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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霸府,现实中

  慕斯站在贾霸的大书桌前,看着面前铺开的西海岸地图,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个微缩的世界上游走。平原诸城和西夕都无遮无掩地摊开在他面前,好像摆在餐桌上的盛宴——应该先吃哪一道菜呢?

  这时候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女皇城落入了孤威国的手中。西夕都国内的主战派无疑会提出速战速决,可是他们的方案不可能被采纳——因为孤威国的大军就驻扎在西夕都北面的克兰米和乌尔热地区,紧贴着他们的边境;西夕都必须留着主要兵力在北面,随时准备抵抗孤威国大军的进攻,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敢抽调大部队前来攻打女皇城了。而女皇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只有一千孤威国士兵守城,对方没有绝对优势兵力是攻不下来的。因此慕斯断定西夕都肯定不会发兵。

  另一方面,西夕都国内也会有很多软骨头,马上就会提出向孤威国皇帝陛下投降,恳求皇帝将西夕都纳入孤威帝国的战略防区。慕斯断定,和主战派一样,这伙投降派也不会得势。最得民心的应该是比较冷静和谨慎的观望派,他们主张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慕斯指望的就是这些观望派。

  至于平原诸城,这时候它们肯定已经在互相联络,商讨重组防御联盟。一千多年以前,西夕都首次从沙漠出兵,翻山越岭杀进西海岸平原。平原诸城为了自保,组成防御联盟,陆续击退了西夕都的九次入侵。不过,世易时移,现在它们恐怕联合不起来了。就算有少数几个城邦愿意合兵,也肯定会钩心斗角,彼此猜忌,互相吞并,反而不如各自为政。

  在这种形势下,慕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呢?如果他派使者前往最近的几个城邦招降,只需言辞稍加严厉,它们肯定吓得脚软,马上就投降。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有很多居民四散逃亡去其他城邦,就像一个人心窝中刀鲜血四溅。这样一来其余的城邦受到刺激,就真的会联合起来,甚至求西夕都做它们的盟主。西夕都肯定会答应,慕斯的麻烦也大了。

  另一条路是逼西夕都投降。如果他们真的投降了,平原诸城马上就会像死狗一样,摊直了动弹不得,任凭慕斯宰割。不过这一着逼降太冒险,把握很小,慕斯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使用。

  动武?行不通。慕斯手头兵力太少,距离孤威国大部队也太远。他现在攻占一两个城邦不是问题,可是一旦西夕都不顾一切出兵了,那就只能落得一个鱼死网破。在历史上,很多伟大的帝国都不是靠打仗打出来的,更多是靠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时候慕斯只希望兵不血刃就占领平原诸城,就算冒一下险也是值得的。

  慕斯最大的麻烦是:时间不多了。皇帝这时候肯定已经得到消息:裴洛度和监军都死了——据说是被一个女皇城的刺客杀死的——然后慕斯带着一千士兵不知所终。慕斯向来功高震主,皇帝本来就对他心存忌惮;现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皇帝心中的疑惧更甚。他肯定已经开始盘算着,一旦慕斯揭竿而起,有多少人会跟随他造反,有多少人会因为害怕而临阵脱逃。然后皇帝肯定会开始向西南方向调动军队,增加在克兰米和乌尔热地区的驻兵。

  此举反而对慕斯有利:因为西夕都看到孤威国增兵北境,只会更加害怕;当慕斯派使者去威逼劝降的时候,西夕都很容易就会屈服了。关键是皇帝的增兵计划其实并不会真正实施,因为在这些兵力还没完全部署好的时候,慕斯已经及时派人向皇帝表忠,汇报他的壮举,让皇帝知道,天下闻名的女皇城已经落入孤威国的手中。

  这个消息传回朝中,那些在皇帝耳边说慕斯坏话的谗臣佞宦肯定会吓得胆战心惊。皇帝会反问他们,慕斯怎么可能意图谋反?他有勇有谋,为了不延误战机,不惜以身犯险,深入敌后,凭区区一千士兵占领女皇城。如今西夕都和伊斯曼两个敌国腹背受敌,投鼠忌器,皇帝在西海岸地区的霸业指日可待,这都是慕斯的功劳。这样的忠臣良将,怎么会谋反呢?

  当然,皇帝的心中还是有猜疑,尤其是对慕容复这种骁勇善战,手握重兵的大将。所以,皇帝会重新在慕斯身边安插耳目:监军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个新的副手兼“老友”,说不定会加派几个皇亲国戚来军中盯着。这些个闲杂人等当然不可能骑在慕斯头上发号施令,因为将士们只会听从主帅的将令,否则孤威国的军队就不可能横扫八方了。可是这些苍蝇会密切监视着慕斯的一举一动,不时飞出来嗡嗡两声,问几个问题,或者提出一些反对意见,或者要求慕斯向他们解释某个举措的动机。如果他们看什么不顺眼,就会向皇帝说慕斯的坏话。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到达女皇城呢?来路只有一条,就是慕斯带兵走过的那条沙漠山路。不过现在西夕都和伊斯曼肯定已经派人密切监视这条路,所以监军一行人不能再指望轻装上阵偷偷潜入。他们必须有足够兵力以防敌人偷袭,还必须带着军需辎重,车马牛羊;沿途还要不断派出探子做前哨,也要让大部队扎营休整。所以这行人不可能像慕斯那样急行军,估计连正常的速度也达不到。这样估算,他们至少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到达女皇城。这支部队不会少于一千人,而且这些士兵肯定不是慕斯的嫡系,所以信不过。

