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翁比城．德佛林岛．下空界
「想要分散精灵的注意力，现在的时机再好不过了。」林贝克透过眼镜瞄向哈普罗，「我发明了一种新武器，正好可以测试性能!」
「嗯哼?」洁瑞不屑地哼了一声，「武器是吧!」她低声说。
林贝克故意忽略她。他们两个争论这件事情已经好一段时间，吵得挺火热的，连旁观者都免不了受到波及，像哈普罗也是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一个飞来的汤锅，至于狗儿则是早早就聪明地溜到床底下，灭当然还是呼呼大睡。
哈普罗注意到洁瑞拿起厨具乱丢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反正她根本就不会对着眼前的大工头、崇联会领袖丢过去。洁瑞在林贝克身边似乎很不自在，非常紧张，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看他，眼神里满是挫折跟焦虑。
革命行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都会拍拍林贝克的脸颊，把他拖过来拖过去，好像是故意扯着林贝克的胡子要他回到现实一样;可是现在她再也不这样做了，她根本就不愿意接近林贝克。哈普罗不止一次看见洁瑞双手颤抖，他猜想吵架的时候她根本就很想去扯林贝克的胡子，但她最后抓的总变成自己的裙子。
「这个武器是我自己设计的，」林贝克挺骄傲的，在一团演讲稿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出他要的东西拿在手里放在燃灯下给大家看，「这东西叫做『投弹器』。」
可是如果问哈普罗，他会说那根本是玩具。中空界的人类则会说这东西根本就是弹弓。不过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就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问了问这东西的功能。
林贝克当场示范起来，「以前匡啷轰隆生产新零件的时候做了不少这种东西，」他拿起一片看起来特别有杀伤力的锐利金属片，「我们以前工作的时候都会用到。不过我有一天忽然想到，如果把这些东西射到精灵的龙船翅膀上，就可以把翅膀打出一个洞。我以前的经验告诉我，翅膀上有洞的东西是没办法在天空飞行的(注1)。只要在龙船的翅膀上多弄出几个洞，按照逻辑，它们应该就不能飞了。」
哈普罗也会说这很合逻辑，倒是对这武器重新评估了一下，「我想这对什么皮都有用，」他小心拿起一片金属说：「包括精灵皮在内。」
「没错，我也这样认为。」林贝克很满意地说。
林贝克才刚说完，背后就匡啷匡啷地响了起来，洁瑞拿了一个小铁锅在炉子上敲啊敲。林贝克转过头去隔着眼镜瞪她，洁瑞就把小铁锅在地上一摔，吓得在床底的狗儿更是往里面钻。东西摔完，洁瑞就昂着头朝门口走过去。
「妳要去哪里?」林贝克问。
「散步。」她很高傲地说。
「妳总得把灯拿去。」
「不需要。」洁瑞喃喃自语，还用一只手抹了抹眼睛跟鼻子。
「我们需要妳帮忙，洁瑞，」哈普罗说：「妳是唯一进去过那些地道的人。」
「我帮不上忙的。」她用哽咽的声音回答，但是没有转过身来。「我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怎么进去，甚至不知道怎么出来，我只是照着艾福瑞的话做。」
「这件事情很重要啊，洁瑞。」哈普罗静静地说：「说不定是和平的契机，也许大家都不用打仗了。」
她稍稍转过头，透过肩膀、头发、鬓角看了过来，但还是说：「我待会儿回来。」然后甩上门走了出去。
