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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冥都.埃布尔瑞克

  梅莉特没有花很多时间在准备旅程上。她所挑选的前往艾瑞亚那斯要穿的衣物,都是从萨坦人留下的衣服中找出来的,这里的萨坦人都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活尸杀光了。她找了可以遮盖身上符文刺青的衣服,这样一来她的外观就跟一般的人类没两样。然后和刻好符文的爱用武器一起打包,将所有行李都搬上一条漂浮在熔岩海上的派崔恩船只。之后她又折返回到冥都。

  她走在长廊上,四周都还沾满血迹,那是在复活者之夜所留下的——「复活者之夜」是尸妖为了自己大获全胜特别想出来的节庆名。由于这些都是萨坦人的血,是敌人的血迹,所以派崔恩人到了这里之后并没有刻意清理,就让血渍继续留在墙壁和地板上。干掉的血迹配上失效的符文,似乎象征着派崔恩人终将打败所有仇敌。

  一路上梅莉特也遇见了其他的派崔恩人,大家都不打招呼,不浪费时间在闲聊上面。剎带到埃布尔瑞克的子民,是派崔恩人中最强壮、最精锐的一批,大部分都是跑讯者,而且全部都抵达了最终之门或者很靠近的地方,其中大多数也都在最后关头被剎所拯救,现存的派崔恩人中,很少有人能不欠剎这个救命之恩。

  梅莉特对于自己曾经和主君肩并肩,一起度过漫长的苦战而重获自由,感到相当骄傲……

  当时她已经接近最终之门,可是遇上了巨大的怪鸟袭击。这些怪鸟有宽大的翅膀、锐利的口齿,每每先啄瞎对手的眼睛,让猎物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再去享用活生生、还有温度的血肉。

  梅莉特迎战这些怪物的战术是将自己化为跟对手同类的生物,一只巨大的老鹰,用自己的利爪去撕裂怪鸟的翅膀,她不断俯冲,把许多怪鸟给击坠到地上。

  但是迷宫每每在自己的怪物被击败时就发出更强大邪恶的魔力,而那时怪鸟的数量也忽然增多了。梅莉特被击中很多次,怪鸟的爪牙在她身上留下许多伤痕,渐渐地她也失去气力,掉落到地面。魔力不足的她无法维持巨鹰的外形,只好以原本的姿态做困兽之斗,然而怪鸟已经扑到她面前,一直想挖出她的双眼。

  她皮开肉绽,跌倒在地,有怪鸟从背后打了她的膝盖,倒在地上的她已经想要放弃,但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

  「站起来,女孩!起来继续战斗!妳并不是孤军奋战!」

  当她睁开眼睛,虽然已经濒临死亡边缘,却看见了主君,幽联界之王。

  剎就像伟大的天神一般,手中抛出火球,站在她身边保护着她,还伸出手要拉她起来。那是一只很粗糙、很多皱纹的手,但在她眼中却美丽无比,因为这只手带给她的不只是生命,还有希望,以及重燃的斗志。于是她站起来与主君并肩作战,一直到迷宫终于撤走怪物为止。还留住一条小命的怪鸟最后发出失望的叫声拍拍翅膀离开了。

  梅莉特又跌在地上。幽联界之王用强而有力的臂膀抱起她走出最终之门,带着她重获自由。

  「我以性命发誓向您效忠,主君。」在梅莉特失去意识之前,她努力地挤出一句话,「永远……永远……」

  那时剎露出微笑,他听过很多这样的誓言,也知道这些誓言都将实现。梅莉特现在被幽联界之王指派前往艾瑞亚那斯,她其实只是剎带到埃布尔瑞克的众多派崔恩人之一,他所有的手下都会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付出生命在所不惜。