  一个星期!慕斯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他可以马上派使者去西夕都逼降,此举的风险在于,如果对方拒绝的话,慕斯本人固然丢面子,更惨的是,消息传出去,平原诸城一定大受鼓舞,乘机联合起来对付慕斯,到时候他们可能会反过来把女皇城围困起来。这样一来,慕斯虽然不会被皇帝削去兵权,可是他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从此以后只能任由皇帝继续骑在他头上,永无翻身之日。

  在过去几天里,慕斯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滋润,因为他身边再没有一个好添乱的监军,也没有那个名为老友实为皇帝奸细的副手。在慕斯的军旅生涯中,有一半的时间就是用来应付这些奸细,和他们扯皮,骗他们信任,讨他们欢心。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他们了,慕斯能不开心吗?他虽然带兵打仗,可是亲手杀的人并不很多。最近这一次开杀戒之后,慕斯常常回想起那两人临死前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有他得手之后心中无比的畅快,这些都够他回味好久了。当然,他还被迫杀死了女皇城的守兵司马洛,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慕斯因此而获得自由了,这点内疚算什么呢?

  时机成熟了吗?

  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走出这一步,我就与孤威国皇帝公开决裂,正式开始恢复宝华国、为我死难同胞报仇的大业。可是,现在时机成熟了吗?我必须联合女皇城、西夕都和平原诸城的兵力,加上愿意追随我造反的孤威国士兵,可能的话,还有剖头国的援军——我必须联合所有这些兵力才能对抗孤威国皇帝。如果时机未成我就贸然行动,很可能会满盘皆输。

  可是,就算时机没有成熟,难道我就心甘情愿重新戴上孤威国皇帝扔过来的狗链,继续向这个所谓“真神的化身”卑躬屈膝?难道我就为了一点风险而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在余生中扼腕叹息后悔莫及?

  就在他自问的时候,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家仇国恨已经拖了太久,是时候彻底清算了。慕斯决心抓住这个机会推翻孤威帝国的暴政,建立一个由苏斯亚族为主导的和平民主的国家。他必须充分利用这个星期的每一天每一刻,制订一个周详的计划,增加胜算。

  目前,他手上只有一支军队,人数很少,却是他的嫡系部队。他手上还有一座城市,这个城市却是脆弱、阴柔和怯懦的象征。女皇城,我可以毁了你,我也可以改造你。我要把你变得强大,让你成为世界的中心。我要把你从那些畏首缩尾的弱女子手中解放出来,那些长舌妇政客只配做戏子和歌手;你需要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带领你走向辉煌。后世说起女皇城的伟大,不是因为它是女人之城,而是因为它是我们苏斯亚人统治的城市。

  女皇城,女人之城是吧?好,你的夫君就在这里!很快我就会把你调教得服服帖帖,教你学会做女之道,从此恪守妇道,不敢越雷池一步。

  慕斯又拿起毕唐克的名单仔细看。如果他要找一个人以孤威国皇帝陛下的名义统治女皇城,那他就必须任命一个人民执政官。这个人可以是韦爵的儿子——如果能找到他们的话——也可以是拉士葛,或者是名单上面某个相对弱势的人。

  可是如果慕斯要联合女皇城、平原诸城和西夕都一起对付皇帝的话,他就必须先通过婚姻正式成为女皇城的公民,然后想办法成为女皇城的实际领导者。这样的话,他需要的就不是执政官,而是一个新娘。

  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两个女孩子:圣湖先知和解构者。她们都很年轻,尤其是圣湖先知,只有十三岁。无论慕斯和她们之中哪一个结婚,都一定会引起很多非议。可是她们都享有盛誉,联姻之后,慕斯定能借光不少。试想一下,慕斯,堂堂孤威国大将军,不以征服者自居,却为了迎娶女皇城的圣女,不惜屈尊枉驾,以一个普通丈夫的身份来到女皇城。城中本来已经有好多人感激他平复动乱,此举更加可以为他赢尽满城百姓的民心。人们不会把他看成侵占女皇城的外敌,而是相信慕斯可以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娶了圣湖先知或者解构者之后,慕斯不仅仅是控制女皇城而已,他本身就是女皇城了。这样的话,当他派使者到达西海岸的各个城邦,就不是以敌国的身份下最后通牒,而是以盟主的名义吹响战斗号角,号召诸城邦联合起来抵抗孤威帝国。慕斯还会将剖头国潜伏在女皇城中的奸细都送回他们的沼泽老家,带上礼物,以表达结盟的诚意。这时候,慕容复造反的消息肯定已经像野火燎原一样传遍了北方。慕斯会宣称自己才是真神下凡,还号召所有敬神的勇士都起来推翻那个亵渎神灵的篡位者,他们可以南下加入慕斯的圣战军团,也可以在当地起义。同时,他也会暗中联络苏斯亚族人,号召他们起来反抗,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重振宝华国的雄风。

  到那时,北方一定会大乱,慕斯可乘机挥师北上,沿路招兵买马,不断扩张。孤威国的军队节节败退,一路上那些被孤威国征服的城邦国家都会把慕斯看作大救星,自愿加入他的义军。等他把孤威国的军队都赶回他们边境之后,慕斯会在宝华国休整一个冬天,利用这段时间他会把他沿路纠集的杂牌部队训练成一支强悍的铁军。来年开春之时,慕斯就会带兵杀入孤威国的丘陵山地,将他们彻底征服。然后他会下令,每一个适龄参军的孤威国男子都必须砍掉两个拇指,好让他们再也不能使剑和射箭。以断指来报割舌之仇,让孤威国的人也尝尝被蹂躏的滋味。

  神啊,有种你就来阻止我吧!

