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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来到崖壁处,我们继续向上爬去。冰面上的一些胳膊挥动起来,像是在同我们说再见。
“我想逃出这个地方,你不会怪我吧?”他问。
“怎么会?”我回答。
“如果你输给我的血真能让我脱出洛格鲁斯的控制,那应该还是能在这个地方住上一段时间的。”
“有那个可能。”
“所以你必须知道,我那块冰原本想砸的是博瑞尔,而不是你。此外,你更加机灵,更有可能找到从这儿出去的路,而他只不过是洛格鲁斯创造出来的幻想,一旦有需要,他是帮不上忙的。”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尽量压制着心里的那个想法,好觉得自己不可或缺一些,“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帮你,好让你离开时不把我甩掉。我知道我们之前一直处得不太好,但如果你放下了,我也愿意将那事先放到一边。”
“我一直就没放在心上,”我说,“挑事的一直是你,给我找麻烦的也是你。”
他笑了。
“我没有做过,而且以后也不会,”他说,“好,是,你说得对。我不喜欢你,兴许现在也不喜欢。但既然现在咱们彼此需要,我是不会跟你捣乱的。”
“可我怎么觉得是你更加需要我啊?”
“这事我不跟你争辩,而且你实在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他说,“真希望我能找到法子。”我们往前爬了一会儿,他沉默了下来,空气暖和了些许,很是不错。“不过你可以这样想,”他终于接着说道,“我和你弟弟朱特很像,而且我几乎代表着他的一些过去,只是几乎,而不是完全。自打咱们的赛跑开始,我便和他分道扬镳了。我就是我自己,而且自从我获得自主以来,我已能独立思考。但我身上有着他通行洛格鲁斯时所留下的记忆,而且我是最为了解他的想法的人。现在,如果他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如此巨大的威胁的话,你会发现在揣度他的心思方面,我的用处可不止一点点。”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承认道,“当然了,除非你们俩沆瀣一气。”
他摇了摇头。
“他是不会相信我的,”他说,“我也信不过他。这一点我们俩都很清楚。一种自省。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也就是说你们俩谁也不值得信任。”
他皱了皱眉头,随即点了点头。
“对,我想应该是。”他说。
“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就目前来说,凭的是你已经将我纳入了计划。等以后嘛,凭的是我会相当有用。”
往上爬了几分钟后,我告诉他:“你最让我困扰的地方,就是朱特通行洛格鲁斯的时间并不久远。他是我最讨厌的亲人,而你也并非他早前更温和的版本,而是一种新近的模式。至于你所说的已经跟他分道扬镳,就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我也看不出有多大差别。”
他耸了耸肩。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他说道,“那咱们还是按照形势和兴趣来相处吧。”
我笑了。我们都知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不过,这样的谈话倒是有利于打发时间。
一个想法突然跳入了脑海。
“你觉得自己能够穿越影子吗?”我问他。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我来这儿之前的最新记忆,便是完成了洛格鲁斯行走。我猜它对我的记录,也是在那时完成。所以,我既想不起来宿慧关于影子穿越的那些指导,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尝试过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你觉得呢?”