  靠近剎的书房时,梅莉特感觉很不舒服,因为她看见一个尸妖在这一段走道上游荡。原本她还以为那是克雷特斯,想要出声赶走他。当然这座城堡曾经属于克雷特斯,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他的事了。可是梅莉特忍着嫌恶靠近一看,却发现那是先前在墓窖里服侍主君的那个年轻尸妖。他在这里做什么?如果要梅莉特猜猜看,她会认为这个尸妖在这里徘徊,是想要偷听这些门扉后面传来的声音。

  她正要开口叫他离开,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一个尸妖的诡异声音——先她说出口。

  「乔纳森!」是克雷特斯踏着蹒跚的步伐从另一头出现。「我听说派崔恩人的首领施展操尸术失败了,就想到会不会是你在搞鬼,结果我猜得果然没错。」

  「果然没错……」回音似乎在哀悼一般。

  他说的是萨坦语,梅莉特虽然听得懂,但总是觉得不舒服不自在。趁着两人还没看到她,她躲到阴影之中,想要看看会不会听见什么可以告诉主君的消息。

  叫做乔纳森的尸妖缓缓转过身,「我也可以让你跟萨玛一样安息,克雷特斯。」

  曾经身为大君的克雷特斯笑了起来,声音很可怕,还回荡起毛骨悚然的回音。他绝望地泣诉:「是啊,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让我回归尘土!」他死白的手掌抽动着,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指不停颤抖,「让我回归虚无!」

  「那不是虚无,」乔纳森指正他说:「是自由。」他的声音和缓,温柔的回音和克雷特斯的绝望嘶吼交织成悲伤而互补的旋律。

  「自由?」克雷特斯龇牙咧嘴大叫,「我来给你自由吧!」

  「……自由吧!」回音也跟着吼叫。

  克雷特斯往前一冲,形同骷髅的手掌掐住乔纳森的脖子,两句活尸就这样缠斗在一起。乔纳森抓住克雷特斯的手腕,想要把他拉开,但是他愈掐愈紧,指甲都嵌了进去,不过也没有血冒出来。梅莉特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不过没有出面制止,因为这跟她无关。

  喀啦一声,克雷特斯的手臂扭到一个看起来很骇人的角度,乔纳森用力一推把他给弹了出去,大君一路退到墙边,然后拗了拗折断的手臂,忿忿不平地瞪着年轻的尸妖。

  「你把第七之门的事情告诉剎了,」乔纳森站在克雷特斯面前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加速你自己可以预见的灭亡?」

  克雷特斯揉了揉手臂,念了几句萨坦符文,骨头马上再生,这就是尸妖让身体可以继续运作的方式。他抬头看着乔纳森,露出奸笑,「我可没把位置也告诉他。」

  「他还是会找到的。」

  「没错,他会找到的!」克雷特斯大笑说:「哈普罗会带他去!哈普罗会把他带去那个房间,这样他们就通通回到那个房间里面了……」

  「……通通……」回音宛如叹息地重复。

  「然后你就可以守株待兔?」乔纳森追问。

  「我在那个房间找到我的『自由』,」克雷特斯青紫色的嘴唇带着不屑说:「所以我也要帮他们找到『自由』啊!你也一样——」

  大君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一转头用那对怪异的双眼直接盯着梅莉特看,那双眼睛有时候是死的,有时候却像是还活着。

  梅莉特全身都刺痛起来,手臂到手掌的符文也都放出蓝光。她低声骂了自己一下,因为她居然发出声音,虽然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已经足以暴露出自己的行踪。

  没办法了,她只好大胆放手一搏。

  「你们两个尸妖在这里做什么?想要刺探我的主君吗?快滚!」梅莉特喝斥他们,「不然是要我请主君来让你们离开吗?」

  乔纳森听了马上顺着沾满血迹的走道离去,可是克雷特斯却还不肯走,两只眼睛不安分地看着梅莉特,似乎很想动手。

  梅莉特开始在心中编织一道咒语,她身上的刺青变得光彩夺目。

  克雷特斯见状闪到一边,继续摇摇晃晃地往远方走去。

  梅莉特虽然逼退了他,但还是心有余悸,心想任何活着的东西,不管多丑陋恐怖,应该也比这些活尸要讨人喜欢些。她打算敲门进入主君的书房,但这时里头正好传来剎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居然没有将这件事报告给我知道!我居然是从一个失心疯的老萨坦人嘴里听见我的宇宙出了什么状况!」