  慕斯知道,神也没办法阻挠他的大计。自从他违抗神意,南下占领了女皇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神再也没有阻挠他做什么事情。慕斯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神可能会让他忘记刚刚制订的这些计划。可是现在看来,神已经意识到,任何阻挠都是徒劳的。就算他害慕斯一时忘记了,慕斯只需要重新想一次就行了。这些计划那么清晰明了,慕斯就算忘记一万遍也能随时想出来。

  慕斯想,我会推翻孤威国的统治,统一西海岸平原。我的儿子就可以攻陷剖头国,驯服北方森林部落,消灭北海岸的海盗。嗯,我的儿子……我的妻子……

  谁是我的妻子呢?在这两个女孩子当中,圣湖先知更有影响力,名声也更响亮,可是她太小了。人们可能会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被迫卷进这桩政治婚姻——除非她是自愿嫁给慕斯的。

  至于解构者,虽然她的名望不及圣湖先知,可是也足够了。而且她今年十六岁,对于政治婚姻来说,这是绝佳的年龄。按照毕唐克的说法,她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人也没有。关键是,解构者是圣湖先知的姐姐,慕斯和姐姐结婚的话,妹妹的名望自然会给这段婚姻增色不少。日后慕斯会善待圣湖先知,尽量将她纳入自己的大家庭之中。

  这个计划很有吸引力,现在就只等慕斯下定决心了。慕斯需要说服自己,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是时候去华纱府上迎娶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了。

  这时候,有人敲了一下门。慕斯敲一下桌子,门开了,是他手下的一个士兵。

  士兵说:“将军,弟兄们在华纱女士的学校门外抓了一个人,这个抓捕过程有点古怪。”

  慕斯抬起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这个人是华纱的小儿子,就是杀死贾霸的凶手。”

  慕斯说:“听说他早就逃进沙漠了,你确认这人不是冒名顶替?”

  士兵说:“也有可能。不过这人是从华纱府中走出来,直接向我们守兵的队长自首,要求和将军面谈,还说这事很重要,关系到将军和女皇城的前途。”

  慕斯说:“哦?”

  “这人如果真是那个小子,他敢切掉贾霸的人头,再穿上死者的衣服混出城门,他也算是吃了豹子胆了。如果这人是假冒的,那他可能是活腻了。”

  慕斯说:“可能他真的是那个小子,同时也活腻了。这样吧,你把他带进来,然后安排四个弟兄,准备把他带回华纱府。当你推门进来准备带他出去的时候,如果我打他一巴掌,那你们回到华纱学校的时候,就在门前把他正法;如果我面露微笑,你们就要对他以礼相待,好好送他回去;如果我既不笑也不打他,你们就把他直接押到地牢里关起来听候发落。”

  那个士兵转身走了,就让门敞开着。慕斯回到座位,坐下来等着。

  他想,真有意思,我都不用四处找,这盘棋里面的将帅车马炮一个一个都自己送上门来了。纳飞本来应该待在沙漠里,我是鞭长莫及的,可原来他一直就躲在华纱女士的学校里。她的学校里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喜呢?莫非纳飞的几个哥哥也在那儿?毕唐克是怎么写的呢……耶律迈,商队领袖,精明干练,心狠手辣;梅博酷,情场杀手,阅女无数;羿羲,身残志坚,绝顶聪明;还有韦爵,做植物买卖,能看到神迹……要是连韦爵也在,那就更有趣了。好像这些重要的棋子都在华纱府中好好保存着,好让慕斯随时调用。

  莫非神已经决定改弦易辙,不再阻挠慕斯的复国大业,反而要助他一臂之力?这个……可能吗?为什么神要把慕斯需要用到的每一个棋子都亲自放到他手上呢?

  慕斯想,我可不是什么东西下凡,也不是谁的化身,我就是我自己。我也不会像孤威国的昏君那样装神弄鬼。不过要是神终于决定要帮助我的话,当然却之不恭。可能在神看来,我们苏斯亚族是时候复兴了。

  纳飞既害怕又不害怕,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体内好像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的鬼门关,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与此同时,纳飞本人——就是他自己,而不是那只小动物——却一点也不怕,反而热切期盼这次会面。慕斯会接见他吗?他该说什么好呢?见面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呢?其实纳飞并非不知道此行的危险——孤威国的将军杀人如麻,纳飞早有所闻。只是这一次,他心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天还没亮,纳飞走出学校门口,对值夜的孤威国士兵说道:“我是韦爵的儿子纳飞,贾霸就是我杀的,你带我去见将军吧。”那几个士兵当时的反应与其说是警觉,不如说是诧异。因为纳飞这是当众亲口承认自己杀人,慕斯要杀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连罪名也有现成的,根本不需要罗织了。