我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这件事太过于私密,我觉得自己恐怕没有资格来进行猜度。我原本以为这种事情你早已了然于胸,对自己的极限和能力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呢。”
“恐怕不会。除非你把直觉当成天赋。”
“如果你多对上几次,我恐怕会的。”
“嘿,现在盖棺定论还太早了点。”
“嘿,没错。”
很快,我们便爬到了那一线雪花纷飞的阴霾之上,再往前走一点,寒风便变成了微风,随即消失无踪。边缘已是遥遥在望,没过多久,我们便到了那儿。
我回过神来,看了看下面。薄雾迷蒙当中,唯一能够看到的是一个闪耀的小点。对面,道路曲折回环,看起来像是一系列莫尔斯符号,规则地点缀着一些中段之处,兴许是因为有岩石的缘故。我循着它转向了右边,一直来到了左转弯处。
我将部分注意力转回到了朱特身上,寻找我所熟悉的那些特征。毕竟口说无凭,他又是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朱特的翻版。只要他敢背后害我,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用格雷斯万迪尔,去刺穿他那张人皮。
“啪嗒!”一丝火花一闪即灭……
左侧现出了一个似洞非洞的形状,犹如岩石上一个连通着另外一个现实世界的孔。一条陡峭的街道上,一辆形状古怪的轿车,驶了上来……
“那是……”朱特开了口。
“我还没搞明白它们都有何意义。不过,先前便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景出现过。实际上,开始时我还以为你也是其中之一呢。”
“看起来好真实,像是可以走进去一般。”
“兴许还真可以。”
“说不定是咱们从这儿出去的路。”
“只是这样也未免太容易了一点。”
“嗯,咱们还是试试吧。”
“去吧。”我告诉他。
我们离开道路,穿过了那扇通往现实的窗,往前走去。很快,他便已经上了一条人行道,而他身旁的马路上,则是车来车往。他转过身来,招了招手。我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既然我能从那辆红色雪佛兰上面擦下雪来,那为什么就不能整个进入这些场景呢?万一真可以,那是不是我便有可能从那儿开始影子穿越,去一个更加相宜的地方,离开这个漆黑的世界?我走上前去。
突然间,我便已经出现在了那儿,各种声音,也再次回到耳畔。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建筑,看了看那异常陡峭的街道,听了听车水马龙的喧哗,嗅了嗅空气的味道。这地方,极有可能是旧金山的一个影子。我匆匆赶上了朱特,他正朝着街角走去。
我紧赶几步,同他并肩而行,一起来到了街角,拐了过去,随即两个人都呆住了。
那儿什么也没有,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片漆黑。不仅仅是黑暗,而是绝对的虚无。我们赶忙退了回来。
我缓缓将一只手探了出去。刚一接近那片黑暗,便传来了一阵发麻的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透骨的寒意,紧接着又是一阵恐惧袭来。我缩回手来,朱特将手伸了出去,也是一样的反应。突然间,他停了下来,从排水沟中捡起一块破碎的瓶底,转身便朝着身畔的一扇窗户掷了出去,旋即又朝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我紧跟着他,来到了那块破碎的窗户玻璃前,看了进去。
又是黑暗。窗子另外一侧,根本什么也没有。
“见鬼了。”我说道。
“嗯——哼,”朱特说道,“看来我们是被限制住了,绝对禁止靠近不同的影子。你怎么看?”
“我在想,在其中一个地方,会不会有我们需要寻找的东西。”我说。
突然,窗户那一侧的黑暗不见了,一支蜡烛,开始在一张小桌上面摇曳了起来。我将手透过那块破碎的玻璃,伸了过去。它灭了,又一次只剩下了黑暗。
“我觉得这应该是对你刚刚那个问题的肯定回答。”朱特说。
“应该没错。但我们总不能把路过的每一个场景都找上一遍。”
“我觉得应该是某种东西,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提醒你必须留意所现出来的东西,而一旦你开始留意,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东西现出来。”
亮若白昼。此时,整个桌子上面,都已是点燃的蜡烛。
“好吧,”我喊道,“如果你真想这样,那我照做。这地方还有别的我需要找的东西吗?”
黑暗袭来,从街角开始慢慢朝着我们这边蔓延了过来。群烛消失,窗子当中同样有黑暗逼了过来。街对面一面漆黑墙壁后面的建筑,已不见了踪影。
“那我就当没有了。”我喊完,随即转身沿着窄窄的漆黑道路,朝着我们原先的道路跑去。朱特就跟在我身后。
“好思路,”来到那条明亮的道路之上,看着那条笔直陡峭的街道从我身旁慢慢挤出去,我告诉他道,“你觉不觉得这些场景像是随机显现出来,好等着我进入其中一个?”
“对的。”
“为什么?”
“我觉得它在那些地方的控制力,明显要强得多,而且在其中一个当中,对你的问题的回应也更加从容得多。”
“‘它’指的是试炼阵?”
