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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一圈孤零零的亮光,从地板上移到了我的咖啡杯旁,现出了圆环的模样。开始时,我并未多想。随后,见另外两人并未察觉,我也就没有点破。
我将意念朝着卡洛儿探了过去,但一无所获。贾丝拉和曼多也开始了,我又试了试,将意念同他们的合在一起,愈发努力。
出现在脑海中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当初,我曾想过维娅尔使用主牌时的样子。想必,是一种超越我们寻常所能用视觉感知到的东西。肯定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某种东西。
我感觉到了卡洛儿的样子。我注视着她在纸牌上的模样,但它并未鲜活起来。纸牌已明显变凉,却并非平时我与其他人通讯时的那种刺骨的凉。我继续加重意念。曼多和贾丝拉也一样。
随即,卡洛儿在纸牌上的样子淡了下去,但并没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当我注视着那片虚空时,却感觉到了她。一种很像是同一个沉睡中的人连接上了的样子。
“我也说不准这究竟只是一个很难抵达的地方呢,”曼多开口道,“还是……”
“我觉得她应该是中了魔咒。”贾丝拉说道。
“那可能是部分原因。”曼多说道。
“但也只是一部分,”一个轻柔而又熟悉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有一种可怕的力量,正在控制着她,老爸。我以前还从来没见到过。”
“鬼轮说得没错,”曼多道,“我也感觉到了。”
“对,”贾丝拉道,“有什么东西……”
突然,那片虚空被撕裂开来,我看到卡洛儿那软塌塌的身子正躺在一个漆黑平面上,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线,似乎就是围绕在她身旁的那一圈火光。此刻,即便是她想,恐怕也不能把我接过去,而且……
“阿鬼,你能把我送到她那儿去吗?”我问。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画面便淡了下去,同时一阵冷风袭了过来。几秒钟过后,我才意识到它似乎正从那冰冷的纸牌之上,朝着我吹来。
“我觉得应该不行,我也不想,而且恐怕也没什么用。”他回答道,“那股控制她的力量,已经察觉到了你的用意,现在就已经找上门来了。你有没有办法关掉那张主牌?”
我将一只手从它上面拂了过去。这一招,通常都屡试不爽。什么动静也没有。那股冷风,反倒更加强劲起来。我集中意念,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感觉到了那东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它也在将意念集中在我身上。
随即,洛格鲁斯之兆便落在了那主牌上面,在将那张主牌从我手中扯出去的同时,也将我整个人向后抛了出去,一只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面。曼多则被推向了右侧,赶忙一把抓住了餐桌,这才稳住了身形。透过洛格鲁斯,只见在那纸牌飘落前,一片耀人眼目的白光,从上面射了出来。
“管用了吗?”我大声问道。
“切断了连接。”阿鬼回答道。
“多谢,曼多。”我说。
“可主牌的那股力量,已经知道了你的位置了。”阿鬼道。
“那它怎么感觉不到你?”我问。
“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它还在对你穷追不舍。不过,它还有不少路要走,估计得花上十五秒左右,才能来到这儿。”
“你把话说明白点,”贾丝拉说,“它要的就只有梅林,还是来找我们大家的?”
“不确定。梅林是重点。我不知道它到底会拿你们怎么样。”
趁着这工夫,我俯身拾起了卡洛儿的主牌。
“你能保护我们吗?”她问。
“我已经开始将梅林送往一个遥远的地方了。需要我把你们送出去吗?”
