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你的意见我赞成。
但我誓死否认你表达意见的权利。
1
我看见了这样的现实景象。
如今已没有任何人记得,连一丝浮光掠影的记忆也没留下,曾经单枪匹马为五月的京都毫不留情地带来恐惧与混乱的杀人鬼,与我面对着面。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淡然沉静地,澹然沉静地,一边凝神细听周围的黑暗,不遗漏任何风吹草动,一边进行着对话。
杀人鬼问我。
你有杀过人吗?
我回答杀人鬼。
怎么可能,我连一个人也没杀过,杀人这种事情太离谱了。我不但从来也没杀过任何一人,今后也不打算杀任何一个人。即使有过想要杀人的念头我也都忍了下来。未来就算受到什么样的刺激引发冲动,我也一定会忍耐住。
杀人鬼对于我的回答只是苦笑。
骗人。
没有骗人,我才不会骗人,没什么好骗人的。我跟你不一样,可别混为一谈。会去杀人的人,精神状态都是崩坏的,根本就是心理异常。
简直是荒谬绝伦的杰作啊。在这个世界上,在这种时代里,在这样充满了不幸和暴力和欺骗和流血和丑恶,有如垃圾场跟收容所般的世界的这种时代里还会有什么没杀过人的家伙存在吗?
我其实认为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只有点头并不能构成对话,因此故意持相反意见对杀人鬼施以劝诫。
真是偏激的看法啊。你所说的话观念严重错误,简直不堪入耳。这个世界上有的并不只是不幸跟暴力跟欺骗跟流血跟丑恶而已,还有其他东西。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多到甚至远超乎你所说的那些。
好比说。
好比说幸福。
好比说。
好比说正义。
好比说。
好比说恋爱。
好比说。
好比说友情。
好比说。
好比说梦想。
真是杰作啊。
杀人鬼眯起如猫般的眼睛。
了不起,了不起,杰作,真是如假包换的杰作啊。简直荒谬得可笑,愚蠢无知也要有个限度。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存在,无论何时都不会存在,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般虚假的幻影。全部都虚假得令人反胃。幸福是不幸的伪装。正义是暴力的反面,恋爱是欺骗的副产品,友情是流血的镜面,梦想是丑恶的序章。无论命运或必然或因果或因缘或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残杀希望而编织的具有破坏性的梦话。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丝毫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活着也无可奈何,犹如镜花水月,人生只剩下绝望。蚯蚓也好蝼蚁也好苍蝇也好,全部全部都终将会死去,成为腐烂的尸体。就算活过又如何,杀人才是一切。除了杀人之外别无选择。只要眼前有人就把那人给杀掉,只要背后有人也把那人给杀掉,如果身边没人就想办法找人来杀,杀人与被杀彼此吞食。
我完全不觉得这话是认真说出口的,到了明天你肯定又会说出不一样的话来吧。也许你会变成大言不惭地将正义与秩序挂在嘴上。杀人不过是为了生活,杀人毫无意义可言,杀人是一种艺术,杀人就是整个宇宙,宛如七色彩虹般变化多端,想必又会对同样的行为赋予不同的意义。你就像是善变的化身,和我一样就像是善变的化身。然而正因如此,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你,甚至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行,你是非常自由的。
而你则是正因如此,非常地不自由。说得没错,这当然是玩笑话,就如同你的存在一样是个笑话。哎呀哎呀真要命,你根本是奇迹般地不自由啊。
杀人鬼如此对我说笑道。
不过我也不认为你说那些话是认真的。你是个大骗子,除了真话以外你什么都说。因为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喜欢人类的那一型,也不是什么讨厌人类的那一种,你根本是憎恨着人类。
没那回事啊,我喜欢的人可多了。人类拍摄出来的电影、人类创造出来的音乐、人类描绘出来的画作、人类烹调出来的料理、人类生产出来的汽车或飞机、人类钻研出来的学问、人类编织出来的故事,任举一项都是精彩出色的成就。
你只是喜欢电影喜欢音乐喜欢绘画喜欢料理喜欢汽车跟飞机喜欢学问喜欢故事而已。而你喜欢电影跟音乐跟绘画跟料理跟汽车跟学问跟故事,正代表了你不把人类看在眼里,不把人类当一回事。代表你只把人类当成生产艺术与文化的廉价装置而已。如此看待事物的心态,是已经损坏的。
已经损坏的?
不良制品。
我觉得这样说太过火了,简直疯狂。
那你喜欢人类吗?
我喜欢人类。
杀人鬼大言不惭地说着。
我沉静地问。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杀人鬼沉静地回答。
天晓得,我才管不了那么多。那种事情,我根本完全不去想,既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不管我要杀了谁要杀多少人,一切都与我无关。都只不过是在我身外发生的事情而已。杀人对我的内心并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说喜欢人类。
杀人鬼用相同的语调回答。
我喜欢人类。我喜欢人类。我爱人类。我必须这样子持续说下去才行。无论真实情况如何,无论何者为虚假,我都必须这样子持续说下去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开始讨厌人类吧。
开始,讨厌人类。
假如不那么做,我一定会开始憎恨人类。唯独这点,希望能避免发生。假如不从平常就努力催眠自己喜欢人类的话当真正喜欢的人出现时,我一定会不小心动手杀了对方。
你不认为自己是可以改变的吗?
你不希望自己有所改变吗?