  「属下知错。我之所以没禀告给主君知道,其实是因为您一直在钻研操尸术,小的不想拿这种坏消息让您烦心。」参卓斯又在舌粲莲花。

  梅莉特开始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处理这状况。她并不想卷入主君跟龙蛇的争执,她可是打从心底不喜欢龙蛇。不过主君有交代过,要她立刻过来,如果她继续站在这里,看起来就跟在偷听的尸妖没什么两样。下定决心之后,她就趁着里面两个人说到一半时——可能是剎气到说不出话来了——不安地敲敲凯恩草编成的门。

  剎一个咒语,门就自己打开了。参卓斯见到她,故作殷勤地鞠了个躬。不过梅莉特没搭理他,直接跟剎对话。

  「主君您似乎心情不好,」她说:「我可以先退——」

  「不,进来吧,孩子,这件事跟妳和妳的旅途都有关系。」剎看起来已经平静些,不过目光飘到参卓斯那里的时候还是眼露凶光。

  梅莉特乖乖走了进去,把门带上,还先往外看了看,确定走廊上没有人。

  「主君,我刚刚看见克雷特斯和另一名尸妖在外头,」她向剎禀告,「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在偷听您说话。」

  「随他们去吧!」剎没半点兴趣,又跟参卓斯说起话。

  「你跟哈普罗在艾瑞亚那斯打起来了,为什么?」

  「我是想阻止下民掌控匡啷轰隆,主君。」龙蛇卑躬屈膝地说:「那台机器有很大的力量,您自己也都猜到了。如果让机器动起来,不只是艾瑞亚那斯,而是所有界域都会有所转变。交到下民手里的话——」参卓斯故意不说完,好让剎自己去想象情况的严重性。

  「那哈普罗帮着下民吗?」剎追问。

  「主君,他不只是帮着下民,」龙蛇回答:「他还把操作机器的方法都透露给下民知道——那一定是从他那个萨坦人朋友那里问来的。」

  剎瞇起眼睛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哈普罗手里有一本书,是用萨坦文、精灵文、人类文、矮人文四种语言写成的。主君,如果不是那个自称艾福瑞的萨坦人,还有谁可以弄到这本书呢?」

  「假如你说的话没问题,那他上次回到幽联界见我时,应该已经带着那本书在身边。」剎自言自语般地说:「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有什么理由?」

  「他想要统治艾瑞亚那斯啊,主君。说不定还想把其他界域通通纳入手中,这不是再明显也不过了吗?」

  「那艾瑞亚那斯的下民得到哈普罗指导,应该已经快要启动匡啷轰隆了。」剎握紧拳头,「你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

  「您会相信我吗?」参卓斯温和地问:「我虽然少了一只眼睛,可是我却不盲目。但是幽联界之王,您却被蒙蔽了啊!看看现在有多少证据可以证明哈普罗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您撒谎。他背叛了您,而您居然默许他这么做!主君,您喜爱他,可是您对他的喜爱,就像他用剑弄瞎了我一样,也把您的眼睛给盖住了。」

  梅莉特在一旁发着抖,对于龙蛇敢如此冒犯幽联界之王感到很讶异,她正等着主君的怒火席卷过来。

  但出乎意料的,剎放开了拳头,双手颤抖,靠着书桌别过身子,避开参卓斯跟梅莉特的视线。

  「那你杀了他吗?」他沉痛地问。

  「没有,主君。他是您的子民,我很小心,没有取他性命。不过我还是得致歉,因为我把他打成重伤;有时候我对自己的力量大小搞不太清楚,结果撕裂了他的心脏符文,看到他快死了,才发现自己差点铸下大错。我怕惹您不高兴,所以就先丢下他不打了。」