“很有可能。”
“好吧。等到下一个场景一出来,我就立刻进去。如果在里边就能尽快出去的话,那它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
“是我们,哥哥。我们。”
“当然。”我回答。
我们再次往前走去。不过,身旁却再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显现出来。道路曲折往复,一个之字连着一个之字,我开始在想,我接下来究竟会碰到谁。如果我真的入了试炼阵的彀,而且正在为它效命,那试炼阵似乎必然会派一个我认识的人,来作说客,劝我回头是岸。不过,根本就没有人从天而降,而我们也转过了最后一道弯,跟着一段突然笔直起来的道路往前走了一段时间,随即就见到它突然消失在了远处的混沌当中。
继续往前,我看到它一头扎进了一片如山的幽暗。朝着它一步步走去,念及这背后的种种,我隐隐产生了一些幽闭恐惧感,而朱特则骂了一句脏话。还没到那儿,我右侧便有火花突然一闪。转过身去,我便看到了兰登和维娅尔的卧室,在安珀的卧室。从角度上来看,我正处在南方位置,在沙发和一张床头柜之间,越过一把椅子和一毯一垫,便是壁炉,旁边的窗户当中,露出了一片柔和的天光。床上以及其他地方,都空无一人,壁炉里的木柴,燃烧得只剩下了火红的灰烬,正有气无力地冒着青烟。
“现在怎么办?”朱特问。
“就是它了,”我回答道,“肯定就是,你还没看出来吗?只要我一接到指示,便会现出真实的场景来。不过,我觉得我也得尽快行动才是。只是,我得先弄明白……”
壁炉旁的一块石头开始发出了赤色的光芒,越来越强。那些灰烬是不可能将它烤成那样的。因此……
我突然福至心灵,连忙冲了上去。朱特似乎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但我刚一进那房间,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路过床边时,一丝维娅尔最为钟爱的香水的味道袭了过来。这确实是真实的安珀,我敢肯定,并非影子幻象。我飞快地跑到了壁炉右侧。
朱特突然从我身后闯了进来。
“快出来动手!”他叫道。
我猛地转过身去,叫了一声:“闭嘴!”随即将一根指头放在了我的嘴唇上。
他来到我身旁,抓住了我的一条胳膊,压低嗓音焦急地说道:“博瑞尔正试图再次成形!他可能会再次凝固下来,等着你出去!”
从起居室中,传来了维娅尔的声音。
“有人在那儿吗?”她叫道。
我将胳膊猛地从朱特手中挣脱了出来,跪在壁炉前,一把抓住了那块闪闪发光的石头。它其中一些地方像是被砂浆粘住了,但还是被我轻易掰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那一块能弄下来?”朱特悄声说道。
“光。”我回答。
“什么光?”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右手从缺口当中猛地探了进去,心里暗暗祈祷里边可千万别有什么机关。石头后面,那洞口又延伸了好长一段。我在里面摸到了一条链子,不知是挂在钉子上还是钩子上面。我抓住它,拉了出来。身旁的朱特,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最后一次见到它,还是在凯恩的葬礼上,当时兰登便将它佩戴在胸前。出现在我手中的,不是别物,正是仲裁石。我赶忙将它举起来,将链子套在脖子上,让那块红色石头坠在了我的胸前。就在这时,起居室的门开了。
将指头放在双唇上,我再次伸出手去,抓住了朱特的肩膀,将他推向了墙上那个通向我们原本路径的开口。他开始反抗,但我猛地一推,他便朝着那个方向撞了过去。
“谁在哪儿?”维娅尔再次问道。朱特回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的茫然。
时间紧迫,我已无暇用手势或是低声跟他解释她已是双目失明,只好再次推了他一把。只是这次,他往旁边一让,同时腿一伸,一只手探到我背后,反将我朝前推了出去。一声咒骂,刚来得及从我嘴边溜出,我便倒了下去。身后,维娅尔的一声“谁……”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已被硬生生切断。
我翻滚到了路上,并在倒下时从右侧靴筒当中,拔出了短剑。来到路上,我翻身站了起来,剑尖指向了博瑞尔的身影。他似乎已经再次汇聚成了人形。
眼见我出来,他一脸笑容地盯着我,手中的武器尚未出鞘。
“这地方可没有那些胳膊了,”他声明道,“你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走狗屎运了。”
“太糟了。”我说。
“我只要将你脖子上那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弄到手,再送到洛格鲁斯的地盘,我就能恢复肉身,替代我活着的那一半,就是你所说的被你爹阴谋害死的那一个。”
安珀皇室宅邸已经消失了踪影。朱特站在路旁,正是它刚才和这片诡异国土所交汇的地方。“我知道我干不过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叫道,“可你好歹曾经干翻过他一次。”
我耸了耸肩。
一听这话,博瑞尔转向了朱特。
“你是要背叛王庭和洛格鲁斯吗?”他问他。
“刚好相反,”朱特回答道,“我说不定可以纠正一个严重的错误。”
“那什么错误?”
