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0 血性男人
我用双手把干鼠尾草的叶子搓碎，让灰绿色的碎片飘进燃烧着的煤堆里。太阳还挂在栗子树林上方，但是那个不大的埋葬场已经被阴影盖住，火烧得很亮。
我们五个站成一个圈，围绕着詹米用来标记那个陌生人墓穴的花岗石块。我们总共五个人，所以站在圆圈的五个点上。我们都同意，这并不只是为了那个镶嵌着银牙的男人，也是为了他的四个同伴——为了丹尼尔·罗林斯，他的遗体和最终坟墓就在旁边的一棵花楸树下。
那个不大的铁火桶冒着烟，灰白而芳香。我还带来了其他的药草，但是我知道对于图斯卡罗拉人，对于切罗基人，对于莫霍克人，鼠尾草是神圣的植物，它的烟能够净化灵魂。
我把刺柏搓碎到火里，然后是被称作恩典之草的芸香，接着是表示纪念的迷迭香。
附近树林里的叶子在晚风中窸窣作响，烟雾被暮色照亮，从灰色变成了金色，飘向挂着暂时还不明亮的星辰的苍穹。
詹米的头发红得就像脚边的火，他抬头朝亡灵飞去的西方望去。他轻声说话，用的是盖尔语，不过我们现在都听得懂。
“你今夜回家，回到你冬天的家，
回到你秋天、春天和夏天的家。
你今夜回家，回到你永远的家，
回到你永恒的床、永恒的睡眠。
噢，兄弟，有七种神光的睡眠属于你。
噢，兄弟，有七种喜乐的睡眠属于你。
噢，兄弟，有七种安宁的睡眠属于你。
睡眠在耶稣基督的恩宠臂弯里。
亲爱的，死亡的阴影覆盖你的脸庞，
但是荣耀耶稣的圣手在你身边；
在三位一体的旁边，告别你的痛苦，
基督站在你面前，安宁在他心中。”
伊恩站在他旁边，离得很近，但是没有挨着。逐渐变暗的光线照亮他的脸庞，因为疤痕而显得凶狠。
“希望狩猎大获成功，
希望敌人在你眼前被摧毁，
希望你在兄弟中永远开心。”
“本来得一遍又一遍地念，重复很多次，”他补充道，抱歉地点了点头，“要配着鼓声，是吧？但是我想现在念一遍应该就行了。”
“一遍应该就行了，伊恩。”詹米安慰他，然后朝罗杰看去。
罗杰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始说话，沙哑的声音就像烟雾一样清澈而有穿透力：
“上帝，让我知晓我的结局，
以及我的时日，它有多长，
好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看，你让我的时日长如手掌；
我的年岁在你面前微不足道。
请听我的祈祷，上帝啊，听我的哭诉；
看到我眼泪时请保持沉默：
因为我与你是陌生人，
是我所有先祖那样的旅居人。”
然后我们沉默地站着，四周逐渐变得黑暗。最后的余光消失，头顶上的树叶不再明亮。布丽安娜拿起水壶，把水倒在那桶煤块上。一团鬼魂般的烟雾冒了起来，纪念的香味飘荡在树林中。
* * * *
我们沿着狭窄的小路下山回家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但是，我能够看到在我前面领路的布丽安娜；男人们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已经有许多萤火虫飞了出来，飘在树林里，照亮了我们脚边的野草。其中一只飞到布丽安娜的头上，在她头发上闪亮着，停留了片刻。
黄昏的树林里寂静无声，让人的心脏都不敢用力跳动，也不敢踩出脚步声。
“你有没有想过，罗杰女婿？”詹米在我身后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语气足够友好，但是他用的是正式称呼，表明了他是在严肃地提问。
“想过什么？”罗杰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刚才的仪式而变得很低，其中的沙哑几乎听不见。
“想过你和你的家人该怎么做？现在你知道你的小家伙能够穿越，也知道如果你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他留下来对家人意味着什么。我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战争、战斗，以及种种不确定的事情——能够确定的就只有危险。对布丽安娜和杰米来说，有生病或出意外的危险。如果布丽安娜再次怀孕，那么就有可能被分娩折磨致死。对于罗杰，身体和灵魂都有危险。他的头已经痊愈，但是在他想到兰德尔·利利怀特时，我仍然能够看得出他目光中的呆滞。
“噢，是的，”罗杰轻声说道，“我思考过，现在仍然在思考，岳父。”
他在我背后，我看不见他。听到他叫詹米“岳父”，我淡然微笑起来，但是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我要给你说我的想法吗？然后你再给我建议？”
“噢，好的。还有时间思考。”
“我最近在想，想赫蒙·赫斯本德。”
“那个贵格会教徒？”詹米显得有些惊讶。在阿拉曼斯战役后，赫斯本德和他的家人离开了北卡罗来纳殖民地。我好像听说过他们去了马里兰。”
“是的，就是他。假设他不是贵格会教徒，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假设他当时走在前面，带领改革者去参加战争。”