等我装好主牌抬起头来时,这才注意到那间屋子已经有些不真实了起来——变成了半透明状,像是一切都已被挡在了一块彩色玻璃后面。
“拜托了。”犹如站在教堂窗户后的贾丝拉,声音几不可闻。
“要。”哥哥声音的回音,似有若无。
随即,我穿过一个耀眼的火圈,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地方,一个趔趄,跌向了一面石墙,随即摸索着它,向前走去,转过一处墙角,一个光亮许多的地方,出现在了眼前,点缀着一些亮斑……
“阿鬼?”我问。
没有回答。
“我可不大喜欢聊天只聊到一半的感觉。”我继续说道。
我继续向前走,一直来到一个显然是洞口的地方。一片澄澈的夜空,挂在眼前,我抬脚迈了出去,一阵寒风,立刻迎了上来。我连退数步,颤抖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不过,只要能让我歇一口气,倒也无所谓。我将洛格鲁斯之兆探了出去,许久之后,找到了一条厚实的毯子。将它裹在身上,我坐在那山洞的地面上。随即,我再次探了出去。要想找一堆柴火,那容易多了,而且将它们点燃,也不过是小菜一碟。我还得再弄一杯咖啡才行。我在想……
干吗不呢?我再次探了出去,而那圈亮光,则猛地再次出现在了我眼前。
“老爸!万万不可!”一个声音粗暴地说道,“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把你藏到这个影子混沌地带的。若是你发功的频率太过频繁,会引起注意的。”
“拜托!”我说,“我不过是想要一杯咖啡而已。”
“我来帮你弄。暂时可不要再用自己法力了。”
“为什么你来就不会引起注意?”
“我用的是迂回战略。好了!”
一个热气腾腾的黝黑陶罐,出现在了我右手边的地面上。
“谢谢,”我说着,端起来闻了闻,“你把贾丝拉和曼多怎么样了?”
“我把你们分别送往了不同方向,四周都是虚假影像。现在你们需要做的便是躺一会儿,让对方的注意力慢慢减弱。”
“谁的注意力?什么注意力?”
“控制卡洛儿的那股力量。不能让它找到咱们。”
“为什么不能?我好像记得早些时候你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神呢。你有什么好怕的?”
“没错,不过它似乎比我强大一些。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似乎比它要快。”
“有道理。”
“好好睡一晚上。等到了早上,我再来告诉你它还有没有找你。”
“兴许我自己可以弄明白。”
“不到生死关头,千万别去证明。”
“我也没那个意思。万一它找到了我呢?”
“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为什么觉得你有事情在瞒着我?”
“你的疑心病又犯了,老爸。它似乎流淌在你们整个家族的血液当中。我得走了。”
“去哪儿?”我问。
“看看另外那两个人,跑几趟腿。看看我自己的发展程度。检查一下我的实验。反正就是类似的事情。再见。”
“那卡洛儿呢?”
但悬在我面前的那圈亮光,已经旋转着,由明到暗,消失了。这段对话,就这样不由分说地画上了一个句号。阿鬼越来越像我们这些人——鬼祟而又难以捉摸。
我啜着咖啡,感觉它并不如曼多的好,但还算可以接受。我有些好奇,想知道贾丝拉和曼多被送去了什么地方,于是决定试上一试,看能否联系上他们。实际上,我觉得由我出手来防御魔法的侵扰兴许并不是什么坏注意。
阿鬼送我过来时,我曾让洛格鲁斯之兆溜了开去。我再次将它召唤出来,用它在洞口设置了一道防线。随即,我将它放开,又喝了一口咖啡,这才意识到光指靠这咖啡来维持清醒恐怕做不到。我渐渐集中不了精神,而且眼皮也变得沉重无比。又是两小口,我已经快端不稳杯子了。再来一口,我注意到自己每眨一次眼睛,它们合上的力气都远比抬起来的要大得多。
我将杯子放在一边,将毯子往身上裹紧了一些,在石头地面上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有了水晶洞中的那段经历,我此时在这方面已是专家水平。摇曳的火焰,在我眼皮后面聚成了两支影子大军。“噗”的一声,火花四溅,两军厮杀在了一处,空气当中传来了漆黑的味道。
我睡了过去。睡眠,兴许是人生所有伟大欢愉当中,唯一不能速战速决的。它荡漾在我周围,我随波逐流。至于多远、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惊醒了我,只知道等我醒过来时,已经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位置稍微变了,脚尖冰冷,而且似乎已不再是我一个人。我继续闭着眼睛,维持原有的呼吸频率。有可能只是阿鬼想要来看看我,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在试探我的防线。
我微微睁开双眼,透过眼睫毛下的一条细缝,偷偷向上望了出去。一个小小的畸形身影,出现在了洞口,依然未灭的微弱火光隐约照出了那张异常熟悉的脸。那影子上面,既有我的一些特征,也有几分我父亲的味道。
“梅林,”只听他柔声说道,“该醒啦,你还有地方要去,有事情要做。”
我瞪大双眼,紧盯着他。他很像某个人……弗拉吉亚悸动了起来,我让他安静。
“托尔金……”我说。
他“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认出来了。”他回答。
他在洞口来回踱着步,从一侧到另外一侧,偶尔将一只手似指非指地探向我这边。每一次,都犹豫了一下,随后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我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来找你回去继续走那条已被你抛弃的道路。”
“什么路?”