我在这句话当中沉入睡眠,回归梦境。
然后
然后迎接八月十五日星期一,同时也是终战纪念日。
傍晚四点。
等到小姬从战场(学校)归来,坐上跟美衣子小姐借来的飞雅特500,准备出发。
「小姬,衣服不用换了没关系。」
「哦。为什么呢?」
「学生去参加面试的时候穿着制服比较能搏得好感。」
「原来如此。」
「特种营业也一样喔。」
「春日井你给我闭嘴。」
在舍弃尊称的同时,全员到齐。
我,春日井春日,紫木一姬。
「可是这么狭窄的后座我绝对不要太难坐了啦。」
「又阴始像公主一样要任性」
「没关系唷,反正小姬我身体特别娇小。」
「好那我就坐副驾驶座啰。」
全员都上了车。确认过车门已经完全关好之后,系上安全带。转动钥匙,前进出发。
目标是木贺蜂副教授的,个人研究室。
从古董公寓开车前往,车程约数小时据说是这样子,至于实际情形,因为头一次去,没真正试过也不知道。无妨,就算要花上五个小时,有这些同伴在车上,想必也不会无聊吧。
「勾起回忆了吗?」
眷日并小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来。算了,反正此人用这样的方式说话也不稀奇,没头没尾又没节躁本来就是此人的惯性,已经是常态了。
「什么意思?」
「上个月的事情,场面似曾相识吧?」
「飞雅特,研究所前往类似的地方。开场的的确很相似。」我谨慎地回答道:「不过,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剧情发展了吧。毕竟木贺峰副教授又不像卿壹郎博士,从事那种荒诞无稽的研究。」
「是『不死的研究』没错吧?已经十分乘以三的荒诞无稽啰。甚至可以说令人捧腹大笑也不为过呢。」
「但这回只是去打工而已,又不是要去救出什么人,况且成员也不一样」
当时的同行者,是玖渚友跟铃无音音。我斜眼偷瞧了下副驾驶座,以及照后镜,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春日井春日与我同一阵线。
光凭这点,已经没什么好啰唆的了。
「以这次的成员来看,应该没问题吧。」
「哦。」
「虽然名为木贺蜂副教授的研究室,但规模似乎也还不到那么夸张的程度。据说是由副教授的恩师从前经营的诊疗所改建而成所以,好像只比一般的独栋住宅稍微大一点而已。所以才不称为研究所,而称为研究室不是吗?虽然我也不太了解两者区分的标准是什么。」
「原来如此。」
眷日井小姐耸耸肩。
「说得也对,说得也对,的确即使说起来很像不过那就有如飞雅特500跟SUBARU360之间的差距」
「那根本是两回事!」我忍不住怒声发飙。「而且不准说成飞雅特五百!你这是把我当白痴耍吗?是在对我宣战吗,春日井小姐!」
「对不起。」
春日井小姐坦率地认错道歉。
我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
「而且真
要说起来,应该是有如南极与北极的差距吧」
换言之,表面上看似相仿,从远处观测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事实上在与双方都有关联的我眼中看来,本质上完全是截然不同。
「师父」后座传来小姬的声音。「小姬有点累了,我可以躺一下休息吗?」
「嗯?喔,可以啊,睡吧睡吧。」
「好」
「真抱歉,你上学一整天已经很累了吧。」
「不会不会。小姬本来就在想差不多该去找点打工了,师父的邀约正好是及时送炭」
「是及时雨吧。」
春日井小姐比我更早一步出言吐槽。
原来她还具有这样的功能吗
而且颇为高明。
「反正到时候补习也结束了,刚好可以消毒时间。」
「对啊对啊,你说得对。」
春日井小姐若无其事地点头。
喂,小姐,这句你也应该吐槽一下吧。
是觉得太恐怖了吗?
「请放心。不管在那边发生什么事情,小姬都会守护师父的身体的。」小姬说着便闭上眼睛。「晚安。」
然后砰咚一声,直接倒向身旁的空位躺平。这样制服不是会弄皱吗,我心里略微挂虑却没有说出口,嗯,连这点琐事都叮咛未免有些保护过度了吧。
「真是个好女孩啊。」
春日井小姐半揶揄半风凉地说道。
「呃,对啊。」
「真是个好女孩啊,为什么一姬小妹妹会是这样的好女孩呢~~」春日井小姐继续讲。「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理由呢~~」
「」她到底想说什么?此人左一句为什么右一句为什么,也是个相当喜欢玩弦外之音的人。「那个我正在开车,可不可以麻烦你尽量少跟我说话?」
「所谓好人『善良』的人类,通常大多数都是蓄意的『善良』,大多数都是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好人喔。」完全把我的话常成耳边风,春曰井小姐又继续讲下去。「至于所谓天生的好人大部分都只是纯然的邪恶而已。就好比上个月出场的玖渚友跟兔吊木垓辅那样。」
「饶了我吧,拜托别再提兔吊木先生的事情了」我欲哭无泪地说:「关于那个人的事情,真的快要成为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了。到现在都还偶尔会梦见有时想起来都还觉得难以置信,玖渚居然曾经统率过八个那样的家伙。」
「统率啊。」
「?怎么了哪?」
「统率是一个好字眼。也许是最好的字眼。而好字眼是不会凋零的。」
「所以呢,那又怎样了?」
「没事。」春日并小姐只简短回应,便跟着闭上眼睛。「我也要休息了。」
「是吗。」
你的脑温是四十一度吗?
干嘛要那样故作神秘,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啊。
副驾驶有有人在睡觉,实在很难打起精神开车,不过话说回来,总比有人在旁边一直讲废话扰乱注意力来得好吧。
「有事情我会叫醒你的。」
「不准叫醒我。」
她下达命令。
「本小姐春日井春日入睡时一但被吵醒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什么叫后果不堪设想」
「好困好困。」
说睡就睡了。
其实也用不着讲得那么夸张就算她没在睡觉我也没那种本事叫得动她啊。
我集中精神开车。油量十分充足。大概美衣子小姐今天先帮我加好油了吧。真的是,一直在承受她诸多照顾。
『伊字诀』在把飞雅特钥匙交给我的时候.美衣子小姐说:『不知为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哪。』
『不好的预感?』
『唔虽然大部分事情不用我担心,你应该也没问题啦。』美衣子小姐说道:『话虽如此不过,还是尽量小心为上。』
『是』
『话说回来,「不死的研究」还真不赖呢。』美衣子小姐只牵动嘴角微微一笑。『以剑术而旨,意思就等于「让自己变强」道理非常简单。』
『你确定吗,那根本是两回事吧。』
『想要活命什么是必须的?』
『啥?』
『想要活命什么是必须的?』
『呃这个嘛?』
『想要活命,首先就必须要保住性命才行。』美衣子小姐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基于这个理由,你一定要努力保住性命。』
『是』
『保住性命,平安归来。』
当时我虽然点头回应,却并非因为明白美衣子小姐话中的含意才点头,其实只不过是,下意识地点头而已。论起下意识点头回应这件事,大概很少有人能够比得过我吧。
顺带一提,直到八月十五日的现在,美衣子小姐仍未找到工作,至于挂轴方面,据说几乎已经放弃了。美衣子小姐一旦放弃,我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更动,必须设法应变才行该如何是好呢。
沿着今出川通向东直驶,来到与鸭川交会的路口,再左转往北,接下来要朝着北方直走一段路。
春日井小姐和小姬都已经睡得很熟了。
完全,毫无防备。
我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睡相,即使对方是认识的人,也禽觉得很难接受。所以从春日井小姐赖在我房里白吃白住开始,到目前为止大约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我始终都过着睡眠不足的日子。
虽然睡眠不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这两人而言,根本不会有那种问题是吗?
