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回家五部曲Ⅲ:地球飞船> 第四章 生命之树

第四章 生命之树

  “我在梦里看到了一片黑暗阴郁、死气沉沉的荒野。”佛意漫开始叙述他的梦,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听众们其实没办法了解他的感受。梦里的荒野虽然也是死气沉沉,却和现实中这片酷热的沙漠不一样。他的梦境潮湿、污秽,而且冰冷刺骨。佛意漫在梦中走着,依靠微弱的光线,勉强看见脚下的路,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他可能在树林里,也可能在地底下,总之是在不停地往前走,明知道这样走下去没有出路,却还是忍不住希望坚持多走几步就会逃出生天。

  “然后我看到一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他就像西夕都的教士,不过那些教士是凡人,主持礼拜仪式的时候也会累得满身大汗;而这个人显得非常自在,我第一反应是他肯定是个亡灵。我来到这个亡灵聚集的地方,可能我已经死了。他走到我面前和我说话,让我跟他走。”

  佛意漫看得出,有些听众已经不耐烦了,特别是最不成熟的那几个人。佛意漫觉得很郁闷:为什么我只能够用言语来描述这个梦呢?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和蔼、非常热情,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盏苦海明灯。他们体会不到我当时的感受,所以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跟他走,不知道为什么我非跟他走不可。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梦,而我正好说到最沉闷的那一部分;可是对我来说,这部分一点也不沉闷。

  佛意漫继续说:“我跟着他在黑暗里走了好几个小时。我试着对他说话,可是他没有回答我。当时我已经确信他是上灵的使者,所以我就开始在心里向着上灵说话。我问上灵我还要走多久,目的地在哪里,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上灵始终没有回答。我越走越不耐烦,忍不住对上灵说,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现在是时候让我醒了,估计天快亮了,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可上灵还是不理我。这时候我开始怀疑我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人死了之后就来到这个没有一线生机的荒野,跟着一个不愿意和你说话的人,永远地走下去。”

  梅博酷喃喃地说:“我们活着的时候也一样。”

  佛意漫停下来,却不看梅伯,只是任由众人谴责的目光把他淹没。等梅伯老实了,佛意漫才继续说:“我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于是我开始恳求上灵或者掌管这片荒野的神,我求他们大发慈悲,指点迷津,哪怕让我看到一点光明也好。就在我开始恳求的时候,这地方开始变亮了——这亮光不是来自太阳或者篝火,我看不到光源,只见到眼前光如白昼。我从刚才那个乱石岗走到一片原野上,风吹草浪,四处都是鲜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没办法向你们形容当时我的心情……这么说吧,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在稍远的地方,大约三百米外有一棵树。隔了那么远我也能看见树上有翠绿的叶子,还结满了白色的果子。突然我闻到了那些白果子的香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这些果子肯定很好吃,有可能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如果我能够尝一口,就永远也不会饿了。”

  说到这里佛意漫停了一下,预计着梅博酷忍不住又要贫嘴,说他们现在就很饿了,巴不得这个梦快点儿结束……可是这次梅伯竟然学乖了,没有说话。

  “我走到……不,我跑到那棵树下。那些果子不大,我尝了一口,非常甜,我在现实中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对,对,春梦也是这样……”这次轮到欧必忍插话了,他似乎想接梅伯的班。佛意漫低头不语,只听见有动静——是的,耶律迈站起来了。佛意漫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这一招就是他传授给耶律迈的。耶律迈站起来,盯着欧必忍不说话,用眼神把他踩扁了。欧必忍嘟囔着道歉:“对不起,请继续,请继续。”佛意漫又等了片刻,只听见耶律迈重新坐下的声音。估计接下来没有人敢再插嘴了。

  可是他的思绪已经被打断了。刚才佛意漫觉得眼看就要找到合适的言辞去形容这果子的美味了,描述这果子如何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悟出了生命的真谛。

  “这个果子,它就是生命。”这句话很空洞,根本无法描述他心情的万一。可是佛意漫知道,冲破混沌的良机已经一去不复返,他没办法描述得更清楚,他们永远也不可能体会他的感受了。“我品尝果子的时候,心里觉得无限的喜悦,人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了——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分享我的快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自己尝到了生命的滋味,怎么能把我的家人落下呢?所以我回头张望,想找你们。你们不在我来的方向,我于是再回头,只见大树旁边有一条河。我往上游看,华纱和羿羲、纳飞兄弟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也在四处看,好像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我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唤。他们终于看见我了,来到我身边。我把果子给他们,他们一吃下去我就知道,他们也体会到了我的感受,因为看他们当时的神情,仿佛他们生平第一次真正活在世上似的。他们当然一直都活着,可是直到现在他们才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所以他们才懂得为生命欢欣鼓舞。”

  佛意漫说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这个梦境还是那么清晰、那么震撼,他说着说着就仿佛身临其境,满腔的欢欣喜悦眼看就要喷薄而出。虽然他已经干了一整天农活,虽然他已经满身尘土和汗水,可是佛意漫还能够尝到那果子在嘴巴里面的香甜,还能看见他们母子三人当时的表情,还能记得他当时心里多么渴望耶律迈和梅博酷也来一起品尝。