“告诉他,梅林。你把我们爬出那个冰窟时所说的话,都跟他说一遍。”他说。
博瑞尔回头瞥了我一眼。
“这整件事情都有一些蹊跷,”我说道,“我有一种感觉,这完全是两种力量之间的一场决斗,洛格鲁斯和试炼阵。安珀和王庭在整件事情当中,不过是二流角色。你看……”
“荒唐!”他一声断喝,拔出了剑来,“你这都是为了在我剑下活命,而编出来的借口。”
我将短剑一抛,交至左手,右手则拔出了格雷斯万迪尔。
“那就去你妈的!”我说,“有本事就过来拿吧!”
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肩上,往下一压,同时一扭,便将我朝着道路左侧扔了出去。透过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博瑞尔也退了一步。
“你和艾里克或是科温有点像,”一个柔和而又熟悉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可你戴着仲裁石,想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不值得为这种小事冒险。”
我稳住身形,回过头。本尼迪克特,一个双手完好的本尼迪克特,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我叫梅林,科温之子,”我说,“这是混沌王庭来的决斗大师。”
“你好像有差事要办,梅林。是时候了。”本尼迪克特说道。
博瑞尔的剑尖一闪,递到离我的喉咙约摸十英寸的距离。
“你带着那个宝贝,”他声明道,“哪儿也去不了。”
本尼迪克特出剑无声,却拍落了博瑞尔的剑。
“我说过了,你尽管上你的路,梅林。”本尼迪克特告诉我。
我站起身来,飞快地退出了剑锋所及范围,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如果你结果了他,”朱特说道,“他过一段时间还会凝聚成形的。”
“真有意思,”本尼迪克特赞了一句,举重若轻地击开对方刺过来的一剑,略微退了退,“多长时间?”
“几个小时。”
“你们这趟差事需要多长时间?”
朱特看了看我。
“我也说不准。”我回答。
本尼迪克特角度刁钻地封住了一剑,接着步伐怪异地滑步上前,一剑挥了出去。博瑞尔胸前衬衫上的一颗扣子,飞了出来。
“那样的话我可得多玩上一会儿,”本尼迪克特说道,“好运,伙计。”
他举剑飞速向我示意了一下,博瑞尔趁此机会,攻了进来。本尼迪克特用上了颇具意大利风格的第六式,两人的剑尖同时滑向了一侧,他举步紧逼,动若脱兔,跟着左手一晃,在对方鼻子上面揪了一把,随即将他一推,后撤一步,笑了。
“你一般教训别人收多少学费?”我和朱特匆匆沿着道路往前走去时,听到他如此问道。
“我在想,其中一种力量将一名幽灵凝聚成形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我们一路小跑,进入那片如山般的混茫当中时,朱特问道。
“就博瑞尔来说,几个小时吧,”我说,“而且我觉得洛格鲁斯如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对这件宝贝这么感兴趣的话,它会召唤出一支影子军队来的。我敢肯定这地方对它们二者来说,都是绝对的禁区。我有一种感觉,它们只能渗透一股微弱的力量到这地方来。不然,我也走不了这么远。”
朱特伸出手来,像是要摸摸那宝贝,但显然又想了想,将手缩了回去。
“看起来你现在已经彻头彻尾地倒向试炼阵那边了。”他说道。
“看起来你也一样。除非你在最后时刻,从背后给我一刀。”我说。
他“哧”的笑了一声。“一点也不好笑,”他说,“我已经站到你这边了。我明白,洛格鲁斯把我创造出来,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件一次性工具。等到活儿一干完,我便会被扔进垃圾堆。我有一种感觉,若不是你给我输血,我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了。所以我是你这一边的,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后背总之是安全的。”
道路笔直起来,我们一路往前跑,终点终于近了。朱特最后问道:“这挂件有什么要紧的?洛格鲁斯这么想要得到它。”
“这叫仲裁石,”我回答道,“据说比试炼阵本身还要老,而且在创造试炼阵的过程当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你怎么知道自己要找的就是它,还这么轻易地弄到了手?”