詹米轻声哼了哼，思考着。
“我不知道。”他说道，尽管听上去有些感兴趣，“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有一位好领袖，就可能会成功？”
“是的。或者也可能没法成功——毕竟他们没有武器——但是他们会表现得更好。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
我们现在已经走到能够看见房子的地方。后窗里亮着光，晚上的炉火已经烧旺，吃晚饭时用的蜡烛也点燃了。
“这里会发生什么——我在想，假设改革者有像样的领导，那么战争或许当时就会在这里开始，而不是在三年后的马萨诸塞。”
“是吗？如果是那样，然后呢？”
罗杰哼了哼，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我知道英格兰现在发生着什么事情——他们没有准备好，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会有什么风险。如果没有什么警告，战争就突然爆发——如果战争当初在阿拉曼斯爆发——那么就会很快扩散。英格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可能就已经结束了。那样有可能省去多年的战乱，拯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或者也不会。”詹米干巴巴地说道，然后罗杰大笑起来。
“或者也不会，”他同意道，“但这就是意义所在；我觉得有些时代适合安宁的男人，也有些时代适合血性男人。”
布丽安娜已经走到了房子前，但是她转身过来，等待我们其他人。她刚才也始终在听罗杰和詹米的对话。
罗杰在她旁边停下来，抬头向上看。烟囱里飞出明亮的火星，像焰火一样，照亮了他的脸庞。
“当时在集会上的篝火边，”他最终说道，仍然注视飘着火星的夜空，“你叫了我的名字？”
“是的，我当时叫了。站到我旁边来，歌手罗杰，杰里迈亚·麦肯锡之子。”
“站到我旁边来，我家族的儿子。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那我也是认真的。”他伸手出去，搭在詹米的肩膀上。他捏了捏，我看见他的指关节变白了。
“我会站在你的旁边。我们会留下来。”
在我旁边，布丽安娜吐出了一直屏住的那口气，叹息声就像黄昏的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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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五个站成一个圈，围绕着詹米用来标记那个陌生人墓穴的花岗石块。我们总共五个人，所以站在圆圈的五个点上。我们都同意，这并不只是为了那个镶嵌着银牙的男人，也是为了他的四个同伴——为了丹尼尔·罗林斯，他的遗体和最终坟墓就在旁边的一棵花楸树下。
那个不大的铁火桶冒着烟，灰白而芳香。我还带来了其他的药草，但是我知道对于图斯卡罗拉人，对于切罗基人，对于莫霍克人，鼠尾草是神圣的植物，它的烟能够净化灵魂。
我把刺柏搓碎到火里，然后是被称作恩典之草的芸香，接着是表示纪念的迷迭香。
附近树林里的叶子在晚风中窸窣作响，烟雾被暮色照亮，从灰色变成了金色，飘向挂着暂时还不明亮的星辰的苍穹。
詹米的头发红得就像脚边的火，他抬头朝亡灵飞去的西方望去。他轻声说话，用的是盖尔语，不过我们现在都听得懂。
“你今夜回家，回到你冬天的家，
回到你秋天、春天和夏天的家。
你今夜回家，回到你永远的家，
回到你永恒的床、永恒的睡眠。
噢，兄弟，有七种神光的睡眠属于你。
噢，兄弟，有七种喜乐的睡眠属于你。
噢，兄弟，有七种安宁的睡眠属于你。
睡眠在耶稣基督的恩宠臂弯里。
亲爱的，死亡的阴影覆盖你的脸庞，
但是荣耀耶稣的圣手在你身边；
在三位一体的旁边，告别你的痛苦，
基督站在你面前，安宁在他心中。”
伊恩站在他旁边，离得很近，但是没有挨着。逐渐变暗的光线照亮他的脸庞，因为疤痕而显得凶狠。
“希望狩猎大获成功，
希望敌人在你眼前被摧毁，
希望你在兄弟中永远开心。”
“本来得一遍又一遍地念，重复很多次，”他补充道，抱歉地点了点头，“要配着鼓声，是吧？但是我想现在念一遍应该就行了。”
“一遍应该就行了，伊恩。”詹米安慰他，然后朝罗杰看去。
罗杰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始说话，沙哑的声音就像烟雾一样清澈而有穿透力：
“上帝，让我知晓我的结局，
以及我的时日，它有多长，
好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看，你让我的时日长如手掌；
我的年岁在你面前微不足道。
请听我的祈祷，上帝啊，听我的哭诉；
看到我眼泪时请保持沉默：
因为我与你是陌生人，
是我所有先祖那样的旅居人。”