  “这时候我想到我的长子和次子,耶律迈和梅博酷。我要找到他们,让他们也来尝一下这果子。然后我看到他们了,就在刚才华纱、羿羲和纳飞那个方向。我向他们挥手,大声呼喊。当时我觉得他们应该能够听见我的呼喊,可是他们好像装作听不见,最后他们甚至懒得继续装下去,干脆转身走远了。我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果子,嘴里品尝着美味,鼻子里还能闻到香气。我知道只要他们愿意走过来尝一口,立刻就能够体会到我的快乐,可我没办法带他们过来。”

  刚才佛意漫流下的是欢欣的泪水,但此刻他却是为了耶律迈和梅博酷哭泣,所以这眼泪是苦的。他们不愿意和他分享快乐,这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佛意漫继续描述接下来的梦境。

  “我的长子和次子拒绝来树下,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片草原上还有别人。你们知道,梦境变化无常,这地方本来一个人也没有,片刻之后就能出现成千上万的人。而且除了人之外,还有其他生物——有些在天上飞,有些在地上跑——这些不是普通动物,在梦里我知道他们和人一样,都是有智慧的生物。他们当中很多也看到这棵树了。大概他们听到我对阿迈和梅伯喊的话,听到我描述那果子如何好吃,所以也想来大树这里尝一下。不过他们距离这棵树好像更远一点,所以看不到大树在哪里,只能估算一下大概的方向。我在想,如果他们看不见大树,怎样才能找到这里呢?

  “这时候我看见河堤上面有一排护栏,旁边是一条沿河小路,是他们来到大树这里的唯一通道。人们扶住护栏、沿着小路向大树的方向走;有些路段湿滑难行,他们就努力地抓着栏杆保持平衡,不至于跌进水里。在他们的前进途中,河里飘起一片浓雾,把他们笼罩起来。有些人没有扶住栏杆,或者掉进水里淹死了,或者迷失在雾里不知所终。

  “那些扶住栏杆的人终于走出迷雾,重见光明。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得很近,能够亲眼看见大树了。他们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聚集在我、华纱、羿羲和纳飞的身边,伸手从树上摘果子。有些人够不着,我们就把果子摘下来递给他们。很快低处的果子都摘光了,纳飞和羿羲就往树上爬……”

  羿羲小声说:“我爬树……”

  人人都听见了,却都不怪他。他们知道羿羲此刻心中正在向往着和纳飞一起爬树的情形。

  佛意漫继续说道:“你们爬到树上,摘更多的果子下来给他们。我看他们吃下去之后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尝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可是我也留意到有好些人吃了果子之后还偷偷四处张望,好像觉得很羞耻,怕被人看见。一开始我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有这种反应;然后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河对岸有一座巨宅,比女皇城中的豪宅更大,一面墙上竟然有一百多扇窗户。透过窗户,我看到屋里面全是锦衣华服的有钱人,每一个都容光焕发、谈笑风生。他们在唱歌跳舞,花天酒地,那热闹奢华的程度比美人区和涂鸦区的欢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我知道,这种快乐只是海市蜃楼,是酒精造成的错觉。就算他们真的觉得快乐,也是因为他们的理智被酒精蒙蔽了——他们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全部,却不知道就在河对岸这里有一种生命之果,可以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幸福快乐,而不是这些虚假肤浅的物欲享受。我为他们感到悲哀,但发现我身边很多人虽然已经吃了果子,却还是很羡慕地看着豪宅中的人;他们心动了,想抛弃手中的果子,转而投奔豪宅,和里面的人一起寻欢作乐,莺歌燕舞。”

  佛意漫没有告诉大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被一丝妒忌刺得隐隐作痛。河对岸的欢声笑语让佛意漫感叹年华逝去,青春不再。他想起自己年少轻狂时,何尝不是高朋满座,夜夜笙歌?是的,佛意漫也有过风流倜傥、醉生梦死的岁月;他也曾经在温柔乡中流连忘返,在如火热吻中游戏人生。歌声和美酒曾给他带来无数欢乐,这些欢乐都是真实的,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过这一切到今天已经遥不可及了。凡是第一次的体验总是最美好的,第二次就已经逊色不少。当相同的剧情反复上演的时候,快乐也就悄悄地从指缝之间溜走,最后手里只剩下一段旧记忆。这时候佛意漫才意识到他已经老了,年轻时的欢乐已如逝水东流,不可复得。有一些故交不服老,还抖擞精神将这幕荒诞剧强演下去。无奈苍天有道,岁月无情,这批欢场遗老虽然竭力假装昔日欢乐没有褪色,可是他们自己却已经色衰粉褪,就像一个个破旧木偶,再怎么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其中的败絮,镶金戴玉的外壳恰恰是对流逝青春的莫大讽刺。

  是的,佛意漫的确有点妒忌豪宅里的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分子——或者至少努力成为其中一分子。可是,在这样一个群体中,有哪个人是其中真正的一分子呢?他们只是一群为了寻欢作乐而暂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聚散不定,变化无常。他们能够在一眨眼间抱团,也能在片刻之后散伙,分分合合,永无休止。这个“享乐之家”看似近在咫尺,其实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每次它总在将要成型之时突然烟消云散,再出现时已经遥不可及了。