  贾霸府看起来一点没有变,可是整个感觉都不同了。所有家具和墙上的装饰并没有变动,屋里依然布置得富丽堂皇。那些精致的摆设、艳丽的色调,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不过之前那种富可敌国的气势现在竟然消失殆尽,因为在孤威国士兵的映衬之下,所有的奢华都变得微不足道。府中的士兵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显得很干练,言行举止不怒自威。相比之下,贾霸那些用来显摆唬人的陈设布置顿时显得虚弱颓废,将金碧辉煌背后隐藏的那个渺小卑微的灵魂暴露无遗。

  纳飞意识到,真正的影响力,仅仅用钱是买不到的,因为钱只能换来一个假象而已。真正的影响力应该体现为意志力——一个人要是拥有超强的意志力,身边的人就会不知不觉地受感染,为了追随他,都心甘情愿改变自己。用欺诈手段骗来的影响力从来不能长久,到真相大白之时就会在瞬间崩塌,拉士葛就是最好的例子了。真正的影响力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你看得越仔细,就发觉它越强大。一个人就算形单影只,就算手上没有军队,脚下没有仆人,身边也没有朋友,只要他有不屈不挠的意志,这个人就自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这样一个人正在等着纳飞。

  书房门敞开着,屋里有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纳飞认得这个房间,他们兄弟四人当初就是在这里和贾霸谈判的,当时纳飞还口不择言打乱了耶律迈的部署。虽然贾霸本来就打算把他们生吞了,可是就谈判这件事情本身来说,纳飞确实不如耶律迈老谋深算;他一下子就把底牌抛出去,完全想不到他大哥其实是留着谈判筹码慢慢用。

  回忆起这件事情,纳飞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这次应该吸取教训,不能全抛一片心;他应该学耶律迈那样,一张一张地出牌。

  这时候,慕斯将军抬起头,和纳飞四目对视。在眼神接触的一瞬间,纳飞仿佛看到一口深井,平静的水面下翻腾着愤怒、伤痛和骄傲,在井底藏着大智慧,能够刺穿一切阴谋伎俩。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慕斯?我看到他的真面目了吗?

  上灵在他脑中答道,是的,我让你看到他最真实的一面了。

  纳飞想,那我就不能对他耍什么花样儿了,反正我也不懂说谎。要骗人首先得骗自己,让自己从心底真正相信某个谎言,然后才能骗别人上当。可是这个技巧我怎么都学不会,因为事实真相总会在我脑海中挣扎着浮上来,然后我的言辞眼神和表情动作马上就把我出卖了。

  最关键的是,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和慕容复大将军斗智斗勇。我来是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加入我们的远征队,一起返回地球。如果我不把真相都说出来,他又怎会接受我的邀请呢?

  慕斯说:“纳飞,请坐。”

  纳飞坐下来。他留意到在慕斯面前的书桌上,铺开了一张大地图,正是西海岸的地图,在这张地图上面,在西南角很偏远的地方,有一条名叫耶律迈河的小河流,此时此刻,爸爸、羿羲和司徒博正在河边的帐篷里酣睡,不知道那些狒狒的叫声有没有把他们吵醒?上灵有没有把我现在做的事情告诉爸爸?如果羿羲拿着索引,他会不会问起我在哪里?

  “依我看,你来自首,不是受良心驱使吧?难道你杀了贾霸之后,悔恨交加,为了洗清罪过,决心接受法律制裁?”

  纳飞说:“不是的,将军。我不想上法庭,也不想坐牢,更不想让我的新娘子守寡。”

  “新娘子?你刚结婚就跑到大街上承认杀了人?小兄弟,你的老婆真的那么恐怖?你宁愿死也不想和她在一起?”

  纳飞说:“我来是因为一个梦。”

  “哦?是你的梦还是新娘子的梦?”

  “将军,是你的梦。”

  慕斯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等着。

  “我知道你梦见了一个人,他肩膀上站着一只毛茸茸的会飞的动物,脚边靠着一只大老鼠。然后来了很多人和蝙蝠还有老鼠,对他们三个顶礼膜拜,还用……”

  说到这里纳飞停住了,因为慕斯已经站起来,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住他。

  慕斯说:“我把这个梦告诉了裴洛度,他转头又告诉了监军,所以这个梦就传回朝廷。现在你也知道了,证明你和孤威国朝廷有勾结。你快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别在我面前演戏!”

  “将军,我不知道裴洛度是谁,也不认识什么监军。你这个梦也不是你们朝廷的人告诉我的,而是上灵向我描述的。你以为你做的梦上灵不知道吗?”

  慕斯坐回椅子上,可是整个神态都变了,原来那个自信满满成竹在胸的气场都消失了。

  “难道你也是被神上了身?你也是真神下凡?”

  纳飞说:“我?你一眼就看到了,我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就是比同龄人长得高大一点罢了。”

  “十四岁?那么年轻就结婚了?”