「真是抱歉，哈普罗，」林贝克气得脸都红了，「我真的愈来愈不了解她了。以前刚开始革命的时候，她明明就是我们所有人里头最激进的一个。」他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声调变得软了些，「当初是她带着大家去攻击匡啷轰隆的啊!害我被逮捕，差点没死掉。」林贝克一边说着一边用迷蒙的眼神面带微笑望向模糊的过往，「当初希望改变的人是她，而现在的确有些改变了，她却……她却开始乱摔锅子!」
矮人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哈普罗这样提醒自己。别插手，我只是需要他们带我去找机器的控制装置而已。
「我想她只是不喜欢伤害别人。」哈普罗想用这句话安抚林贝克，好让计划顺利进行。
「我也不喜欢啊!」林贝克忽然打断他的话，重新戴好眼镜说：「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并不是我们先动手的，是精灵挑起这一切的。」
哈普罗想想，他说的的确没错，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多虑。反正他有什么好在乎的?等剎来到这里，一切的混乱跟杀戮就会平息了。艾瑞亚那斯将成为和平之地。林贝克说完话继续思考着怎样进行调虎离山的行动，狗儿确定洁瑞已经不在之后，才从床底下钻出来。
哈普罗自己也睡了几小时，一醒来就看见锅炉室外头已经聚集了一整队矮人战士，每个人都配备了投弹器，也准备了金属片，东西都装在密实的帆布袋里。哈普罗把脸跟手洗干净(上面都是燃灯油的臭味)，然后静静地观察聆听。现在多数矮人都已经熟练投弹器的操作，这点可以从他们在走道上临时弄出的打靶练习场看得出来。
不过射一个画出来固定在墙上的精灵，跟射一个活生生、还会还手的精灵，恐怕完全是两回事。
「我们不希望有人伤亡，」洁瑞已经回来了，带着她一向的干劲在现场指挥矮人，「大家都要找掩护，尽量躲在冲水台的入口和门边，如果发现精灵追杀过来就撤退，我们的目标是分散注意力，让他们手忙脚乱。」
「在他们的船上射出个洞来就可以了吧!」罗夫笑着说。
「在他们身上射个洞效果应该更好。」林贝克一说完有不少人鼓噪起来。
「话是没错，不过等他们也在你身上射个洞的时候，你觉得怎样?」洁瑞很不高兴地看了林贝克一眼。
林贝克好像不以为意，点点头笑了一下，那笑容配上眼镜，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
「各位义勇军请记住，」他说：「只要我们可以把船打下来，那就是空前的胜利了，以后精灵一定不敢随便把龙船停在德佛林岛上，说不定连靠近德佛林岛都不愿意。这样一来他们想要驻扎军队在这边就更困难了，这是我们把精灵驱逐出德佛林岛的第一步!」
下面的矮人又鼓噪起来。
哈普罗先离开，去确定他的船安然无恙。
他回来的时候非常满意，因为他留在船身上的符文不只具有保护作用，还形成一层掩饰，让船的外形和周围的物体及光影融合在一起。哈普罗倒是没办法让船直接隐形，因为那已经超出可能性的范畴，所以即便是他的魔力也不可能达成。但是他现在让船变得非常难以被发现，精灵如果会找到这条船，那真的就是已经走到船里头了。不过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符文已经构成了防御力场，任谁想要靠近都一定会被弹开。
他回去之后发现矮人已经带队离开，准备去攻击驻扎在冲水台的精灵，那里有一艘龙船飘在空中，用缆绳绑在匡啷轰隆的机械手臂上。哈普罗、灭、林贝克、洁瑞和狗儿则朝另一个方向出发，进入往制造厂的地底信道。
这条路线哈普罗以前也走过一次，上一次他们也是要潜入制造厂，只不过他也记不得路了，所以能有人领着走是再好不过。他花了很多时间在其他界域，也因此看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这一次再到艾瑞亚那斯，原本以为看到匡啷轰隆不会有感觉了，不过现在一靠近，还是不免产生一种敬畏感，只是这种敬畏伴随着不安的气氛，现在的匡啷轰隆弥漫着一股死尸的感觉。他还记得以前这台巨大机器是充满生机的，不断地集电放电、转动滚轮、铁手臂四处捶打铸模、挖掘爪也不停地在地上开凿，可是现在一切都静止下来了。