  佛意漫意识到,面前这一棵树却是真实的:我们的齿颊之间还留着生命之果的芳香,这不是幻觉。我们有归属感,我们是妻子和丈夫,我们也是父母和孩子;我们在生命的康庄大道上前进,我们的梦想、记忆、基因和血脉将会跨越时间的长河,世代相传,生生不息;我们正在建造一座在我们死后也能屹立不倒的丰碑,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再看看河对岸那些人,他们狂热地追求物欲享受,发疯似的逃避困难险阻,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世上没有什么是历久常新的,肤浅的东西在新鲜过后必然会黯然失色;只有真理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老而益珍,越品越醇……

  可是佛意漫没办法把心中所想的告诉面前的听众,因为他知道这些感受并不是这个梦的一部分,而是属于他自己的,是他本人对这个梦作出的反应,甚至可能和梦的原意大相径庭。

  “豪宅里面的人发现我们聚集在树下,就开始哈哈大笑,还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听见他们取笑我们上当受骗,只懂得站在野地里吃水果。他们还引诱我们过河加入他们的享乐之家,去体验生命的真正乐趣。”

  欧必忍迫不及待地嘀咕了一声:“好啊。”

  “我看到很多人明明已经尝过生命之果,却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想过河去那座豪宅。他们把手中的果子抛弃在草地上,向河边走去。还有很多人没来得及品尝果子,甚至还没来到大树下,也转头向豪宅走去,去投奔那场永无休止的舞会盛宴。有些人在过河时淹死了,有些人被急流卷走了,也有很多人成功地游到对岸。他们湿漉漉地走进豪宅里,然后马上就走到窗前指着我们大笑不已。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情。我发现这条河非常肮脏,水面上翻滚着从下水道流出来的污秽之物;整个城市的垃圾未经处理就直接排到河里,顺着河水浩浩荡荡地向下游漂去。那些人从河里爬上岸的时候,衣服上的污秽脏物不停地往下滴。他们就这样浑身臭烘烘地走进豪宅,加入狂欢舞会。豪宅里面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覆盖着一层从河里带上来的潲水油泥,臭不可闻。而且如果你仔细观察豪宅里面的人,你会发现他们其实都互相忌惮彼此身上的污秽和恶臭,他们聚在一起不多久就会被对方身上的恶心味道驱散。可是外面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还是对那个舞会趋之若鹜,害怕慢了半步就会被关在门外。”

  佛意漫坐直了一点,靠在身后的大石上。他继续说道:“我的梦基本上就是这样子了。到了最后,我还在找耶律迈和梅博酷,希望他们能够来树下和我团聚。我手上还拿着生命之果,嘴巴里还留着它的滋味——那么完美无瑕的香甜,持久不散,越品越鲜。我希望我的亲朋好友都来品尝一下生命之果,都成为它的一部分。然后我知道马上就要醒了——你们做梦的时候也试过半梦半醒的感觉——我想,我手里还拿着果子,我嘴里竟然还能尝到它的味道,这实在太妙了。我可以把果子带给阿迈和梅伯,这样他们就能亲口尝一下。等他们尝过之后,肯定会心甘情愿地来大树下和我们团聚。接着我就真的醒过来了,发现两手空空。华纱在我身边酣睡,做着她自己的梦,并不曾尝到生命之果;而纳飞和羿羲也在各自的帐篷里。这一切只是我的南柯一梦罢了。”

  说到这里,佛意漫又坐直了,身体前倾,说道:“可是我醒了之后还能尝到生命之果的美味,此时此刻这香甜味道还在我的嘴里,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告诉各位。虽然上灵说他没有给我报梦,可是这个梦很真实,比我以前做过的所有的梦更真实。不,我当时感觉——现在也感觉——这个梦甚至比现实更真实。我在梦里吃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真正正地活在世上,那种存在感甚至比我醒来的时候更强烈。你们能体会这个梦的深意吗?”

  华纱说:“老佛爷,你放心吧,我们能体会。”

  在场的人也窃窃私语,纷纷表示赞同。佛意漫左右端详着面前这群人,看见大部分都呈若有所思状,有几个还显得深受感动——他们可能是被佛意漫的情绪感染,而不见得是被这个梦的内容感动,不过至少他们因此而认真思考过了。佛意漫已经将自己的感想和他们分享,他今天的任务也完成了。

  狄傲丽说:“讲了那么多水果什么的,我真的饿了。”

  柔珂接话道:“还有河里的潲水垃圾……嗯,真香啊……我们晚饭吃什么?”

  大家都笑了,就这样,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破坏殆尽。佛意漫不能为了这个而生气,因为他知道人们不会因为一个梦就彻底改变,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个梦意义深远,就算不是来自上灵,也必然是无比重要。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梦,如果我忘记了,生命就会变得匮乏无味。

  负责煮饭的几个人去准备食物,开始上菜了。华纱来到佛意漫身边坐下,用一只手搂住他。佛意漫看着羿羲,只见他脸颊上还有泪痕。纳飞正和绿儿把臂共行,相敬如宾——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的金童玉女啊!对于其他大部分人,佛意漫并不熟悉,所以把眼光从他们身上匆匆扫过:他要找的是梅博酷和耶律迈。等他在人群中看见两个儿子的时候,佛意漫很意外地发现他们的表情既非感动,也不是恼怒;如果非要形容他们的脸色的话,佛意漫会用“恐惧”二字。为什么他们听了我的梦会害怕呢?