  “年轻并不影响我和上灵的交流。”

  “好多地方都有人自称能和上灵交流沟通,还靠这个骗钱。而你……好像是货真价实嘛。”

  “将军,这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上灵其实是一台有自学功能的智能电脑。在四千万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刚刚从地球的废墟逃来和谐星球,首先设置了这台电脑,然后对自己和小孩进行基因改造,好让人类可以在意识深处接收到上灵发送的信息。他们又给这台电脑编程,让它影响我们的思维和行动,阻止我们研发高科技,不让我们拥有高速的通信手段和交通工具。这样的话,和谐星球对于人类来说,始终是一个巨大的未知的世界,所有战争都只能局限在小范围内。”

  慕斯说:“直到我出现。”

  “是的,你征服的地域已经远远超出了上灵允许的范围。”

  慕斯说:“因为我不是神的奴隶。神——或者按你的说法,这个电脑——无论它有多大本事,无论多少人受它影响,可我偏偏就能够抵抗它,完全不被它左右。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就是因为神斗我不过!”

  纳飞说:“是的,你的想法上灵也告诉我了。可是,上灵对你的影响其实非常大,远胜于大部分人,甚至和我差不多。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你就能听到上灵的声音,它会告诉你一切来龙去脉,你就不用听我复述了。”

  慕斯说道:“如果上灵说它对我的影响强于其他人,那它就是在骗你。”

  “不是的。你首先得明白,上灵本来并不在意某一个人的命运;只是它一直在实施一个优选繁殖计划,就是为了培育出像你和我这样容易和它沟通的人。我刚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也很不爽。可是仔细想来,我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世上,正是因为上灵把我的父母撮合在一起。没错,上灵一直在操纵人类,因为这是它任务的一部分。就像你,它其实一直在操纵着你。”

  “我知道它一直贼心不死地想操纵我。可是,这个神,这个上灵,它从来就没有在我身上得逞过。”

  纳飞说:“上灵早就知道你在抵抗,所以它只需要换个方向就行了。它想你做什么事情的话,只要禁止你往那个方向想,那你自然就会绞尽脑汁去做,而且最后总是能够大功告成。”

  慕斯低声道:“你说谎。”

  纳飞有点害怕,因为面前这个人已经开始变得情绪化了。慕斯将军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现在一下子遇上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显然不是很适应。纳飞觉得可能应该先让他冷静下来才可继续往下说。

  纳飞问道:“你……没事吧?”

  慕斯冷冷地说:“这是你的临终遗言,你尽管大放厥词好了。”

  堂堂大将军,竟然使出如此虚弱的恫吓手段,纳飞觉得很反感。他问道:“哦?你现在算是恐吓我吗?你想想,如果我怕死,我今天还会来吗?”

  此话一出,慕斯似乎警醒了,态度立刻转变,重新控制住情绪。他说:“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用恐吓和威胁去堵住别人的嘴,不让人说出心里话,这种行径我向来不齿。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我心中有什么感受,你也绝对不会因言获罪。如果我真要杀你,也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话。请你继续吧。”

  纳飞说:“你要知道,如果上灵真的要你忘记什么东西,你是不可能想起来的。就像我哥哥羿羲和我两个人,自作聪明,硬是突破了上灵的封锁。可是我们并没有真正突破什么,其实是上灵被我们两人闹得不胜其烦,不想再继续浪费资源和我们耗下去,所以就停止干扰我们的思维。当我们了解了上灵的计划之后,我们就不再是牵线木偶,而是心甘情愿地为上灵效劳。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我妻子的姐姐在梦里见到你和上灵之间有很强的联系,而你却老想切断这种联系,总是徒劳无功。我来是要告诉你,只有和上灵合作,你才能不受它的控制。”

  慕斯冷冷地问道:“想赢就先投降,是吧?”

  纳飞说:“你要自由,那就应该和上灵对话而不是对抗。上灵是为人类服务的,而不是我们的主宰。它会聆听,也可以被说服,有时候它甚至需要我们的帮助。将军,我们需要你,请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和你们一起走?”

  “我爸爸已经去沙漠了,这是我们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你别想哄我,拉士葛都向我交代清楚了,你爸爸是被贾霸使诈逼走的。”

  “你就那么相信拉士葛?”

  “就凭他也能骗我?”

  “如果他没有骗你,只是他自己也搞错了呢?”

  慕斯不回答,只等着纳飞说下去。

  “我想说的是,在事发的时候,无论是什么具体因素促使我们离开,其实都不重要;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上灵让我们父子几人前去沙漠,走出这个伟大旅程的第一步。”

  “那你怎么回来了呢?”

  纳飞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昨晚结婚了,我的几个哥哥也是。”

  “耶律迈、梅博酷和羿羲。”

  纳飞很诧异,心里也有些发怵,想不到慕斯对他们一家了如指掌。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说实话了,那就说到底吧。“羿羲和爸爸在一起。他本来也希望回城的,我也想他一起来,可是耶律迈不愿意,爸爸也就同意了。我们三人回来是为了结婚,再带上妻子一起回沙漠的,还把我妈妈也带上。可是我们刚到的时候,一说起来意,我妈妈当场就笑了。她说爸爸的想法太疯狂,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沙漠的。可是后来你把我妈妈软禁起来,还四处造谣诋毁她,实际上你把她和女皇城的联系都切断了。现在妈妈已经觉得这里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所以也答应和我们一起去沙漠了。”

  “按你的说法,我做的事情其实是上灵计划的一部分,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你妈妈去沙漠寻夫?”