实际上,我常常会觉得。
自己在许多方面都想得太多了,有时是自我意识过剩,有时是偏报症状,如果能够放轻松一点想开一点,也许就能过得比较无忧无虑吧。
正所谓,不要选择朋友,要选择敌人。
嗯,这种话说得出口,也算妙极。
或者该称之为,奇妙吗?
然而,若因此就对每个遇见的对象都放心信任,总有一天绝对会遭人趁虚而入。假如世界上真的都只有好人的话,一开始就不需要烦恼那么多了。
我也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像我这样的存在,并不算存在着。
啊啊,还是说。
总有一天绝对会发生。
倘若这就是命运就是必然就是因果就是因缘的话。
这便注定是绝绝对对,无可避免的事情了吗
「纯属戏言吧。」
即使说出熟悉的台词,也感觉没有自信。
这才叫,名符其实的戏言。
2
抵达木贺蜂副教授事前告诉我的地点,正好是一个小时后。下午五点,以飞雅特的马力来衡量算相当优秀的纪录了。傍晚五点,天空还很明亮,从现在开始到适性测验结束,不知道几点才可以打道回府呢,我内心暗付着。小姬明天也要补习,如果拖太晚就伤脑筋了。
西东诊疗所。
一块小小的招牌,出现在正前方。木贺蜂副教授告诉我,只要认这块招牌就可以找到正确位置。不过这块招牌似乎非常老旧,已经连文字都辨识困虽,濒临毁坏的状态。大概,应该说确实,是过去经营诊疗所的时代所留下的纪念吧。所谓「纪念」,便是无论以何种形式留下,都会强迫刺激别人内心怀念的感触,所以我并不怎么喜欢。走近门口一看,几个小得可怜的字体「高都大学研究中心」,非常欠缺具体感的内容,印在望胶片上。贴在信箱,散发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廉价感。也可以说是,很随便的感觉,这样子应该会有人误以为是医院而走错地方吧。
话虽如此,从门口望进去,建筑物本身却是相当地豪华气派,两层楼的建筑,看上去就像面积稍大的独栋宅邸,并非水泥构造而是木造房屋。印象中木副教授当时用了「改建」这个字眼,不过看样子纯粹只是保存状态良好而已。真正整修过的,恐怕只有内部装潢吧。
车子通过大门,前往停车场。
记得好像说过是在右边因为我是左右开弓,所以其实常常会分不清楚左右方向。对于日常生活鲜少有机会区分左右的人而言,这是无法避免的缺点之一。不知道左撇子的人又是如何呢?
停车场并不算大,差不多停个四、五台汽车就会客满的空间。而在这并不算大的空间里,已经停着一台重型机车KATANA跟一辆Z跑车。有访客其中一台应该是木贺蜂副教授自己的车子没错吧。但即使如此,另一台车又是谁的呢?无论KATANA也好Z跑车也好,都算相当罕见的车种。
算了,与我无关吧。
我倒车将飞雅特停妥。
春日井小姐和小姬,都尚在沉睡状态。
「」
犹豫片刻,最后决定按下喇叭。
两个人同时跳了起来。
「师父」
一个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紫之镜紫之镜紫之镜紫之镜」
(注22:日本流行的都市传说,若将「紫之镜」三字牢记不忘,到二十岁即会发生不幸甚至暴毙惨死,又据说如果连同「白水晶」三字也记住便可平安无事。)
一个对我念出咒语。
呃,这样真的会招来厄运吗?
虽然,我的确是明年就满二十崴了。
「到达目的地啰,背包拿着赶快下车。」
「是是是」「唔」
将车门锁好,三人走向正面玄关处。春日井小姐看着眼前的建筑,小姬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而我则随行在后。
玄关出入口,是一扇横向开启的拉门。
斗边有对讲机,我伸手按下。
隔了一会。
「哪位?」
扩音器传出人声。
是木贺峰副教授的声音。
「是我。」
「哪位?」
「呃那个,我依约前来了。」
「啊啊你差不多会在这时候来访,这件事我早已预料到了。」
「」
刚才明明就压根不知道我是谁。
显然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好的,请稍等一下。」
喀擦一声,对讲机切断了。
随之而来,是无意义的寂静。
「虽然无关紧要不过还真是类比时代(analog)的建筑啊。」春日井小姐站在我身后说道:「一点也不数位化(digital)。不管怎么说就算多花点钱在环境跟设备上也不为过嘛」
「省省吧,劝你最好别拿卿壹郎博士的研究设施来做比较。」我回头看向春日井小姐。「毕竟又不是每个研究单位,背后都有玖渚机构往当靠山。」
「我不是指那种意思啦,只是觉得这里好像怪怪的。」
「怪怪的?」
「一姬小妹妹不觉得吗?」
春日井小姐转而问小姬,小姬似乎愣了下,「唔」地作势思考,沉吟片刻后说:
「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耶。」
「是吗?」
「虽然因为师父的关系,我本来还以为可能又会被卷进奇怪的事件当中,不过好像白担心一场了,看样子并没有任何陷阱。」
「陷阱」
原来刚才,小姬一直在确认这些事吗?