沿着地道前进，他们从上、从下、从旁边各种方向绕过了匡啷轰隆，他忽然间发现他错了，匡啷轰隆并不是一具尸体，这机器还没死。
「匡啷轰隆在等待呢!」灭说。
「没错，」哈普罗说：「我想你说得对。」
灭靠了过去，瞇着眼睛盯着哈普罗说：「跟我说一些匡啷轰隆的事情嘛!」
「我知道的很少。」
「可是你先前说还有一种解释——」
「我只是说『可能』，只是可能。」他耸耸肩说：「当我是瞎猜吧!」
「你不肯说就对了。」
「等我们到目的地，不就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了吗，王子殿下?」
「爷爷要我负责那台机器的!」灭生气地提醒他：「你到这里来只是保护我而已。」
「那正是我努力想达成的任务，王子殿下。」哈普罗这么回应。
灭恶狠狠地斜着眼瞪他，不过什么也没说，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跟哈普罗吵也没用，甚至到后来他不知道是根本忘记了这回事，还是觉得生这种闷气有失王子尊严，就离开哈普罗身边，跑去找林贝克了。哈普罗则是派狗儿过去听他们说话。
只不过，狗儿根本没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或者应该说根本没听到多少。匡啷轰隆静止不动的景象似乎对大家都造成了一些影响，林贝克戴着眼镜凝望，神情沉重，洁瑞也看着这台她以前领军进攻过的机器，心情很复杂。经过一些她以前工作过的零件旁边时，她还会靠过去用手拍拍，好像在安慰一个生病的小孩。
他们一路上看到很多矮人在路边呆站着，脸上满是无助、惊恐，好像遭人遗忘了一样。很多矮人还是每天回到原先工作的地方，不过当然已经没有工作可做了。
一开始矮人们还以为只是个小故障，一点小损坏罢了，所以他们在黑暗中或坐或站，用各种想得到的办法生出一点火光，满脸期待地看着匡啷轰隆，等着再次听见它运转时的咆哮声。就这样，矮人还是一班一班轮着，到匡啷轰隆旁边等待。但是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回去吧!」一路上林贝克不断告诉等待的矮人，「回家去等，你们这样只是浪费光源。」
有些矮人听了就回家去，有些人坚持要留下，可是离去的人有些又回来了，也有一些人后来还是决定回家……
「不能让大家这样子下去。」林贝克说。
「没错，你说得对，」洁瑞难得跟他有共识，「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审判会降临!」在这片黑暗的沉寂中忽然有人用刺耳的声音大叫，「会出事，大家会受到审判!林贝克.锁螺栓，你招来天神的愤怒!我提议大家去找金雷神投降，去向神道歉!说不定他们会重新启动匡啷轰隆。」
「是啊!」其他人躲在阴影中低声附和，「我们只是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
「看吧，我有没有跟妳说过?」林贝克没好气地问洁瑞，「我就说这种想法会扩散吧!」
「他们不会真的相信精灵是神吧?」洁瑞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些躲在黑暗中低语的人，然后拉长了脸说：「我们都看过精灵死掉了!」
「他们是不相信，」林贝克很忧心地回道：「不过只要能有热力、有光线、能让匡啷轰隆动起来，他们大概什么都信!」
「杀了大工头!」忽然有人低声说。
「把他交给金雷神!」
「锁螺栓，你就把这个螺栓给拴在头上吧!」