  “我是说,虽然你做事的时候有你自己的目的,可是如果你的目的与上灵的计划相违背的时候,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改弦易辙,最后使你总是不自觉地为上灵效劳。将军,以前你一直是这样,将来还是会这样。”

  “如果我不让你妈妈去沙漠呢?如果我把你们兄弟几人和你们的老婆都软禁起来呢?如果我派士兵拦住谢德美,不让她打包种子和胚胎呢?”

  纳飞大吃一惊,他连谢德美的事情也知道?不可能,谢德美绝对不会四处乱说的!这个慕斯将军在女皇城人生地不熟,竟然在短短几天内掌握了那么多情报,甚至知道谢德美收集种子和爸爸的逃亡有关系。这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慕斯说:“你看到了吧?这里是我说了算,上灵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纳飞说:“你现在当然可以软禁我们。可是一旦上灵决定我们是时候出发了,你就会突然发现一个非让我们走不可的理由,到时你自然就会放人的。”

  “小子,你放心吧,如果上灵要你们走,你们就哪里也去不成。”

  “你还是没明白,我这就把最重要的一点告诉你吧。不管你的敌人是上灵也好,是神也好,不管你怎么和它对抗,这些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你做的那个梦,那些飞兽和大老鼠。”

  慕斯又不说话了。纳飞看得出,一说起这个梦,将军就忐忑不安。

  “这个梦不是上灵发给你的,上灵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就对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梦,什么含义也没有。”

  “不是的。我的妻子和她的姐姐都梦见这些动物了。你们三个人梦见同样的东西,这怎么会是普通的梦呢?而且你们心里都隐约觉得这个梦很重要,都知道梦里其实另有深意。关键是这个梦不是上灵发给你们的。”

  慕斯又不说话了。

  纳飞继续说道:“当初我们的祖先将地球弄得一塌糊涂,然后就跑掉了。这事情到现在已经四千万年,地球经过那么长时间肯定已经恢复了。现在地球上肯定已经又有生命了,我们也是时候回家了。有很多物种肯定已经灭绝,所以谢德美才收集那么多种子和胚胎。我们这群人都天赋异禀,能够和上灵直接沟通。我们在此时此刻相聚女皇城,完全是为了准备踏上征途,返回地球。”

  慕斯说:“这个传说中的地球,就算真的存在,也是在很远的一个星系,连小鸟也飞不过去。而且,你还没说清楚这件事情和我的梦到底有什么关系。”

  纳飞说:“我们也不确凿地知道,只是有一个假设而已,不过上灵也觉得我们的假设有道理。我们觉得是地球守护者在召唤我们。它穿越了那么多光年,从地球来到这里,呼唤我们回去。我们估计它还修改了上灵的初始程序设定,所以上灵才开始干预具体某个人的生活历程,最终让我们聚在一起。上灵一开始还以为它知道它这样做的原因,可是最近才发现原来是地球守护者在背后操纵,就像你刚刚才知道你一生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原来是受上灵的操纵一样。”

  “如果这个梦是从几千光年以外发过来的话,那它肯定在三十代人之前就得从地球出发了。纳飞,你知道这有多么可笑吗?你很聪明,没理由连这一点也看不破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上灵在愚弄你吗?”

  纳飞其实想过这一点的。他说:“上灵没有骗我。”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上灵一直在骗我,所以我们总不能假设上灵不打诳语吧?”

  “可是它没有骗我。”

  慕斯问:“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它告诉我的事情……感觉是对的。”

  “既然它可以让我忘记一些事情……这个我必须承认,它的确很在行……”说到这里,慕斯的声音渐渐变小,明显不想提起这些回忆。“既然它可以使我变得健忘,为什么就不能让你产生‘对’的感觉?”

  纳飞无言以对,因为他只要认准一件事情之后,就不会心存怀疑。慕斯的逻辑肯定有问题,可是纳飞却说不出问题所在,只能绞尽脑汁想出别的理由。“不仅是我,我的妻子和她姐姐都信任上灵。上灵一直给她们报梦和发送幻象,从来没有骗过她们。”

  慕斯倚在桌子前,身体前倾,问道:“报梦和幻象?你到底和谁结婚了?”

  纳飞说:“噢,我以为告诉过你了,是绿儿。她是我妈妈的干女儿,也住在学校里。”

  慕斯说:“圣湖先知。”

  “你听过她的名字也不奇怪。”

  慕斯说:“可是她才十三岁。”

  “我知道她太年轻了,可是她愿意听从上灵的命令,我也一样。”

  慕斯说:“她也想去沙漠,去找什么古老星球?你以为你真的能够带着圣湖先知离开女皇城?就算我不阻拦,你以为女皇城的人会放你们走吗?”

  “有上灵的帮助,他们会放人的。”

  “你妻子的姐姐呢?她要嫁给你的哪一个哥哥?耶律迈?”

