殊状况是不会轻易泄漏出来的。毕竟那么排外的集团,无论表面上或台面下,都算相当罕见呢。」
「唔」
「比方说匂宫五人众的事情,是我当时听过比较印象深刻的,匂宫五人众『断片集』,据说五个人的身体里面俘往着同一个精神意识,是非常厉害的杀手。基本上,必须用两只手去防御敌人十只手,一定很难对付吧?」
五个身体有着同一个精神意识
这什么跟什么啊。
一瞬间,我想起鸦濡羽岛的千贺三姊妹千贺彩、千贺光、千贺明子咦,不对。那好像只是明子小姐随口说的玩笑话,但事实究竟如何呢
「这种事情,有可能用人工的方式办到吗?」
「不知道耶。不过,荻原学姐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说谎吧反正所谓的『匂宫』,就是以奇术表演方式,去执行杀人手段的集团。无论什么样的常识什么样的偏见,对他们而言都没有意义,因此才会号称杀戮奇术集团,匂宫杂技团。据说里面基本上都是聚集一些哗众取宠的把戏包括旁系的分支也是。」
「哗众取宠的,把戏吗?」
果然很像子荻会用的字眼。
网罗所有密技,不挥手段的军师。
「嗯,还有一项情报,是从荻原学姊以外的管道得知的听说匂宫杂技团的成员当中,还有一个专门使用武士刀、长戟、以及弓箭的三人组唷虽然只是运用从近距离、中距离、跟远距离三种向量分别攻击的原理,不过说起来其实也算哗众取宠的把戏啦。」
「哗众取宠的把戏啊。」
言下之意就是除去「病蜘蛛」不谈,澄百合学园跟零崎人识那些家伙,在这方面才算所谓的正统派。
「话说回来,即使是哗众取宠的把戏但毫无疑问也是最强的杀人集团。就连润小姐那个好战者,『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哀川润,应该也不想贸然与之为敌吧。」
「厉害到这种地步吗」
「嗯。然后师父刚才说的『食人魔』出梦跟『汉尼拔』理澄这些我也跟『断片集』一样,曾经听荻原学姊提过。」
「那你都知过啰,有关于『他』或者『她』的事情。」
「嗯。应该是双重人格没错吧?」
双重人格。
又称为,解离性身分疾患。无须特别说明,就是那种在漫画和小说或电影当中广为熟悉的设定。玖渚友听了可能会想到《二十四个比利》(注18:依据美国真实案例所改编的多重人格分裂纪实小说,作者丹尼尔?凯斯。一九七七年在俄亥俄州涉及连续强暴案的比利?密里根遭警方逮捕,却对犯行毫无记忆,在医师追踪下发现其因儿时受虐导臻人格严重分裂,最后此人获判无罪。),而哀川润则可能会想到仙水忍(注19:漫画《幽游白书》「魔界洞穴篇」里登场的强敌,为前任灵界侦探,由于在执行任务中见到人性丑恶一面大受打击,而产生七种人格。)会联想到什么并非重点,不用特别在意。
『严格说超来我算配角,理澄才是主角吧。喀哈哈哈!也可以说我是本体她是傀儡啦。』
『他』匂宫出梦当时如此解说。
『理澄知道你的存在吗?』
『知道啊,只是好像还不知道就在她自己的身体里面,关于这部分的记忆都会被适当地改编啦,Y?E?S!有时候还会用电话交谈呢,就好像「喂~~多比欧~~」(注20:取自漫画《JOJO冒险野郎》的桥段,第五部「黄金遗产」(又名黄金之凰)的大魔王迪普罗与其手下多米欧为双重人格.彼此会籍由幻想出来的电话做沟通。多米欧即岛羲大利语「双重」之意。)那种模式喔。』
『』
唔。
我向小姬进一步追问。
「可是我不太明白,一个身体里面存在着两种人格意识,具体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呢?刚才提到的五个身体共有一个意识,至少还能理解好处在哪里」
「这个嘛妹妹的人格,也就是『汉尼拔』这身分,据说没有杀人能力,好像真的完完全全没有。」
匂宫理澄。
理澄小妹妹。
「杀戮的工作完全交给『哥哥』匂宫出梦负责,似乎都是由『食人魔』的身分去执行。」
匂宫出梦。
出梦君。
「越听越搞不懂了耶既然号称杀戮奇术集团,身为其中一份子竟然完全没有杀人能力」
「嗯该怎么解释呢对师父而言或许有点难以理解,不过」小姬双手交叉在胸前。「假如说到悬梁高校把年轻女孩子培训为狂战士的理由,师父应该就能理解了吧。然后,以此类推,将『没有』『杀人能力』的『女孩子』『送入』『敌营』,其中有何含意师父明白吗?」