“那天走过试炼阵后误入歧途的女孩,你得继续去找她。”
“卡洛儿?你知道她在哪儿?”
他抬起了手来,又放下,牙关咯咯直响。
“卡洛儿?那就是她的名字?让我进去。咱们必须讨论一下她的事情。”
“我们似乎正讨论得很好啊。”
“难道你对一名祖先就毫无敬意吗?”
“我有。但我还有一位能够变身的弟弟,他每天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砍下我的脑袋,挂到他的房间的墙壁上。而且,一旦我露出破绽,他很有可能真的会得手。”我坐起身来,揉了揉双眼,意识完全清醒了过来,“卡洛儿在哪儿?”
“来吧,我指给你看。”他说着,一只手再次探向前来。这一次,他那只手越过了我的防线,立刻被包裹在一圈火光之中。他似乎丝毫没有留意到,一双眼睛犹如一对漆黑的星星,将我拽了起来,拉向了他那边。他那只手开始融化起来,皮肉犹如蜡一般滴了下去,里边没有骨头,只有一些古怪的线条——就像某个人使用三维数段,草草建了一只手的模型,然后又给它蒙上了一层类似于皮肤的东西一样。
“拉住我的手。”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朝着那些手指状的曲线和关节状的漩涡伸了过去,丝毫不听大脑使唤。他再次咯咯笑了起来。我能够感觉到那股将我拖向前去的力量,想到若是我换一个别开生面的法子去抓那只手的话,结果会怎样。
于是我召唤出了洛格鲁斯之兆,让它上前,代我去握那只手。
兴许,这并不是我最好的选择。霎时,只见一阵咝咝作响的强烈白光猛地闪了一闪,我双眼便暂时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待视力恢复之后,托尔金已经不见了。我飞快地检查了一遍,我的防线依然完好。我用一条简单的小咒语,让火光再次活跃了起来。杯中的咖啡只剩下了一半,我用同一条简化后的咒语,让杯中那半温的咖啡冒出了热气,随即再次裹上毯子,坐下来,喝起了咖啡。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根据父亲所说,奥伯龙修复试炼阵时,托尔金的意识已有很大程度的恢复,但这位半痴不颠的造物主,还是一样神龙不见首尾。如果他真是朱特化身,想要蒙混过关,进来结果我的性命,那这一选择也未免太诡异了一点。而且仔细想想,我估计他甚至连托尔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正纠结着要不要将鬼轮唤来,设法弄清他究竟是人是鬼。然而,我还没能下定决心,便见洞口外的星星又被一个身影挡住了,此人比托尔金要高大魁梧得多,甚至也更有英雄气概得多。
仅仅一步,他就走进了火光。一见那张脸,我不由得将杯中的咖啡洒了不少。我们从未曾谋面,但他的样子,在安珀城堡当中随处可见。
“就我理解,奥伯龙已经在重绘试炼阵时遇难了。”我说。
“你当时在场吗?”他问。
“没有,”我回答道,“不过,托尔金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来,我有所怀疑也不奇怪。”
“哦,你撞见的那个是假的。我是真的。”
“那我看到的究竟是谁?”