  梅博酷低声说:“他刚才其实是在造势,为日后打倒我们作铺垫。胡说什么做梦,其实是要把我们孤立起来——是了,他打算把我们两人赶出家门。”

  耶律迈说:“你闭嘴吧!他只是向我们暗示,他知道在沙漠里发生了什么。虽然他打算大事化小,不过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说,如果我们不再做什么蠢事的话,这事情大概就算到此为止了。”

  梅伯冷眼看着耶律迈,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沙漠里面用脉冲枪指着纳飞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你就别再埋怨别人做蠢事了。”

  耶律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早些时候有人做过一件蠢事……”

  “这事情只有你看见,就连亲爱的阿飞也不知道。噢,不对不对,这事情根本就不是真的,完全是你凭空捏造的,你这个骗人精。”

  耶律迈没有理会梅伯的恶言,说道:“爸爸居然为了一个梦在那么多人面前掉眼泪,真是愚不可及。我只希望将来我不会像他这样子。”

  梅博酷说:“对啊,除了耶律迈,人人都愚不可及,唯独你聪明无比,鼻子放屁。”

  耶律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梅伯竟然幼稚到出类拔萃的境界了。“梅伯,我们还是十二岁吗?我们骂人的时候用‘比’和‘屁’来押韵,是不是就显得特聪明了?”

  梅伯用最有磁性的声线说道:“你真是个头大没脑脑大长草的笨蛋,这才是讽刺所在啊。只是你聪明过头了,所以没办法理解讽刺的手法。难怪你觉得身边的人都是蠢材——你不理解他们说的话,所以你就想当然地以为他们胡说八道。迈哥,我的好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公开的秘密吧。营地里人人都知道,你可能懂得怎么在沙漠里生存,可惜你也就只懂这个了。就连艾雅也和其他女的开玩笑说你完事太快,她甚至在结束之后还不知道已经开始过了。而且,你也不懂得哄女人开心;我告诉你吧,迈哥,女人其实是很容易哄的。”

  耶律迈将梅伯的讽刺当作耳边风,因为他太熟悉梅伯这一招了。从小到大,每次梅伯冷言相嘲的时候,耶律迈就把他痛打一顿。后来耶律迈终于醒悟,他其实落入了梅博酷的圈套——梅伯并不介意挨打,关键是他把耶律迈气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打完梅伯之后拳头还隐隐作痛——他的情绪已经被梅博酷控制了。

  所以后来耶律迈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他离开梅伯,去炉灶那里加入准备晚饭的行列。艾雅正从锅中舀炖肉——今晚来不及煮兔子肉,所以汤里只有牛肉干,不过华纱放了足够多的调料,所以味道还是很好的。艾雅用长柄汤勺把锅里的汤和肉舀出来放在每一个碗里,她在火光映衬之下显得特别娇艳,耶律迈看得心醉神迷。他知道梅伯刚才是胡说八道,艾雅和他的夫妻生活琴瑟和谐,就算现在她还没有怀孕估计也不远了。耶律迈每念及此心中就泛起一丝甜蜜:他在人生旅途中寻寻觅觅的不正是她吗?如果爸爸说的生命之树就是爱情肉欲和生老病死的话,那么耶律迈已经尝到生命之果了——的确是很鲜甜,比世上其他任何东西更美味。爸爸梦见耶律迈没有去树下加入他的行列,他如果想让耶律迈因此觉得羞惭的话,他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耶律迈根本不需要爸爸引路,他早就已经站在树下了。

  晚饭之后,纳飞和绿儿走向存放上灵索引的帐篷。他们本来迫不及待地想在晚饭之前去的,可是他们知道晚饭过后不会有剩饭做夜宵,错过晚餐就意味着要挨饿。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他们走进帐篷,发现羿羲和如诗已经坐在里面,四手放在索引上面。

  绿儿说:“噢,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如诗说:“快来,我们正在问上灵对这个梦怎么解释。”

  绿儿和纳飞相视一笑:“这个梦的意思那么明显,还要解释?”

  羿羲说:“嗯,看来爸爸对你也是这样说。不过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个梦就像一堂道德伦理课,教育我们要照顾家庭,不要贪图享乐。就像给小孩看的那些故事书,引导他们向善。”

  纳飞说:“但是……”

  羿羲道:“但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我们上这堂课呢?这正是我们要问的。”

  绿儿说:“你们别忘了,爸爸看到的一些东西,在慕斯将军和我们的梦里也出现过。”

  羿羲问:“什么东西?”