「你是说当阴谍?」
「不只如此唷。正因为本人完全没有自觉,所以会在本人不自觉的情况下收集对『食人魔』有利的情报,制造对『食人魔』有利的状况。在有意无意间,下意识地搜寻并则造对自己有利的舞台,这就是『汉尼拔』的任务。」
「」
「而且,还有喔,双重人格这点,应该也兼具了稳定精神的功用。因为担任『食人魔』的匂宫出梦就各方面而言都很容易失控据说是属于破坏型的性格。」
「原来如此,所谓的冷却装置吗。」
与其说是仙水忍,不如说比较像写乐保介吧。
(注21:手冢治虫作品《三眼神童》的主角,为三眼族后裔,平常被封印时是个心地善良的呆少年,一旦撕去额头上的OK绷露出第三只眼,就会拥有超能力量且性格丕变。)
顺带一提,在我身为ER3系统成员之一的时期,也曾经对心理学方面有所涉猎,但未曾实际与解离性身分疾患的病例接触过。没想到日后会以这种方式遇见还真是始科未及。
「这种情形,也是人工所为的吗?」
「不知道耶刚才就说过详细内幕我并不清楚嘛,如果真要深入到摸清底细的地步,那后面等着的只有死路一条啰。毕竟就连荻原学姊,都没办法做到那么当然啦,或许她只是为了避免危险才没有全部告诉我也不一定。」小姬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对了」又看着我问道:「所以师父,那对匂宫兄妹怎么了吗?」
「」
其实半个月的春日井小姐把妹妹捡回来之后换我遇到哥哥,然后今天我又遇见了妹妹这种事情,我想还是别讲出来比较好。
不应该再多增添无谓的担心。
小姬跟哀川小姐是不一样的。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再问一点当作参考,子荻当时的结果如何?和匂宫杂技团过招,最后赢了吗?还是输了呢?」
「荻原学姊的字典里没有什么胜负或胜败之类低次元的概念喔,『胜负』的单位差太远了。因为对她而言,无论『胜利』或者『败北』都只不过是在为下一步棋做布局罢了。」
「就这层意义来看,大概对于荻而言,无论小姬或哀川小姐,都不算是真正的『敌人』吧。」
「嗯,就好像独自一个人下着永远不会结束的棋局,这就是荻原学姊。所以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只有西条玉藻例外,不知为什么经常跟荻原学姊走得很近,虽然荻原学姊总是一副非常伤脑筋的样子啦。」
这时候,小姬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的表情。虽然她低下头去试图隐藏,却还是不小心让我看到了。既然不小心看到了,也就无可奈何,没办法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说真的,希望她能停止,只要看到她脸上出现那种表情,我就会觉得很痛苦。
啊啊,够了。
我会很想,为这女孩做些什么。
「小姬,过来一下。」
「咦?」
「别怀疑,快照我说的,绕过桌子到这边来。」
「?好的,有事吗?」
小姬依言照做。
「两手举起来。」
「是。」
小姬依言照做。
「眼睛闭上。」
「是。」
小姬依言照做。
说真的,还是要记得提防我比较好。
基于这个理由
「嘿!」
我豁出去大瞻袭胸。
「哇呀!」小姬立刻往后跳开,动作之快只能以身手敏捷来形容。她一口气远离我,同时发出足以响遍整栋公寓的音量,惊声尖叫。「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干、干嘛随便乱摸!」
「咦,我摸了哪里呢?」
「呜」
「喂喂喂,真是受不了,小姬你连自己哪里被摸都讲不出来吗?好讨厌的小女生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
她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咕呜」
「」
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火了。