“一个爱胡闹的人的投影。一个名叫约罗斯的魔法师,来自第四影子圈。”
“哦,”我答道,“那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来自第五影子圈的约拉斯的投影?”
“我能背出安珀皇室的全部宗谱。”
“家里的任何一名文士都能做到。”
“我还能说出所有的私生子。”
“顺便问一句,一共有多少?”
“就我所知,四十七个。”
“啊,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同的时间流。”他笑盈盈地说道。
“如果你真在修复试炼阵时活了下来,那干吗不回安珀继续你的统治?”我问,“为什么要让兰登坐上王位,将事情弄得更加复杂?”
他笑了起来。
“可我并没有活下来,”他说,“我确实在那个过程当中灰飞烟灭了。我是一个幽灵,回来协助安珀打败日益崛起的洛格鲁斯力量。”
“即便如此,假设,就算你真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我答道,“你也串错门了,老伯。我是洛格鲁斯的门徒,而且还是混沌之子。”
“你也是试炼阵的门徒和安珀之子。”巨大的身影回答道。
“没错,”我说,“所以我更不应该厚此薄彼。”
“一个男人,总有要必须作出抉择的时候,”他说道,“现在正是这样一个时刻。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即便我相信你所说的话,我也没义务去作这样一个选择,”我说,“众所周知,托尔金他自己便是洛格鲁斯的门徒。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不过是在步祖先的后尘。”
“但他创建安珀之后,便宣布和混沌断绝了关系。”
我耸了耸肩。
“好在我还没创建过任何东西,”我说,“如果你真想让我做什么事情,那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给我一个好理由,兴许我会合作。”
他伸出一只手来。
“跟我走吧,我会送你去新试炼阵,这是一场能量之间的较量,你没有选择。”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却敢肯定真正的奥伯龙绝不会被这些简单的防线阻住的。你过来抓住我的手,然后我便会高高兴兴地陪你去看一眼你想让我看的东西。”
他直起了腰来,身材似乎更加伟岸了。
“你这是在试探我?”他问。
“对。”
“作为一个人来说,这事我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声明道,“但顶着这样一个幽灵的狗屁头衔,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愿意试试。”
“若真是那样的话,您但凡有什么吩咐,我自然是不敢不从。”
“孙子,”他冷冷地说着,一抹血色,浮现在了他的双眸之中,“即便是死了,也没有哪个小兔崽子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现在就来找你,小子,别再指望我对你客气。我来了,这就拉你去上刀山下火海,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逼上前来,我后退了一步。
“您老人家没必要这么……”我开口说道。
他触到了我的防线,我立刻遮住了双眼。火光乍现。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托尔金那副皮肉脱落的景象再次重演。奥伯龙身上的许多地方都变成了透明,其他地方则开始融化。当外面一层皮囊被化去之后,在他体内现出一些弯曲缠绕的黑色线条,或宽或窄,纵横交错,交织出了这一尊魁梧且气度非凡的躯体。不过,同托尔金不一样的是,幻象并未消失。虽然动作有些迟缓,他却越过了我的防线,伸着手,继续朝我逼来。不管他是人还是鬼,这都是我遭遇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我一边向后退,一边抬起双手,再次召唤出洛格鲁斯。
洛格鲁斯之兆横亘在我们中间,奥伯龙那虚幻的影像继续向前逼来,将一双幽灵鬼手同混沌触角缠在了一起。
我并未将洛格鲁斯影像套在身上,操控它去对付一个幽灵。虽然彼此间的距离不近,但那东西还是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此,我选择了发力,将洛格鲁斯之兆,朝着那个国王的影子猛地推了过去,紧接着一个俯冲,越过二者滚出了洞口,摔落到了一片斜坡上,而后手脚并用,试图寻找一个着力点。山洞当中传来了一连串爆炸声,犹如一个军火库被击中了一样。而此时的我,也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赶忙顺手抱住了那块石头。
我躺在那儿,体若筛糠,双眼死死闭着,就这样坚持了大约半分钟。每一秒,我都觉得自己就要完了。兴许,除非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蹲在这儿,努力将自己化为一块石头……