  「所以你才弄瞎了一只眼睛?」剎转过头来,挖苦似的看着参卓斯。「因为你丢下他不打了?」

  参卓斯闷哼一声,红眼睛发着光芒,梅莉特身上的符文防护也忽然跟着启动。剎还是用那种不留痕迹的气度看着参卓斯。参卓斯微微阖起眼睑,不让红色目光流出。

  「主君,您的族人都是一流的战士。」他那只眼睛飘到梅莉特身上瞪了一会儿,然后眼里的光芒又消失了。

  「那哈普罗现在状况怎么样?」剎问道:「我猜是不太好吧!心脏符文需要比较久的时间复原。」

  「没错,主君。他现在非常衰弱,短时间内无法回复。」

  「那灭是怎么死的?」剎问得轻描淡写,但是眼里的杀意却令人不寒而栗。「还有哈普罗为什么要出手攻击你?」

  「主君,灭知道的事情太多。这孩子对您很忠心,所以哈普罗就花钱请一个叫做魔手胡夫的杀手去把灭给杀了。那个杀手也是艾福瑞的朋友。在那之后,哈普罗就自己控制了匡啷轰隆,我想要以主君的名义制止他,结果他居然派下民来攻击我和我的同胞(注1)。」

  「结果他们打败你们?下民可以打败你们?」剎看着参卓斯做出厌恶的神情。

  「主君,他们当然没办法打败我们,」参卓斯理直气壮地说:「我之前说的就是这样,我们撤退了,因为我们担心要是继续打下去,匡啷轰隆可能会受到损害,这样就会违逆了主君的意思。也因此,我们才离开了艾瑞亚那斯。」

  剎盯着站在他面前、一副羞愧模样的龙蛇,「那现在艾瑞亚那斯的情况如何?」

  「唔,主君,刚刚提到我们一族已经撤出了,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再加派人手回去。不过我还是想请主君将重点放在普莱恩——」

  「又是普莱恩!普莱恩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先前在那个老头牢房里面找到的龙鳞——」

  「那东西怎么了?」剎没耐心地问。

  「主君,那种生物是从普莱恩发源的。」参卓斯顿了一下,低声解释说:「主君,很久以前,那种生物是萨坦人的仆役。因此我想到,说不定萨坦人把一些秘密留在普莱恩,不想让人找到,所以设下很多防卫让外人无法靠近……说不定第七之门也在那里。」

  剎的怒气终于和缓一些,也想起他是在哪儿听到城塞的事情。「这样吗?你是说那种龙只有普莱恩才有?」

  「哈普罗是这样报告的吧,主君。而且哈普罗就是在普莱恩遇上那个疯癫的老萨坦人,想必那老头跟那条龙也都回到那里了。不过他们既然可以到这里,也到过淇列斯翠,谁敢保证下次他们不会带着泰坦大军攻过来呢?」

  剎并不想轻易让龙蛇知道自己其实很心动,故意不确切地说:「也许我会考虑到那边瞧瞧,以后再说吧,参卓斯。你搞清楚我对你的表现不太满意就是了。现在你退下吧!」

  眼见幽联界之王随时可能震怒,龙蛇乖乖地溜出去避风头。

  参卓斯离开之后,剎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梅莉特在想主君是不是改变主意,听到参卓斯说的状况之后打算不要派她去艾瑞亚那斯了。显然剎也真的是在想同样的事情,因为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相信他!」

  但是梅莉特不禁思索,主君所说的「他」,到底是参卓斯……还是哈普罗?