我以为她只是随处乱瞧东张西望而已。
看样子,过去的习惯还没彻底摆脱掉。
「毕竟我这次的任务是担任师父的贴身保镳嘛。」
「不用那么认真也没关系啦」
由于哀川小姐直接指名,所以她特别尽忠职守,这点我了解不过哀川小姐所谓「不好的预感」,究竟会是什么呢?而且还不约而同地,跟美衣子小姐用了一样的字眼
木贺蜂约。
听见这名字,哀川小姐有所反应。
那名狐面男子,也同样有所反应。
「」
原来如此
关于这点,也应该要小心提防吗?
如果「有缘的话」。
意指如果无缘的话,事情仅此而已。
但是,事情有可能,仅此而已吗
这样的剧情,有可能出现在我的人生当中吗?
这样的故事,有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不知道。
就连自己该不该知道,我也不知道道。
无法揣测。
就迎自己是否遭算计,也无法揣测。
喀拉喀拉喀拉
木门朝横向被拉开了。
原以为眼前出现的会是木贺峰副教授,结果
门后出现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约莫高中生的年纪吧。
黑色直长发,穿着西式制服,搭配水蓝色领带,是哪间高中的校服吗我不知道。眼角略为下垂的三白眼,以那样的年纪实为罕见,容貌与其说可爱不如说是美丽,与其称之为美少女不如称之为美人,如此形容似乎比较贴切。
「欢迎你们。」
年轻女子开口说道。
仿佛气体挥发殆尽的碳酸水,慵懒乏味的语调。
「等候各位多时了,请进。」
「啊,是。」
不知不觉,被对方的气势镇住。
她一个人自顾自地回身往屋里走,我连忙跟上去。春日井小姐和小姬也一同进到玄关,将鞋子脱下。年轻女王拿出三双拖鞋,「这边请。」催促着我们的脚步。
在走廊上前进一小段来到某处,年轻女子将纸门拉开,等我们三人进入后,年轻女子又将纸门阴上。纸门内是铺设榻榻米的和室。我想起昨天去过的高级料亭,当然,眼前这间规模小了许多,没什么装饰感觉很朴素,有股旧时代的感觉。年轻女子动作俐落地准备好三人份的坐垫。
「我去端茶过来,请随便坐。」
她只留下这句话,便又打开那扇纸门出去走廊,接着纸门被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我们依言放下行李,各自坐到垫子上。
「那女孩是谁?」
春日井小姐问我。
「呃,我也不知道。」
以那女孩的年纪,绝对不可能是研究生吧难道,高都大学有跳级制度吗?毕竟也是有像心视老师那样的例子慢着慢着,她明明就清清楚楚大方地着制服不是吗。
「大概是,木贺峰副教授的,女儿吧。」
「她有小孩吗?」
「不知道耶」
话说回来,木贺峰副教授看起来也不像有那个年纪的孩子但又不觉得是妹妹,因为两人根本长得完全不像。我想问问看小姬的意见,结果转头一看,发现小姬正因为无法顺利维持跪坐的姿势而陷入苦战。算了,她这么努力已经精神可嘉了。「小姬,脚随便放没关系。」我决定解救她。
年轻女子很快就回来了。
原本以为她会端出日式茶杯跟绿茶,结果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布满木纹的矮桌上摆出高级英式茶杯,里面注入了香气浓郁的红茶。
「老师目前正在接待别位客人,不好意思,请你们先在这里稍等几分钟。」
「啊,没关系。」
别位客人?
是停车场里,那台KATANA或Z跑车,其中之一的车主吗?
原来如此,了解了。
「我叫圆朽叶。」
年轻女子报上姓名,点头致意。
「算是,住在这里的房客吧。」
「你住在这里面吗?」
春日井小姐回问她。
「是因为老师除了研究时间以外,平常都不在这里。」年轻女子朽叶回答道。
「嗯该怎么说呢,有点类似管理员的身分吧,房子如果没有人居住,会很容易损坏的。」
所谓老师,指的是木贸峰副教授吗?
「请问你和木贺蜂副教授的关系是」
「你们三位」
圆朽叶几乎是强行忽视我的疑问,开口对我们说:
「知道这里是仿什么的地方吗?」
「?」
「知道这里都在做些什么吗?」
「呃」
「听说是『不死的研究』。」春日井小姐答道。不知为何,此人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态度却显得谨慎有礼。「我是动物学生物学者,因为觉得有趣而被吸引来的。」
「哦生物学者是吗?」朽叶仿佛在观察什么似地,视线依序移过春日井小姐、小姬,然后是我。「再加上大学生,还有高中女生吗真是奇怪的组合啊。大学生吗算了,怎样都无所谓。」
朽叶说着,便伸出手指卷玩自己的长发。实在没什么礼貌,不太端庄的举动。那态度简直就像,已经对我们三个失去兴趣般。
「可以请问一下吗?」
春日井小姐朝她开口。
语气依然谨慎有礼。
「请说。」朽叶轻轻颔首。
「你有往上学吗?」
「这问题可真够拐弯抹角的,不是吗?」
朽叶相当挑衅地,笑出声音来。
如果是对我或对小姬也就罢了,面对身为长辈的春日井小姐,那种态度感觉非常失礼。并非所谓少女特有的傲慢,而是某种该说性格偏差或者老成世故,宛如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里般地轻蔑,这就是圆朽叶的态度。
「你脸上写着其实是想问别的问题呢。不过要我来说的话,根本怎样都无所谓我没有上学。因为没有上学的必要。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是。」舂日井小姐面对朽叶那种语气依然态度不变,只对她的回答轻轻颔首。「谢谢答覆。」
「春日井小姐?」我以不让圆朽叶听见的音量,低声询问春日井小姐。「怎么了吗?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不太对劲。」