死一般的沉寂终于到来,等我终于睁开双眼时,亮光已经消失,而洞口则依然完好无损。洛格鲁斯之兆已经离去,不知为何,我竟有些不大愿意把它召回来。等我再次看向洞内时,只见除了我的防线支离破碎之外,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走了进去。毯子还在先前落地的位置。我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洞壁,依然是冰冷的石头,刚刚那场爆炸,犹如发生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一般。我那堆小小的火,依然在跳跃着明灭未定的火苗。我再次让它恢复了生气。不过火光下,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了我的咖啡杯,它已碎在了跌落的地方。
我一手扶墙,弯下了腰去。过了一会儿,胸口的横膈膜不由自主地收紧,我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4月30日以来的种种,全都压在了心头。似乎这一场大笑,刚好把心底里捶胸顿足、向天长啸的冲动,给挤了出去。
我想我知道这场复杂游戏当中的所有玩家了。卢克和贾丝拉现在似乎站在我这边,还有一直照顾我的哥哥曼多;我那个得了失心疯的弟弟朱特,则一门心思只想取我的项上人头,而且他现在还和我原先的恋人茱莉亚结成了联盟,后者似乎对我也并没有什么好感;还有那个泰一甲,那个附身于卡洛儿的姐姐妮妲的身上,一门心思说要保护我,却被我用咒语留在了安珀睡大觉的幽灵;以及那个亡命之徒德尔塔——想必也是我叔叔——那个在两军阵前将卢克打得一败涂地的亡命之徒,他亡安珀之心一直不死,但由于缺乏军事实力,因此只能小打小闹,翻不了什么大浪;然后,便是鬼轮,我那个基于计算机控制理论的创造,那个三流的半神半人机器人,他似乎已从鲁莽草率和喜怒无常进化到了神智正常但又偏执多疑的境地——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离开此地后究竟去了哪儿,但好歹也算是在怯懦当中,展现出了些许孝道。
这已经够乱的了。
可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证明这后面还有某种东西在操控着这一游戏,某种想要将我拖向另外一个方向的力量。阿鬼说过,它非常强大。我不知道它究竟代表的是什么,而且我也无意去相信它。因此,这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
“嘿,孩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坡下传了上来,“你可真叫老子好找呀,总是在跑来跑去。”
我飞快地转过身去,走上前,看了下去。
一个孤单的身影,正在吃力往上爬。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咽喉位置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光线实在是太暗,没法认清他的样子。
我往后退了几步,念起了修复防线的咒语。
“嘿!别跑!”他叫道,“我得和你谈谈。”
防线再次复原,我拔剑出鞘,握在了手中,剑尖下垂,置于身体右侧,这样一来,等到我转过身来之后,洞口便将它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此外,我还命令弗拉吉亚在我左腕上现出了身。第二个家伙已比第一个要强得多,竟然越过了我的防线。如果这第三个真比前两个还要强的话,那我可就真得拼命了。
“怎么了?”我叫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见鬼!”只听他说道,“我他妈还能是谁,不过是你老爸而已。我需要一点帮助,而且更愿意找自己家的人。”
我得承认,当他进入火光区域时,真真切切就是安珀科温王子,我父亲的样子——黑色大氅、马靴、裤子、灰色衬衫、银色纽扣和扣环——甚至还戴着一枝银色玫瑰,而且他脸上的笑容,也同很久之前科温给我讲他的故事讲累了时,脸上所特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一模一样……眼见如此,我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我一直渴望着能够多了解他一些,可他却凭空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而现在,就因为这事——管它什么事——竟牵扯出了这样一个冒名顶替的货色……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玩弄我的感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一个假货是托尔金,”我说,“第二个是奥伯龙。你们是按着族谱顺序一个个来的,对不对?”