  剎转过来看着她,似乎已经做出决定。

  「女儿,妳还是去艾瑞亚那斯,我要妳去帮我了解真实的情况。参卓斯会隐瞒这件事不让我知道一定有原因,我不相信是什么为了不让我操烦之类的!只不过……」他语气和缓下来,「我自己的子民背叛了我,居然还是哈普罗……」

  他停了下来想些什么,「我读了一些资料,有关于大裂变之前的太古世界,那时候我们派崔恩人是冷酷严峻的人,不懂得爱,也因为自己没有感情而骄傲,连同族人彼此间都没有感情。欲望则是许可的,甚至受到鼓励,因为欲望才能延续种族。迷宫的确教了我们很多困难的事情,但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教会我们去爱。」剎叹息说:「哈普罗背叛的这件事,比迷宫里的任何怪物都要让我难以承受。」

  「我不认为他真的会背叛您,主君。」梅莉特说。

  「不会吗?」剎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不会?难道是因为妳也爱他吗?」

  梅莉特脸一红,「并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认为,没有派崔恩人会不忠诚。」

  他一直注视着梅莉特,似乎想找出她话中更深一层的含意。而梅莉特也坚定不移地回望着主君。剎对此感到很满意。

  「那是因为妳有一颗真诚的心吧,女儿。也因为这样,妳无法想象虚伪的人是什么样子。」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如果哈普罗真的是个叛徒——不只背叛我,也背叛我们全族——妳说他应该受到怎样的处罚?」

  「死刑,主君。」梅莉特冷静地说。

  剎微笑点头,「很好,女儿,那告诉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锐利,「妳有跟任何人做过符文交合吗?」

  「没有,主君。」一开始梅莉特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不过一下子就想到主君的意思可能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您误会了,主君,您该不会以为我跟哈普罗——」

  「不是的,女儿,」剎温和地打断她的话,「我并不是想问那个——虽然能知道这件事我也很高兴。我问这问题,是为了一个比较自私的理由。」

  剎走到书桌旁边,拿起桌面上的一根锥子,书桌上还有一瓶墨水,深蓝的色泽几近黑色。他对着墨水念了几句派崔恩人的魔法符文,接着拉下斗篷的风帽,拨开垂在前额的头发,露出一个蓝色的符文刺青。

  「女儿,妳愿意与我符文交合吗?」他温柔地问。

  梅莉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着跪在地上,握紧双手,低着头说:「主君,我何德何能可以有此等荣幸?」

  「女儿,妳绝对有这个资格。」

  她还是跪在剎面前,抬起头来说:「那么主君,我愿意与您符文交合,而且会将这个经验当作我此生最大的喜悦。」她将短上衣解开,露出刻画有符文的胸部。

  左胸上就是她的心脏符文。

  剎将梅莉特前额的发丝拨开,然后就往下探索她的胸口。她的身体有健美的肌肉,乳房尖挺,剎顺着她光滑纤细的颈子往下抚摸,捧起她的乳房。

  她闭上眼睛,身体颤抖,剎的触摸,让她的惶恐更胜过愉悦。

  剎也留心到她的情绪,收回粗糙的手掌。梅莉特听见他发出一声叹息。「我偶尔会感慨自己也不年轻了,就像现在这样。」

  梅莉特闻言张大眼睛,对于剎误会自己的心意感到相当尴尬。「主君,我很乐意为您暖床的——」

  「呵,暖床,女儿啊,妳的确也只能如此而已——」剎苦涩地说:「我却什么也不能给妳。我的欲火很久以前就已经彻底熄灭了,不过我们的身体虽然不能结合,心灵却可以相通。」

  他将刚刚拿起的长锥抵住梅莉特前额的细嫩皮肤,戳了进去。

  梅莉特发起抖来,不过并非因为疼痛。派崔恩人打从出生就开始在身上留下刺青,一生中经历过很多次,所以对这种痛楚不仅已经习惯,也被训练得完全不会有反应。但是梅莉特之所以会颤抖,是因为有一股魔力从主君那里流泄进入她的体内,随着剎将交合用的符文慢慢画出来,那股力量也愈来愈强劲——那个符文是剎的心脏符文与梅莉特的心脏符文两者交缠在一起的图案。