「是觉得有点怪。」春日井小姐暧味地说:「是有点怪啊。」
「咦?」
「虽然不清楚哪里怪但就是觉得有点怪啊。」
「当着面公然说悄悄话真是令人非常不舒服呢。」
朽叶用丝毫不留情面的口吻说:
「可以请两位到其他地方去讲哪?」
「抱歉。」我客套地赔罪。「如果害你心里不舒服的话,我道歉。」
「就是你」
「咦?」
「就是你,引起了老师的兴趣啊。」朽叶看向我的眼神,仿佛在责怪着我什么,一点
也不客气。「其他两人只是附带的吗果然很像老师的作风。是为了顾及匹俗的眼光吧。喂,我说你」
「什么事?」
「我很清楚你的眼神。那是一种,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眼神喔。很讨厌的眼神。真的是,很讨厌的眼神。」朽叶有如嘲弄般微笑着说:「从一开始就不把别人的事情列入考量,只当作风景的一部分去看待的眼神。与其说风景不如说是背景吧。你根本不认同他人的意志。」
「慢着」
不管怎么说,才初次见面,没道理要让一个年纪比自己轻的女孩子说得如此过分。若不是春日井小姐和小姬在场,我肯定已经说出攻击性的言词了吧。
「对你而言,其他人都是可以替代的存在,一切都是一切的替代品。就好比旁边那两位即使被别的角色所取代,你也觉得无所谓。我说的没错吧?」
「真是妄下断语啊我可没有用游戏编辑模式(EditMode)在看待别人喔。」
「你真的很像呢。」朽叶嘲弄的口吻说道:「原来如此。所以所以才会引起老师的兴趣吗。只不过,即使说相像也属于非常极端的形态啊。究极的曲解,甚为牵强附会,可以称之为扭曲了吧。」
「那个,我说小姐,你讲话这么不客气,态度未免也太嚣张了点」
「安静。」
朽叶严肃地制止我的发言。
居然,遭到制止。
「老师快要来了。」
「咦?」
圆朽药才刚说完,纸门就真的移动了。
在纸门后方站着木贺蜂副教授。
以及句宫理澄。
「久等了。」
木贺蜂副教授对我们说。
「劳驾各位专程前来,真不好意思。」
「啊,不」
想当然耳,方才的对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我的目光被固定在理澄身上。春日井小姐也与我相同。至于小姬她并不知道理澄的长相。包括那头黑发、那副眼镜、那件斗篷、以及斗篷底下的束缚衣,她全都不知道。
这时候,木贺蜂副教授察觉到我们的视线。
「啊啊,这位是浪士社大学的研究生,幸村冬夏同学」
「啊、啊啊啊啊啊!」
理澄小妹妹大声怪叫。
白痴啊!这丫头是白痴吗!
亏我和春日并小姐好不容易在转瞬之间克制住惊讶的表情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死丫头在搞什么!
木贺峰副教授和小姬,甚至包括圆朽叶,都以怪异的眼神,看向名为幸村冬夏的匂宫理澄。理澄小妹妹似乎终于恍然大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完全惊慌失措。
好了,这下子看她怎么蒙混过去。
眼前危机「汉尼拔」理澄将如何应付!
「A、I、U、E、O啦啦啦发音练习!」
这是我所能想到最烂的应对方式。
「」「」「」「」「」「」「」「」「」「」「」「」
空气中交错着沉默。
终于,木贺蜂副教授干咳一下。
「这位是浪士社大学的研季幸村冬夏同学。」
真不愧为国立大学的教师,面对怪人的奇异行径也能够反应冷静地处理,成功地让静止的时间烟消云散恢樱正常。
「她和你们一样,为了担任结果测试者,先来接受适性测验。」
「咦」我小心翼翼地尽量表现自然,顺着木贺峰副教授的话接腔。「所谓的结果测试者,不是只有我们而已吗?我还以为当初讲的是这个意思。」
「嗯,原本的确是这样子没错不过,这女孩是例外。」木贺蜂副教授闪烁其词地解释着:「很抱歉擅自改变计划,总之突然做出决定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反正我也觉得,测试者的人数再多一名比较刚好。」
「对我们而言的确不构成问题,是完全无妨没错」
「我叫幸、幸幸幸幸村冬夏。」自称幸村冬夏的匂宫理澄,尚无法彻底隐藏内心的慌乱,颤抖着声音说:「请、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
「好的那么朽叶」
木贺峰副教授出声呼唤圆朽叶。朽叶听到便应了一声「是」,静静地站起来。
「老师有何吩咐吗?」
「接下来要开始做准备了,请你也来帮忙。麻烦各位继续在这里稍候一下,我们要去为测验做准备。」
「好,了解。」我回答道。
「幸村同学你也留在这里。」
「好、好的。」
自称幸村冬夏的匂宫理澄点点头,走到方才圆朽叶所坐的位置乖乖坐下。
「那么我们大约会花个十分钟准备齐全再开始。」
木贺蜂副教授说完,圆朽叶什么也没说,两人便步出房外。无声无息地关上纸门,消失了踪影。
唔
该说果不其然吗,和上次见面的印象同样不变地,木贺峰副教授给我的感觉依然很像机器人。总觉得仿佛只是在说着既定的,已经事先设定好的台词。当然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会让周围的人产生这样的印象,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便是以说明她的人格物质。其实加上电话联络,今天也才第四次接触而已,但每一次都让这种印象更加深刻。
于是,现场剩下四个人。
「」(我)
「」(春日井小姐)
「」(理澄小妹妹)
「」(我)
「」(春日井小姐)
「」(理澄小妹妹)
不会吧,难道她打算装傻到底?