“这事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说,“如果你先想到了,我倒是乐意听听。”
很快,前方的道路便冲进一处更加幽暗的地方。我们停下来,看了看。
“没有牌子。”我一边检查着入口上面和两侧,一边说道。
朱特抛给了我一个怪异的眼神。
“你的幽默感一直很古怪,梅林,”他说,“谁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放上一块牌子?”
“一个幽默感比我更怪异的人。”我回答。
“咱们还是接着走吧。”他说着,重新转向了入口。
一个写着出口的鲜红标志,出现在了洞口上方。朱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即缓缓摇了摇头。我们走了进去。
沿着蜿蜒的隧道往前走了一会儿,我心底里的疑惑越来越盛。这地方其他的绝大部分幻象,都给我一种感觉,那便是所有路径都是笔直的,两侧是光滑的立柱,所有的特征都棱角分明。而此刻,我们则像是正穿行在一系列天然洞穴当中——石乳、石笋、石柱和水潭,散布于两侧。
不管我转向何方,胸前的宝石都会将一圈阴森的亮光,投到眼前的物体上面。
“你知道怎么使用那块石头吗?”朱特问我。
我回想了一下我父亲的故事。
“等到时机到了,我想我还是会用的。”我说着,拿起那块宝石,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即任由它再次垂了下去。此刻,我更关心的是我们脚下的道路。
潮湿的洞穴,开始变成大教堂一般的石室,沿着窄窄的通道,我们下了一挂由石乳形成的瀑布。一路上,我频频回头。这地方虽然不能用手触摸,但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地方有没有让你回想起点什么?”我问他。
“那倒没有。”朱特回答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了一个侧洞,当中散落着三副骸骨。这是自打这次行程开始以来,所出现的第一个真正的代表着生命迹象的标志。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朱特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开始有点怀疑咱们是否还在影子之间了,”他说,“或者我们实际上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进入了影子。兴许自打咱们进入这些山洞,就是这样了。”
“我可以试着召唤一下洛格鲁斯,验证一下。”我话刚一出口,手腕上的弗拉吉亚便开始剧烈震颤了起来,“不过考虑环境当中的超自然因素,我看还是算了。”
“我刚刚看到那墙上全都是各种颜色的矿石,”他说道,“这地方似乎并非黑白二色。我在意的不是风景,我说的是,如果真是那样,那便是一种胜利。”
我指了指地面。
“只要这条发光的道路还在,就依然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果咱们直接离开这路会怎么样?”他一边问,一边转向右侧,横着跨了一步出去。
一条石乳突然一震,砸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离他不过一尺距离。他立刻跳了回来。
“探索就是这样。不好玩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接着前行。身旁再也没有怪异事情发生。我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不停回响。积水从岩洞当中一滴滴滴下。矿石上面幻化着异彩。道路似乎渐渐通向了下方。
究竟走了多久,我也说不上来。过了一会儿,乱石嶙峋的石洞,开始出现了相同的景象,就像是我们每过一段时间,便会进入一种心灵传送装置,将我们重新送回先前走过的洞穴和通道之中一样。这让我的时间感开始模糊了起来。周而复始的动作,有着一种催眠的效用,而且……
蓦地,脚下的道路跳入了一条更大的通道,转向了左侧。终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只是这条路,看起来依然有些熟悉。我们循着发光的线路,一路穿过黑暗。过了一会儿,一条岔道在左侧现了出来。朱特抬头瞥了眼,忙不迭地走了过去。
“这地方,说不定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藏的有。”他评论道。
“没错,”我承认道,“可我倒是不担心。”
“为什么?”