  如诗提醒他们:“羿羲当时不在场,我还没有把我的梦告诉他呢。”

  绿儿说:“我们也做了一些奇怪的梦,虽然每个人的梦境不尽相同,可是都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看见了一些毛茸茸的会飞的动物。虽然这些动物样子不是很好看,可是我在梦里觉得他们是天使。后来上灵说慕斯将军,也就是如诗和我的父亲,也看到这些飞兽了。还有我们的妈妈——她的名字叫杜思嘉,当时全靠她赶来阻止了如诗的婚礼——妈妈也梦见这些动物了。另外还有一些在地上的……”

  如诗插话道:“我还看见那些像老鼠一样的怪兽想吃小孩呢。”

  绿儿继续说:“爸爸这次做的梦也和之前这一系列的梦有关,因为虽然内容不同,可是他也梦见了老鼠和天使。你们回想一下,他说看见有别的生物在天上飞,还有的在地上跑,他还知道这些是和人一样的高等生物。”

  羿羲说:“我想起来了,不过爸爸只是提了一下就跳过去了。”

  绿儿说:“因为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什么信号?”

  绿儿说:“这个梦不是来自上灵的。”

  羿羲说:“可是爸爸也说过,上灵告诉他了。”

  纳飞说:“哈,可是这梦是谁传过来的呢?上灵没告诉他吧?”

  绿儿说:“是地球守护者。”

  羿羲问:“嗯……”

  “上灵回地球就是为了寻找地球守护者,”绿儿道,“我们千辛万苦回去也是为了见她。你知道吗,地球守护者进入我们每一个人的梦里,向我们展示一个新的世界,呼唤我们回去。爸爸的梦确实来自地球守护者,所以非常重要。如果我们能够把所有这些零碎片段整合起来弄明白……”

  羿羲道:“从地球实时地向你们报梦,那需要超光速运动……”

  纳飞说:“或者地球守护者在一百年前发出这些梦,然后它们以光速前进,现在才到达和谐星球。”

  绿儿说:“她向还没有出生的人报梦?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猜想了。”

  纳飞说:“我还是觉得这些梦其实是……没有特别指向谁。只是它们到达的时候,我们之中刚好有人睡着了,所以才做了这些梦。”

  如诗说:“不可能,我的梦有太多和我有关的细节了。”

  纳飞说:“为什么不可能?或者你只是将守护者发过来的梦和你自己的梦融合起来罢了。”

  如诗说:“不是的,我的梦就是一个整体,完完全全来自地球守护者。而且守护者知道我这个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地球守护者知道我,她其实是……无所不知。”

  四个人沉默了片刻。

  羿羲道:“可能守护者只是把这些梦报给它想邀请的人。”

  纳飞说:“可别被你说中了。因为我没做过这样的梦,我和这些老鼠和天使始终还是缘悭一面呢。”

  羿羲道:“我也没做过这种梦,我猜这可能是……”

  如诗说:“可是我在梦中见到你了,所以如果守护者邀请我的话,她肯定也想要你一起去。”

  纳飞说:“对,我们两人也出现在爸爸的梦里了,所以我们必须找出其中的意义。这梦肯定不是劝人向善那么简单,如果劝善是这个梦的目标的话,那守护者就彻底失败了。在梦里,耶律迈和梅博酷因为不肯去树下而被孤立,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气坏了。”

  羿羲说:“那你们两人也一起来吧,把手放在索引上面,然后提问题。”

  羿羲的浮椅伸出一条机械长臂托着上灵索引,他的手就直接放在索引上面;其他三人也围上来,把手放上去,一起反复默念着心中的问题……

  羿羲突然说:“不行,这样子上灵没反应,索引不是这样运作的,我们一定要问很具体、很清晰的问题。”

  如诗说:“那你就做我们的代言人吧,把我们的问题都说出来好了。”

  和刚才一样,大家的手还是放在索引上,不过这次是由羿羲把问题说出来。他问了一句,大家静静地等着;羿羲再问一次,大家还是等着。可是始终没有答案。

  纳飞说:“上灵你别这样,你吩咐的我们都照办了,现在就算你也很困惑,好歹也给我们一个答复吧。”

  索引马上传来声音:“我也很困惑。”

  羿羲很不屑地说:“哼,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们没有问我的看法,而是问这个梦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一直在搜索,可是我找不到。”

  纳飞道:“你是说你还没找到?”

  索引说:“我是说我找不到。我目前掌握的信息不够,而我也没有你们人类的直觉;和你们相比,我的程序太简单、太直接了。你们不要让我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只知道可观察范围内的事物,所以我没办法揣测地球守护者到底想干什么。刚才你们问的问题占用了我所有的资源。”

  绿儿道:“好吧好吧,对不起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发现的话……”

  “如果我认为合适的话就会告诉你们。”

  羿羲要求上灵:“就算你觉得不合适也得告诉我们。”

  索引没有回答。

  纳飞说:“和上灵打交道真的很恼火。”

  如诗说:“如果你多尊重她一些,可能她就会更合作一点。”

  羿羲说:“这是一台计算机,如果你太尊重它的话,它就会开始以为自己真的是神了,到时候才更难打交道呢。”

  绿儿突然对纳飞说:“回去睡觉吧,这事情留待明天再说,现在晚了,我们该休息了。”