  “她要嫁给羿羲,他正在爸爸的营地等着如诗呢。”

  慕斯靠回椅背,笑道:“现在到底是谁控制谁呢?按照你的说法,上灵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也是其中一只小卒子。可是在我看来,神已经把所有棋子都放进我的手里。在你来之前,我还想着神终于不再和我做对了呢。”

  纳飞说:“上灵从来就不曾和你作对过,是你自己一心要和它对着干。”

  慕斯站起来,绕过桌子,踱到纳飞身旁坐下来,握着他的手。“小兄弟,我这一辈子,就数今天这一席话最令我刻骨铭心了。”

  纳飞心道,我也是。不过他太震惊了,说不出话来。

  “我看得出来,你很诚恳,也真心渴望开始这个旅程。可是我敢保证,你其实被上灵误导了。不管上灵怎么安排,你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不仅你,还有你的妻子,她的姐姐,还有你计划带上的所有人,他们一个也走不了。你早晚会看清形势,接受现实。要是你现在就能回心转意的话,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更好的安排。至少在我的计划里,你不用在沙漠里风餐露宿,终日与蛇虫鼠蚁作伴。”

  纳飞很希望自己有能力向慕斯解释清楚为什么他要追随上灵和地球守护者,为什么他确信自己是心甘情愿的,为什么他知道上灵没有欺骗、愚弄和控制他,可是任凭纳飞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只字片语去表达心中所思,所以他只能继续沉默。

  “你的妻子和她姐姐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角色。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征服女皇城,我是要赢得女皇城人民的真心拥戴。我和你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我一直在留意你的神态语气声音表情。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小伙子。你待人真挚,热切追求理想,心地也很善良,瞎子也看得出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然而正是你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及时为女皇城除掉一个暴君。而且那么巧,你刚好迎娶了大名鼎鼎的圣湖先知……你也知道,女皇城中没有谁比圣湖先知更受大众的爱戴和尊敬了,她就是女皇城的希望所在。”

  “我和她结婚是为了给上灵效劳。”

  “说得太好了!你说得特别真,特有说服力。你就这样继续宣扬,我希望很快城里每个人都会相信你。同时我也给你造势,放话说你是奉了上灵的命令铲除贾霸,目的是要拯救女皇城;然后你可以配合着我告诉大家,你的妻子的姐姐奉上灵的命令弄垮了拉士葛;之后女皇城陷入混乱,而我则是奉上灵的命令来这里平复动乱,目的也是为了拯救女皇城。你看到没有,你和绿儿,如诗和我,这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四个人就是上灵派来女皇城的救星,我们肩负着上灵的重任,要带领女皇城走向辉煌……和我们这个故事相比,孤威国皇帝那套真神下凡的把戏简直是贻笑大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纳飞想,为什么慕斯要把他供上神坛而不是推上断头台呢?他和绿儿和如诗都被慕斯关押在妈妈的学校里,为什么慕斯千方百计要和他们三人扯上关系呢?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除非……

  慕斯问:“你说呢?”

  “我猜你是想让我取代贾霸的位置,做女皇城的僭主。”

  慕斯说:“不是僭主,而是人民执政官。我不会废除女皇城议会,她们还是像往常那样,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你就负责城防和外交事务,统率把守城门的卫兵,确保女皇城对我忠心不二。”

  “你以为人们看不穿你的把戏吗?你以为大家看不出我只是个傀儡吗?”

  “所以我才要入籍女皇城,成为你们的一分子。我既要做你的好朋友,还要做你的连襟兄弟。等我做了女皇城军队的统帅之后,做什么事情都是以你的名义进行,人们才不会在意谁是谁的木偶呢。”

  纳飞说:“孤威国……你的目标是孤威国,你是想造反。”

  慕斯说:“孤威国是和谐星球有史以来最邪恶最凶暴的霸权国家。他们背叛我的民族,奴役我的同胞,我一定要为苏斯亚族人报仇雪恨!”

  纳飞说:“原来女皇城是这样毁灭的……虽然不是你亲自动手,却是因为你造反……”

  “纳飞,你放心好了,我很清楚孤威国的底细。他们外强中干,而且孤威国的士兵拥戴我远甚于那个无道昏君。”

  “哦,我相信你。”

  “如果女皇城成为我的首都,孤威国就不可能毁灭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毁灭她,因为我是常胜将军。”

  纳飞说:“女皇城只是你手上一颗棋子罢了,目前还有利用价值。我能想象,你率领大军北上一路杀到高卢城,准备全歼孤威国皇帝的残兵。就在决战前夕,消息传来,剖头国军队乘虚而入,登陆西海岸。我会求你,绿儿会求你,女皇城的人民也会求你,求你再次回来拯救女皇城。你会觉得剖头国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当前最要紧的是将孤威国连根拔起。所以你不理会我们的哀求,而是继续留在孤威国境内斩草除根。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你已经将孤威国皇帝赶尽杀绝了,然后才挥军南下痛击剖头国,为女皇城报仇雪恨。最后你还会站在女皇城的废墟上失声痛哭,你的眼泪里可能有几滴会是真的。”

  慕斯还握住纳飞的手,纳飞感觉到他正在发抖。

  慕斯说:“你现在就得决定,你是宁愿统治女皇城呢,还是宁愿死在女皇城?无论你选择哪一个,我都可以从中得益。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你今生今世也休想离开女皇城一步。”

  “只有上灵能够决定我的命运。”

  慕斯说:“快说,你要生还是要死?”