从暗处忽然飞来一样东西——是个螺栓，跟灭的手掌一样大。虽然射的方向完全偏了，但是就这样插进了他们四人背后的墙壁里。现在这群矮人还对领袖有三分敬畏，毕竟林贝克曾经带给他们尊严和希望。但是尊严和希望已经没办法支撑下去，饥饿、黑暗、冰冷、沉寂全都让他们心中充满恐惧。
林贝克什么也没说，不闪不避，只是抿紧双唇，继续前进。洁瑞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紧紧靠着林贝克，对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矮人怒目而视。灭这时偷偷溜回哈普罗身边。
派崔恩人身上的符文发出轻微搔痒的感觉，他低头一看，手臂上的符记都泛出淡淡蓝光，也就是对危险的反应。
怪了，他心想，自己的身体不该会对几个吓坏了的矮人有这种反应吧!应该是有什么真正怀着恶意、有威胁性的东西在远方，那对他、对在场所有人都是个威胁。
狗儿咆哮起来，吼得脸都扭曲了。
「怎么了?」灭也察觉到不对劲。他待在派崔恩人身边够久，也知道符文代表的意义。
「我不知道，王子殿下，」哈普罗回答：「但是我想我们要尽快重新启动机器，继续前进吧!」
他们终于进入地底隧道。哈普罗印象中这里的通道交错纵横，在匡啷轰隆底下分布得很绵密，矮人基本上不会到这里来，所以一般来说这些地道都是空的，反正通到的地方也没有人想去。制造厂已经不知多久都没在用了，只是偶尔拿来当成开会的场所，当然精灵霸占了这里之后也就不再开会了，他们把这里当成兵营来用。
等他们终于远离骚动的人群，还有死气沉沉的机器后，大家看起来都松了口气;但哈普罗除外。他身上的符文虽然仅仅发出黯淡的光芒，但仍旧在发光，也就是危险仍然存在，只是他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存在。不过狗儿也很紧张，有时候还会忽然叫个两声，害大家吓一大跳。
「你不能叫牠别这样乱叫吗?」灭不高兴地说：「我都快尿出来了。」
哈普罗轻轻拍了拍狗儿的头，狗儿是安静下来了，不过不太高兴。哈普罗也一样。
难道是精灵?可是哈普罗不记得以前自己的身体会对下民产生这种反应，不过，他现在也想到，崔布斯帝国的精灵是相当残暴的一支。
「你们看!」洁瑞指着前面叫道：「看!我以前没看过那个东西，林贝克你有看过吗?」
她指着墙上的一个记号，那个记号发出鲜艳的红光。
「我也没看过。」林贝克摘下眼镜盯着看，说话的声音又回到过去那种充满童真、好奇，当初就是这种特质让他去探究金雷人跟匡啷轰隆的秘密，「这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灭叫道：「是萨坦人的符文!」
「嘘!」哈普罗出声制止他说下去，用力捏了一下灭的手。
「是什么?」林贝克张大了眼睛直盯着他们两个瞧。他的好奇心一起，又忘记自己到这里的目的，也忘记要赶路。
「是曼格人的记号，我之后会再解释。」哈普罗一边说一边督促大家上路。
洁瑞是往前走了，不过她根本没在看路，一直回头看那道符文，「我和那个人进到地底密道时，也看到好多类似的奇怪图案，可是那些图案都是发蓝光，不是发红光。」
这道符记为什么是发红光，哈普罗也在思索着。因为萨坦符文跟派崔恩符文有许多共通点，其中之一就是红色代表警告。
「咦?光暗下去了。」洁瑞还是不停回头看，还不小心绊了一下。
「那道符记破裂了，」灭跟哈普罗说：「不管当初是用来做什么的，已经没有用了。」
没错，这个哈普罗也看出来了，因为墙上很大一片范围都被匡啷轰隆或矮人整修过，符记模糊掉了，有些部分还整个都不见了。剩下来还看得到的都跟刚刚那道一样碎裂、失去魔力。无论这些符文原先存在的目的是警告、是阻挡，还是禁止，都已经没办法发挥功能了。
「说不定是因为你喔!」灭顽皮地笑着望向哈普罗，「搞不好符文不喜欢你。」
哈普罗心想，这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上次他也下来过，符文并没有发出红光。