  纳飞不用绿儿多说就乖乖地跟她回去了,留下如诗和羿羲两人。

  他们静静地坐着,都没有说话。局促的感觉像烟雾一样在空气中蔓延,羿羲觉得好像呼吸也变得不畅顺了。今晚他和如诗来索引这里其实是为了询问爸爸那个梦的意义。他信心十足地向如诗展示如何操作索引,这是他的强项,就算有时候上灵犯糊涂了,羿羲也能够驾轻就熟地找到他要找的信息。不过现在索引已经被纳飞放回盒子里了,如诗和羿羲之间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段无法避免的婚姻——羿羲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诗说:“我梦见你了。”

  哈,她先开口了!羿羲其实很想说话,只是一直强忍着,此时他终于爆出一句:“有没有尖叫着吓醒了?”不会吧,怎么说出这么蠢的话?无奈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幸好如诗笑了,她知道这是开玩笑,否则羿羲就要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了。

  如诗道:“我梦见你在飞。”

  羿羲说:“我经常飞,不过只是在别人的梦里飞。你不介意吧?”

  如诗又笑了。

  羿羲这时候不应该讲这样的话,他应该说正经的话题。他也明白,如诗这时候想认真地谈一谈,她主动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可是羿羲却东躲西闪,用俏皮话来敷衍。开一两句玩笑可以帮助破冰,可是再这样下去如诗就没办法说正经事了。羿羲知道他有责任和如诗一起探讨这些难题,可是此刻他和如诗两人坐在索引帐篷里面,他脑子却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出这些难题到底是什么。羿羲只知道自己很害怕,因为如诗需要一个丈夫,而这个角色非他莫属,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丈夫需要做的事情。当然,他懂得高谈阔论,他也知道如诗和熟人在一起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题——他看过如诗在班上声情并茂地演讲,也无意中听过她和别人的谈话。没错,羿羲和如诗可以聊天,可如果仅仅是为了聊天,他们就不需要结婚了,是吧?我会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儿子,你过来!再不来我就用浮椅把你砸扁!

  教儿子是后话了,现在的问题是,他怎样才能做爸爸呢?羿羲心里其实也有想过这事儿是怎么做的,可是他想象不到有哪个女子心甘情愿参与这个活动。没错,这正是他说不出口的问题:如诗,这个剧本是关于我们生小孩的,你愿意做女主角吗?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这其实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我的戏份就是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根本谈不上给你什么欢乐愉悦;等小孩出生之后,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最后我们都老了,你还得照顾我到死为止,不过那时候你可能已经照顾了我几十年,都习惯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我有了妻子,大家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照顾我。他们都会期待你一个人挑起这副重担,期待你一辈子给我倒便盆,期待你为我生儿育女。我实在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话来说服你答应做那么多事情。

  如诗静静地看着羿羲。她说:“你正在喘气。”

  羿羲问道:“有吗?”

  她说:“是因为心情激动,还是因为你和我一样的害怕?”

  似乎是害怕多一点吧。“因为激动。”

  帐篷里面不是很亮,却也不会太暗。羿羲看得出来,如诗在这一瞬间好像下定了决心。她把手伸进上衣里面,不知道做了什么;等她的手拿出来之后,羿羲发现在如诗的衣服下面,她的胸部突然解放了。如诗的举动让羿羲更加害怕,可是同时也在他心里燃起一点欲火——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这样子挑逗过他。羿羲隐约觉得这时候他应该有所动作,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如诗说:“本来我对这些事情不是很在行……”

  羿羲几乎要问:哪些事情?不过他心知肚明,也知道现在不应该插科打诨,所以他忍住没问。

  如诗继续说:“可是我觉得,在我们做决定之前,应该先试验一下,看你对我有没有反应……”

  “有。”

  “也看看你能不能给我点什么……如果我们两人都能从中得到享受,那就再好不过了,是吧?”

  如诗的话就像在平铺直叙地讲一件平常事,可是她的声音却在微微地颤抖,可见这事情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平常”。羿羲突然想到,如诗可能并不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她就不是那种能够让男生垂涎三尺的女孩子。此刻羿羲第一次意识到,可能如诗也因为自己相貌平凡而自卑,甚至害怕羿羲不喜欢她,正如羿羲害怕他没办法满足如诗。如此看来,他们两人同病相怜,还挺般配的。这样一来,羿羲再不用整天担心如诗嫌弃他,他这就能够打起精神想一想,他可以做些什么去让如诗快乐。

  如诗慢慢向羿羲靠近,说道:“我和我妹妹绿儿谈过,我让她估计一下,在男人做的事情里面,有哪些是你力所能及的。”她一边说一边把左手放在浮椅的扶手上,右手已经摸到了羿羲的大腿。他的大腿很瘦很瘦,几乎没有什么肌肉,羿羲还担心如诗摸着觉得恶心。然后如诗贴得更近了,羿羲突然发觉她的衣服已经碰到他的手了。

  “绿儿说你能够系扣子。”

  “是的。”虽然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可是羿羲的确学会了给自己系扣子和解扣子。

  “既然这样,我猜你也能够解扣子吧?”