不对啊,不应该变这样子的。我只是看到小姬开始陷入过去的回忆里,想要打破沉重的气氛,才出此下策,就只是这样而已。误会一场。冤枉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虐待少女的变态。
「呜,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子,每次都只会,欺负小姬」
真的哭起来了。
已经泪如雨下。
呃
「对不起,请原谅我。」
直接道歉。
舍弃戏言。
「呜」
「因为,刚才我看小姬好像想起过去的事情了,所以才那些事情你并不愿意回想起来吧?有关悬梁高校澄百合学园的种种。」
「话虽如此,可是,也并非完全都没有值得回忆的事情嘛。例如荻原学姊跟西条玉藻还有」
「」
还有一定也包括了。
市井游马。
「哈哈,还有啊」小姬抹去泪水,勉强朝我露出笑容。「现在已经找不到那么有趣的学校了,每天只能用功念书,写这~~么多功课。」
「学生的本分就是用功念书啊。」
「算了,也对啦。毕竟不管怎么说,小姬都是靠师父帮忙付学费的嘛。」
「确实是这样没错。」
小姬的监护人目前由哀川小姐担任,哀川小姐会定期将小姬所需的生活费汇入我的户头当中,只有学费是由我负责。
在六月那场骚动过后,我和哀川小姐之间的对话如下:
『啥?学校算什么东西上不上都无所谓啦。』
『怎么会无所谓,以小姬那种性格,能够到哪里去就职啊。既然没有任何专长,至少也应该念到大学毕业吧。』
『哈,真糟糕耶你,已经被学历社会给洗脑了。好吧,既然如此,那学费当然就由你出啰。』
『求之不得!』
最后一句台词是骗人的,不过大致上意思差不多。
总之于是乎,我的积蓄就这么掏光了。虽然靠着家庭教师的收入一点一滴逐渐回收当中,但难免也会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冲动。
看样子,我真的很不擅长理财啊。
「学校有那么讨厌吗?」
「咦?」
「如果真的很不喜欢念书,那休学也没关系喔。反正本来就是我强制送你去上学的嘛。」
「啊,不,没那回事。」小姬摇着手否定。「虽然念书确实很讨厌,但是可以交朋友,上学很开心。」
「那就好。」
「而且啊」小姬回到矮桌前,坐回原来的位置。「不管怎么说,小姬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唷。加上这栋公寓里面的人,大家也都对我很好。」
小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一双纯真的眼眸。
然而,那并不只是普通的纯真而已.
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用了许多方式去克服。
最后苦尽甘来才保有的,纯真。
「现在的生活,我非常非常喜欢,觉得人生好快乐。所以,我真的很感谢师父。小姬现在,非常非常地幸福,我的生活充满了幸福。」
「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大部分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不过」原本纯真的眼神瞬间变得具有威胁性。「刚才那种行为如果再发生一次,我就要告诉润小姐。」
「这是叫我去死吗」
恐怖的小女生。
真的有对我心存感激之意吗
「啊,对了小姬。」我用尽全身能量努力转移话题。「提起哀川小姐我突然想到哀川小姐有哥哥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哥哥?」
「嗯。」
「你是指亲手足吗?」
「没错。今天我遇见一个跟哀川小姐感觉很像的人脸上戴着动物面具,刚才提到带我去高级料亭一起『密谋不法勾当』的,其实就是这个人啦。」
我删除理澄的部分不谈,将自己和那名狐面男子之间发生的种种细节、交谈的过程,全都说给小姬听。
小姬偏头沉吟。
「并不像耶。」
「是吗?」
「润小姐是不会说出什么『命述是已经注定好的』这种话的唷,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吧。」
「」
命运必须由自己去开创。
应该是这样的吗?