一行人继续走着。
「就是这里了。」洁瑞停在一道梯子前面，拿起燃灯往上照。
哈普罗张望一下，现在他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是在制造厂的正下方，有一道往上的阶梯，在梯子上面是一片打开的天花板，可以从那边进入制造厂内部。哈普罗端详了一下，然后回头跟林贝克说：「你知不知道上面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可不希望冲上去之后发现是精灵的餐厅，刚好一群人在那边吃早餐。」
林贝克摇摇头，「我们的人自从精灵攻占这里后就没再来过了。」
「我去看看吧!」灭很想来点刺激的东西。
「不行，王子殿下，」哈普罗很严肃地说：「您留在这儿。狗儿，帮我看好他。」
「我去吧!」林贝克两眼蒙眬地张望，「阶梯在哪儿啊?」
「把你的眼镜戴上再说吧!」洁瑞骂道。
林贝克脸一红，伸手进口袋里找到眼镜挂上。
「你们都留在这儿，由我去侦察。」哈普罗一边开口一边已经踏上梯子，「你的部下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进行作战?」
「随时都可能开始吧!」林贝克一边说一边靠近阶梯张望。
「你……要不要把灯拿去用?」洁瑞有点迟疑，她看见哈普罗身上发出蓝光觉得非常讶异，因为她先前没有看过这种景象。
「不用了。」哈普罗的身体就已经发出够亮的光线，带个灯反而碍手碍脚的。说完他就往上爬。
他爬到一半，忽然听见底下传来一阵骚动，还听见灭的叫声，回头一看，果然灭想要偷偷跟过来，结果被狗儿咬住裤子不放。
「嘘!」哈普罗生气地往下一瞪。
他继续往上爬，根据他的印象，上面那片金属板可以不费力，而且很安静地推到一边，只要没有精灵正好铺了张床在上面就好……
哈普罗手指放上金属板，小心地推了一下。金属板动了，一丝光线透过来照在他身上，他停下动作，专心聆听。
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又移动了金属板，大概打开了一根手指的宽度，然后又一次近乎完全静止，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现在他可以听见上面有一些声音了，是轻柔、纤细的精灵嗓音，但是听起来似乎有点距离，并不是很近，也不是直接从头顶传来。哈普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符文，蓝光没有增强，但也没有褪去，他只好冒险亲眼瞧一瞧。
推开金属板之后，哈普罗就从边缘的地方小心察看，他的眼睛还花了点时间才适应上面明亮的光线。精灵还有光源这点让他很不安心，说不定他真的说错了，也许精灵真的掌握了匡啷轰隆的秘密，是他们切断了矮人的光线和热源。
不过进一步观察，他马上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精灵一向以魔法器械着称，所以他们安装了自己的照明装置，因为匡啷轰隆的亮光灯在这里也一样都不会发光。
而且他所在的这一端其实根本没有灯，完全是空的，精灵都驻扎在另一头靠近制造厂入口的地方。从哈普罗现在的高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墙边堆了一列一列的帐篷，精灵四处走动，清理地板或检查兵器，还有一些正在休息。有几个精灵围在炉子边，炉里有食物的香味和蒸气冒出来。另外一小群人蹲坐在一边玩着某种游戏，因为哈普罗隐约听见他们有「下注」，而且他们赢了会大叫，输了会叹气。看样子没有精灵会注意到哈普罗他们在的这一边，灯光也并没有强到可以把这边照得一清二楚。
而就在他所站之处的对面，他可以看到曼格神像，那是个穿着袍子、披着头巾的萨坦人，一只手里拿着一颗眼球。哈普罗仔细看了看，确定那眼球跟匡啷轰隆一样是没有动作的。