“我想我开始有些明白了。”
“介意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等着就是了。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
又是一条岔道,有些相似,但也有不同。那是自然。
我加快了步伐,很想看个水落石出。又一条岔道。我开始跑了起来……
还有一条……
朱特步伐沉重地跑在我身旁,脚步声回荡在四周。往上走。快了。
有一个转弯。
随即,我慢了下来,因为通道还在向前延伸,但我们的道路却没有,它折向了左侧,消失在了一扇包着铁皮的大门下面。我将手探到右侧,摸到了那个钩子,将上面的钥匙取了下来,插进去,一扭,随即拔出,挂了回去。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主人。”弗拉吉亚提醒道。
“我知道。”
“你似乎胸有成竹嘛。”朱特说道。
“没错。”我说完,随即补充道,“某种程度上。”因为我意识到,这扇门是向外开的,而非向内。
我抓住左侧那硕大的门把手,开始拉了起来。
“介意告诉我里边会出现什么吗?”他问。
大门发出了一声吱呀,缓缓移动了起来,我跟着向后退了几步。
“这地方,和安珀城堡下面科威尔山中的其中一段山洞像得要命。”我回答道。
“好极了,”他说,“那门后都有什么?”
“这地方很像是安珀前往试炼阵室的入口。”
“棒极了,”他说,“我只要一踏进去,可能便会‘噗’的一声化为一阵青烟。”
“不过也不完全一样,”我接着说道,“在我行走之前,我们曾请宿慧来看过。他靠近过,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我们的母亲曾走过试炼阵。”
“对,没错。”
“坦率地说,我觉得在王庭当中有着相近血缘关系的人,都能行走试炼阵。反过来说,我在安珀的亲戚们去行走洛格鲁斯时也是一样。传统让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关系。”
“好吧。我跟你一起进去。里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四处转转而不用碰任何东西,对不对?”
“对。”
我将门继续拉开,用肩膀顶住,看了看,就是它。我看到那条发光的道路,在进了门槛数寸之后,随即消失不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骂了一声,松开了门。
“什么东西?”朱特试着越过我看向里面。
“并不是我所期待的。”我告诉他。
我挪到一边,让他看了一眼。
他盯着里边看了几秒,随即说道:“我不明白。”
“我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明不明白,”我说,“但我打算进去看看。”
我进了石室,他跟着我走了进来。这并不是我所知道的试炼阵。或者应该说,既是,也不是。它的大体构造同安珀的试炼阵相同,但残缺不全。有几个地方,线条已被抹掉、毁坏、篡改。或者一直便没对过。线条之间原本漆黑的区域,却发着亮晃晃的蓝白光,而线条本身却是黑的,就像是图中的一些色素,被抽出来,填充到了那些区域一样。而那些明亮的区域,似乎正在泛着涟漪。
除了这些,便是最为明显的区别了——安珀的试炼阵,当中并没有一个火泉,更没有一个中了魔法,昏死过去的女人。
那个女人,自然就是卡洛儿。虽然我花了一分多钟才得以在火光后面瞥见她的脸,但一看到她的身影,我立刻便认了出来。
正当我们站那儿看着时,身后的大门突然自动关上了。朱特呆呆楞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那宝石肯定是在忙着什么。你现在都能在它的光线当中看见自己的脸了。”
我向下瞥了一眼,看了看那一闪一闪的红光。在试炼阵那不断变化的蓝白光线和地上那圈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下,我并未能及时注意到石头突然出现的这一动静。
我靠近了一步,一阵类似于操作主牌时的寒意,顿时涌了过来。这想必就是贾丝拉所说的其中一个残缺试炼阵。她和茱莉亚,正是通过其中一个获得的能量。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早期的一个影子当中,就在安珀附近。我心念电转,脑子飞速转动了起来。
我是最近才意识到试炼阵或许也有知觉。自然,洛格鲁斯极有可能是一样的。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卡洛儿成功走完试炼阵,然后让它送她去她应该去的地方的时候。它照做了,而这儿,便是她被送来的地方,这周边环境,显然便是我无论如何用她的主牌也联系不上她的原因。当她消失之后,我朝着试炼阵说话之时,它将我送到了石室的另外一边,很显然是在向我暗示它确实是有知觉的。只是当时,这事看起来更像是在开玩笑。