「幸村冬夏同学,是吗?」
「是、是的!」自称幸村冬夏的匂宫理澄应该说理澄小妹妹,回答道:「我叫幸村冬夏唷!」
原来如此。
看样子真的打算装傻到底。
了不起的坚持,我就将计就计买你的帐吧。
买完帐,再当场出卖。
我的本性,就是擅于将计就计再借题发挥。
「既然是研究生,就表示比我年长啰」
「是的!这是当然的唷!」
「你几岁呢?」
「二十二岁!」
「真是看不出来啊」
「因为我故意装年轻!」
「原来如此。」
「因为我是罗莉控!」
「」
看样子她不太了解这三个字的含意。
有点尴尬。
「幸村吗」我稍微修改作战计划。「假如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姓幸村的话,想当然耳至少真田十勇士的名字,应该全部都倒背如流了吧。」
(注23:以历史人物真田幸村(原名真田信繁)为题材而创作的小说,作者柴田练三郎。文中所遗漏的人名应该是由利谦之助才对(真田本人并不算在内)。)
「什、什么?」
「顺便告诉你,我全部都背得出来喔才藏、佐助、穴山小介、三好清海入道跟伊三入道、望月六郎跟海野六郎、根津甚八还有笕十藏。」
「呜哇!」
理澄宛如发现自己犯下决定性的失误而当场被名侦探揭穿真相的凶手般,露出惊恐的模样。
「哎呀呀,可是大哥哥,刚才你好像只说出了九个人的名字耶?」
「咦?」
「还有一个是谁呢?」
「」
毛利小五郎不是吧。
印象中是个听起来很像横沟正史笔下名侦探的人名。
「笨丫头,你忘记把真田幸村本人给算进去了对不对?」
「什、什么!你、你说得对耶!真是的,居然掉入这么简单的陷阱里!」
这会又犹如被怪盗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最后才恍然大悟的刑警队长,露出诧异的表情。
喂,你这家伙不是还自称什么名侦探的吗?
「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我站起来,抓住理澄的斗篷,像拎小猫一样把她硬拉起来,对春日井小姐和小姬说:「待会木贺蜂副教授如果来了,请她等我一下,这叫礼尚往来。」
「了解,你去吧.」
「师父,你跟那个人认识吗?」
春日井小姐才正要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没想到却被小姬犀利地戳破了。真奇怪,这丫头不是向来都很迟钝的吗?于是我于是我只好对小姬说
「嗯,算认识吧。我跟幸村同学稍微有过,一面之缘。」边解释边朝春日井小姐使眼色。「对吧,春日井小姐鲁」
「哦,有这么回事啊。」
她完全装作局外人事
「我一点都不知情耶。」
「是吗」
「集合千真万确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彻彻底底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实实在在肯定一定确定确切确实之大成非常绝妙地不知情耶。」
「是吗」
吃里扒外的叛徒。
我要改叫你春日井犹大。
「不管怎样,幸村同学,麻烦借一步说话。」
「好、好的」
我拖着理澄来到走廊,沿着刚才跟朽叶带的路往回走,暂时离开建筑物走出户外。
朝停车
场移动。
来到飞雅特前,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安安静静乖乖跟着来的理澄。
「你在搞什么鬼?」
「呃侦探活动。」
理澄小妹妹露出可爱的笑容回答我。
啊真的很可爱。
「名侦探活动。」
「不要重讲一次。」
「呜噫」理澄有如被猛兽追上绝路的可怜猎物般,颤抖着抬超睑仰望我。又来了,好像我是坏人一样。「人家只是被狐狸先生委托的嘛。」
「狐狸先生」
狐面男子。
那个人吗?
昨天他听见木贺峰副教授的名字时,确实曾表现出非常浓厚的兴趣。原来如此,对了,当时我并没有提到自己要来这里打工的事情,所以理澄刚刚才会大吃一惊是吗?
「寻人工作已经结束,开始进行新任务了吗?」
「对啊。」理澄笑眯眯地回答:「我被派来过问研究所潜入搜查」
「潜入搜查?」
而掩人耳目的手段,便是伪装成浪士社大学研究生。真夸张,想必是去委托某位浪士社大学的重要人物帮忙写介绍函吧。不过光凭名侦探这头街,应该也有某种程度的加分效果话虽如此,可是仅仅一天之隔而已啊。再怎么说,动作未免也太迅速了。
不对,慢着慢着。
才不是这么回事。
这女孩号称「名侦探」的头衔,根本是一种伪装,隐蔽在背后的是
「食人魔」。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与理澄拉开距离。看见我的举动,理澄只「唔?」了声,疑惑地偏着头。
理澄她,并不知情。
在自己醴内深处,潜藏着些什么。
这就是,「傀儡」的意义。
「虽然不明就里,但狐狸先生好像被大哥哥说的话吸引了,正巧这里在征打工者,我就趁机混进来啦,实在限冒险呢。而且,没想到大哥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耶也许大哥哥和我之间,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红线唷」
「连着电磁波红外线吗对了,你现在住哪?」没记错的话,她并非本地人吧。「还住在饭店里面吗?」
「别这么说嘛」
理澄苦笑着。
似乎敲一针见血地说中痛处了。
「幸村冬夏到底是干嘛的?」
「是假名唷,很不错的名字吧?」
「唔冬夏这名字听起来的确很像闲杂人等,或许非常适合当假名吧不知为何一听就有种临时演员出场客串的微妙感觉。」
「总而言之请守口如瓶喔,大哥哥。」
「」
「看在大哥哥跟我两个人交情的份上,好不好嘛!」
「我跟你有什么交情啊」
算了,不用她特别交代我也觉得守口如瓶比较好。假如告诉小姬「匂宫」的杀手就近在身边这么短的距离,万一刺激到小姬就麻烦了。那丫头虽然尚未踏入为时已晚的地步,却也绝非已经达到安定平稳的状态。在这层意义上,对我而言也可说是相当危险的贴身保镳。只不过如果理澄真的是为了「侦探」工作而来倒还好,要是有什么「背后」目的的话,这样继续瞒着小姬也行不通吧即使在木贺峰副教授和圆朽叶面前暂且按兵不动,但接下来呢。等今天晚上回到公寓以后,是不是应该花点时间先做好沟通。
「好吧,要我替你保密也可以。」
「谢谢!大哥哥,我喜欢你!」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不能要求肉体交易唷!」
「」
你的服装距离性感还差得很远。
「跟那方面无关」
「唔,我明白了,要温柔一贴唷。」
理澄轻轻闭上眼睛。
我一拳揍下去。
「好痛!」理澄大叫。「你、你做什么啦!明明叫你要温柔一点的!闭着眼睛被揍超恐怖的耶!」
「吵死了你。」
这个月怎么身边净是这种家伙啊。
「听好」我稍作停顿,郑重向她声明:「所谓条件就是我在这场面试结束之后,从二十二日开始有一星期的时间会和你共事如果你在打鬼主意准备要做什么的话,希望能等到工作完成之后再行动。」
「咦?」
「不这样做的话,会拿不到薪水。」
「喔意思是,之后就可以随我高兴为所欲为啰。」
「没错。」
「真是守财奴耶!」
「老实说,我对『不死的研究』也并非毫无兴趣,只不过对现阶段的我而言,钱确实比较重要OK?」
「嗯,我懂了。」理澄脸上堆满笑容。「那,勾勾手指一言为定唷!」
「」
怎么勾?