  这时候羿羲终于意识到如诗给他发出信号了。

  他说:“嗯……试验一下。”

  她说:“这是期中测验,就考你解扣子和脱衣服;通过之后还有一道加分题。”

  羿羲用尽全力抬起手掌,好不容易够到了她前襟最顶上那颗扣子。可是这个扣子在他的反手方向,角度很不好。

  “这角度不好,是吧?”说完如诗把右手放在他另一条大腿上,慢慢地往上移动,同时还把身体向前倾斜。这样一来,羿羲终于能够同时使用两只手给如诗解扣子,虽然他从来没有替别人解过扣子,可是做起来还挺得心应手。羿羲突然想到,将来有小孩之后,在他们学会自己穿衣之前,这门手艺可能会有用武之地。

  如诗说:“解下一个扣子的时候,你大概可以提高一下速度。”

  羿羲确实解得越来越快。就在他的手指上下翻飞的时候,难免会碰到如诗的乳房。多少年来羿羲都在朝思暮想,希望有机会摸一下女孩子的胸部,却自知这是痴人说梦。如今,他每解开一个扣子,如诗就站起来一点,让他够得着下一个扣子。这样一来,如诗的胸部离羿羲的脸越来越近。最后他只要稍稍转一下头,就能够亲吻到她的肌肤了。

  羿羲终于把最底下的扣子也解了,如诗的上衣向两边敞开。羿羲想,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可是他做到了,他转头轻轻地吻在如诗的胸前。光滑柔软的肌肤,上面还有几滴汗珠——这里没有经过日晒雨淋,确实与别处不同。无论是羿羲自己细嫩的双手,还是妈妈光滑的脸颊,都比不上如诗胸前的肌肤,羿羲的双唇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他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

  如诗说:“你的解扣脱衣测验算是刚刚及格吧,可是加分题却做得很好,只是以后你不用老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羿羲说:“我其实已经竭尽所能地使出野兽派的功夫了。”

  如诗说:“嗯,那好吧。不过你得知道,只要你真心实意想做这件事情,就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我是真心的。”羿羲说完,马上意识到如诗需要听他的表白,所以他补充道,“我很想和你做这个……你……你实在太完美了。”

  如诗似乎往后缩了一下。

  羿羲说:“你就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如诗听了之后,这才放心继续,她想看看羿羲有没有反应。羿羲本能地想躲开,无奈他身体瘫痪,无处可逃。羿羲只觉又害羞又开心,他庆幸自己躲不开,这样如诗才能知道他确实有反应。羿羲生平第一次想,看来行动不便也是有一些好处的。

  如诗说:“我觉得我们的试验成功了,你说呢?”

  羿羲道:“是挺成功的……你想要我停下来吗?”

  如诗说:“我不想,可是这帐篷随时都会有人撞进来。”说着她就从羿羲身上移开,把衣服的扣子系上。羿羲虽然自己气喘吁吁的,却也能听见如诗的喘息声音。他说:“对我来说,这简直算是剧烈运动了。”

  “我希望你能为我发挥最大的潜力。”

  羿羲道:“只要你肯嫁给我。”

  “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向我求婚呢。”

  “你愿意嫁给我吗?”

  “明天行吗?”

  羿羲说:“不行,我等不及了。”

  “那我这就去找你的父母吧。”此时如诗的衣扣已经全部系好,她站起来转身走出了帐篷。羿羲这才发现她的内衣落在了地毯正中。他把右手放下来,按住了浮椅的操纵按钮,控制一条机械臂伸出去把那件内衣捡起来送到面前。羿羲仔细端详,把这件贴身内衣的构造看得一清二楚。这东西设计得的确很精巧,羿羲赞叹之余却忍不住埋怨:这件内衣的质料是弹性纤维,能够将女性的胸部紧紧地束缚着,羿羲替她们觉得难受。他希望她们只是在骑骆驼的时候才受这种束缚,平常不用受这种罪。刚才如诗真空的时候,一襟薄衣掩盖不住曼妙的身姿,羿羲看得如痴如醉;所以对他来说,女性被内衣束缚真是一个悲剧。

  他命令浮椅把如诗的内衣放进椅子底部的一个小盒子里。刚刚放好,如诗就和爸爸妈妈一起进来了。爸爸说:“这次真是事发突然,不过没关系,我们其实一直在等你们开口,早一点总好过晚一点。”

  妈妈问:“你们想要我们把所有人都召集来参加仪式吗?”

  这些人来了之后,要呆站半个小时。他们就算不被婚礼闷坏,也会被好奇心折磨死——他们会好奇如诗和羿羲到底怎么同房。

  羿羲说:“不用,重要的嘉宾都在这里了。”

  如诗说:“呃……不好意思,我已经邀请绿儿和纳飞了,他们正在通知司徒博和谢德美换帐篷,完了就过来。”

  羿羲倒没想起来——如诗和谢德美住一个帐篷,他和司徒博住一个。现在那两人被迫住一起,可是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爸爸好像看出羿羲的担心,说道:“别担心,司徒博会搬来索引帐篷,谢德美还住回原来的地方。如诗搬进你的帐篷,因为那里有现成的……设备。”

  “设备”包括他的专用厕具、洗澡盆、海绵球,还有一张防止长褥疮的气垫床。每天早晨,羿羲需要解手的时候,就会说,小诗,亲爱的,可以把我的小便壶和大便盆端过来吗?还有,我完事之后帮我擦干净,好娘子……