他乜斜着双眼,歪着头困惑地向前走来。又是一个熟悉的习惯。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梅林,”他回答道,“我……”
随即,他走进防线区域,像是碰到了烧红的铁丝一般,猛地缩了缩。
“去他娘的!”他说,“你是不是什么人都不信?”
“家族传统,”我回答道,“更何况还有前车之鉴。”
不过,我倒是有些不解,因为这一次遭遇,并未引发之前那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还有就是,那东西为何还没现出形来。
又是一声咒骂,他将披风往左一撩,裹在了左臂上,右手则探向了我父亲剑鞘的一个惟妙惟肖的复制品。一声龙吟,一道银光随即在空中划过,斩向了防线的眼睛。二者刚一接触,立时便激起脚踝般高矮的火花,剑身开始咝咝作响,犹如烧红过后,再浸进了水中一般。剑刃上的图案开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火星又起,只是这次,冲到了人一般高,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到防线正在分崩离析。
随即他便进来了,我转过身去,挥起了我的长剑。但那把酷似格雷斯万迪尔的剑再次举起,划了一个小圈,将我剑尖荡向右侧,直奔我的胸膛而来。我使出击剑中的第四式,想要格挡,但它向下一滑,依然从外面刺了进来。我用上了第六式,但他早已不在那儿。刚才那一招,他不过是虚晃一枪,此时已再次回身,压低身形逼了过来,身子一晃,便攻向了我右侧。我一个转身,再次格了出去,只见他剑尖一沉,手腕一翻,左手一个巴掌,便朝着我的面门扇了过来。
待我发现他的左手滑向我的脑后,右手再次抬起之时,为时已晚。格雷斯万迪尔剑柄上的圆球,已直奔我的下巴而来。
“你真是……”我话还没说完,它便已经打在了我的下巴上。
我最后看到的一样东西,是那枝银色玫瑰。
这便是生活:你若相信,就会被出卖;你若不信,则会出卖自己。正如同大多数道德悖论一样,它会将你置于不堪一击的境地。而此时,一切常规解决之道都已太迟,我已无法逃脱这一游戏。
我在一个黑魆魆的地方醒来,满脑子的疑惑和惶恐。一如往常疑惑和惶恐之时,我静静地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它继续着之前的节奏,凝神细听。
没有一点声音。
我轻轻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一片令人不安的景象。我再次将眼睛闭上。
我凝神静虑,去感受身下石头地面的震颤。
没有一丝一毫动静。
我将眼睛完全睁了开来,奋力压下了想要将它们再次闭上的冲动,手肘撑着地面,支起身,随即又将双腿盘到身体下面,直起腰,转过了头去。有意思。自打同卢克和柴郡猫喝酒以来,我便从未曾如此晕头转向过。
四下里不见一星半点颜色。所有东西都是非黑即白,抑或是一些灰色的阴影,我就像是进了一张摄影底片。右侧视野尽头处,悬着一个黑洞,我猜应该是太阳,只是直径比平常见到的要大好几倍。天空是一片异常深沉的灰,乌黑的云彩在其上缓慢游走。我的皮肤也成了墨一般的颜色。然而,身下的岩石地面,却闪耀着惨白的光芒,几乎透明。我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没错。地面似乎在发光,而天空却是一片漆黑,而我,则是天地之间的一个阴影。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空气干燥而寒冷。我正站在一片犹如患了白化病的山麓前的丘陵地带。那山上寸草不生,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南极。只见它们一路绵展,至我左侧拔地而起,而右侧的地势,则要低矮得多,高低起伏着,朝着那轮据我估计尚处清晨的太阳而去,卧成了一片黑色的平原。荒漠?我不得不抬起手,“遮住”了它……什么?反射过来的日光?