  纳飞说:“如果上灵要我帮助你夺取女皇城,我自然愿意做执政官。可是现在上灵要我回地球,所以我是不会为你统治女皇城的。”

  慕斯说:“看见没有?你还是被上灵愚弄了,这一次你恐怕连小命也得搭上。”

  纳飞道:“上灵从来没有愚弄过我,它绝对不会欺骗我们这些心甘情愿的追随者。”

  慕斯说:“你只是从来没有看穿过上灵的谎言罢了。”

  纳飞大声道:“不!不是的,我知道上灵从来没有骗我,因为……因为它的承诺都实现了,每一个承诺都实现了。”

  “或者它让你忘记了那些没有实现的。”

  纳飞说:“如果我坚持怀疑的话,我可以无休止地怀疑下去,不过凡事总有个限度。当你怀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总得停止质疑,开始行动,这时候你就必须开始相信某些事情。你总会找到一些信念和理想,它们有最充分的理由让你信以为真,然后你就用它们作为你一切行动的基石。只有这样,你活在世上才会充满希望。我找到了上灵,我相信它,我希望活在它向我展示的那个世界里。”

  慕斯语带讥讽:“我知道,地球。”

  “我不是说具体哪个星球,我是说……我向往上灵向我展现的那个现实。在那个世界里,人的一生有目标,有意义,也有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所有的牺牲和苦难都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自己骗自己。”

  “我是说,我亲眼看到的所有事实,上灵都给了我合理的解释。它的解释和我的所见,两者非常吻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然而在你的版本里,我看到的一切都成了骗局,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固然,你的说法也能解释过去,我没办法确认你的故事就一定是错的——就像你也没办法确认我的说法一定不是真的。既然这样,我就选择我喜欢的版本好了,至少在我这个版本里,人可以活得更有意义。所以,我会坚持相信我向往的那种人生才是现实,而我讨厌的那种生活——也就是你的版本,你的生活——全是谎言,而你自己其实也心知肚明这就是谎言。”

  “纳飞,你还没意识到吗?你说的这番话正是我刚才对你说的,上灵一直在愚弄我。我只是想帮你看清楚,你那个远征地球的计划是多么的荒诞不经。其实上灵把我们两人都耍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乱世里尽量活得好一点。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愿意和你的新婚妻子一起,为我统治女皇城,我们君臣二人就可以合作无间,携手建立和谐星球历史上最伟大的帝国,你也可以名垂千古。你快决定吧。”

  纳飞答道:“我已经决定了。你的帝国绝不可能实现,因为上灵是不会允许的。就算你成功了又如何?你的雄图霸业在我眼里有如尘土一般。你仔细听听,地球守护者在呼唤我们,地球守护者也在召唤你。慕容复将军,我再一次恳求你,不要再执迷于争霸天下、报仇复国了,你已经浪费半生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请你和我们一起回人类的发源地吧,你的雄才大略应该用在更加有意义的事业上。和我们一起走吧。”

  慕斯说:“和你们一起走?你们哪儿也去不了!”说完他站起来,走到门前,推开门道:“把这个小子带回他妈妈那里。”

  两个士兵马上出现了,好像一直守候在门口似的。纳飞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慕斯身旁。慕斯正好挡住半边门,两人四目相对。纳飞看出他眼中充满愤怒,丝毫没有被纳飞的一席话平息半点。同时纳飞也在慕斯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这是一开始见面时没有的。

  这时候,慕斯抬起手,似乎要往纳飞脸上打过来,纳飞站直了不躲不闪。慕斯似乎犹豫了半秒,最后手落在纳飞的肩膀上,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纳飞脑中响起上灵的声音:一巴掌打脸上就是杀人的暗号,我用尽所有能量才影响了这个天生反骨的家伙,将他的掌击变成微笑,可是他心里还是暗藏杀机。

  慕斯说:“小兄弟,你我并非敌人。今天我说的话,你不要向别人提起。”

  纳飞说:“将军,我是不会隐瞒我家里人的,我们家里没有秘密。况且即使我不提,上灵也会告诉他们,我刻意隐瞒只会失去他们的信任。”

  纳飞话音刚落,门口那几个士兵一下子就绷紧了,似乎随时准备挥拳;可是慕斯始终没有发暗号让他们动手。正相反,慕斯再一次微笑了。“阳奉阴违是小人,唯命是从是懦夫。看来你既不是小人,也不是懦夫。”

  纳飞道:“将军过奖了。”

  慕斯说:“我真舍不得杀你。”

  “我也舍不得死。”纳飞想不到自己在如此危急的关头还这么嘴碎。

  慕斯问:“你真的相信上灵可以保护你?”

  纳飞答道:“上灵今天已经救我一回了。”

  说完,纳飞转身出门往外走去,身前身后各有一个士兵。

  没走几步,身后慕斯说:“等等!”

  纳飞站定了,转过身看着慕斯。只见他穿过大堂,快步来到纳飞身边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两个士兵站在那里,相互之间并没有对望,可是纳飞却留意到他们很不自然地换了一下重心脚。纳飞从这个微动作推断,这两个士兵是觉得很意外,可见慕斯这个决定并不是预先安排好的。

  纳飞想,如此看来,此行还是有收获的。虽然我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没办法说服慕斯和我们一起去地球,可是我改变了形势。今天我这样来一趟,有一些东西因此就改变了。

  希望这种变化是往好的方向。

  上灵在他脑子里说,我也希望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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