然后我们沉默地站着，四周逐渐变得黑暗。最后的余光消失，头顶上的树叶不再明亮。布丽安娜拿起水壶，把水倒在那桶煤块上。一团鬼魂般的烟雾冒了起来，纪念的香味飘荡在树林中。
* * * *
我们沿着狭窄的小路下山回家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但是，我能够看到在我前面领路的布丽安娜；男人们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已经有许多萤火虫飞了出来，飘在树林里，照亮了我们脚边的野草。其中一只飞到布丽安娜的头上，在她头发上闪亮着，停留了片刻。
黄昏的树林里寂静无声，让人的心脏都不敢用力跳动，也不敢踩出脚步声。
“你有没有想过，罗杰女婿？”詹米在我身后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语气足够友好，但是他用的是正式称呼，表明了他是在严肃地提问。
“想过什么？”罗杰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刚才的仪式而变得很低，其中的沙哑几乎听不见。
“想过你和你的家人该怎么做？现在你知道你的小家伙能够穿越，也知道如果你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他留下来对家人意味着什么。我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战争、战斗，以及种种不确定的事情——能够确定的就只有危险。对布丽安娜和杰米来说，有生病或出意外的危险。如果布丽安娜再次怀孕，那么就有可能被分娩折磨致死。对于罗杰，身体和灵魂都有危险。他的头已经痊愈，但是在他想到兰德尔·利利怀特时，我仍然能够看得出他目光中的呆滞。
“噢，是的，”罗杰轻声说道，“我思考过，现在仍然在思考，岳父。”
他在我背后，我看不见他。听到他叫詹米“岳父”，我淡然微笑起来，但是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我要给你说我的想法吗？然后你再给我建议？”
“噢，好的。还有时间思考。”
“我最近在想，想赫蒙·赫斯本德。”
“那个贵格会教徒？”詹米显得有些惊讶。在阿拉曼斯战役后，赫斯本德和他的家人离开了北卡罗来纳殖民地。我好像听说过他们去了马里兰。”
“是的，就是他。假设他不是贵格会教徒，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假设他当时走在前面，带领改革者去参加战争。”
詹米轻声哼了哼，思考着。
“我不知道。”他说道，尽管听上去有些感兴趣，“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有一位好领袖，就可能会成功？”
“是的。或者也可能没法成功——毕竟他们没有武器——但是他们会表现得更好。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
我们现在已经走到能够看见房子的地方。后窗里亮着光，晚上的炉火已经烧旺，吃晚饭时用的蜡烛也点燃了。
“这里会发生什么——我在想，假设改革者有像样的领导，那么战争或许当时就会在这里开始，而不是在三年后的马萨诸塞。”
“是吗？如果是那样，然后呢？”
罗杰哼了哼，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我知道英格兰现在发生着什么事情——他们没有准备好，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会有什么风险。如果没有什么警告，战争就突然爆发——如果战争当初在阿拉曼斯爆发——那么就会很快扩散。英格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可能就已经结束了。那样有可能省去多年的战乱，拯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或者也不会。”詹米干巴巴地说道，然后罗杰大笑起来。
“或者也不会，”他同意道，“但这就是意义所在；我觉得有些时代适合安宁的男人，也有些时代适合血性男人。”
布丽安娜已经走到了房子前，但是她转身过来，等待我们其他人。她刚才也始终在听罗杰和詹米的对话。
罗杰在她旁边停下来，抬头向上看。烟囱里飞出明亮的火星，像焰火一样，照亮了他的脸庞。
“当时在集会上的篝火边，”他最终说道，仍然注视飘着火星的夜空，“你叫了我的名字？”
“是的，我当时叫了。站到我旁边来，歌手罗杰，杰里迈亚·麦肯锡之子。”
“站到我旁边来，我家族的儿子。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那我也是认真的。”他伸手出去，搭在詹米的肩膀上。他捏了捏，我看见他的指关节变白了。
“我会站在你的旁边。我们会留下来。”
在我旁边，布丽安娜吐出了一直屏住的那口气，叹息声就像黄昏的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