那颗眼球如果启动的话，就会将匡啷轰隆的秘密给展现出来(注2)，精灵可能没发现这件事;也或者他们发现了，但就跟先前的矮人一样，都没了解其中的奥妙。说不定精灵真的跟矮人一样，只把这个地方当成集会场所，甚至根本不会走到这里来。
哈普罗把金属板拉回只剩一条缝，然后爬下梯子。「没问题，」他跟林贝克说：「精灵都在制造厂前半部，不过不知道是你那些部下还没开始行动，或者他们的行动根本——」
他话还没说完，上头就传来喇叭的声音，接着就是喊叫、武器撞击、收拾床铺，还有或高兴或生气的精灵说话声。看样子有的精灵士兵觉得无聊想动一动，不过也有人觉得要应付矮人真是麻烦。
哈普罗连忙爬上去，掀开缝隙往外偷看。精灵抓起了长剑、弓箭上阵，长官叫骂着要大家快一点。
调虎离山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不过哈普罗也不知道矮人可以争取到多少时间，说不定不会太久。「快!」他一边说一边比了个手势，「快点!狗儿，没事了，让他上来!」
灭抢第一个像只松鼠般地爬上梯子，林贝克有点缓慢地跟上，洁瑞殿后——之前丢完锅子后她忘记要把裙子换成长裤，所以爬上梯子对她有点麻烦。狗儿在底下看着他们，好像觉得很有趣。
「先准备!」哈普罗一直看着前面的状况，直到看见精灵全部冲出去之后就大叫，「跑!」
他一把推开金属板，自己跳了上去，一转身把灭拉了上来拖到身边，小男孩兴奋无比，脸都红了起来。
「我先去看神像——」
「等一下。」
哈普罗朝四周一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犹豫，在场的明明只剩他们几个，除非精灵事先得到情报，已经埋伏了要袭击。不过这个风险也是不得不冒，更何况那根本不算太大的问题，以哈普罗的魔力，如果只是精灵的伏击，应该可以轻松地解决。问题是他的皮肤感到灼热刺痛，还发出隐隐约约、让人不安的蓝光。
「去吧!」他对自己的感受有点恼火，「狗儿，你一起过去。」
灭一溜烟跑开，狗儿随即跟上。
林贝克探出头来，正好看见狗儿蹦蹦跳跳跟着灭冲出去，他张大眼睛叫道：「天啊?怎么会?那只狗刚刚明明……」他低头一看，「在下面啊?」
「快点!」哈普罗催促着，因为能赶快离开这里最好不过了，所以他把林贝克也拉了上来，然后伸手帮洁瑞。
这时候却听到一声惊叫和狗儿的吠声。哈普罗连忙回过身，差点没把洁瑞的手臂拉个脱臼。
灭趴在雕像前面指着地面说：「我找到了!」狗儿蹑手蹑脚地往地道里面张望，有点怀疑的感觉，好像不太喜欢里面的东西。
哈普罗还来不及出声阻止，灭就像条鱼一样溜进密道，转眼消失无踪。曼格神像当场转动起来，密道就要关上了。
「跟过去!」哈普罗大叫。
狗儿立刻跳进慢慢关闭的入口，哈普罗只看到一条尾巴的残影而已。
「林贝克，想办法让入口别关上!」哈普罗放下洁瑞也要冲向神像，不过林贝克已经跑在前头了。
粗粗短短的矮人双腿在制造厂的地板上发出咚隆咚隆的脚步声，林贝克一到神像前面就直接跳了过去卡在渐渐关闭的密道入口上，顺势用力一推，把神像推了回去，然后弯下腰调查。
「啊，原来是这样的啊!」他一边说一边调整眼镜，然后伸手动了动一枝把手来看看自己的理论是否正确。
但是哈普罗出手温和但结实地挡住了林贝克的动作，「先别这样做，说不定入口又会关上，要是挡不住就麻烦了。」
「哈普罗?」灭的声音飘了上来，「下面很暗，可以把燃灯递给我吗?」
「王子殿下好像有停下来等我们呢?」哈普罗一脸不悦地说。
可是没有响应。
「停在那儿先别乱跑，」哈普罗说：「我们马上过去。洁瑞呢?」
「我在这里……」洁瑞的声音很小，她站在神像边一脸苍白地说：「艾福瑞说这样子进去的话会出不来……」
「艾福瑞这样说过?」
「唔，他不是一个字一个字这样告诉我的啦，因为他不想要我害怕吧!不过应该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去走地道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从这个神像出来，那我们当初应该就会这样做了，怎么会走地道呢?」