要问哪?
趁现在问也许就不会尴尬
直接问她「斗篷底下那件束缚衣究竟怎么回事」。
「嗯?等一下理澄,那前面这两台」我指着KATANA跟Z跑车说:「其中之一是你的吗?」
「嗯!是KATANA唷!我最喜欢了!」
「唔」
这也一样,是向狐面男子借来的东西吗。理澄小妹妹看起来不像平常就骑机车代步的样子。
「应该说只要是摩托车,我全部都喜欢!」
「唔」
「对了突然想到,摩托车叫做motorbike。这么说,虽道还有用人力发动的manualbike吗?」
「那不就是自行车吗」我没什么自信地答道。这种事情,我根本想都没想过。「咦,理澄,你有驾照哪?」
「讨厌啦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嘛,人家已经十六岁了耶!」
「」
这台KATANA怎么看都是重型机车。
啊不,慢着,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穿着那件束缚衣是要怎么骑啊!
「理、理澄」
「好了该回去啰!教授也快来了吧!」
「不是教授是副教授不对,等一下」
我们开始抬杠教授副教授、警长副警长的称谓,一边斗嘴一边走回建筑物当中。经过走廊,回到和室里,木贺峰副教授和圆朽叶都还没出现。
「我回来啰」
「欢迎回来。」「回来啦。」
小姬和春日井小姐两并排着,以坐垫为枕,斜躺在榻榻米上。
就算没人在看,这么大刺刺地未免也太
太超乎寻常了。
「师父你们去谈些什么事情呢?」
「没什么,只是请教幸村同学有关运动物物的电气力学而已。」
「咦」小姬一脸佩服。
「咦?」理澄一脸错愕。
「这可是她的专业领域喔,没错吧,幸村同学。」
「是、是的。」
「下次有机会请你也教教小姬吧。」
「好、好的!请放心交给我吧!」
理澄已经濒临极限快自爆了。
我们回到位子上就坐,春日井小姐和小姬也端正姿势,没多久木贺蜂副教授就回来了,而圆朽叶则不见人影。
「各位久等了。」
木贺蜂副教授改变语气说道:
「准备工作已经就绪。那么首先,第一阶段谐先接受简单的笔试呃,幸村同学,春日井小姐,紫木同学,麻烦跟我来,这边请。」
「呃」听完木贺蜂副教授的话,我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个,木贺蜂副教授,请问我」
「你免试录取。」木贺蜂副教授干脆爽快地说:「反正要雇用你已经是不可能变更的既定事项了。」
「喔」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正因为要举行面试,今天我才会一起被叫到这里来,结果突然被宣告免除测验,实在让人傻眼。原本明明是木贺峰副教授自己亲口说这场适性测验我也要参加的。虽然木贺蜂副教授跟小姬不一样,但如此轻易地信任我真的好吗?也许我应该告诉她,有多少人就是因此而酿成悲剧惹祸上身。
话说回来,对于她所提出免除测验的特别待遇,居然毫不客气地全盘接受。可见我也不是什么老实人,骨于里装满了垃圾。
「那个不好意思我有话要说。」
这时候,春日井小姐突然举手发言。
其余四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春日井小姐的表情,一如往常。
真的,一如往常。
「什么事?春日井小姐。」
「非常抱歉虽然难以启齿但请容我先行离开。」春日井小姐如此说道,从坐垫上站起来。「不好意思先告辞了。」
「咦等等,春日井小姐?」
「对不起啰,伊小弟。」春日井小姐看着我说:「这是我自己擅作主张的任性要求所以伊小弟你不必送我回去没关系。不要紧,我可以徒步走回去。」
「什么徒步」
从这里走回去是非常恐怖的距离耶。
必须先翻过一座山头才行,甚至等测验结束我们再开车上路,都还会比你先回到古董公寓好吗。
「是临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了吗?」木贺蜂副教授一
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春日井小姐。「如果有急事必须处理的话,适性测验可以改天再」
「不,并非那么一回事。」春日井小姐以极为普通的口吻说道:「我只是无法忍受在这个地方再多待上任何一秒而已。」
「啊?」
木贺蜂副教授一脸疑惑怪异的表情,仿佛完全不能理解春日井小姐究竟说了什么。我脸上大概也差不多是类似的表情吧。
「虽然知道这样很失礼但说得更彻底一点就是我无法忍受再跟你呼吸相同的空气任何一秒钟。」
「什春日井小姐!」
「我没有其他话要说了。」春日井小姐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接着轻轻一鞠躬。「好的,那该说什么呢,打扰了,告辞。」
然后春日并小姐便从木贺峰副教授的身旁通过,走出房门离去。「慢着!」我连考虑的时间也没有,立刻站起来追人。
在跨出房门时,我差点撞到木贺峰副教授,但副教授并没有避开。应该说,她根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并没有注视任何人,也没有注视任何东西,仿佛就只是在,咀嚼着春日井小姐所说的话而已。
然而,眼前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越过她身侧,奔入走廊。
冲出玄关,看见春日井小姐慢条斯理地,既未加快脚步也未停下等我,完全依照自己的速度,吹着口哨慢条斯理地正准备走出大门,我成功地及时抓住她的手腕。
「我最喜欢男人来硬的。」
「谁跟你来硬的!这究竟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鬼!」我忍不住大声怒吼,明明心里并没有要发飙的意思。「刚才那样,未免太失礼了吧」
「失礼?失礼啊,也许是吧。」
「」
「不过,我就是这种人啊,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春日井小姐转身面对我。
近乎面无表情的表情。
要解读她的情绪,非常困难。
应该说,几乎不可能。
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无从得知。
别人的心情我根本无从得知。
反正,春日井小姐原本就不渴望被理解。
这就是,她和我之间的差异.