而它不光光是有知觉那么简单,当我举起仲裁石,朝着深处看去时,这才明白了过来。因为我在宝石当中所看到的画面,告诉我它对我是有所图的。而它想让我去做的这件事,在正常环境当中我是不可能答应的。一旦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地方和脚下的引导,我可能会立刻翻出一张主牌,找来帮手。或者,甚至召唤出洛格鲁斯,让它们俩大战一场,而我则乘机穿越影子,溜之大吉。不过,有了卡洛儿躺在这残破试炼阵中心的火圈当中,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试炼阵制住我的最好的法子。它想必是在她通过时,便弄明白了这些事情,定下了阴谋,并将我也一并设计了进去。
它想让我修复这些古怪的图案,修复这个残破的试炼阵,带着仲裁石,将它走上一遍。这正是奥伯龙修复原始试炼阵时,所用的法子。当然,这一行为让他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国王当时处理的是真正的东西,而这个,不过是它的幻象。还有,我父亲就仿造出了一个试炼阵,并且活了下来。
为什么是我?我随即暗想。难道就因为我是那个重新创造了一个试炼阵的人的儿子?会不会同我身上同时拥有洛格鲁斯和试炼阵的力量有关,还是仅仅因为我撞在了枪口上,而且还可挟制?是上面全部的理由都包括,还是全都不是?
“怎么样?”我喊道,“你为我准备了答案了么?”
伴随着腹部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石室旋转了起来,待眩晕感过去,我发现朱特出现在了试炼阵对面,那扇大门,依然在他身后。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大声叫道。
“我没有。”我回答。
“哦。”
他一点点挪向右侧,来到了墙壁前,靠在上面,开始往试炼阵边缘挪了过来,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既不敢靠近,也移不开目光。
从这一侧看过去,火圈中的卡洛儿清楚了许多。真有意思。这里边似乎并未涉及太多的情感因素。我们并不是恋人,甚至连亲近朋友都不是。我们前一天才刚刚认识,不过是散了一个较长的步,到处转了转,一起吃了一顿饭,喝了两杯东西,谈笑了几句,而且不是在宫殿里,就是在镇上。若是我们彼此了解得更多一些,恐怕还会发现忍受不了对方呢。不过,我喜欢她的陪伴,并且发现自己很想抓紧时间多了解她一些。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由于我的粗心大意,自己对她当前的状况负有一定的责任,存在一定的过失。如果我想救她,那就必须修复这试炼阵。
火焰朝着我这边点了点头。
“真卑鄙。”我大声说道。
火焰再次点了点头。
我继续查看这个残破的试炼阵。关于它,我所有的资料,都来自于同贾丝拉的谈话。不过,我倒是记得她告诉过我,残缺试炼阵的学徒,走的是线条中间的区域,而宝石当中的画面,却在指引我沿着线条前行,就像是行走真正的试炼阵那样。我想了想父亲的故事,觉得这是有道理的。我要做的,应该是去补全试炼阵上所缺失的地方,而非去那些线条之间,寻求那不伦不类的加持。
朱特终于来到了试炼阵远处一头,转过身,开始朝我这边走来。不料,他刚刚走到外围的一个缺口处,当中的亮光便突然倾泻到了地面上。那光刚一沾到他的脚,他便脸色大变,一张脸扭曲到了极点。伴随着一声惨叫,他的身体开始融化。
“住手!”我喝道,“否则你就去找别人来修复试炼阵!让他复原,别碰他,否则我是不会动手的!我说到做到!”
朱特那两条已经融化了的腿,再次生了出来。伴随着亮光的退回,涌进他体内的炙热蓝白光线,也撤了出来。但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依然不减。
“我知道他是洛格鲁斯幽灵,”我说,“而且他还是我最不喜欢的亲人,但你别动他,你这个狗娘养的,否则我是不会到你上面去走的!你尽管把卡洛儿留下,继续残破去吧!”
那光涌回到了残缺处,一切恢复了原状。
“我需要一个承诺。”我说。
一排烈焰,从残破试炼阵当中冲天而起,直达石室顶棚,随即又落了下来。
“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说。
火焰点了点头。
“谢谢。”我听到朱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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