  他反复进行着同样的过程,将锥刺进梅莉特细致的皮肤上百遍,直到最后那个复杂的图案终于完成,然后他分享了梅莉特的恍惚跟狂喜,那是一种精神层次的交流,而不是身体的碰触。感受过符文交合这种出神体验的人,通常会觉得性行为很令人冷感。

  剎画好符文之后,将长锥摆在一旁,跟着梅莉特跪了下来,牵起她的手,两人前额贴在一起。符文相触之后,两人的本命之圆连在一起。梅莉特因为巨大的喜悦而喘息起来,全身无力,瘫在剎的怀中。

  剎也觉得十分舒畅,抱着梅莉特,直到她平静下来。然后捧起她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合为一体了,不管分隔多远,只要我们想着对方,思绪可以穿越一切。」

  他用双手跟双眼拥抱着梅莉特。她愣住了,看着敬爱的主君,而她的肌肤在剎的手指下是那样地柔软细嫩,梅莉特感觉自己好像整个人融化在主君的目光跟碰触之下。

  「妳曾经爱过哈普罗吧!」剎徐徐说道。

  梅莉特犹豫了一下,然后羞愧地低头默认。

  「我也一样,女儿。」剎轻声说:「我也一样。这会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一种羁绊。如果我最后决定哈普罗必须死,那么妳就会是下手的人。」

  梅莉特抬头回答:「是的,主君。」

  剎不解地看着她,「梅莉特,妳这么快就可以回答我。我想确定,妳曾经跟他同床共枕,现在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我曾经与他躺在一起,还怀了他的孩子,但是主君一声令下,我还是会杀了他。」

  梅莉特的声音冷淡没有起伏,就算是剎也感觉不到她有任何的保留,或者身体有不自然的反应。但是她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一种考验呢?……

  「主君,」她抓起剎的手说:「您没有对我不高兴吧?您应该不会质疑我的忠诚——」

  「不是的,女儿——或者我应该要叫妳妻子了。」他对梅莉特露出一个笑容。

  梅莉特也扶起他的手亲吻一下。

  「妳误会了,我的妻子。我的意思是妳是理所当然的人选。我曾经探索过哈普罗的内心,我知道他爱妳,所以我们全族之中,只有妳可以突破他的圆,就算他都不信任别人,也一定会相信妳。他一定不愿意伤害妳,因为妳是孩子的母亲。」

  「他知道我们有孩子的事情?」梅莉特有点吃惊地问。

  「他知道。」剎回答。

  「怎么会?我离开时没告诉他啊!我根本没跟其他人提起过。」

  「看样子是有人发现这件事了。」剎皱着眉头,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话说回来,你们的小孩在哪里?」

  梅莉特又浮出那种自己正在接受考验的感觉,但她只想得出一个答案,而且也是真相的答案。她耸耸肩说:「我不知道,我把孩子交给一个定居者部落了(注2)。」

  剎紧蹙的眉头稍微松弛了点。「妳的决定很明智,亲爱的妻子。」他放开梅莉特的手,站了起来。「是妳前往艾瑞亚那斯的时候了,我们就透过符文交合来联系,记得向我回报妳的发现。最重要的是,妳在艾瑞亚那斯要保持隐密,不要让哈普罗发现有人正在注意他。如果我决定取他性命,妳才可以出其不意地下手。」

  「是的,主君。」

  「梅莉特,妳可以改口了。」剎温和地纠正她。「就叫我『夫君』吧!」

  「这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宠幸,主……夫……夫君……」她结结巴巴地,连自己都察觉到要说出这两个字居然有这么困难。