  爸爸还在说:“纳飞和司徒博早上会过来帮你起床和……”

  如诗抢着说:“他们会教我怎么做。羿羲,这些都不是问题,既然我答应嫁给你,就不会嫌这嫌那的,你自己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羿羲想,你说得容易,做起来就……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心中希望这是如诗的由衷之言。

  纳飞和绿儿来了之后,整个仪式只用几分钟就结束了。纳飞站在羿羲身边,绿儿站在如诗身旁,爸爸和妈妈轮流致辞。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皇城传统婚礼,是一个女人做主导的仪式,爸爸经常需要提示才不至于说错话。所以在婚礼过程中,妈妈经常轻轻说一句,爸爸就跟着说一句,似乎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最后结束时,华纱让新人四手相牵,如诗弯腰亲吻了羿羲。这是他的嘴唇第一次触碰到如诗的双唇,这感觉出奇的好,羿羲觉得很开心。他们亲吻的时候,如诗慢慢跪在浮椅旁边,她的胸部又压在了羿羲的手臂上。这一刻羿羲只想把所有人都轰走,只留下他和如诗两人继续这个未完成的“试验”。

  可是纳飞和绿儿赖着不走,他们拉住羿羲和如诗说笑打闹,足足耗了半个小时才散去。终于,一对新人回到了羿羲的帐篷,再没有人影响他们继续“试验”了。如诗先褪尽衣裳,然后将羿羲从浮椅中抱出来。纳飞肯定已经告诉过如诗,羿羲虽然高,却很轻,如诗抱他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现在如诗一下子就抱起了羿羲,似乎想不到他会那么轻,所以显得很吃惊。她帮羿羲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然后将身躯尽量贴近他。这样一来,羿羲就不再是完全被动,他也能够有所动作。如诗投之以桃,羿羲报之以李;两人水乳交融,一起沉醉在他们亲手编织的温柔乡里。很快,羿羲就被卷进狂涛骇浪般的快感之中;最后,在如诗完全压在他身上的一刹那,羿羲无法自已,一泻千里。

  如诗没有停下来,她还抱着羿羲继续缠绵。羿羲不停地吻着她,吻她的脸颊、她的肩膀、她的前胸、她的手臂……无论如诗身体的哪一部分靠近,羿羲就用嘴唇亲吻。他也尽力伸出双手环抱着如诗,努力触碰着她的后背和大腿,让她感受到他的抚摸——柔弱无力却实实在在的抚摸。我的付出这么微不足道,难道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吗?难道她这样一辈子也不会厌吗?

  羿羲不想捂在心里,所以他直接问如诗。

  如诗道:“这样就很好了……你……已经完事了吗?”

  羿羲答道:“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没有让你太难受吧?”

  如诗说:“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吧。不过绿儿告诉我,别指望第一次就很震撼。”

  “那你到底有多‘不震撼’呢?”

  如诗说:“嗯,虽然没到震撼的地步,却也相当震动。这么说吧,我的初夜可以说是一个彻底的惊喜,我已经在期待下一次,看看你有多少进步。”

  羿羲问:“下一次?明天一早怎么样?”

  如诗说:“可能吧……不过要是你半夜醒来发现我对你‘上下其手’,你可别吓坏了。”

  羿羲道:“你说这些都是真心的吗,还是在装开心让我好受呢?”

  如诗反问:“你呢?”

  羿羲说:“我是真心的,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晚,主要是因为……”

  如诗等他说下去。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这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如诗说:“呵呵,现在米终于成炊了。”

  羿羲说:“我已经回答了,到你啦。”

  “我原来以为我要假装的,我也已经做好了演戏的打算。因为我知道,长远来说我们的婚姻是可以美满的——地球守护者给我报了梦,让我看到日后的幸福生活。为了我们的未来,就算一开始让我演戏也没关系。”

  “啊……”

  “可是我根本不需要演戏,你看到我的反应都是真的。我今晚很开心,而且我知道将来会更开心。你对我很好,很温柔,很体贴,很……”

  “深情?”

  “你真的对我一片深情吗?”

  羿羲说:“是的,我是说真的。”

  “啊……”

  片刻之后羿羲意识到,如诗并没有说“啊”字,而是激动时忍不住叫了一声。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如诗正在喜极而泣。羿羲知道,他们终于说出了彼此最想听的话。

  睡觉的时候,羿羲躺在如诗身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身上。羿羲想,我终于尝到了爸爸梦里那个生命之果。生命之果不是肉欲之欢,也不是传宗接代,而是两个人心心相印——我和如诗都敞开心扉,让对方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彷徨、感恩和爱意。我们一起伸手摘下果子,一起尝了第一口。爸爸这个梦其实还隐藏着更深的含义,就连爸爸自己也未必明白,可是我已经了解了:一个人如果只为自己摘果子,是不能体会其中美味的;你必须把它摘下来奉献给对方,这样才能体会其中妙处。我们做到了!当小诗把生命之果赠给我的时候,我也摘了一颗送给她品尝。和她一起,我让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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