「遇上艾福瑞的话，我可不敢确定。」哈普罗喃喃说：「不过妳说得对，这个入口应当是有人进去了就会关上，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保持入口打开。」
「这样做好吗?」林贝克有点紧张，看着自己一半在外头一半在地底，「如果精灵回来看见洞口呢?」
「如果他们真的看见了，就让他们看见吧!」哈普罗虽然这样说，却觉得根本不会有这种事情，因为精灵看样子根本不会到这边来，「总之，我不想被困在下面。」
「当初我们是跟着蓝色的光走出来的，」洁瑞又小小声地、像是跟自己说话一样，「跟那个一样的蓝光。」她指着哈普罗身上的刺青说。
哈普罗没做响应，只是自顾自地想找个东西卡住神像。他走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根粗管子，做了个手势要林贝克跟洁瑞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走下去，神像随后就慢慢静静地转回来封住入口。哈普罗将管子摆上去，形成一道缝隙。哈普罗试着推推看，发现雕像还可以推动。
「这样子精灵应该不至于会注意到，而且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可以打开。好了，先来看看我们到底在哪儿吧!」
洁瑞举起灯，照亮了四周，一道螺旋阶梯通向下方的无垠黑暗，这片黑暗就跟洁瑞说的一样，静得吓人，像一层灰覆盖住所有的东西，感觉应当有几百年没人踏进这里了。
看到这景象，洁瑞深深吸了口气，提着灯的手不住颤抖，灯光也因此摇摇晃晃。林贝克掏出手帕，却是用来擦拭前额而不是眼镜。灭已经站在阶梯底部，他靠着墙，好像很敬畏的模样。
哈普罗搔了搔手背上的符文，强忍住离开的冲动。他原先以为躲到这里来，可以避开那个未知的威胁，可是跟之前在制造厂的时候相比，身上的符文依旧发着蓝光，没有变强也没有转淡。这一点道理都没有，有什么东西同时会在上面又在下面?
「那个!就是那个东西的光!」洁瑞往下一指。
哈普罗看了过去，是一排萨坦符文顺着墙底一路朝下，他想起在埃布尔瑞克也看过一样的记号，还记得艾福瑞就是跟着这些符文走出诅咒圣厅的。
灭蹲在地上一个一个研究，脸上的微笑似乎是很得意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就伸手在一个符文上念了起来。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哈普罗虽然觉得萨坦文叽叽喳喳很吵，但也多少懂得一些，便开口说：「你的发音错了。」
灭瞪着他，很不高兴遭到纠正，不过还是重来一遍，这次他很小心地发出那种陌生而复杂的声音。
那道符记当场大放光芒，连带地旁边的符记也一道接着一道亮了起来，很快整片墙底就连成一条蓝色光幕。
「跟着走。」哈普罗这句话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灭跟林贝克还有狗儿都已经朝下移动了。
只有洁瑞还在后面逗留，她一脸惨白、哀戚，两只手一直紧抓着裙子不放。
「好哀伤……」她说。
「我知道。」哈普罗静静地回应。
注1 这当然是因为林贝克先前遭到处刑，被迫「踏上泰洛费恩阶梯」，手臂上被绑了人造翅膀，然后推下浮岛掉进大漩涡。这段冒险详见于死亡之门第一部《龙之翼》。
注2 林贝克发现这颗眼球其实是一个魔法灯，而灭观察了眼球投射出的动态影像之后，明白到匡啷轰隆的功能其实是控制下空界及中空界的浮岛排列，并且供给各岛屿充足的水。详见死亡之门第一部《龙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