  剎用手在她前额拍了拍说:「记得把交合符文给遮住,不然被哈普罗看见了,他会认出那是我的标记,也就马上会知道妳与我合而为一了。这样他一定会怀疑妳。」

  「是的,主……夫君。」

  「那就再会了,妻子。到了艾瑞亚那斯,记得第一时间跟我报告。」

  剎转过身回到书桌前,看也没看地坐了下来,开始翻阅一本书籍,眉头深锁专心地阅读。

  梅莉特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丈夫态度急转直下而感到讶异,她心里很明白,其实这符文交合的举动只是个方便的托词,这样做才能让梅莉特不受时空限制,从一个遥远的界域尽快向他禀报状况。然而她依旧对此感到喜悦,因为这代表剎信任她,他们将会生死与共,而且透过魔法的交流,他们两个的圆结合在一起,可以心灵相通。这样亲密的关系当然有优点,但是也相对的有其代价——尤其派崔恩人都比较孤僻,很多事情并不喜欢与人分享,通常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可以随便窥探自己的思想与感受。

  其实真正进行符文交合的派崔恩人少之又少,多数定下来的人也只是做本命之圆的结合(注3),所以剎是真的给了梅莉特相当大的面子。他把象征自己的符记(注4)留在梅莉特身上,任何人一看见,就会知道他们结合了。身为幽联界之王的妻子,在派崔恩一族中的地位也就跟着提高;甚至如果剎过世了,梅莉特还可以继承他的位置,领导派崔恩人。

  不过梅莉特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感动、觉得光荣,所以有种说不出话的感受,无法用语言形容,只剩下对主君无尽的爱。她心中所想的是,主君若能一直活下去,自己就可以一辈子服侍他,而她唯一想做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让主君开心。

  她前额的印记还灼热、刺痛,她还感受得到主君抚摸着她袒露的乳房,这样幸福的痛楚跟他的触摸将会成为她永远的回忆。

  于是梅莉特离开了埃布尔瑞克,开着船航向死亡之门。她忘记了要跟剎报告先前听见两个尸妖的对话,太过兴奋的她根本就完全忘记这回事。

  而剎还在冥都的书房里继续钻研,他又重新拾起萨坦人的操尸术书籍开始阅读。他心情还不错,因为受人景仰崇拜总是让人愉快,先前梅莉特就对他表露了这样的感情。

  以前的梅莉特就已经任剎差遣,现在的她更是绝对服从,身心都属于他一个人。梅莉特会对剎敞开心胸,就跟在她之前与他交合的许多男男女女一样。派崔恩人遵守不成文的规定,只跟一个人进行符文交合,在符文伴侣活着的日子都不可以与其他人交合;可是剎就是法律,至少他自视如此。而他发现符文交合可以让许多人把心中秘密透露给他知晓,但是要他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那可是难上加难,因为他自律甚严,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会透露的,只有他认为让人知道反而对自己有帮助的事情,其他的都不可能。

  他对梅莉特相当满意,这就像是他拿到了新的兵器一样,她会为了自己不惜一切——就算是要杀掉她曾经爱过的男人也一样。

  哈普罗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也遭到背叛了。

  「这样,」剎说:「才真的是报复。」

  注1 在死亡之门第五部《混沌之手》中,可以看到这场匡啷轰隆之战的真实情况,跟参卓斯所叙述的有所不同。

  注2 虽然听来显得冷酷,但迷宫中的跑讯者将孩子交给稳定的定居者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为跟着定居者,孩子顺利长大的机会比自己抚养要大得多。

  注3 在死亡之门第二部《精灵之星》中,哈普罗有叙述过这种仪式。

  注4 符文交合时,通常是年长者在年幼者身上留下印记,或者是以前与其他人交合过的留在未交合的一方身上。如果双方都曾经有过交合的纪录,那就彼此互相留下印记。经过交合的派崔恩人不可以与其他人再度交合,除非符文伴侣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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