“他娘的!”我试着骂了一句,立刻便发现了两件事情。
首先,我虽然张了口,但出不了声音;其次,我下巴上面被我父亲或是他的幻影击中的地方,疼得要命。
我一边重复着自己无声的瞭望,一边掏出了主牌。若是不能离开此地,一切都将无意义。我抽出了鬼轮的主牌,将意念集中到了上面。
什么动静也没有,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正是鬼轮让我藏好的,兴许它这是在拒绝我的呼叫。我在其他主牌间翻找起来,停在了弗萝拉上面。她通常都愿意救我于危难。我注视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展开了意念……
甚至就连一根金色的卷发,都没有动上一动,主牌上的温度也没有任何变化,纸牌依然不过是一张纸牌。我再次奋力试了试,甚至还用上了加持魔法。可依然无人应答。
那就找曼多吧。我盯着他的主牌看了好几分钟,结局依然一样。我试了兰登、迪多、本尼迪克特、朱利安。没有任何结果。我试了菲奥娜、卢克、比尔·罗斯,不过是又多了三次失败呼叫。我甚至试了一两张“厄运主牌”,但我既联系不上那头斯芬克斯,也见不到那座蓝色玻璃山上的白骨建筑。
我将它们合在一起,装好,收了起来。自打水晶洞穴以来,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隔绝主牌的法子并不少,但到目前为止,就我估计,此刻的情形,更多的还是技术层面。我更加关心的,是如何将自己转移到一个更为相宜的环境。至于探查背后的原因,可以等我空了再说。
我走了起来,双脚落地无声。一颗鹅卵石被我踢得蹦蹦跳跳地向前滚了开去,但我依然听不到一丝声响。
左边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右边则是漆黑无边。山麓或者大漠。我转向了左侧,走了起来。除了黑色的云彩,四下里不见一丝一毫的动静。每一块露头岩石的背风一侧,都会有一块白得耀眼欲花的地方露出来,一片疯狂的大地上的疯狂阴凉。
再次左转。绕过一块大石。向上,越过一道山脊,折而下山。右转。很快,左侧的岩石当中便会现出一道红色纹路……
没有。那就下次……
鼻窦隐隐有些刺痛。没有红色。继续走。
右侧会有一道裂缝,就在下一个转弯处……
并没有裂缝出现,太阳穴疼了起来,我揉了揉。呼吸渐渐加重,眉头上有了湿润的感觉。
由灰转绿,尖利的花朵,灰白的蓝,就在下一个碎石坡上……
脖子微微有些疼。没有花,没有灰,没有绿。
那就让云彩分开,让黑暗从太阳上倾泻下来吧……
什么都没有。
……下一条沟,会有一条小溪的汩汩流水声。
我不得不停了下来。头一阵阵疼,双手在颤抖。我伸出手去,摸了摸左侧崖壁,感觉足够坚实。真实得有些肆无忌惮。为何要如此践踏我?
我又是如何到这儿来的?
这到底是哪儿?
我放松一些,放缓了呼吸,调整了精力。头上的痛慢慢减轻,衰退,消失。
我再次走了起来。
鸟鸣声声,清风阵阵……一个满是窟窿的幽僻之处的花。
没有。痛苦第一次反弹。
我究竟是中了什么魔法,竟会失去影子行走能力?我还从未曾知道它竟然也能被拿走呢。
“这一点儿也不好玩,”我试着说道,“你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是怎么做到的?你想干什么?你在哪儿?”