若说哀川小姐的立场,比较倾向于狐面男子口中所嘲笑的笨蛋,也许确实如此。
「什么世界存在着故事性,那种荒谬愚蠢的论调,润小姐听了应该会嗤之以鼻,说『故事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吧。」
「话虽如此不过那个戴面具的人所讲的观念感觉又有些微差异,该怎么形容呢,就像」
世界具有故事性。
每一个人,各自的存在,都有其意义。
没有什么出场人物是毫无意义的。
只不过
假如没有善尽自己存在的意义。
最后,结局终将会在某时某地被导回修正。
世界上一切的存在都具有其意义,但说到底,也就仅只于此而已。
成功并没有任何意义。
失败也没行任何意义。
即使是不同的因,也会产生相同的果。
「这种说法,不是比普通的宿命论,还要更可怕吗?」小姬说:「因为不光是说『人生具有意义』也不是说『人生没有意义』而是『即使有意义但无论那个意义有完成也好没有完成也好,最后结局都会是一样的』这个意思耶。」
「嗯的确。」
说得没错。
没有顺从命运的必要。
试图违抗命运亦无妨。
反正不管怎么做。
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你未完成的事情总会有谁来完成。
所以就仰赖命运的安排吧。
如此荒谬至极的言论。
明明如此荒谬,然而却
「」
「而且我也没听说过润小姐有哥哥之类的事情应该说,小姬我根本连润小姐有没有亲人都不知道。」
「这样吗。」
「当然,就算是润小姐应该也有生下她的父母亲嘛,只不过也许真的有兄弟姊妹也很虽说,不过毕竟,润小姐本来就是不谈自己过去的人啊。」
不谈过去。
不提关于自己的过往。
「这一点倒是跟师父很像呢。」
「我和哀川小姐,在这项行为背后的意义应该截然不同吧对了,如果不是哥哥的话那亲戚好像也不太合理是吗」
所以,纯粹只是长得像的陌生人。
就这么简单吗?
也许很草率,但不失为妥当的解释。
「唔可是实在很可疑哪该说可疑还是什么呢,总之一直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了吗?那个戴面具的人让师父很介意吗?」小姬仿佛在察言观色般偷觑着我。「有问题的话,要不要小姬我去杀了那假人?」
「」
这句话小姬说得非常非常若无其事,若无其事到几乎稍不留意就有可能会漏听的地步。
「反正我手指也已经完全康复了,之前被润小姐指出的『弱点』也已经补强改进,只要那个戴面具的人没有太厉害,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
「小姬!」
我怒声喝斥。
小姬似乎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
「怎、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那么大声。」
「小姬,那样做那样做,很不好。那样子那样子,太鲁莽了。刚才你所说时那番话,要想在还留正常世界里生存,是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
「咦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我说。
就算把自己的问题丢着不管,我也要说。
非说不可。
「再也不要把杀人这种事情挂
在嘴上了,不准再讲这种话。动手杀人更是不行,否则现在所拥有的生活,全部都会因此而失去。你过得很开心对吧?现在觉得人生是很开心的对吧?既然觉得开心,就必须让自己继续开心下去才行。」
「」
「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姬泄气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会反省的。」
「嗯。」
这时候会道歉的话,表示你还有救。
表示为时未晚。
与为时已晚的我不一样。
与为时已晚的我不一样。
为时已晚的我。
这也是,戏言。
我自嘲地想着。
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真搞不懂,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啊。为时已晚的我就算说些什么,自以为还会有什么说服力吗?明明连一点资格也没有。为时已晚的我就算说些什么
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命运要由自己去开创?
笑死人了。
笑死人了?
那就笑啊。
这不正是我的角色哪。
反正,既然是个丑角。
小姬泄气地低着头,仿佛在等待我说出下一句话。实在是这个女孩子,我实在很没辙。真的很没辙。为什么我必须要负责照顾别人呢。
责任。
义务。
就这么简单吗?
就只有这么简单吗?
为了这种理由而行动,为了这种理由而劳动,我是如此心地善良的好人吗?难道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成那样的好人了吗?
根本,完全没有印象。
遗是说,我想假装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好人了?
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希望为时未晚的小姬能代替自己去完成吗?
自己的替代品。
自己的代罪羔羊。
啊啊,没错正是如此。
因为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
之所以对小姬感到没辙,其实真正的原因,并非她跟玖渚很像,才不是那种理由。其实是因为我在她的过往经历上,投射了自己的影子。在与零崎不同触面的意义上小姬她,其实跟我很像。
所以,小姬。
至少你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做到。
「小姬。」
「在?」
「明天的适性测验,要好好表现喔。」
「是!请包在我身上吧!」
小姬开朗地,微笑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