别人的事根本照关紧要。
整个世界根本无关紧要。
我是这么想的。
春日井小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
只不过,春日井小姐对此心知肚明。
而我却,浑然不知不明不白。
自觉与自信和知觉与知信。
其中差异,看似相近,实则悬殊。
期盼绝望的我。
面临绝望的春日井小姐。
犹如北极与南极的差距。
春日井小姐,并不像我这般漂浮不定。
她对自己,有着根深蒂固的理解。
这并非程度的差别,而是层次的差异。
「你应该非常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吧,我以为至少你会明白的。这么做纯粹只是因为生性善变而已假如你能谅解的话我会很高兴。虽然这种事有没有必要高兴或许也并非重点。」
「这可是」
「虽然我喜欢男人来硬的但手被握得有点痛了。」
「啊,对不起。」
我反射性地道歉,下意识松开手。
春日井小姐并没有要逃脱的意思。
因为没有要逃的理由吧。
话虽如此,却也没有不逃的理由。
对了差一点就忘记。
这个人,是什么也没有的。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就一切角度而言。
将一切存在都淘汰。
将一切存在都扫荡。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不存在。
太过轻率忽略的,不存在。
无罪。
太过罪孽深重的,无罪。
「只有一句话先说在前头。」见我沉默不语,春日并小姐肆无忌惮地靠过来。「伊小弟,这份工作我想还是回绝掉比较好。」
「为什么?」
「虽然说这种话并非个人兴趣所在不过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这样。」
「春日井小姐」
这句话,哀川小姐跟美衣子小姐也曾说过。
然而,此时此刻。
从眼前这个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与其说含意,不如说本质上就截然不同的感觉。
「抱歉讲得很暧昧模糊,不过这样才适合你不是吗?当然了同样也适合我吧。」仿佛要给予激励般,春日井小姐砰地朝我胸口一拍。「再见啰。」
「啊那个,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话,能不能等我们结束测验再一起离开从这里用走的,会走到三更半夜喔,况且又是山路,实在很危险」
「听见你这么说我真是既高兴又无奈但很可惜完全办不到。我并非想回家也并非不想工作,纯粹只是不想待在这里,毫无理由地。」
「」
「假如在山里面追上我的话麻烦再顺道载我一程吧。或者视而不见也没关系。那你好好加油啰。」
「叫我加油,是要加油什么呢?」
「人生各方面吧。」
春日井小姐放在我胸口的手掌用力一推,直接将我推开。我倒退两三步,才取得平衡稳住身子。春日井小姐见状便转过身去,向前迈出步伐。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我我并没有目送春日井小姐的背影离去直到消失,就迳自回到建筑物里。
如此这般。
春日井春日,便从登场人物表当中除名了。
3
回到和室,发现已经全员到齐。
方才不见人影的圆朽叶,正跪坐在一旁。
木贺蜂副教授也坐在矮桌前等着我。
「师父」
在适当的时机点,小姬率先发问:
「春日井小姐怎么了吗?」
「她回去了。」我尽量用轻松的口吻,以免让气氛更加沉重。「那个人实在很冲动啊任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与其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应该说根本什么都没在想的感觉吧,居然说要从这里用走的回去,穿着那种轻装翻山越岭,简直是乱来嘛算了,回程路上再顺道把她载走就好啦。」
「这样啊。」
小姬明显地表现出失落感。并非她跟春日井小姐交情特别好,而是因为小姬本来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我无可奈何,只能老实面对木贺峰副教授。
「呃真的,很抱歉。」
不管怎样,先道歉再说。
「没关系。」木贺蜂副教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朝我微微一笑。「诸如此类的状况也有可能会临时出现,这件事情我早已预料到了。」
「那就好。」
「只不过,春曰井春日」木贺蜂副教授表情严肃地说:「提到春日井春日,其实也颇具名气哪尽管在为人方面有些问题,但她的独创性与奇特性,以及综合整体的形象设定,让我也给予相常高的评价。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认识那种曾经列入七愚人候选者的人物呢坦白说,有种很可惜的感觉。明明让你免除测验却要求她切实接受面试,这样的差别待遇,希望没伤害到春日井小姐的自尊心才好」
「她并非那种类型的人。」
这句是实在话。
虽然若要问她属于何种类型,我也说不上来。
「这算家常便饭了。真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该怎么说呢,反正她的性格就像掷骰子一样反复无常而且,又是个神出鬼没的人。」
「是吗,果真如此的话,虽然完全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但我似乎不小心惹她讨厌了我说朽叶」
副教授将视线栘向圆朽叶。
「你有任何头绪吗?」
「嗯这个」朽叶不知为何态度显得特别含蓄,像是刻意掩盖什么,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回答道:「很抱歉,老师,我完全摸不着任何头绪。」
「是吗算了也罢。大抵而言,生物学者彼此之间总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木贺蜂副教授说:「如此一来,有幸村同学的加入真是不幸中之大幸,这样就可以确保最低限度的人数了。」
「是」
理澄在一旁天真无邪地微笑着。
喂,刚才不是还说早就预料到了吗
你这家伙,果然都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么就由幸村同学与紫木同学两位接受测验」木贺蜂副教授站起来说道:「麻烦跟我来,这边请时间有限,再不快点开始就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