万籁俱静,一声回应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或是为什么,”我开阖着嘴巴,说道,“我也不觉得我是中了什么魔法。但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什么也没有。
我接着往前走,继续有意无意地尝试着通过影子穿越。在此期间,我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总觉得整件事情当中,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下一个拐弯处,一块岩石后面会有一朵小红花。
我转过了弯,脑海当中无意间浮现出来的那朵小红花,果然就在那儿。我赶忙冲过去摸了摸,去证实这个宇宙,好歹对梅林还算仁慈。
我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踢起了一路的尘埃。我摔倒,爬起来,四处搜寻,足足找了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但却没有任何花朵再出现在眼前。最后,我只好咒骂了一声,转过了方向。没人愿意成为宇宙笑话当中的那个傻瓜。
突然间,我心头一动,赶忙在身上的所有口袋当中搜了起来,兴许兜里还留有着一块蓝色石头。它那诡异的辐射能力,说不定能引导我穿过影子,回到它的源头。但没有,连碎屑都没有。它们全都躺在我父亲的棺材里,就是这样。我猜,兴许是因为觉得这也未免太便宜我了的缘故。
我会不会错过了什么?
一个假冒的托尔金、一个假冒的奥伯龙,还有一个声称是我老爸的男子,一个个都想引我去某个古怪的地方。总之,用奥伯龙的话来说,是去完成能量间的某种争斗。很显然,最后应该是那个像是科温的人得手了。我摸着自己的下巴,暗想。只是,这到底耍的什么把戏?还有,那些能量又是什么?
那个像是奥伯龙的东西说我得在安珀和混沌之间作出选择。可话又说回来了,他说的话原本也不止这么一句。让它们都见鬼去吧!管他什么能量游戏,我才不想蹚这浑水。我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我甚至都懒得去了解这场游戏都有那些规则。
我一脚踢在一块白色的小石子上面,看着它一路滚了开去。这并不像是朱特或是茱莉亚能够干出来的事情。看起来,它要么是一种全新的游戏,要么就是一种老把戏的变种。它到底是什么时候缠上我的?我猜,想必是同我试图联系卡洛儿时,涌向我的那股力量有关。我只能推测它已经锁定了我,而且这就是结局。可它究竟是什么?我想,我首先有必要弄明白披着一圈火光的卡洛儿,所躺的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地方的某种东西,我判断,应该和我此时的境况有关。那会在哪儿?她当时是叫试炼阵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我根本没办法去问试炼阵那究竟是哪儿,而且此刻也没办法去试炼阵走上一遭,然后再让它送我去找她。
因此,是时候离开这场游戏,寻求其他法子来解决问题了。我的主牌都已试了一圈,而且我穿越影子的能力也被蹊跷地封印住了。我暗暗决定,是时候按我的规则,来试上一试了。我要召唤洛格鲁斯之兆,继续我的影子行走,并将混沌的力量,作为我每一步的坚实后盾。
弗拉吉亚几乎切进了我的手腕之中。我飞快地搜索了一圈可能存在的危险,但一无所获。我又继续警惕了几分钟时间,搜寻着周边。不过,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弗拉吉亚也安静了下来。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误报了——不管是基于某种意外的情势还是我脑海中一些古怪的念头。不过在这样一个地方,万万大意不得。附近最高的一块石头,距离地面约摸十五到二十米的距离,在我左侧,兴许在山上一百步开外。我走向那边,开始爬了起来。
待得我终于爬上那煞白的山顶后,我朝着各个方向极目远眺了出去。在这个死寂的阴阳世界当中,除了我,不见任何活物。
于是,我得出了误报的结论,爬下山来。当我再次召唤洛格鲁斯时,弗拉吉亚又勒了我一下。见鬼。我没理她,发出了召唤。
洛格鲁斯之兆升了起来,冲向了我,犹如蝴蝶一般翩跹着,像一辆卡车一般撞上了我。我这个黑白纪录片一般的世界消失了,黑白二色,变成了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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